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钜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暗夜拾荒
李恪尴尬地摸了摸鼻头,讪讪说道:“苦酒里有贵人襄助,乡里们受佣作活,多少好一些……”
“是么……”监门遗憾地叹了口气,“后腰里为何就遇不到贵人哩……”
……
添满水囊,洗漱食饔,李恪留下一斤粟饼答谢监门款待,四人就此推车出闾,取道羊肠,兜兜转转近两个时辰,终于在体力耗尽之前,看到了藏隐在深山之中的句注军市。
日方中天,劳苦地爬上山顶,肆无忌惮地张扬出光。
放眼望去,远近皆是葱郁的常绿密林,叫人即便身在冬日,也不会觉得过分寒冷。
李恪站在山道的临崖拐角,扶着棵歪脖大树极目远眺。
不远处有一片平阔的四山之谷,四周与山道相连,开阔、平整,有栅栏围边,分隔内外,又在正南之处开设辕门,正中立下军寨,辕门竖有一杆大旗,旗上绣画一个“市”字,如血殷红。
李恪深吸了一口长气,看向癃展:“展叔,此地真是句注军市我等不会是进了什么黑市吧”
癃展抚着长髯哑然失笑:“公子多虑了,何处黑市能有眼前这人流如织的气象。”
“但句注军市是雁门郡数一数二的大市吧,为何非得藏在这深山当中为了来这一趟,我几乎将腿跑断……”
癃展哭笑不得道:“山路难行,奴早说公子自去,何必非得带上奴。
第一三零章 奴隶之思
在漫长的先秦时期,奴隶是较土地更为重要的社会财富。
奴隶主们通过比较奴隶的多寡来炫耀财富,也为了抢夺奴隶发起战争,他们掳劫人口,肆意生杀。夏、商、周还有仅存于传说中的唐虞二朝,再早一些的炎黄时期皆属此类,这段岁月在后世被称作奴隶制时期。
战车或许是奴隶制时期最具代表性的暴力象征。
在周以前,战车是大奴隶主独有的标志。
黄帝轩辕氏勇武非凡,每战争先。在他驾车冲杀之时,身后跟随着自己的奴隶,身旁并驾着自己的属臣,成千上万人的战争,真正被称之为人的,其实不过寥寥数人。
周朝在社会生产力上有了跃进式的提升,较于前朝,也终于有更多的自由民能够负担起战车这种昂贵事物的花销。
统治者以井田为基础,以八户为单位,要求治下民众供养战车,八户一乘,征员三人,入军伍,战四方。
这个乘便是战车的作战单位,一驾战车,三个乘员,他们组成战阵冲杀,每辆战车身后,都跟随着属于他们的足百奴隶。春秋时期的千乘之战动辄有十万人搏杀,但作为数字计入史书的,却只有“乘”。
一乘以三人记数,战争的规模突兀地从几人之战,上升到百千人之战。
奴隶制的社会形态自战国开始崩坏,新兴地主阶级兴起,从各个方面挑战奴隶主们的统治权威,诸侯国内掀起变法夺权的热潮,诸侯之间,拥有完整人权的自耕农户成为了战争的主力。
人民与人民的战争从那时真正开始,百十万人的战争规模也从那时起跃上台面,两百年后,关西的大秦脱颖而出,成为了最终的胜利者。
奴隶主的概念就此消散,但奴隶却没有随之消失。
秦朝依旧有奴隶,而且为数不少,仅从苦酒里计,户民四百余,臣妾官奴两者相加,也接近三百之数。
但秦朝的奴隶又与此前各代大有不同,虽说失去自由,隶属于主,可他们却保有了最根本的政治权利,封爵。
奴隶是可以封爵的,还可以通过降爵来换取自己和家人的自由。与之相对的,奴隶这个字眼也不再代表某种固化的阶级,而逐渐成为一种被惩戒者的身份。
触秦律者或罚为隶,与秦为敌者擒之为奴,隐户匿农,游荡天下者捕之成奴,穷苦黔首插标卖首,亦等于放弃自由,堕入隶籍。
奴隶可以成为自由民,自由民随时可能堕为奴隶,李恪不知道这样的转遍到底算是历史的进步还是社会的倒退,身处其间,他只知道自己不想变成那四者中的一员,且被送来句注军市这般的市亭当中,如牲畜般供人挑选。
真的……打死也不想!
