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钜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暗夜拾荒
冯劫摇了摇头:“臣愚钝,虽曾在军中效力,做得却是看家护院的勾当,不擅军事,亦不能如将军与右丞般为王上分忧。”
“既无计策,莫非卿想做孤的替身?”
冯劫失笑:“王上想是忘了,臣其实比您更适合做那诱饵,因为章邯本就是为臣来的。”
赵柏愣了一下,恍然大悟。
冯劫侃侃而谈:“臣常年在秦为官,对秦廷之事也算略通。章邯勇猛,北军精锐,此二者相合一处,野战无双,将军虽勇武过人,想要凭两万弱兵诱其北上,难也。可章邯亦非无懈可击。据臣所知,章邯有二险。”
张耳和彭越登时便是精神一震:“请左丞示下!”
“章邯麾下之秦军并非一体,而是两部,一部乃北军,由王离将之,一部乃刑徒军,由章邯自领。北军兵精将勇,王离又是大秦宿将,论资历,论名望皆高于邯,但此军却是章邯为帅。将帅不合,此一险也。”
“赵高主政咸阳,却不擅政务,章邯作战从未得咸阳支持,一应所需皆出自敖仓。故后勤不备,乃二险也。”
“有此二险,臣对右丞与将军的妙策倒有些拙见……”
张耳抑制不住兴奋的心情,抢出班来,对着冯劫长身一揖:“相国且言!”
冯劫淡淡回礼:“邯郸已是险地,王上不可久留,请往巨鹿,延请诸强。然章邯军势浩大,诸强又多有私欲,或不敢来,所以我等要予他们出兵的理由。”
他看向彭越:“敢问将军,邯郸可有精骑?”
“若是大雍标准,一骑也无。”
“有马,有甲的骑卒呢?”
“两千骑卒,健马、铁甲,训练有素。”
“只有两千么……”冯劫略有些不满,但很快又隐藏起表情,“敖仓位于三川郡,临近荥阳,与河内郡治怀县更是隔河相望。三川郡守李由不久前身死在外,郡内守备必定空虚。故臣欲请右丞领骑卒西去,聚拢修武之军,偷渡大河,突袭敖仓。”
张耳垂听道:“不知攻下敖仓之后,我当如何处置?”
“能搬便搬,能食便食,若实在带不走的,烧掉便好,总之不能留予章邯。”
张耳重重点头:“必不辱命!”
“还有将军……”冯劫看着彭越说,“若右丞事定,则秦军后勤断绝,只余随身。一般来说,章邯会带足当月所用,再加上四出征粮的骑卒,短时间内无物资匮乏之尤。故将军要趁他大军在外时,破其大营,毁其军资。一俟其物资匮乏,王离与章邯必生嫌隙,因为人皆有私,谁都希望本部兵马能供给充足,此事可无二全之法。”
彭越眯起眼睛看章邯:“你要我奔袭章邯大营?予我多少兵将?”
“邯郸有兵将八万,留下两万,剩余皆由将军带走。”
“这两万兵马何用?”
冯劫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想要章邯倾巢而出,自然需要有足够分量的诱饵。若是臣与大赵的王都加在一起,王上以为分量够了么?”
赵柏哈哈大笑:“若只是引章邯攻邯郸,只王都之名便够。可若想要他倾巢而来……卿不够,得加上孤才够!”
第七一七章 信用消费
九月初二,章邯兵至大河。
大河是赵国的天险,衣带环抱,万里延绵。无论是从三川入河内,东郡进邯郸,还是自济北跨入巨鹿,都需要横跃过大河,这也是章邯攻赵所要解决的第一个问题。
自古渡河多难疑,更遑论要一次渡过四十万大军与数量半点不少的随军辎重,计划更要慎之又慎。
为此,章邯花了近二十日,收集了三川、东郡全部能见着的渡船载具,征用白马、顿丘两大渡口转入军用,民不得近。
以至于,以濮阳集商所为首的几大关东集商所联名向他提出抗议,威胁要把他掐断商路的行为上报,剥夺秦军交易的资格……
章邯当真不敢过份得罪这些雍国的商人。
李斯、去疾尚在时,秦廷虽乱,但至少还能维持大至的运转,每每打通补给渠道,都能有成批的军资送入军中。
可二位相国才死,这个渠道就断绝了。明明函谷、武关两大要道皆在手中,近两个月咸阳却没有一矢一粮送上前线。
阎乐是转运的总负责人,他的说法是贼势滔滔,内史亦要物资为用。
章邯险将那个传讯的谒者斩了……
军情如火,咸阳将作的产能在李斯的奔波下恢复至五成,便是不如恪坊,也已经不下白于。
雍国能在满足自身的前提下交易天下,咸阳却连自家的四十万大军都支撑不了?
