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钜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暗夜拾荒
世人惊惶!
若将大秦视作一个巨人,内史为其心脏,闾左便是大秦遍及全身的骨髓精血。
闾左不应徭役,享受特权,他们无论贫穷富贵,相比闾右往往都对大秦有更强的认同感。
西军、北军乃至于赵佗统领的那支名声不显的南军,大秦的常军健卒多由闾左子弟构成,二世此番征发闾左,等同于亲手动摇了大秦的根基。
特权不再,闾左无依,下一步……莫非二世要废除二十级军功爵位,使奴隶为草芥,黎庶作猪狗?
新郑郊野,枣园乡,枣园里。
枣园乡是黄帝当年带领臣民栽种枣树的地方,乡治之外有大片的枣园,枣园之中有野舍一座。
这座野舍没有名字,但在天下豪杰口中,它却有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韩公子馆。
韩公子馆的主人是韩襄王的庶孙,横阳君韩成之弟公子信,可相比于这两个显赫的身份,他更为人所知的却是第三个身份,那便是张子房的主公。
世上传闻,张良当年散尽家财刺秦,事败而逃,亲弟病死。横阳君为撇清关系,亲自为官府作了张良的画像,而公子信却三番五次接济他,不仅帮助张良熬过了最难熬的一段岁月,还为他赎回了祖宅。
故事平之后,张良放弃了韩国的正统继承人横阳君,视公子信为主公。也正是因为张良的活跃和声望,中人之姿的公子信才得以在豪杰之中闯出名堂,与楚之项梁,赵之赵柏,齐之田谵共尊为“新四公子”。
这是极高的尊望,尤其在始皇帝身死,二世胡亥又越来越凸显出昏庸的当下,尤显尊望!
三月中旬,发闾左谪戍渔阳的御诣传至新郑,公子信大喜过望,急召张良馆中问策。
正在彭城参与四公子密谋的张良五日而至,一入馆中,便向公子信朗笑道贺:“恭喜主公,贺喜主公,秦二世自取灭亡,反秦复国,大势已成!”
公子信手中酒觞当即滑落。他目瞪口呆问:“大势……真成了?”
“大势成矣!”张良振奋感叹,“此番我代主公往彭城赴四公子会,见到了齐公子谵的信臣田广,楚公子梁的信臣范增,赵公子柏的信臣张耳,俱多智广谋之人。我四人聚而密议,皆认为秦二世多行不义,武安君李恪怕是不日便会据西北而反。天下将乱,大事可期!”
“李恪会反?”公子信不信道,“若他会反,二世为何不顺了周青臣的意治他谋逆,反要晋他为彻侯?那可是二十四岁的彻侯啊,这世上何曾有过?”
“此事主公便有所不知了。”张良感慨道,“李恪才绝天人,绝不能以年岁估之。我当年与其颇有交道,深知此人不能为名爵所动,二世如今对他多番讨好,正说明他已有反意,不可挽回!”
“连彻侯都不可挽回……莫非,他想做皇帝?”
“在我看来,他并非自己想做皇帝,只是想让扶苏做皇帝。”
“废立!”
“正是废立!”张良哈哈大笑,“李恪有西军,据西北,二世有南北二军,据中原。这一番龙争虎斗,谁也不敢轻言必胜。而他们乱战之时,便是六国复辟的绝佳之机!”
公子信整个人振奋起来:“我等当如何做?”
“伺机而动,合纵六国。”
“机在何时?六国何在?”
张良深吸一口气:“六国者,公子柏复立赵国,耳君与魏公子豹有旧,将说动其复立魏国。我去寻横阳君复立韩国,楚公子梁已寻得楚王之孙,将复立楚国。齐国自然由齐公子谵复立,燕国无主,当寻一贤能,立为燕王。如此六国俱全,秦治分崩,足可聚天下强兵,以抗虎狼!”
“那机呢?是不是要等到秦地战起?”
“李恪与二世开战自是其一,却不是最好的时候。”张良冷笑一声,“我,范增,赵柏,项梁,田荣与李恪皆熟识,尤其是我与赵柏。李恪虽不满胡亥为二世,已有了废立之心,但此人野心极大,又顾全大局,若六国在他战起之时复辟,他会立刻与二世何解,哪怕只是暂时的,也不会予我们做大的时间。”
“那该如何是好?”
“自然是寻一只替罪的羔羊。”
“羔羊何在?”
张良轻轻从袖里抽出一枚竹简,递给公子信:“我等聚议,自天下豪杰中筛出几人,一番议论,又定下两人。”
公子信皱着眉看着竹简:“阳城陈涉,阳夏吴广……陈郡豪杰?”
