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钜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暗夜拾荒
为了完成这幅巨大的山川地势图,三十个精匠算了一天,李恪的原图画了一天,而为了把李恪的原画誊(g)录到这块巨大木牍上,儒、泰和由养三人协作,又花了完完整整的两轮日夜。
它如今就伫立在院子中央,将整个苦酒里周边地貌,事无巨细地展露来围观者的眼前。
参与测绘的精匠们都在这里,李恪、辛凌、憨夫在这里,名义上负责监管工作的辛童贾在这里,一直想要插脚进来,攫取一份功勋却不可得的里典服自然也在这里。
秦人从未见过如此精确的山川地势图,只需要按图索骥,他们就能精确地辨认出自家的田亩所在,同样也能在图上那个的苦酒里中,找到各自的家宅位置。
里典服的眼睛放着光。
如此详尽的制图之法,若是能从李恪嘴里套出详细,再将其整理成册献于上官,能获得多少回报
李恪笑盈盈地走上去:“我观里典眼中放光,不知是在这空旷之地寻到了什么稀罕之物,或可加官”
里典服对李恪的调笑毫不在意,摆摆手道:“恪君,不知这山川地势图是出自何人之手,竟能画得如此详尽”
“方法是我所想,图自然是我画的,里典何必明知故问”
里典服闻言大喜:“恪君可知,此图若用于行军布阵,将会有何等意义”
他期盼地看着李恪,谁知却从李恪脸上看到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表情。
“里典可是说得晚了,无论是制图之法还是测绘之器都已经被人取走,如今正在去往咸阳的路上,大概不需要月余时间,就会摆放在国尉案头,所以……”李恪起步从里典服身边走过,想了想,还是怜悯地拍了拍他的肩,“歇歇吧。”
里典服像泥塑似地呆立当场,直到李恪走远,才突然大声发问:“恪君方才说谁国……国尉”
……
国尉,即大秦的最高军事长官,秩两千石,佩银印青绶,位同上卿。
这是一个毫无疑问的大人物。本职虽不掌兵,却掌管着全国武事与将官考核,大体上相当于秦军的总政部长,是秦朝中央领导机构中,并列第三的官面人物。
而能和这样一个大人物扯上关系,其原因只能是机缘巧合,每每想起,连李恪都只能感叹世事之奇。【免费阅读】
事情大体来说是这样的。
始皇帝二十八年十二月,通武侯王贲,也就是战神王翦之子,李恪世仇杨端和的至交,因为身体原因从国尉的位置上退了下来,归乡颐养,始皇帝指派屠睢(sui)接任。
屠睢此人是秦朝的老将,多年以来兢兢业业,唯一的缺陷就是从未有过灭国之功。
这一点放到任何一个朝代都不是大事,唯有在秦朝不行。
 
第一五六章 郭平不服
史禄是越人,出生在闽中郡东冶县,一个相对富庶的吏员之家。
或许是命中注定的关系,他的家乡常年与水为伍,暴雨成涝,怒海如龙,所以他自幼便树立起成为一名水工,为家乡开渠建坝的决心。
他在十五岁那年走出群山,凭着自己异于常人的巨大脚板步往新郑,想要跟大名鼎鼎的水工郑国求学问道。
可惜等他走到新郑时,郑国已经被韩王派往秦国为间,而耗尽盘缠的他却只能在新郑辗转度日,以至于两代水工大师擦肩而过。
直到他在机缘巧合之下遇到了郑国的老师,韩国宗室韩灵,并用坚毅刚强的决心感动了这位历来只愿教授国人的隐世大师,破格将他收为入室弟子。
据史禄自己说,他二十余岁才开始漫长的求学之路,一学便是十几年,直到韩灵死,韩国亡,才因为与郑国师出同门的缘故,被大秦征辟,委予养护郑国渠的重任,真正开始从事与水工相关的行当。
被这一任国尉屠睢看重,是他积累资历,为家乡开建大渠最重要的一次机会!
所以他无所畏惧!
满院都是魁梧的北方大汉,史禄六尺四寸的精瘦身材便是站在李恪和辛凌面前都算不得高大,可他毫无犹疑,那双巨大的船桨似的脚板踩在地上,掷地有声。
他稳步迈进到牍板边,自边上提起一支又细又长的木棍,扬鞭似地一甩,轻打在牍板的边沿。
教鞭是李恪带给大秦的一件礼物,而这种甩鞭开课法,也是他给精匠们讲解疑惑,传授三角测量法时起用的手段,其余各处皆不得见。
所以清脆的响木声一起,交头接耳的精匠们下意识便停了嘴,一个个从手边捡起笔简,准备践行李恪所说的“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的警示良言。
他们突然反应过来,堂上的根本就不是李恪,而是一个半路才加进队伍,口音隆重的中年水工……
人群鼓噪起来,远远比响木之前更加吵闹。
“你当自己是何人,竟敢取先生的教鞭,速速摆放回去!”
