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钜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暗夜拾荒
只能耗着……
发完最后一轮弩箭,王离估计手下弩士最多只剩两弩之力,只能无奈鸣金撤兵。李恪目送着王离的大军转身后撤,眼见阵型阵脚半点不乱,连伤、死的盾卒和损毁的盾墙都被人慢条斯理地装车带走,只能眼巴巴放弃了反攻的念头,愤愤下令。
“机关换弦,结构保养,轮值,休整。”
将台上升起一面大大的绿旗,在上头杵了半天的陈平打着哈欠走下台来,径自去了帐篷,倒头就睡。
扶苏和李恪面面相觑:“恪,这一战究竟要持续多久?”
“估摸着持续不了多久。”李恪摊手无奈道,“今天王离共发弩二十二轮,消耗弩矢达六十六万枚。大秦弩士一般随身两匣共百矢,王离准备或充分些,按三至四匣计,总数也不过六百万枚,能经得住他几日消耗?”
扶苏皱眉提醒道:“恪,此战王离有咸阳支持,似弩矢粮秣,大可以自内史起运,源源不绝。”
“你太高看咸阳了。”李恪撇了撇嘴,“有风舞多年经营,咸阳将作各处工坊多是墨家主持,前几日风舞有信传来,他们正护着师姊和你一双儿女躲藏在陇西,李氏的一处秘苑当中。也就是说,咸阳将作已经瘫痪了,短期之内,就连当年的生产效率都休想达到。”
这个消息扶苏头次听闻,当即一喜:“莫离和耳逃出来了?”
“我不是早把书信转抄给你了么?”
扶苏老脸一红道:“这几日心忧战事,那些没有标注加急的文书,我一时也无心去看……”
李恪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总之,将作仓房仅有弩矢四五百万,能供给王离的最多半数。等北军的物资耗尽,他便没了干耗下去的资本,我是不会给他机会收拾战场的。”
扶苏感激地看着李恪:“为了不让大秦在这场内战中耗损过巨,辛苦你了……”
李恪摇着头不再说话。
天色尚早,从令台下望,旦已经派出轻兵,推着板车,装着箩筐去收集满原的散矢。这些矢都落在阳周关的射程之内,王离便是再舍不得,也只能任由它们落入李恪的囊中。
“扶苏……”
“诶?”扶苏诧异地抬起头,印象中,李恪似乎是第一次这样直呼他的名字。
“这场烂仗无甚好看的,你今日便收拾一下,回塞上称王去吧。”李恪轻轻叹一口气,“眼下是称王最好的时机,只是遗憾,如此盛大一场典礼,我却只能缺席了……”
……
历十二日,阳周关前鏖战五场,李恪像乌龟一样稳守不出,任凭王离如何引诱,也不愿对王离看似漏洞百出的主阵发起反击。
而另一方面,阳周关的关门日出而开,日落而闭,准时得宛若不在战时。王离曾遣三千骑军妄图偷关,结果,先头部队在没有任何阻碍的情况下冲进门楼,引起门楼内外万弩齐发,那三千骑军在几个呼吸间惨死当下,最终一骑也没能冲过关城。
层层叠叠如刺猬般的尸首被李恪堆到关外百步,就如他对王离的警告。在那幽深的门洞之后,西军的弩士不见得就比北军要少。
自那以后,阳周之战便打得越发僵持,双方都鼓不起什么干劲,场面敷衍得一度甚至很难再被称之为一场战争。
王离背负着胡亥的厚望,每隔几日便会在关前列阵,命将佐前出邀战。
李恪本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原则,若是斗军,飞蝗而来,兜往而还,若是斗将,阳周关内有旦和沧海……
这种平静在四月十二被彻底打破。
二世元年,四月十二,建日,皇长子扶苏在塞下城外视察大河工程,忽见乌光破空,有玄鸟自大河中心起出一口大鼎,投送在扶苏面前。
这鼎便是天下九鼎之龙纹赤鼎。
被尊为半个真人,号称天上地下第一方士的徐非臣恰好游历而至。他在鼎前设坛作法,解读天意,当着近千观者的面,在鼎中以金木水火土五行之物炼出一枚剔透的玉丸。
丸中以晶丝成书,书曰:【长子当王】。