这明显是赵高在防备他!
更可笑的是,当事几方对此心知肚明,此事却偏不得宣之于口。
章邯彻底沦落到与关东诸强相同的处境,一应耗用皆赖雍商,若在这时被拉进那个不知所谓的【黑名单】,当真是坏了大事!
他急令暂缓征集渡船,邀见占地集商所诸贾聚宴,奉为上宾。
宴上,这些商贾又为章邯带来一个让人又爱又恨的重磅消息。
雍国全部二十二家商会正在联合推行一项新举措,名为【信用消费】,对以往十二个月内总交易额达到标准,且结算信用良好的商业伙伴予以【信用额度】。
信用额度分两类,一类是【预支预提】,也就是先取货,六个月内结算,且头三个月免息,后三个月八分年利,先息后本。
另一类是【分期支领】,还是先取货,每月结算一成本金,附加当月利钱,持续十一个月。与上一类相同,头三个月仍是免息,可分散的年利较预支低得多,仅有五分,与民间高利一般无二,相当厚道!
章邯从这几个拗口的新词背后看到了浓浓的李恪的影子……不过这不奇怪,如今整个大雍上下,到处都是李恪的影子。
章邯看不懂这些雍商的手段。
有所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雍商如此做确实会让关东诸强战力更甚,但眼下最大的受益人,毫无疑问是章邯。
十万金的预支额度,十五万金的分期额度,便是二者只可取一,这笔钱也足够他在关键之时,为北军筹措起一场灭国决战的耗用,一锤定音!
所以即便看不懂,他也愈发不敢得罪雍商。
双方磋商整整三日,章邯承诺三川郡渡口不征军用,停征三川郡渡船,并允许雍商在雒邑河段起建三座浮桥,不予阻挠,这才平息了雍商们的怒火。
渡河之事再行,进展却慢了不少。
第二十七日,赵大将军彭越引东武兵两万,从齐境济北郡借道偷渡大河,袭击顿丘渡,一战烧毁渡船百只。
章邯大怒,令王离率北军索敌,五日不得主力,因为彭越早已将麾下化整为零。
有整整二十个千人队神出鬼没,游荡在濮阳至白马、顿丘的通道上,今日烧几驾粮车,明日吊几个斥侯。
他们时而聚拢,于半夜袭渡烧舟,时而星散,溜到腹地伪装成秦兵征粮,作恶多端。
这本就是彭越的旧业,做起来熟门熟路,只是祸民的黑锅却要章邯来背,其帐下军侯光是安抚那些哭诉的集商基站就已经忙到焦头烂额,根本分不出精力清剿赵匪。
渡河之事就这般拖延到了十月中旬。
秦二世三年岁首,十月十七。
章邯总算收拾了三千余渡,自白马、顿丘二渡,一夜送过北军三万,在河北建起营寨,保障通途。
彭越也留下东武军继续祸害东郡,孤身从齐境潜回河北,接掌邯郸王军,向河北秦军发起猛攻。
赵军勇武,秦军精锐,这场攻防势均力敌,双方皆是伤筋动骨。
章邯见渡口难定,于二十日鸡鸣,悄声无息聚起北军最精锐的一万精骑,自白马、顿丘两渡正中偷渡大河,亲自领衔,奇袭彭越。
顿丘渡赵军一战溃败,被章邯驱赶出三百里,伤死逾两万。
为后事计,彭越只得黯然而退,同时撤回了散在东郡的东武军充实战力。
渡河之战就此告结,秦军跨过大河,四十万虎狼之师登陆赵境,向着邯郸发起攻击。
而彭越并没有放弃阻击。
秦军野战强势,攻城无匹,彭越就祭出看家法宝,阻于前,袭于后,绝不与章邯呈决战之势。
在洱水,在漳水,百余数百步宽的水面皆是彭越阻敌的要地,水匪出身的他不仅在陆上击敌,还亲自领着水鬼泅于水中,破凿船底。
章邯从不曾打过如此窝囊的仗!
到处都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敌人,他们的目标不在军士,全在军资!
章邯丝毫不敢大意,以大军裏挟后勤,徐徐而进,步步为营,还分出十万大军沿途护送,确保敖仓出发的粮队安全。
粮乃军重!
