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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钜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暗夜拾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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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九章 癃展之墨
    突兀而起的相聚自然突兀而散,李恪拜别司马欣,感慨着世事无常,眼见着山壁倒行。

    一行人穿出谷道,驱车回里,虽说不上风驰电掣,但见到苦酒里的闾门时,也不过才下市前后。

    今日闾巷上的人格外地多,拿眼一扫,那些个熟悉的面孔几乎都在,且大多三五成群,欢声笑语。

    这让李恪格外疑惑。

    趁着监门厉比对稚姜四人验传的时候,李恪就凑到窗边好奇地问:“监门,今日莫非恰有祭祀”

    监门厉看傻子似地瞥了李恪一眼,说:“出去不过十余日光景,买了车马,披了鹤氅,却不想你连日子都忘了。今日非是令时,何来祭祀”

    “那闾巷上为何聚了这么多乡里其中好些都应该在吕丁处做工才对啊”

    “我只管收那一日百钱的租子,至于工坊如何,与我何干”

    被平白怼了一脸,李恪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好些天没和监门厉聊天了,居然忘了这糙汉难相处得很……

    他拱手告罪一声,丢下众人迈步闾巷,径直找上那个交情特别深的山老丈。

    “山老丈,多日未见呐。”

    山老丈眯着眼瞅了半晌,好容易才确定那个身披熊裘,一脸贵气的少年就是李恪,赶紧丢下聊天的搭头,亲热地迎了上来:“老儿早知,恪乃是里中凤鸟!看今日之势,怕是我还低估了呀!”

    “老丈可莫要笑话我了。衣着外物尔,我仍是我,哪当得起如此夸赞。”

    “诶!衣裳皆因人而生,你道我是夸赞这鹤氅,岂不知在我眼中,鹤氅正是穿在你的身上才显贵气,旁人皆比不得!”

    李恪被夸得哭笑不得,只好摆手求饶:“老丈,您今日怎么有空在此处闲聊莫非是工坊有变”

    “可不能如此说话!”山老丈大惊着压下李恪的话头,一脸感激地反驳道,“吕公心善,看乡里们劳苦,便予了一日休沐,佣粮却照发不误,大伙这才能安聚在此啊!”

    “吕公”李恪有种挠耳朵的冲动。

    “正是吕公!心善如其,如何当不得一个公字乡里们如今皆这般敬他哩!”

    李恪看出来了,吕丁在这苦酒里的一亩三分地,是真的得了人望。

    不过一想到后腰里的惨状,他又觉得这种尊重理所应当,吕丁以一己之力解决了闾右近三十户人家的肚子问题,便是再多尊重也不为过。

    只是……如此人望,就怕有些小心眼的少吏要不满了。

    李恪突然想起始成没来由的遭遇,他轻轻叹了口气,小声说道:“山老丈,丁君可敬,但你等若是不想害他,便将这个称呼收起来,以后称它丁君亦可,吕生亦可,便是托大一些,唤声丁翁亦无不可,唯独公不可!”

    山老丈见李恪说得郑重,不由就忐忑起来:“私下敬之也不可”

    “商贾乃是贱籍,若是被有心人瞧上,他怕是会毫无反抗余地。”

    山老丈终于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若不是恪警醒,险些害了吕……害了丁翁,我这便传诸乡里,从今往后,必无一人如此唤他!”

    “如此便好,老丈慢行。”李恪拱手拜别。

    山老丈深揖还礼,一转头,急急而去。

    ……

    一别十几日,李恪终于又回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家。

    熟悉,是因为这里是恪从小长大的地方,四邻风貌,一墙一瓦,皆是陪伴他成长之物。

    陌生,自然是因为整个屋舍都是新造的,李恪在其中也不过才住了三五日,这一趟却出去了整整十日。

    不过总算是回来了!

    旦拽着缰绳将马车拉进院子,小穗儿牵着巿黎,李恪搀扶下稚姜。

    稚姜下地,茫然四顾,回身又看向癃展:“良人,此处便是夫人安居之地”

    癃展不说话,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李恪把稚姜扶稳,也笑着说:“姜姨,此处便是我等以后的家。媪还不知我们将您寻回来了,且容我先行告退,小穗儿会为你们安顿的。”

    “公子且去,妾……”

    “您与展叔是家人,巿黎就如我亲妹,您以妾自称,便折煞我了。”

    癃展在一旁驳道:“公子,尊卑有别,还是分清为好。”