“堂上也是你站的吗今日乃先生授沙盘之法,还不去空处安坐!”
“东越蛮人,不愧是东越蛮人!”
憨夫担忧地站在一旁,忍不住靠向李恪,声问道:“恪君,你是不是去堂上说几句话”【! !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李恪微笑着摇头:“禄君有御使监的官身,又是名师之徒,这样的场面吓不住他。”
“但我看……”
“总归会有第一次的。”李恪打断憨夫的话,轻声呢喃,“如他这般大器晚成之人,往后要折服的对手,可比眼下这些只会鼓噪的精匠难缠多了……”
在鼓噪与喧哗之中,堂上的史禄面无表情,他又一次举起教鞭,啪一声响,重重敲打在图板上。
“我名禄,越人,水工,自内史郡而来,为修渠之事向先生求教!”他朗声说,“蒙先生不弃,令我今日向诸位讲解苦酒里周边地势、地貌、水文环境,让大家在制作沙盘之时能够因地选材,不至于滥用想象,待沙盘成时,方知不妥!”
“此地有陶匠,雕匠,还有墨家的木匠与闻名雁门的画工,你一个治水之人不去掘渠,竟在此大放厥词,扬言教授,不觉可笑吗”陶匠固把简笔一丢,瞪着眼在堂下拆台。
“水工善掘渠……乃因水工所学,皆在地理水文,可因势利导,断流引泾。你等所学一身本领,可知当如何断流,如何分水,如何筑堤又可知各地水脉有何差别,地理之事异同何在”
“此事先生自然会说……”
“然先生让我来说!”史禄一声大喝,瘦的身躯在众人眼中好似膨胀起来,“先生少有大才,胸中锦绣,每日所思者何其广也,莫非连各行道也要他费心记挂他是否还要教陶匠
第一五七章 先生之名
须弥居里,史禄的地理客堂仍在继续。
“治水之阴毗山,覆土约在二三尺;治水之阳临野,覆土则有四五尺。经测绘,阴阳地高几近,故坚石层乃自恒山南降而来。”他敲了敲牍板,朗声说道,“天下水道多依山穿土,然治水切山穿石,我等试制沙盘之时,此事切不可忘!”
“此事,可有依据”
人群中有好些个精匠都站了起来,李恪一眼扫过去,发现都是各个工种当中的领头人物,铸将子冲,陶匠固还有墨家的由养都在其中。
地理之事和他们的工种关系不大,本不在他们的涉猎范围当中,只因为沙盘选材的关系,他们才需要旁听宣讲,知其何然。
李恪要求他们在制作沙盘时务必真实,如此才能将治水水文充分还原,然而……
在平地堆起一座假的恒山,再从中开凿一条假的治水,这种工作量光是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他们必须要问清楚。如果眼前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水工只是信口开河,他们徒费劳力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他们很可能迁延工期!
李恪对这些人的心思了若指掌,心里只觉得,古人一根筋起来真是可爱。
他笑着走到堂上,一抄手接过史禄手里的教鞭,抬鞭抽在牍板。
啪!
争执声立止。
李恪清了清嗓子:“关于恒山山势,诸君不必有疑虑。山川地势本是禄君专攻,为求妥帖,他这几日又使专人掘土验证,从治水直达山脚。”
李恪举起教鞭,在牍板的治水边划了一条短短的直线,趋向恒山,“覆土渐薄,山石一体,无明显断层,我与禄君一道制了恒山的截面图,猜测里外原野,当有近半都处在恒山的山基之上。”
“若是先生所说,定然无错!”由养高声说。
“只是恒山如此广袤,若要将其彻底复制在沙盘上……”固苦笑一声,对着史禄躬身作揖,“方才百般质疑,得罪之处望禄君勿要见怪。”
其他精匠也纷纷对着史禄拱手。【…! #免费阅读】
史禄感激地看了李恪一眼,抬臂向众人还礼,紧接着趋步后退,让出正中。他知道,李恪既然接过教鞭,他就不需要再多说些什么了,对这位先生的学养,他是打从心里佩服的。
李恪果然顺着他的话头说了下去。
“我等制作沙盘是为了什么”李恪自问,自答,“是为了在这方寸之地复原治水,为獏行搭建选址定位,若是弄明白了这一点,恒山如何,其实与我等关系并不大。”
儒在下面声问道:“先生,可您说沙盘制作务必真实……”
“何为真实”李恪敲了敲牍板,“向南,向东皆是恒山,耸立于野,阻风遮云,故沙盘之西北当有石屏,此为真实。治水深陷,其水道四围皆是坚石,耐于冲刷,不易变道,故雕琢水道,不可用版筑泥夯,当用碎石黏连,此为真实。此外,还有田亩水渠与貘行灌溉相关,涉此二者当务求与真实情况相近,余者,与我等何干”
李恪轻笑一声:“诸君,我等建此沙盘既不求传诸后世,也不为行军作战,只为獏行。故建造时以水道头等,田渠次等,田亩再次等,除此三处,剩余崇山原野,里巷人烟,意形便好,你等可知了么”
精匠们呼啦全站了起来,向着李恪抱拳施礼:“我等俱遵先生之令!”