观者共九百四十六人跪求扶苏称王,扶苏辞而不就,三请三推,终允,于大河之畔奉天承运而王。
赤鼎为雍鼎,扶苏以鼎为名,自号雍王。雍王既立,塞上称都,九郡称土,国号称雍。
王于塞上行宫临朝,素衣祭告天地,遥尊咸阳至上。又封姤莫离为王妃,赵耳为王子,嬴节为王姬,昭告天下,求贤用能。
诏令焚天,诸贤遂至。有彻侯,陇西侯李信;彻侯,武安君李恪;大良造,中陵君严骏;大良造,蓝田君何玦等,并九郡贤臣良将无数,显贵名士车载斗量。
王择贤能而用之。
敬严骏为右丞,领御使,晋彻侯;李恪为左丞,领行政,掌九卿;李信为国尉,领军事,执虎符,此为开府三公。
敬徐非臣任奉常;李泊任郎中令;蒙冲任卫尉;黄冲任廷尉;嬴敖任典客;史禄任治工内史;泰任治粟内史;柳风舞任将作少府;江隅任少府,此为建寺九卿。
九郡去军镇属性,设前后左右将军,职同上卿,各领兵马三部。
前将军苏角,镇北;后将军陈旦,镇南;左将军韩信,镇西;右将军司马欣,镇东。
九郡三官亦随之调整。
河间郡,陆衍称令不称守,季布除中尉,领兵马三部,守御河间,辛腾任塞上令,主政王都;
九原郡,郡守张迁;云中郡,郡守李左车;西海郡,郡守邹儒;河西郡,郡守董翳;定北郡,郡守李超;北海郡,郡守由养;雁门郡,郡守卫迟;上郡,郡守田荣。
王得天启,纳典客嬴敖入宗室,复祖荣耀,爵少良造,封泾阳君,嬴敖遂叩首誓忠。
王又令泾阳君敖建王军精骑两部,拱卫塞上;卫尉蒙冲建宫卫一部,谨守王宫;恩许墨家建五大营共四万编制,归于安国将军田横统领,辟国安宁。
至此,雍国乃立,天下咸惊!
扶苏称王十余日,四月廿四,王离领二世密令,弃白于、雁门两处战场,合兵一处,煌煌二十万大军陈兵于阳周关下。
李恪知道,死战将至。
第六八三章 背刺
“十日破关,二十日擒斩伪王……”
王离呢喃着抬起头,空洞的眼神扫过战场。
令车阵前,他的弩士正徒劳地射出弩矢,这些弩矢飞不多远,因为李恪手中有弩阵的天敌,那种可以在空中打开的大网让大秦闻名于世的强弩全无用武之地,但王离还是命令弩士们射箭,因为唯有如此,才可以令那些机械动力的超级大弩无暇他顾。
可笑的是,王离并不知道自己如此作为有何意义。
他用弩阵拖住了城墙上的穷奇大弩,可那里还有数目更多的普通大弩,这种弩或许装填不了天罗矢,却依然可以装填共工和断流两种特种矢,足以让王离自认为准备充分的攻城器械寸步难行。
而失去了器械的辅助,步兵的攻城竟显得如此绝望。
不计损失的攻城已经持续了整整两日,可王离依旧拿眼前这座低矮的阳周关毫无办法。
他隐约觉得李恪似乎在克制守军杀人的速度,因为躲藏在关城背后的西军弩阵历来只攻击三百步内的北军士卒。密密麻麻的弩矢在战场上划出一条刺目的生死线,一旦越线,迎向将士们的便是疾风骤雨般无止无休的强劲锋矢。
只是,李恪的防御为何会如此消极?
王离猜不透,就如同他至今还不敢相信,扶苏居然会像个疯子一样,在荒僻的西北称王……
裂土称王,自立朝廷。
扶苏这是疯了么?
若是他疯了,为何贤良如李恪、李信、严骏之类也愿意跟着他一起疯?
难道他们真以为凭借区区的西北九郡,就能挡住大秦倾尽国力的报复和绞杀?
大秦可不仅仅有北军!
二十万北军,五十万南军,内史还有五万戍卫,若二世愿意穷尽天下民力,大秦随时还可以再拉出上百万的大军来。
两百万兵马,不计损失,不计代价,李恪守得住?
无穷的疑惑和惨烈的战场交织一处,困扰得王离精疲力竭。
又一次攻城功败垂成,满身血污的涉间闷不作声跪倒在令车面前,王离却没了斥责的心思。
“涉将军辛苦了。通传下去,收兵三十里扎营,今夜饱食,明日再战。”
“嗨!”
阳周关上,李恪看着王离的将旗缓缓远去,轻声下令:“轮替,休整,抓紧时间保养机关,修补破损。各区域蜃楼升空,别让王离抓了漏洞,偷进关来。”
说完,他抻了个懒腰,迈步下台。
还没走多远,他看到旦坏笑着走过来:“相国,可有雅兴陪末将一饮?”
