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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上春行录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叶枕河
    “王家公子倒是很懂得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战术!”

    突然堂外遥遥传来一道清越玉叩般的声音。

    堂内所有人顿时“腾”地转头看去,随后就见一个挺拔的身影疾步而来。

    来人一袭天水蓝锦袍,衣袂翩飞间,俊美绝伦的眉眼荦荦似秋山巍,朗朗若星月明。

    他后面还跟着另外两个一胖一瘦的锦衣人影,胖的那位手上还挂着一个鹅黄的圆滚滚的小团子。

    这场景让堂内诸位一时怔愣。

    谢长怀

    认识的暗自递眼色,而不认识的却是看得眼珠子都忘记转一下了。

    特别是一干美妾佳人,心里都跟霎时涌进一千只鸭子般嚣叫天啊,这是哪府的公子怎能俊美如斯

    她们忍不住悄悄瞥了一眼自己陪同的公子,虽然也都锦衣华服、眉眼端正,可跟来人一比,登时相形见绌,云泥之别。

    她们不自禁幽幽喟叹这人跟人如何差这许多

    而谢长怀似裹挟着一股不可抗拒的气势大步跨入堂内,在座每个人甚至都隐约感受到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暗风,直袭脊背,微微发凉。

    赵重幻一直凝着他,眸底也抑制不住漾出一缕欣喜来。

    他没有看她,却笃定地来到她背后,然后在众人愈发诧异的目光中,抬手拍拍她肩。

    他眸潜暗影,盯着王进道“以多欺少本就胜之不武,况如此逼迫诸位也不怕待会儿宴会上有人宣扬一下,列位的父兄们脸上有些过不去吗”

    “既然如此,那接下来我们换个赌约来场……”

    谢长怀还未说完,赵重幻却已轻轻一扯他袖子,双眼脉脉,口上做出“信我”的唇形。

    谢长怀一顿,微微颔首。

    王进一双眼幽郁而深沉,静静打量对面二人的细微动作。

    吕师杰他们却阴测测道“长怀公子何时也与这位小哥交好看来我等是有眼不识泰山啊!”

    “就是!你们是狗眼看人低!”

    骤然就见一个鹅黄的小柱子迈着小短腿滚雷般冲进来,也跑过去扒着赵重幻的胳膊,馒头脸上一双黑珠子眼使劲瞪得老圆,对着一干人等教育,“她是我师父!你们以后看见我师父都让着点!”

    所有人闻言都骤地暗暗抽口气——

    看这贾家、谢家一个个公子哥都护着眼前那其貌不扬、丑若无盐的细瘦少年,此子莫非大有底细

    大家看着赵重幻的眼色开始变化。

    “贾子贤,你干嘛抢我朋友”贾子敬郁闷地白了眼小黄柱子。

    贾子贤做个鬼脸,不理大家伙。

    可是二人却难得有志一同地蹲在同样要保护的人旁边,一起瞪着对面一干“敌人”。

    “还比不比”王进沉声问道,他的眼睛牢牢盯着的惟有赵重幻。

    “比!”赵重幻一把带过手边的促织罐,“就比这个!”

    “好,我来跟你比!”王进也让美妾端过他镂着兰花的越瓷促织罐。

    两只罐子一时都陈列于乌亮发光的桌案上,促织偶尔唧唧,颇有几分大战待发之感。

    蒋胜欲跟卫如祉亦跟进来,走到谢长怀一侧,窥个空档往内瞅。

    大家都紧张地张顾四周。

    促织,与其他博术不一样。

    它是活物,非得主人倾心照顾培养,与其有深厚感情,才能在骜斗时尽命行事。

    可眼前少年只是跟贾子敬借了一只,若是火烈王根本不理会呢

    ------题外话------

    诸君安昨日最后一更!无法再熬夜了,身体吃不消!见谅!




第二百三十六录:杀四方(四)
    可眼前少年只是跟贾子敬借了一只,若是火烈王根本不理会呢

    再看王进,他可是临安府贵公子群中独擅促织的一个,若说贾平章是骨灰前辈级别,那他便也算得后来直上之辈了。

    王进胸有成竹慢条斯理地用细草杆调教他的虫儿,大家探头细细察看品味他的促织——

    王进的那青头促织名唤白紫将军,油光锃亮,身姿矫健,显然平日养护极好。

    他的虫儿头方,头部颜色呈现真紫;眼睛凸出,灼灼有神,眼角还布满黑斑点;脸颇长且方,也显出暗紫,须子长也粗,而且牙齿干亮,泛着银白色的光泽。

    鞘翅极长,足覆盖全身。虫儿被轻轻拨动一下,便唧唧鼓动肚皮,似乎极为有力。

    同情赵重幻的人也忍不住又探头去细细贾子敬的促织,立刻也明白贾衙内的火烈王自然非凡品,他的虫儿有先翠后红的特点,相貌基本与青头相似,但是他的虫儿项上有烂斑,属于极品。

    这时,看官们才发现二虫皆是上品。

    如今这场赌局,孰赢孰输,就端看斗虫人与虫儿的技术配合如何了!