眼下他就身处在句注军市当中。
粗大的极富军寨风格的原木立栅,在四个山头之间的平谷处圈出一片宽阔之地。
亭门是正经的辕门,车辕朝天,厢板对望,迈步踏入,内里则凌乱分布着售奴的高台。
没有道路,没有列肆,全亭仅有一座构筑,样式依旧是军帐。帐前两边,各有甲士持戟而立,人后又竖两杆大旗,白底黑字书曰【句注】,黑底白字则仅有一个硕大的【始】字。
那两杆大旗迎风而展,与院门之外那面殷红的市旗遥相辉映。
此地不愧是和临治亭齐名的雁门郡三大官市之一,人流之密,称得上比肩继踵,激流填塞在军帐与高台之间,行进有如军伍,全无半点散乱。
这一群群的过往中间,真正的客人很少,人群一**来,一**走,带头的往往衣着光鲜,殿后的大多服饰亮丽,四下还配有三五壮汉,佩剑掌刀,恶形恶状,这些人共同围成大圈,圈内则是数量庞大的褴褛衣衫,也就是句注军市售卖的商品,奴隶。
奴隶们是极易分辨的,除了脏、破之外,他们的脖颈上还绕着索,手腕上也拴着绳。绳索相连,拉紧扣实,相互间不留余地,奴隶们只能挤作一堆,推搡前行。
不过片刻之间,李恪身边已经挤过去三大波这样的人群,少的那波牵着三十余个奴隶,大的那波粗略估算足有百人之多。
这中情形让李恪暗自乍舌,他有些想不明白,秦朝怎么会有这么发达的奴隶贸易。
奴隶制度瓦解了,列国纷争也平息了,统一的大秦朝哪儿来那么些个奴隶用于交易,始皇陵不修了吗
李恪骤自出神,一时不查撞在了旦宽阔的背上,这
第一三一章 袍泽之情
“敢问壮士,亭长可在帐中”
军帐之前,始字旗下,李恪掬着笑向一身皮甲的持戟甲士作揖,轻声拜门。
句注军市占个军字,方方面面都透着怪异。好好的市场管理处装修成军队营房的模样,门口站岗的也和大秦雄兵一样打扮,弄得李恪拜门的时候惴惴不安,一不知道那始成到底是亭长还是军侯,二不知道这甲士是列伍长还是亲卫。
不过司马欣隐约说过始成是亭长,即便是一个军侯兼任亭长,喊亭长也不会有错。
可那声壮士似乎喊错了。
李恪一连唤了三回,那甲士理都不理,李恪尴尬地进退两难,忽听身后一声铜响。
哗啦!
“当差的,你怀中甚子掉出来了”是癃展的声音。
李恪惊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当街通钱,说话还如此不敬,癃展疯了吗
不过那甲士总算是有了动静,眼珠一淘,腰杆笔挺,声音铿锵有力:“我等四人护旗,岂可只有我一人掉了东西!”
袍泽之情啊!
李恪感动得无以复加,捡起癃展丢下的钱袋就塞进怀里,顺手取出司马欣的亲笔书简,朗声说道:“劳烦通报亭长一声,句注塞司马军侯托小子前来拜会,幸得甲士盛情相邀,今,扬长而去。”
说完,他也不管甲士如何表情,一抄书简塞在甲士手上,真就扬长而去了。
四名甲士面面相觑,怂恿着那重情之人读简。
“成君亲阅,恪乃我族中亲近,此为买奴而来,烦请照拂一二。另,三顿水酒之约你欲何时兑现,企之,盼之,待我大事抵定,必定上门讨之!弟,司马欣笔。”
“那小子方才说的是司马军侯”
“想来是吧……”
“我记得司马军侯好似是亭长至交吧”
“半月之前,两人在楼烦道喝得烂醉,还是你我将二人将他们扛去司马府邸,此事你莫不是忘了”
“如何能忘!司马军侯雄姿英伟,哭诉自己怀才不遇,那夜撒起疯来,险些就将我砍了……”
“听你二人如此说……”重情的甲士面色苍白,声音发颤,“我岂不是得罪了了不得的人物”
另三人齐齐叹气。
“你等叹气作甚!倒是快些想想,我当如何做才不会被亭长怪罪……”
“这有甚可想的。速速上报,着紧寻人呐!”
……
盘桓于高台之间,李恪心里甚是纠结。
脑海中现代人的思维正在不住否定买卖奴隶的行为,古人的理念却又觉得这种想法不可理喻,李恪与李恪在脑子里吵得不可开交,讽刺地是,居然还是秦代的那个李恪占据上风。
理智些想,在官府主持人口买卖的朝代抵制人口买卖本就是一种无病呻吟似的怜悯,而且家里确实缺人。
严氏劳苦半生,李恪想为她找个手脚麻利,称心如意的侍奉;小穗儿一月开蒙,李恪想给他找个年岁尚幼,聪明伶俐的书童。开春在即,地里的农活也要人操持……
反倒是他自己……李恪最想要的是一个设计助理,能够帮他分摊一些机械性的粗笨活计,就譬如双臂受伤那会儿由养三人承担的工作。
然而这样的人物在墨家或许能找到不少,他若想在奴隶市场里淘出一个来,无异于痴人说梦。
也就是说,要物色的臣妾是三大一小,以两人耕作,两人陪侍,耕作者以臣为佳,至于陪侍者……反正伺候严氏的肯定得是个妇人。
李恪突然发掘出一个官
第一三二章 官肆健奴
“大男子莽,籍巨鹿,年廿四,高七尺四,负勇力,精耕作,可为护卫,可伺良田,评定甲等,价倍之!”