雍商的活跃确实改变了战争的状态,许多耗用都可以通过商贾筹措。他们负责送货上门,沿途还不虞有贼人劫掠。
可是雍货昂贵,不可尽取,而且雍商不贾粮。
他们卖牛卖羊卖酒,唯独不贾粮秣,章邯总不能让麾下几十万大军皆以肉食,他供不起啊!
各地粮道重中之重,其中又以供给全军七成所需的敖仓最重,容不得半分有失!
只是这样一来,大军的行速不免更缓。
大河至邯郸,短短的几百里路途,秦军耗费了一月有余,直至十二月初六才具备了发起邯郸之战的条件。
初七,章邯在邯郸南七十里扎下大营,以北军十万驻守。
王离将另十万北军攻西卫武安,章邯亲率十万刑徒军攻东卫列人,二城无正卒,仅县官民戍为守,一日乃破。
初九,得胜之军回师合营,王离围西门,杨奉子围东门,涉间围北门,围三阙一,只南门不围。
章邯亲领一十五万大军坐镇大营,据南远郊,布下天罗地网,随时准备劫杀突围之军。
初十,三门竖起将旗,立起将台,章邯亲赴西门观战。
王离领前敌要职,阵前悬赏,誓师斥命,斩冯劫者赐万金,爵左更,斩赵王者千金,爵大夫,秦卒奋奋,高呼酣战!
那震天的欢呼声传到十里外的邯郸,也传到冯劫、赵柏等人的耳里。
赵柏嘻笑道:“劫卿,想不到有朝一日,秦人会为你悬红吧?”
冯劫一脸复杂,难以言表:“秦军……往昔大秦以耕战二事犒军,是从不需将军在阵前允诺的。”
“时移世易嘛。如今若无将军允诺,何人能信秦廷?”
冯劫苦笑了一声:“王上,您不该留下……”
“孤留着,这大戏才唱得安稳呐。”赵柏拍了拍冯劫的肩,“放心,待与王离照面,孤便去巨鹿,不会令卿为难的。”
“那太后……”
赵柏一下就僵住了笑容:“媪也是,急匆匆自安阳来,非要掺和这场大戏……孤要她回去,她还说自己妇道人家,便是被章邯掳了,章邯也不会坏她性命,会带来巨鹿威胁孤……岂能如此!”
“王上母子……臣,敬服。”
第七一八章 同门相杀
隆隆的金鼓声中,王离策着马,被手执橹盾的骑卒拥簇着靠近城墙。
“冯劫小儿,上前叙答!”
不一会儿,冯劫便微笑着在城头上探出脑袋。
“多日不见,世伯别来无恙,似是更具英武了。”
王离仔仔细细打量着他,确定冯劫并非替身,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面死而不乱,你总算没有辱没冯氏之名。”
冯劫朗声一笑:“世伯说笑了。劫虽愚,却也知死地不眷,危墙不留。我在邯郸,却从未想过会身死于此。”
“你还有侥幸?就凭这三丈土墙?”
“是凭天下之民心!”冯劫一掌拍在箭垛,振声高宣,“胡亥、赵高,倒行逆施,致天下奋起,敌其暴政!此民心之向背矣!伯父助纣为虐,死后何以面王氏宗祖!”
王离大怒:“王氏一门忠烈,岂容你小辈攀污!”
“忠烈便去仕正统!大秦正统在雍,小人篡召,必使国亡!”
“你大胆!”
两个大秦勋族之后隔着城墙对骂,大眼瞪着小眼,正骂在兴头上,突然插进来一声嘲笑。
“劫卿,与这等人有甚好说的。王氏本就盛产小人,更何况他还是胡亥的丈人。”赵柏大大方方在城头上露出脸,以招摇过世的姿态俯视王离,“甚大秦存亡,哪有女婿登顶来得重要,是吧?”
王离登时便冷静下来:“赵氏柏?”
赵柏亮一个相:“正是孤,不过你与孤头次相见,想是辨不出真伪,便不必费神了……”
十里之外,将台高阁,章邯举着一只单筒望镜,笨拙地转来转去。
“啧啧啧……此物便是两百万弩矢的赠品?”
有莫府近臣作答:“正是!”
“墨家技艺,鬼斧神工啊。”章邯赞了一声,“此物唤作何名?”
“似是叫甚……单筒望远镜。据闻去岁还是墨军专配之物,今年才解了秘令,许以交易。”
“此物竟可交易!价几何?”
“三千金。”
章邯险些没拿稳……
他小心翼翼把望远镜握住,唤来一个畏畏缩缩的中年男子:“你为武安县令,可识得伪王赵柏?”
“罪民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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