    一时揽香楼的堂内安静若茔,跟适才最后一把骰子快要尘埃落定时一般,皆小心翼翼不发出一点儿声音。

    蒋胜欲也挤在赵重幻一侧,神色好奇地上下左右使劲打量一番也穿着一袭天水碧锦袍的少年。

    他斜着眼瞅着对方,突然他脑中灵光一亮,似有顿悟,登时一脸神秘的惊喜。

    他赶紧凑近卫如祉的耳际窃窃私语“原来重幻都混进平章府了,太厉害了!莫怪长怀跟她也这么熟!”

    卫如祉克制住丢一个白眼的冲动,没理会他,依旧一副斯文有礼谦谦君子状。

    “不过重幻是跟贾子敬是怎么认识的”

    蒋胜欲却并不在意,仍然不屈不挠地继续絮叨,他双手抱胸,继续凑着卫如祉的耳朵深思道——

    “我听说帝君生辰日时有个小差役被帝君附身后用马鞭子狠狠教训了一顿一群公子哥,其中就有贾子敬,那个小差役不会就是重幻吧”

    卫如祉闻言眉梢一动,倒是有些好奇地回头瞥了他一眼,颇有几分赞同,低低道“附不附身另说,但你后面这句说不定还真蒙对了!”

    蒋胜欲一拍胸脯子,神色几分得意。

    他们前两日自然亦听到那个盛传于御街各个角落的神奇故事时,第一反应皆是——

    那位小差役真可谓技高人胆大,居然将一众横行霸道的公子哥给教训了!

    蒋胜欲更是对其充满了仰慕之意,只恨没能亲眼所见,直接与对方结交一番,顺便讨个如何附身的真经。

    他二人正你来我往,谢长怀却负手而立,不言不语,目色凝郁,注视着身前坐着的人儿。

    他适才听到贾子贤所言,心里居然慌了。

    他实在担忧万一他们的赌局赵重幻真的输了,她怎么可能履行那个所谓的脱衣倒立学犬吠的赌约

    她本就身体有异,更不可妄动内力,若再被一群公子哥戏耍,她万一气极,不顾后果地展现武功,那蛊虫会在她身体里造成什么后果,他亦无法预测。

    短短一段平章府的花园路,他却觉得自己内心的焦灼若滚汤沸水,翻腾不歇。

    所幸,他来得及时。

    可是,到了这一刻,他发现,他竟然还是小看了他的姑娘,他的姑娘强大到压根就用不着他来救!



第二百三十七录:杀四方(五)
    二位对局的斗家都开始了各自的局前操练。

    王进凝神静息,用细草杆按部就班地将那只白紫将军一寸寸调动情绪,将它从平和里调出斗性来。

    但见他运草若钧,心思沉密。渐渐的,他加快运草的动作,待草落如飞,清风浮面时,那只本来还是一番平静的白紫将军斗志已起,肚子鼓胀,唧唧欲发。

    懂行的人都明白,这只虫儿的脾性已经被催发起来,就差一战。

    对面的赵重幻却并不在意周围任何动静,她也不像一般人训促织用打草之法。

    她先放下手边那只细小竹节,然后不慌不忙地从袖里取出一个锦袋来,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又从中掏出一面小鼓——鼓之小,仅有巴掌大小,然后她用小竹节试着击打了一下鼓面,发出一声脆响。

    所有人见此情形都愣住了,不由面面相觑一眼,又倏尔转了回去。

    连王进都抬眸扫视了对面一眼,眼底隐约暗凛。

    扒在一旁的贾子贤似特别感兴趣,想要去碰一下,没想却被他堂哥一把拍开肥嘟嘟的小爪子。

    反而是谢长怀,他立在后面看得分明,她如此举动,让他眸底隐约似现出一丝惊喜的光芒,若鱼跃波面,一闪即逝。

    赵重幻似已准备好材料,才轻轻打开贾子敬那只精美异常的雕龙盘戏澄地罐。

    她探头凝视着里面静默的虫儿,火烈王也似感应般盯着她,一人一虫互相打量。

    蓦地,赵重幻拿起竹节放在唇边轻轻一吹,悦耳悠扬的哨音飘出,然后每每三两个音节后便又轻击一下小鼓配合节拍。

    那促织本来还在罐中沉默,忽听此声,先是警惕后退,然后又停下晃动着头部似在细听。

    很快,火烈王就彷若坊中舞蹈的舞娘,开始随着哨音鼓点移动,时慢时快,前后左右,盘回宛转,天衡地轴,鱼丽鹤列,且无一不中节。

    这场面令在场所有人都瞋目结舌,不知所措地瞪着那澄地罐,现场除了那不可思议的鼓哨之声,就只剩下某些人惊诧到不由吞咽口水的动静。

    谢长怀观至此处,眉眼微微舒展。

    他的姑娘,果异人也!