“大男子催,籍丰台,年十九,高八尺一,负神力,好逞勇,可为力士,可饲猛兽,评定甲等上,价三倍之!”
“大男子劳戾,籍高奴,年廿二,高七尺一,精耕作,善驭车,可为驭手,可饲良田,评定甲等,价倍之!”
“大男子启……”
高台之上健奴成列,一个个垂首缚索,沉闷无声。
有唱者在旁高声品评,内容从基本资料到特长价格,一应俱全。台下的顾客们即便是隔着十余步的距离,依旧能够对商品们了如指掌,也可轻松地依照自身的财力和需求来进行有针对性的挑选,这就免去了奔波之苦。
能把人口买卖这种营生做出一股堂皇大气,李恪只能说,官肆不愧是官肆,各方各面都和小家子气的私肆截然不同。
譬如说眼前这座高台,高约八尺,深达六丈,宽幅更及十丈,比之四周高台,就犹如壮汉之于稚童。
而且这个壮汉格外粗豪。
两头削尖的粗大圆木由下至上地根根堆叠成台,接合处不设榫卯,只凿凹槽。边角各处也不加任何修饰,**裸地尖锥冲外,对着客人们呲牙咧嘴,宛如凶兽雌伏咆哮。
总而言之,这是一家装修地凶巴巴的店,雇的是高冷的店员,卖的是昂贵的货品,它将一切赶客原则融为一体,并以此成就顾客盈门的胜景。
“再给奴隶的额头打上阿玛尼的商标,你就完美了……”李恪撇着嘴,在人群中嘟嘟囔囔。
旦奇怪地看过来:“恪,你方才说甚”
李恪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我是说,你不觉得台上的奴隶们有些眼熟吗我总觉得在何处见过似的。”
旦听得哈哈大笑:“想甚呢!官肆的奴隶都是从山中捕来的藏民,你我又能从何处得见”
“也是……”李恪歪着头想了半天,觉得旦这次说得难得有理。
可为什么就是觉得那些奴隶眼熟呢难道是因为台上这些位大多都契合了他的需求,所以才一见如故
李恪想不明白。
不过说来,这种事也无所谓想不想得明白。台上的奴隶契合需求,价格也不算过分,既然能看出眼缘来,他只要出价买下就是了。
想到这儿,李恪招呼一声旦和小穗儿,推上癃展一道去向高台西边的小棚。
高台东西各有小棚一间,形制有些像后世的小卖部,一间披纱一个矮柜,内有文书账房左右列席。
一应买奴手续,财货交割都要在小棚处进行,官肆还贴心地把散客和批发分开接待,散客往西,批发向东。
在句注军市零星买奴的人还是不多的,排着队等了两人,很快就轮到李恪。
他走上去,一摆手甩襟跪坐,双手扶于膝上,腰杆挺地笔直。
柜后文书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轻声询问:“少年买奴”
“欲购二臣。”
“期求何等”
“自然是甲等。”李恪轻笑一声,“方才那批便很合我心意。”
“甲字三什是吗……”文书低下头,在乱简中翻找一气,很快就取出一枚简来,“甲字三什尚余七人,其中催、启与豪泽皆已售出,不知你看重的又是哪二人”
“莽与劳戾尚在吧”
“尚在,想来你是买奴耕作”
“先生真乃慧眼。”李恪随口恭维一句,“不知……”
“贱婢,你女得豪商看重,买为舞姬乃是天大的福气,你竟然不愿你区区一个官府的奴隶人,此处岂容你不愿与我打!”
李恪正要询问交割手续,棚外突然暴起怒喝,接着便是拳打脚踢,闷声连连。
妇人的痛哼和小孩的哭声隔着薄薄的席帘传进来,听起来异常刺耳。
李恪不由皱起眉头:“此地戾气深重,走到哪儿皆有打骂之事,也不知何苦来哉。”
他不过随口感慨一声,谁知一直好言好语的文书却不知吃错了什么,没来由就冷笑了起来:“少年心性,总以为能仗义逞能,不过此地乃句注军市,此处更是官肆。官肆水深,我劝你还是莫要多事为好。”
无缘无故居然被教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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