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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钜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暗夜拾荒
    河间军有将无兵,河间郡有名无实,照此下去,李恪发现自己将错过动摇秦制的最佳时机,届时就算是历经万难笑到最后,于他而言,又有何益?

    难道是那块用和氏璧雕出来的破石头?

    李恪觉得烦躁,可他却必须强压下烦躁,为即将到来的远行做好准备,简而言之,就是料理好后事。

    严氏为示威带过来的一家老小被他强留在了军营,理由很充分,怀孕的女人需要热闹。

    本着同样的理由,李恪又让吕雉写信给吕公,请沛县吕家产业北迁。獏川,阳周,朔方三地任吕家挑选,李恪承诺,户籍不是问题。

    作为墨家的钱袋子,程郑的产业也要北迁。狼山地区资源丰富,光明确的铁山就有两座,正好用来弥补远离东辕铜矿与昌邑铁矿的损失。

    还有寿春和胡陵日渐发展起来的机关作坊……

    这两个地方不能完全放弃,但也不能像现在这样无休止地扩大下去。李恪给墨家的要求是重心北斜,也就是将精干人手优先配置到阳周、獏川和苍居,对于关东之地只作维持,不再加强。

    一封封书信通过墨卫的快马传递出去,李恪估摸着无事遗漏,就放下一切和家人连赏了好几日冬雪,于十二月二十,聚将点卯。

    三通鼓毕,众将列席,李恪看着他们,静静说:“我要去趟咸阳,可能会持续两三个月。我不在时,史禄居中,陈平掌内,季布主外。在建的工程要如期完工,与直道勾连的大道要着紧勘探,还有小心大河化冻,要记得及时拆解浮桥,避免损伤。”

    史禄点了点头,拱手应诺。

    “军务方面,二曲军训不得放松,要严肃军法,又要定时从轻兵中抽取表现出众的酌情吸收,提高军备。此外……”李恪想了会儿,一耸肩,“暂时就那么多,剩下的你们自己看着办,只要不是关系生死的大事,莫要来信烦我。”

    众将第一次看到李恪不耐烦的样子,都不由面面相觑。

    李恪皱眉戳了两下几案:“方才说的,可听明了?”

    “嗨!”

    “如此,散会。”撂下这最后一句,李恪拍拍屁股扬长而去,可过了不一会儿,他又满脸黑线地走了回来。

    陈平小心翼翼问:“尊上可是又想起了什么?”

    “我刚想起来,原来我就住在帅帐里……”

    金银裹,晚冬晴。

    一驾看起来毫无殊异的厚重马车行出大营,驾辕的是沧海,随行的则是应曜领袖的墨卫百人与乌鹤敖领衔的骑卫九列,车马如丛拱卫东去,于雪地中破开一条蜿蜒曲折的行进痕迹。

    谁也没有发现,数百步外的疏林里,有十余骑正冷眼看着车队行远,人马皆无声息。

    也不是全然无声,比如赵柏就在更远一些的地方很努力地对着一根枯树杆子钻木取火,钻木的枝条断了一地,可树杆上却连一点烟花都没冒出来。

    目送李恪远去的彭越领着护卫策马回来,他在赵柏身边勒住马,自怀里掏出个火折子丢过去。

    赵柏张手一接,看也不看,塞进怀里,继续专注于他的钻木大业。

    彭越的眉角抽了起来:“雪落浸木,似你这样钻,一辈子也休想钻出火苗来!”

    赵柏不屑地嘁了一声:“你道人人都像你似的做事只求目的?我告诉你,钻木之事正可暖身,这天寒地冻的,一不撑帐,二不生火,日日都是住树洞食冷肉,你莫不是想冻死我?”

    彭越提了提马缰:“今夜不住树洞了,我们回去。”

    “你寻到大兄的疏漏了?”赵柏来了兴致,把钻木一丢,两眼放光。

    彭越臭着脸撇过头:“李恪东去了,他的车我认识,不会看错。”

    “又分开了……”赵柏掰持着手指,“咱的马匪被大兄击溃,如今只剩八百来人,力不足备。我看咱还是回乌审原去,趁着他们没有被大兄吓到,继续合纵各部,如何?”

    “我还想再试一次……”彭越的声音如风飘摇。

    赵柏暗暗瘪了瘪嘴:“何处?”

    “市亭!”

    ……

    车外寒风凛冽,车里温暖如春。

    李恪懒洋洋靠在车尾的绒衾堆里,百无聊赖看着正给暖道加碳的公输瑾。

    “瑾儿,知道我为甚要在车厢的夹层里加装暖道么?”