    及赵重幻曲终,火烈王的鞘翅也已经鼓振欲动,肚腹起伏,显然,它也准备好了。

    桌案中间早放了一个黑陶镂梅花纹的罐子,一看就是被老茶多年浸泡过,早就失尽了火气的斗罐。

    “可以了吗”王进淡淡问道。

    他亦不催促,只眼神冷静地凝着对面吹哨击鼓的赵重幻。可在无人能察的背后,早就翻腾着千重烟波浩淼的荡荡水汽,阴云笼罩。

    “可以了!”赵重幻淡然回答,可大家都看得出那是举重若轻的从容,心里都不由惊叹。

    所有看官都已屏息以待,他们心底的震撼早非一星半点。

    一侧的小黄柱子贾子贤都惊得小嘴合不上,满脸激动的涨红——赵哥哥竟然能教虫儿跳舞,这个本事太厉害了,他也要学!

    两只促织都被斗主放入老陶罐里——

    就见一人拨草,一人吹哨击鼓,一对促织旗鼓相当,鏖战开始。

    ------题外话------

    诸君安训虫的典故出自唐人笔记,不是瞎编的哦!哈哈!



第二百三十八录:杀四方(六)
    就见一人拨草,一人吹哨击鼓,一对促织旗鼓相当,鏖战开始。

    首先是白紫将军在王进颤动的草叶间,猛烈振翅鸣叫,气势凶猛,想来一是给自己加油鼓劲,二是要灭灭对手的威风,然后才呲牙咧嘴地准备开始决斗。

    而火烈王,却有几分似它斗主的脾性了,淡然从容,不慌不忙,它并未一下子呱噪起来。

    这时,赵重幻又开始缓缓吹起哨子,火烈王才遽然开始抖动着自己长长的触须,不停地旋转身体,似在寻找有利的机会跟位置。

    一时,斗盆内,一红一紫二虫,互相对峙,盘旋回环。

    须臾,赵重幻又“当”一个鼓节声响,火烈王登时变得张牙舞爪,斗气高昂,浑身似充满戾气。

    围观者见此情形不由又惊又奇,莫名想起一鼓作气的行军作战之术。

    火烈王豪气冲天,全身似鼓着无穷无尽的勇气,直接上去与紫白将军兵刃相见。

    一时虫儿们头顶,脚踢,勇敢扑杀,不断快速撕咬着对方的尖齿、腿脚和脑袋。

    很快,斗盆中的火烈王就勇猛无畏地攀咬到白紫将军的背上,用力扯着对方的一根须毛,咬定青山不放松。

    王进神色一冷,迅速探手用草杆拨挑白紫将军的后尾,虫儿也似在用尽全力要将背上的敌人掀翻在地。

    就在大家以为火烈王要被摔下来时,忽然赵重幻哨声又响,那火红的虫儿自己却从白紫将军背上一个骨碌翻下来,迅速退到白紫将军面前,用沉着冷静地眼神继续瞅着对方。

    白紫将军一时也懵了,困惑地在原地振翅,似在询问探究,但火烈王却并不理睬。

    此刻,王进神色也有些变化,原本一脸的冷郁镇定,如今终究裂出一道缝来,流出几分无法把持的躁动。

    可不待他多想,赵重幻的哨声又落,一击鼓点,火烈王再次雄风又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又冲上白紫将军的后背,张口就将适才它攀咬的那根须子给扯断了下来。

    向来神力的白紫将军委实猝不及防,整个虫儿都一瞬间僵了下,完全忘记去发挥自己力大无穷的优势。

    可是斗场如战场,瞬息万变,毫不留情。

    赵重幻的哨音第三次响起,火烈王已经叼着那根胜利的须子退到一侧,鞘翅鼓振,发出唧唧的唱声,仰头挺胸,趾高气昂,着实像位得胜的将军。

    王进一时脸色大变。

    战斗不过持续一分钟,可是白紫将军似全无招架之力,就这样毁去了自己最重要的触须。

    “进公子还要继续吗”赵重幻拿起草秆将火烈王从斗盆里捞回澄泥罐中,星眸若耀,低声问。

    周围的人早就张口结舌,无法成言。

    大家皆是平生第一次见人如此火斗促织,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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