李恪虎着脸,没好气说:“战场之上不得饮酒,后将军不想要脑袋了?”
“诶!末将何时说过饮酒,饮茶亦是饮啊!”
“你?饮茶?”
不一会儿,两人还真在李恪的帅帐饮起了茶。
“恪,扶苏的羽翼渐丰,看起来对你颇多防备。”
李恪歪着头看着旦:“何以见得?”
“我的智囊告诉我,诸侯王少有布设三公九卿的大朝廷,因为国土狭小,一王一相的小朝廷足以敷用。但这样一来,相权便与王权鼎足,扶苏建大朝廷,是在压制你的权威。”
这番话让李恪颇为惊异,忍不住问:“你那智囊哪儿来的?”
旦自得道:“此人出身三川郡阳武县,本是大秦御使,后获罪而逃,隐居在乡。数月之前,平君与衍君一道向我举荐了他,我便让仲志去阳武请贤,这才把他请来麾下,任我的莫府军师。”
“平和衍联名举荐?道家?”
“他早年是从荀子,后学于道,算是半途才入的道家。”
“居然是李斯的师兄弟……”李恪更惊讶了,“他叫什么?”
“张氏,名苍。”
“张苍……难怪……”李恪哭笑不得地看了旦一眼,“你回去告诉他,王上立大朝廷是我的主意,就连三公九卿的布置和人选都大多是我谏的,让他把心思放回到正道,少想些有的没的。”
旦瞪大眼睛:“你谏的?”
“政治之事首在衡,这事儿你估计不懂,回去与张苍说,他应该能懂。”
“哦……”
“还有,这两日你打得太用力了,少杀些人,北军若损失太大,于后不利。”
这下旦是彻底听不懂了。
他愣愣看着李恪,看了半天,突然伸出手来试李恪的额温。
李恪一巴掌把那贼手拍掉,恨恨说:“王上称王,给许多人开了先河。这天下会有许多人坐不住,而北军正是大秦压制那些志达者的核心力量,若在此损失太大,对我们没好处。”
“你的意思是有人会造反?”
“这世上把造反当事业的人莫非少么?”李恪耸耸肩,不置可否,“总之,对王离客气些,反正他也待不了多久了……”
……
近千里外,云阳远郊。
入夜,韩信立在高岗上,眯着眼,远望着县城之外灯火通明的官仓。
这里是北军的粮秣重地,可或许是因为李恪在阳周表现得太过安定的缘故,王离为此地安排的守备居然异常松懈。
百里之内唯有一曲战兵驻守,余下的战力便只剩下两万上下,负责粮秣押运的轻兵戍卒。
一马平川,敌无战力,就着短短的一会儿功夫,韩信已经想出数条焚粮遁走的对策。
眼下只需要选出伤亡最小,进退最宽裕的对策,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夜色中走出三个人影,柴武,卓青,臼弗。
柴武懒洋洋拧着胳膊:“信,妙策可得否?”
韩信轻轻摇头,也不搭理柴武,只是与卓青说话:“青,叫你准备的皮袄可有备好?”
“皮袄,铜剑,弯弓,将士们还用油脂抹了发,夜色之下绝无疏漏。”
“果如尊上所言,卓青稳健,可担大任。”韩信夸了一句,又问柴武,“武,以你之白狼,配以臼弗之镰鼬,可能全歼那一曲驻守?”
“一个不留?”
“一个不留。”
柴武咬咬牙:“若走失一人,我提头见你!”
韩信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既如此,平旦,袭仓。”
四月二十七日夜,无月,有马匪流窜入内史之地,突袭官仓,掠、杀无算,目击者不计其数。
驻防官兵出营击敌,于六十里外遇伏,全曲尽没,无一生还。
马匪于天明回师,焚尽官仓,扬长而去。
目击者亲见匪徒流窜往咸阳方向,更有懂得西域夷语的商人信誓旦旦,说流匪的目的在咸阳,他们准备要攻下帝都,重演周幽与犬戎旧事。
一夜之间,内史惊惶,二世于慌乱中急招王离还师,阳周之战,无疾而终。
第六八四章 内外
阳周关南四十余里,北军的营帐空空荡荡,到处是散乱的物资和军械,某些帐中,甚至还发现了重伤难行,被丢弃下来的伤兵癃卒。
李恪在营中背起手:“王离弱在应对,却长在掌军。只看这番进退之法,他便不愧于上将军之名,是名副其实的守成之将。”
旦对王离抛弃伤卒的举动极为不屑,啐了一口,刚要反驳,应曜自外围疾奔而至。
“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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