震天的呼声响起,让站在一旁观礼的里典服震惊莫名。
他张着嘴,沉默无声,感觉自己已经彻底不认识这个熟悉的,总在他面前插科打诨的里中少年了。
“里典可是头次见到恪君风光”辛童贾笼着袖子,在里典服身边亲问。
“这些人可都是雁门有名的工匠。那陶匠固,籍平城,擅制壶。前岁我去县尉处述职,曾与其见过一面,其人倨傲。上尉向其求一陶壶,他开价甚高,上尉虽心有不满,仍允之,盖因三彩之壶除他之外别无
第一五八章 扶苏音信
遗憾的是扶苏没来。
李恪心里也知道,堂堂的大秦皇长子,始皇帝对他寄予厚望,虽说没有明确的官职,但每日观政学政,习文练武也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基本没有可能常来北境之地旅游。
不过他让蒙冲带了一封私信过来,李恪当着蒙冲的面戳开火印,确认信笺完封未动,然后在回执上签了大名。
也不知道信里写了些什么,蒙冲显得很郑重,一简回执中分为二,一半放入怀中,一半则交给李恪,还关照他务必收好。
李恪满口应下,唤来穗儿为蒙冲置备饮食,独自一人进到屋里,这才摊开信笺,细细拜读。
端月五日,扶苏白。
岁月易得,别来行复数月,扶苏思之过往,恍如昨日。
昔时你我宴于茅舍,冬寒炕暖,忆青白甚美,稳鼎甚香,憾无酒也。我曾令庖厨垒灶复烹,其味讪讪,虽有美酒,然不足君多矣。
观天下士子,文华者儒,严谨者法,恬淡者道,机巧者墨,擅言者纵横……一如恪君多才者,我两世为人,未曾见也。
你我投契,扶苏幸甚。
世有轮回耶前世之交耶伯牙抚琴之日,恰逢子期听耶盼有再见之日,却不知其何日也。
驾归咸阳,毅师述职复命,于宫中将兽犼之图予翁,翁闻其神妙,大喜也,乃令将作试制,两月功成,所用者皆恪君之法,融金以成构架,析木而作机关。
试用之,一垛之禾旦夕成米,左右俱叹天赐也。
翁已令将作刻制图版,广制脱粒之型,且以此二者传诸天下。诏曰:里闾之地,当备二犼,如有缺者,则课考为庸,三年不晋。
恪君闻之喜否
奈何舂米之型事关重大,翁虽有意广推,然丞相拒之。
秦律当以黔首生计为要,何来有妨律令,事物不行之说可笑其还欲焚灭图板,捕杀恪君,莫非以为我赵氏无人,我翁昏聩耶
固法!迂士!狂徒!
翁本意征辟恪君为国所用,晋爵犒赏,亦为其所阻,我与其庭上争辩,终平,二人皆不得成。
扶苏无用之辈,恪君勿怪。
书及至此,欲要言者众也,落于简者寡也,顷何以自娱颇复有所述造不【 !#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北望於邑,裁书叙心。扶苏白。
长长的信,李恪看得冷汗淋漓。
兽犼广推天下是好事,他的长处就在机械制造,通过一两件简单事物能让全天下知道机械的便利,有助于开启民智,让秦人支持机械研发,间接提高技术人才的地位。
长此以往,对李恪而言就是大大的好处。
只是没想到兽犼居然差点给他带来杀身之祸……
扶苏虽然没说太多,但李恪能想象,要不是他在始皇帝面前据理力争,李斯要捕杀一个的上造,还不是一道令书的事情么
不赏不罚,功过相抵,已经是天赐的幸运了……
李恪虚脱般靠在榻边,喘了半天凉气,这才想到自己需要回信。蒙冲还在正堂等着呢,若是让扶苏的贴身侍卫等得太久,以至于心生怨怼,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赶忙起身构思,片刻之后便摊开竹简,提笔落墨。
端月九日,恪白……
盏茶功夫,洋洋洒洒一篇回信写就,李恪并没有说得太多,只是介绍了柴火饭的做法,顺便说了一下近况,自己正在试制水车,有墨家和田啬夫从旁相助,上百精匠奔走辛劳,等等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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