    公输瑾想也不想张口就答:“贪图享乐。”

    这个答案很正确,只是李恪却不能承认。他满脸正经,恨铁不成:“瑾儿啊,记住,在近似封闭的空间内烧碳会造成一氧化碳中毒,因为一氧化碳与血红蛋白的亲和力比氧气高两百倍,一旦中毒,人就会缺氧、窒息,产生幻觉、幻听、幻想,直至死亡。”

    公输瑾吓得小手一抖:“甚是一氧化碳?”

    “就是石碳冒出来的热力。”

    “何为血红蛋白?”

    “就是人身子里流的精血二物。”

    “何为缺氧、窒息、幻觉、幻听、幻想?”

    李恪叹了口气:“就是你方才那样,竟以为你家君郎贪图享乐,那便是标准的幻想。”

    公输瑾睁着大眼睛:“那我是窒息了么?”

    “暂时还没有。可你若是再不把暖道的注料口盖上,我们俩都快窒息了……”

    公输瑾赶忙用火钳把注料口的盖板盖上,再拉下火浣布制的隔热帘,最后封上木板层,栓上插栓。

    看她手忙脚乱的样子,李恪不由叹气:“也不知你如何想的,好好的大营不待,非要随我吃这份露宿劳苦。”

    公输瑾不服气地皱了皱鼻翼:“妾是嫡妻!”

    “可我去咸阳是为了办正事啊!”

    公输瑾理直气壮:“你在库不齐也是办正事,办着办着,娥姁妹妹不就有了么?”

    好像,似乎,大概……还真是哈?李恪不由地陷入了沉思。

    一摇,一晃,车轮向东。




第五五七章 九原坚冰
    季冬下旬,中原冬末,而对于库不齐不言,眼下离融雪依旧尚远。

    广袤的草原俱是一片银妆素裹,眼望之处,都是被旋风扬起的雪涡,精灵似摇曳起舞。

    现在是库不齐熬冬的日子。

    七座大原皆难见人影,所有牧民都将牛羊圈养在各自的冬原山脚,满心期待着春芽繁盛,部族兴旺。

    这份心情是共通的,翘盼开春的远不止草原的牧人,对于远道而来的关内秦人,这样的念想或许还更迫切些。

    何玦生于南,长于南,九江温暖,寿春湿润。

    此前他只在不咸山感受过北地的冬日,然而不咸山终年封雪,天池却从不封冻,以至于他上一季就漏算了大河冰封。

    索性上个冬天,跨河标段还停留在河岸两侧的冻原上,有兽蝎之伟力助臂,整体进度并未受到太大的影响。

    而这一季,工程深入河道,正处在三五二墩收尾,河心第四桥墩拦坝的关键时期。

    水面冰封一丈有余,雪白厚重的冰层加上雪线,让整个工程顿陷停滞!

    分指为此开了好几次集体大会,就连外四处的驻员都被请来出谋划策。可谁也提不出合适的主意,何玦急得满嘴燎泡,坐不刻安,食难下咽。

    所以李恪看到他时,看到的就是一个眼窝深陷,发如枯槁的落迫汉子。

    这一遭委实把李恪吓得够呛,看着何玦沉闷半晌,好容易才问出一句:“多久没睡了?”

    “半月……”

    “半月未睡?”

    “半月反侧难寝,夜常惊醒……”

    李恪这才长舒了口气:“才数月未见,你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何玦两眼无神,游魂似指向冰封的大河。

    “据左近游牧交代,往日天寒,大河或封冰四五尺,入春而解。然如今已是冬末,大河冰层却仍厚达一丈半丈,如此下去,何时才能解冻开工?”

    “一丈半丈?”李恪诧异道,“你们确认过了?”

    “择健士取地凿冰,共取六处,最深处一丈四,浅处丈余……”

    李恪不由倒吸了口凉气。

    由于秦时气温普遍较暖的关系,在中原地区,近些年已经越来越难见到河流封冰。而位在极北的河套地区虽仍有冰封期,可无论是范围,时长还是厚度,也早已不再能与往日相较。

    曾是杭锦诸部跨河首选的磴口已有七八年不曾封冻,九原段作为大河极北,根据近年来的水文记录,冰层的厚度也鲜有超过四尺。

    今年是怎么了?

    李恪把手探出鹤氅,感受着北地的烈风,心里却想,似乎也不曾听说过今年格外冷啊……

    这时候,公输瑾哈着热气走近。

    “君郎,妾方才看了跨河大桥的设计图。拦坝竖墩之法显然比浮桥耐久用,承载也高多了,磴口何以不用?”

    李恪翻了个白眼:“工期,人力,还有机关。朔方不是直道,就凭手上这三瓜两枣,你叫我怎么将这百万斤土石丢进河里?”