    “您总是这样……”李恪叹了口气,“我争不过您,还是让媪与您说得好。”说完,他放开稚姜,一溜烟钻进后宅,寻严氏去了。

    癃展看着李恪的背影,不住苦笑:“居移气,养移体,儒家虽有多般缺失,于养势一道却颇有



第一四零章 情浓于血
    冬晨,雪落。

    今冬的第一场雪就这么毫无征兆地降在了苦酒里的土地上,稀稀拉拉,零零落落,抖搂在黄墙与黑瓦之间,漫天漫地地四散飘摇。

    整个里中都被落雪的沙沙声笼罩着,鸡犬不相闻,稚童无笑声,垣闾之地,一片宁静。

    李恪难得地睡了懒觉,无人催,无人叫,等到大梦方醒,漏刻正指在水十一刻刻下二,其下六分。

    他懒懒地伸了个懒腰。

    李白说画堂晨起,来报雪花飞坠,李恪在自己的房中晨起,虽说无人来报,却也通过辛凌留下的敞窗,第一时间就看到了雪的降临。

    这好像是来到大秦以后看到的第一场雪吧

    他纠结着冰雹算不算雪的问题,麻溜地穿衣起身,披上鹤氅,几个呼吸就已经趴到窗棂上,饶有兴致地赏起雪来。

    雪下得正欢,颤悠悠荡在天地,如柳絮飞扬,在四下积起斑驳的白痕,映衬得黄土黑瓦格外通明。

    “本想唤公子起来食饔,却不想公子早就醒了。”癃展推着小车,笑盈盈从不远出现。

    李恪回以微笑,站直身子浅浅一揖:“展叔安好。”

    “公子先去洗漱吧,今早有辛府的隶臣过府,传了话来,要公子莫忘了今日之约。”

    “这女人是有多笃定我会放她鸽子……”李恪嘟嘟囔囔洗了脸,再看一眼漏刻,确定时间充裕,这才抖擞精神迈不出门,“展叔,媪在何处”

    “夫人正在后院的竹亭晨读,公子可要过去吗”

    “我去给媪请安。”

    后院竹亭是新房最后竣工的一处棚房,位置与曲径通幽的后宅溷厕分列东西,隔着竹林,互不得见。

    这是间三步长宽的小小方亭,通体以竹为骨,不设四壁,顶上覆盖着密实的秸秆,地上则铺了三层的席砖,竹林茅舍,颇显得附庸风雅。

    严氏特别喜欢这里,乔迁之后,她一得空就喜欢披着狐裘在亭中捧卷,点一炉小火炭,煨几块小粟饼,偶尔再温上一壶浊酒,自斟自饮,自得其乐。

    不过今天却不是如此。

    竹亭之中,小穗儿和巿黎一左一右,面前各置一个沙盘。严氏站在两小中间,面前是一个更大的沙盘。

    只见她手掌竹枝,面容肃穆,嘴唇开阖一次,就在沙盘中写下一字,又看着两小学写一字。稚姜持着推板负责复盘,若是两小写得不好,也负责用别在腰上的板子打手心……

    李恪在竹林畔窥伺了没一会儿,已经看到小巿黎挨了两次打,以至于小嘴瘪着,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

    记忆中,恪小时后也是这么过来的,不过那时没有稚姜,教习字的是严氏,打板子的是癃展……

    小巿黎又写错字了,眼看她颤颤巍巍伸出小手,第三板就要从天而降,李恪赶紧显出身子,远远就喊:“媪,您在教小穗儿和小巿黎习字吗”

    严氏嗔怪地瞪了李恪一眼,唤住稚姜,把李恪叫到身边:“师不严谨,则弟子懈怠。你习字时也是这般过来的,怎的就见不得弟妹受罚”

    “噫!”李恪嬉皮笑脸,抬臂作揖,“儿明明是来向媪问安的,只是正巧扰了您的大事,若是媪要怪罪,儿知罪就是了!”

    “越发得油嘴滑舌!”她挥挥竹枝把李恪赶开,肃容对着巿黎说道,“你大兄为你求情,这一板便暂且记下,再随我念,苍颉作书,以教后嗣。”

    “苍颉作书,以教后嗣……”

    “嗣者,从册,从口,从司,司亦声。《尔雅》曰:嗣,继也。现在随我写一遍,嗣。”

    李恪在一旁静静地看,看着严氏一笔一划在沙盘上写下隶书,看着小穗儿



第一四一章 正厅之争
    西院的景象一点没变。

    雪花纷飞之下,错落的池水哗哗流淌,带动着獏行吱呀转动。假山上积了薄薄的雪,更高一些的龙门吊则附上了皑皑之白,浮雕的玄鸟在雪色下投出阴影,看起来尤为生动。

    李恪饶有兴致地参观起龙门吊的浮雕。

    “辛阿姊,那日未曾细看,这玄鸟雕得如此生动,不知出自何人之手”

    “由养、儒、泰。”

    原来是熟人的作品……李恪赞叹一声,又问:“憨夫君呢,这两日为何不见他来寻我”

    辛凌不耐烦地跺了跺脚:“师兄北上,我西行。”

    李恪早知两人是分散召集精匠,不过辛凌摆在这时旧事重提,大概是憨夫还没回来的意思。

    也就是说,三十个精匠不是这次技术团队的全部,甚至有可能连一半都不到,因为在分配任务的时候,憨夫肯定不会把繁重的那部分交给辛凌来做……

    庞大的技术团队!