“二世预备发中原闾左谪戍渔阳,而恰好,这陈涉、吴广二人……正是闾左。”
第六七九章 大逃亡
三月半,天使归。
赵成昼夜不歇,阻于路卡,辛腾有墨家专车护送,晓行夜宿,畅通无阻。冯劫虽没有充足的运力,但凭着这几年履政西北的名望,赶紧赶慢,还是赶在赵成和辛腾回归之前,提前半日回到了咸阳。
入夜,冯去疾邀李斯、赵高、羌瘣赴宴,密议至深夜。
次日破晓,赵高得阎乐讯,说辛腾弃了天使仪仗,搭乘墨家车马,先于赵成还都。
二世召见。
在阿房偏殿的书房里,辛腾下拜,高声朗宣:“臣,内史令腾见过陛下!”
“腾卿舟车劳顿,一路辛苦。”二世吊着眼角斜瞥一眼辛腾,“不知道朕的封爵,李恪受了么?”
“武安君感激涕零!”
“那朕的密令呢?”
辛腾面不改色道:“臣宣令时,武安君面南而拜,指天发誓,必要提扶苏之头,以回报陛下恩德!”
二世的眼睛闪得雪亮:“果真如此?”
“臣不敢欺君!”
“那他可说几日可成?”
辛腾顿了一顿:“陛下有所不知,如今之西北,扶苏爪牙众多。武安君要杀他,还需得先一步料理手尾,不使乱政。故臣估计,少说也得半月至一月,方可功成。”
“半月至一月……”二世沉吟半晌,“卿宣令是在几日?”
“三月初三。”
“如此说来,半月将过?”
“是。”
该问的话,二世三言两语便问完了,他斜瞅见赵高点头,抬手一挥:“朕明了了。卿一路辛苦,休憩几日,再行履职。”
“臣,谢陛下体恤!”
辛腾退下,二世看着他谦恭的背影,轻声问赵高:“假父,内史腾之言几分真假?”
“依臣所见,怕全是假的。”
“一句也当不得真?”
赵高不屑一笑:“陛下可知,辛腾此番弃了仪仗,乃是搭乘着墨家的车马归的咸阳。那车马还不是普通的车马,而是李恪专属的机关车,共计三十六驾之多。”
二世怒意**:“他居然投向了李恪?”
“是否投向李恪尚不好说……”
赵高支吾了片刻,突想起昨日几人定下的方略。
扶苏和李恪显然不愿背负叛逆的恶名,可准备做的事却比普通的叛逆更出格。身为咸阳重柱,他们本不该放任扶苏和李恪得逞,然而……
二世立足未稳,绝承不起西军反叛带来的影响。西军的构成太复杂了,可在此事上居然能达成一致。
若想要天下安定,在此事上,咸阳最好的选择就是与西北唱一出双簧,战而不宣。
与其说这是李恪的目的,不如说,这种结果对胡亥更好。
想想还真是憋屈……
赵高叹了口气,向着二世一揖:“陛下,臣在内史腾身后安排了些许耳目。容臣告退,他是否投靠了李恪,待臣甄别过后,再行上报!”
出得宫门,辛腾三拐两倒便去了扶苏府邸。
世人皆知其与皇子妃不和,但二人是货真价实的父女关系,偶有走访,并无不妥。
辛凌也没有刻意摆出贤孝的架势,她甚至没让辛腾进门,整整衣衫,隔着大门就见了自己的亲翁。
这让辛腾极致尴尬。
“莫离……”
“见过翁。”
“莫离,为父此来是为了正事,这个……我等入内谈?”
“殿下不在,家眷不宜通外臣。”
辛腾觉得,看门的两个墨者看他的神色都变了……
他轻咳了两声:“为父才从河间回来……”
“女儿明白了。翁自便,女儿会照顾好节与耳。”辛凌面无表情道,“送客,闭门。”
门就这么关了。
辛腾揉了揉鼻子,在门外呆立了半晌,对随人说:“出城,回蓝田。”
这场别致的父女会面不一会儿便一字不漏地传递到赵高的耳朵里。
他端坐在自宅的正厅,对面是风尘未洗的赵成。
“兄长……”
“本指望你入仕,多少为我分担一些。谁知道,你居然比辛腾还无用。”
赵成的脸色涨得通红:“兄长,李恪叛逆之心不加掩饰。依弟所见,我们不若就如实向陛下禀报,叫陛下夷他三族,覆灭墨家!”