    公输瑾愣了一下,显然是才想起来墨家的底子问题。

    何玦虚弱地笑了一下:“夫人,待此处七墩结毕,机关与墨者便腾出来了。下一座大桥就在磴口,其时不远。”

    “那可不见得。”李恪摇头说,“我们的机关不多,工坊产能又有限,还得分出人手应付长城的单子……总之计划赶不上变化,下阶段,磴口大桥并非急用,或会延后两年。”

    “变化?”

    李恪刚打算和何玦聊聊河间郡的事,突然后知后觉般想起公输瑾方才的说话。

    “瑾儿,你方才说……拦坝竖墩?”

    公输瑾鼓着腮帮子郁闷:“妾多日不曾插手过墨家事,一时把机关算漏了……”

    “不是……我知道大河冰封因何厚重了!”

    停摆了好些日子的大河分指再一次变得忙碌起来,墨者、兵卒以十几人一组漫洒出去,间隔百步凿冰测量,其结果不出李恪预料。

    以大桥桥址为中心,上游厚冰区仅半里许,而下游却达到七里多,大体呈规则分布,即越近大桥,冰层越厚。

    李恪命人赶制了冰层模型,与分指的技术负责人们推演起后续的水文发展。

    照常估计,大河解封大致在一月中旬。届时冰层开裂,浮冰顺流,会形成名为凌汛的水文现象,一直持续到浮冰化尽。

    凌汛是极具有破坏力的,坚硬的浮冰会持续刮擦沿岸土石,造成年复一年的长期破坏,而矗立在河道正中的拦坝和桥墩自然也不可能免于损伤。

    作为资深的水工,身为施工方案设计人的史?自然不会忽略这个问题,经过考量,他将立墩与护墩合二为一,方案就是拦坝。

    粗使的拦坝是为在坚立桥墩时腾出干涸无水的施工空间,而在桥墩建成后,拦坝会进一步加固,完善,构筑坡型堤,增设机关和闸门。

    如此一来,大河在九原段的流速,流向就能被人为地控制下来,不仅有助于沿岸灌溉,分洪缷汛,在凌汛之时,也能通过轮流分批开闭闸门的方式分担桥墩和拦坝的压力,确保不会有某一处因为自然偏向出现毁弃性损伤。

    这样的立体化设计还有一个好处,养护方可以随时对桥墩进行无水化修缮加固,这在钢产量有限,水泥标号也无从提升的大秦具有决定性的意义。

    然而,所有的优势都是桥坝体系构建完成之后的事。

    现阶段,第四桥墩空空如也,尚显安泰,但三五两墩的坝体却仍是未经加固的封闭状态。

    而与此同时,大量的土建工程导至九原段水流杂质猛增,封冻的冰层较往常更厚、更坚,且呈现出极不正常的梯面。

    这种梯面会导至河面解封出现时间差,大量的浮冰必将在化冻期猬集在桥墩上游半里位置,拦坝会被压垮,连带着在建的两处桥墩也会在凌汛的冲击下尸骨无存,毁弃殆尽。

    这算是生产事故吧?还是那种巨大的,不可挽回的,社会影响极其恶劣,群众反应异常强烈的那种……

    李恪暗自估摸起这场事故的后果。

    首先是九原段的春汛,这一点倒可以忽略不计。反正这里荒凉得紧,里闾田亩一概没有,大不了就是九原城淹几天水,分指各部提前辙离。

    然后是大桥的工期,重建拦坝,清理河床都需要时间,整个工期延后半年是至少的,弄不好,就是一年。

    最关键的……在迷信横行的大秦,这次事故会不会被有心人大肆利用,攻击墨家?

    机关的功用与法家弱民的国策是相悖的,这几年能够如此顺遂地推广,与李恪一以贯之的非法立场和无所不能的圣贤形象皆脱不开关系。

    别看法墨两家近期多有合作,在学派关系上也大有缓和。可一旦李恪的金身告破,于公于私,李斯都不能放过这等天赐的良机。

    必须防患于未燃!

    李恪深吸一口气,向着诸墨宣布决议,破冰!



第五五八章 有一台华为多好
    破冰之策,计在爆破,法在分段。

    这里头,真实配比的火药是个敏感项目,关系到欺君这种放在哪朝哪代都要命的话题。

    不过直道项目在陈平觐见之后已经获准以火药开山的特权,总指就有官办的火药工坊,专门制造那种只能用来放烟花的掌中神雷。

    他们对火药应用已经得心应手,以五到六斗掌中神雷便洒山石,再配上一个小小的密封竹筒做雷管。点燃以后,先有烟,后有火,其后有雷,与宫里兰池君下发的【惊雷随业火,地动山巅】的使用指南不谋而合。

    破冰操作也是这样,何玦亲自快马去了一趟总指,拿着憨夫的手令,从张迁的秘库中拉了百余大车神雷和两小车雷管,以长五十步,宽二十步的间隙在冰中开凿冰洞,深埋雷管再以捻子串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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