    李恪对墨家的效率无比满意,不由地也对箱中事物多了几分期待。

    他笑着说:“走吧,虽说尚未全员到齐,还有好些事情无从展开,但三十精匠,做好勘探的前置准备,足以。”

    李恪随着辛凌迈向正厅,还未入门,便感受到某种异样的气氛。

    屋里有些吵闹。

    准确地说,好像是正在吵闹……

    吵闹的一方,从声音判断应该是由养,至于另一方,陌生至极。

    “那小子到底是甚来头!我等在此地苦等数日,虽说每日有酒有肉,但我等岂是为酒肉来的如此大的排场,不知情者,还道是王公贵戚,召集我等!”

    “先生虽非贵戚,然一身所学经天纬地,莫说有事耽搁,叫你这蛮汉在假钜子处候了几日,便是游山玩水,你又当如何”

    “如何”陌生的嗓音冷笑三声,“你墨家诚意邀我,我若不应,走又如何”

    由养登时怒意勃发:“你敢忤逆墨家!”

    “区区墨家有何可惧!”那声音不屑道,“我敬钜子为人,尊你墨家一声显学,但长平之后墨家凋零,你扪心自问,当世显学当中,可还有墨家的位置”

    “乖戾之徒,且看我掌中之剑利否!”

    “墨家三剑名扬天下,我早有意领教!”

    “与我……”

    “够了!”辛凌如王女降临,一脚就蹬开了正厅大门,那身姿那气势,震得屋中众人连大气都不敢瞎喘。

    李恪有些慌,不是为了两人争执的是,而是……大秦的女子还能用脚踹门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辛凌带着无匹的气势迈步入厅,罡风般卷开众人,眨眼之间,已经站在主座之前,以手扶案,如刀的眼神扫视全场。

    她说话了。

    “由养,此处皆是墨家贵客,你失礼冲撞,笞三十,院外领罚!”

    “唯!”由养一声高喝,抱拳迈出,儒快步从房中取了皮鞭追出来,竟是要马上行刑的意思。

    李恪慌忙把二人拉住,一声轻嘘,示意稍安勿躁。

    辛凌并不担心李恪可以阻挠墨家私法,沉默片刻,又看向吵闹的另一边。

    那人是个八尺的壮汉,铁塔似的身材,上身无袖裲裆,下身犊鼻单裤,大冬天的浑身上下热气蒸腾,看上去就是个性烈如火的莽撞人物。

    他深知墨家私法之厉,眼看着由养领罚,脸上全是幸灾乐祸的浪笑。

    “铸匠子冲……”

    “女娃儿,你莫不是要替同门赔礼”子冲抱着臂,得意洋洋眼望辛凌。

    只是辛凌何许人也,要她道歉,怕是普天之下,也就她那个老师,还有始皇帝本尊或有可能。

    至少子冲肯定没那本事。

    “铸匠子冲,辱及墨家。罕高,去账上支领五十金作其车马之资,驱出院去,不得迁延!”

    墨者众人跨出一人,正是当日水车组领头的墨三,他挺直腰杆,昂扬应和:“遵假钜子令!”

    满室喧哗,李恪更是听得连汗都要留下来了。

    能够被称为匠,此时呆在屋里的人必然都是各



第一四二章 坎井之蛙
    庭院里,风雪中,李恪和辛凌背着手立在一处。

    李恪身上披着厚实的鹤氅,身后站着为他顶伞的由养;辛凌如往日般墨褐草履,头上同样有罗伞遮蔽,而为她顶伞的,则是方才险些把子冲赶出辛府的墨者罕高。

    他们俩也是院子里唯一顶着伞的人,除二人外,精匠们尽皆聚在挑檐廊道,三五成群,好奇地看着那些墨者们风里来,雪里去,在院子里忙进忙出。

    李恪的设计图无疑是完美的。

    细节分明,线条明晰,空白处还标注着密密麻麻的尺寸,只需要看上一眼,便能让人在脑海里还原出这件工具的整体样貌。

    可这远远不足以折服眼前这群心高气傲的精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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