“法子倒是不错。”赵高玩味地看着赵成,“墨家当灭,李恪当死。他的三族想来正在雁门郡的某处藏身,一时难寻,可他本人就在塞上,与同样该死的扶苏在一道。”
他看着赵成,轻声说:“你觉得陛下予你多少人,可以将他二人绳之以法?”
赵成愣在当场:“陛下只需下一道御令……”
“你去宣么?”赵高的声音骤然变得冰冷,“令宣而不行,你觉得是李恪会受世人唾弃,还是陛下颜面尽失?”
“这……”赵成哭丧着脸道,“兄长,你忧心陛下的脸面,那我怎么办?本以为揽了个立功的好差事,谁知何玦拒受命,何钰拒入宫。陛下若是想起脸面,我岂不是……岂不是……”
赵高厌烦地捏了捏眉心:“几年之内,陛下都不会关注皇陵进程。你择亲信去总领工程,挂将作丞的官衔,假作何玦履任……何钰,何钰……就说她死了!”
“死了?”赵成睁大眼睛,“欺君?”
“李恪会让一介女流来面见陛下么?”赵高怒斥一声,“明日你去缴令。缴令之后,我预备除你为咸阳令,与乐一道替我掌控咸阳。你履任后就主做一件事,偷偷地把扶苏妻女囚起来。不日之后,陛下应当用得着……”
……
咸阳城中,风声鹤唳。
三月十九,新任咸阳令以缉捕刺客为名破入皇长子扶苏府邸,于府中发现一处密道,直通往上林苑修缮平台。
辛凌并赵耳、嬴节不知所踪。
同日,咸阳将作冲压工坊发生神秘爆炸,现场伤十七人,死三人,冲压机关损毁,不可修复。
二世急招将作少府柳风舞,得报风舞并咸阳墨官四十二人挂印失踪,护送辛腾来咸阳的墨家机关车并墨卫百六十人亦失踪。
又招在蓝田休憩的内史令辛腾,得报辛府中人十去**,仅奴隶十余人留守。
一场有预谋的逃亡大戏就这样突然展开了。
二世大怒,欲通缉辛凌、辛腾、柳风舞等人将阳,李斯等人巧言苦劝,使御令成了【着中尉寺封闭内史各处要道,廷尉寺介入咸阳将作损毁事,缉拿暴徒】。
次日,三月二十,上将军离宣称有暴徒数万沿直道北逃。北军拔营,兵入上郡,行七日于阳周列阵,兵临城下。
二世欲昭告扶苏、李恪二人叛国,赵高叩首死谏,请胜而后宣,以扬威德,二世令曰:可。
三月三十,战起。
世传有暴徒急攻阳周关隘,贼势浩大,故西、北二军两面夹攻,合歼强敌……
第六八零章 僭越
熟悉的鼓点,战号,还有远处方方正正,缓步行进的黑甲与黑盔。
站在高高的令台上观望这一切,李恪总是会生出错觉,觉得自己正在看一场西军的操演。
在始皇帝身死以后的第五个月,大秦帝国迎来了二世当政以来的第一场战事,也是自商鞅变法以来,帝国第一场内战。
攻方北军,守方亦是北军。
一身简袍的扶苏缓步登上高台,凝望着地平线上飘扬的王离帅旗,久久无语。
李恪故作轻巧说:“感觉如何?”
“大秦本孱弱,民虽好斗,却强于内争,弱于外战。后商君入秦,颁律止战,费了十数年才教会秦人奋战争功,不斗国人。这一律是大秦强盛的根本,秦人整整遵循了七世,却不想在我与小弟手中,秦不内争最终还是成了笑话。”
“后悔么?”
“悔……又何用?”
李恪满意地抻了个懒腰:“你有此觉悟,便是西北之福。”
扶苏强打起精神:“王离排布如何?”
“与我们所料的相差无几。王离兵分三路,分别攻取北地、上、雁门。北地之军以涉间为将,兵五万,主攻白于三关,另有一部牵扯贺兰。雁门以杨奉子为将,三万兵马主攻楼烦,另两万军压制句注,弃平城关不战。王离亲帅十万兵进攻阳周,不设前锋,稳扎稳打。若是只看排兵布阵,大军行止严谨有序,不愧于上将军的名衔。”
扶苏看李恪言辞轻松,忍不住提醒道:“恪,莫要小觑了王离。他虽从未领军征战,可当初为恬师裨将时便已常年掌领二十万雄兵,绝非无能之辈。”
“我岂会把他当做无能之辈。”李恪挂起一个笑容,手指着王离的大旗,“你可知,新帅与宿将的区别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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