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上春行录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叶枕河
江万里听到此处,迅速察觉此中端倪,他放低声量道:“可是你们又说死者并非此女,那此女莫非是不翼而飞了“
“怪就怪在此处!”何岩叟神色也愈发紧张,说得愈发小心,“我等猜测此女李代桃僵,为的便是从平章府脱身!而且,此女在脱身前还干一件更加匪夷所思的事——”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
“何事“包恢追问。
何岩叟踯躅了下道:“此女居然去勾引了那位贾衙内,并且被贾平章发现了!”
不伦!
一旁三人登时也是惊诧万分,不禁于月底暗光中彼此对视了一眼。
“居然还有此等奇事!”包恢脑海中各类假想飞涌若潮,下意识喃喃道,“莫非此女的目的是为了挑拨贾吕二人的关系”
“可能还不至于此!此女既已金蝉脱壳,暂时也无法猜出她的动机!”何岩叟道。
江万里却突然一笑:“这倒是个好消息,说明朝中也有人在想办法要将贾吕二人坚实的同盟关系给打破!不过,”他转而又微微一叹,“贾似道那般老奸巨滑之人,不一定会轻易上当啊!”
“他会报案,就说明他并未上当!反倒故意将此案抛给大理寺,想看看有哪些人对他周围的一切分外关心呢!”包恢摇摇头。
他与贾似道此人共事多年,对其人狡诈深谋之心机知之甚深。
“会是何人在后面策划的呢”
江万里关心的却是这背后隐藏的势力,若真有人也在为那件事奔走呼号,那岂不是证明他们并非孤军奋战
“如今朝堂上最敢于直谏的便是吉国公,可是国公秉性耿直,应该不会谋这种机括幽微之事!”包恢凑近江万里耳际低低道。
何岩叟则与文履善相视一眼,不敢随意揣测。
听到包恢所言,江万里沉吟不语。
“对了,既然这事可能牵扯甚广,岩叟,你当如何处理此案”包恢又回头问道。
“学生也在苦恼!所以说棘手!”何岩叟苦哈哈的表情藏于夜色之下。
包恢想了想,叫他附耳过来,如此如此暗授一番机宜。
文履善一直恭敬倾听,想到赵重幻不由又骄傲又欣慰,亦担忧自己将这孩子带入如此危险复杂的朝堂争斗中,万一误了她可该如何是好!
他心底不由喟叹。
第二百三十三录:杀四方(一)
在西湖小筑的南角,有一片豢养珍奇鸟兽的园子,白日里出没的小兽此刻早就疲倦,都已遁入兽房歇息。
可是园子篱笆外依旧有人趁平章府的侍卫不注意便捡起一块石子往里扔,一遍遍,试图将那些困倦的鸟兽给呼唤出来——
“胜欲,你别丢了,它们都歇息了,不会出来的!”
卫如祉看着躲在灯火阴暗处偷偷胡乱抛着石子的蒋胜欲,惟有一声叹息,简直只想假装不认识眼前这位穿得桃红柳绿、跳得龇牙咧嘴的朋友。
蒋胜欲却充耳不闻,就跟始龀小娃般满脸是“我就捣乱你奈我何”的兴奋。
卫如祉挺着他鼓囊囊的肚子仰天长啸,真是原本一心向明月,无奈旁边这位“沟渠兄”太过活跃,他连难得来欣赏一次南高峰山脚下的明月清风的机会亦不可得!
终于在蒋胜欲坚持不懈、持之以恒、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伟大精神感召下,兽房里的某只小兽“啊呜”嚎叫了几嗓子,似在发泄遭人骚扰的烦躁与忧伤,想来蒋公子的石子都丢在它的屋顶上了。
听闻此声,蒋胜欲顿觉神清气爽,功成名就。
他爽快地将手边最后一粒石子给抛掉,然后掸了掸双手上的灰尘,敛了敛十分绚目的锦袍,满面笑容昂首走来,架势上极为富有诗仙李太白“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潇洒气度。
“我们去寻长怀吧!”他豪迈道,“咱们去将他从一堆酸腐的老倌中挽救出来!”
卫如祉一个白眼翻到了天边又绕回来:“人家是被家中长者带着去见世面,像你硬拖着我来一堆禽兽这里见世面!”
“殊途同归!殊途同归!”蒋胜欲乐呵呵。
卫如祉闻言直接一个踉跄,差点摔死自己。
这个词用的!
他赶紧左右顾盼一下,这家伙的口无遮拦别被有心人听去。
而另一厢。
西湖小筑的正堂内,灯明若昼,高朋满座,酬筹应和,人影络绎。
一袭紫绛纱褙子常服的荣王携着穿着同样色罗裙的荣王妃端坐在上手,贾似道一干人等都恭敬地与荣王夫妇谈笑风生,其意融融。
而堂外不远处的水榭前,身着一袭水天蓝袍服的谢长怀风度翩翩地跟随着自己的舅舅、舅公,不停与一众路过来往的各式达官贵人们互相寒暄,逢迎吹捧。
话题更是纷繁复杂,丰富多彩——
小到某家府上收藏了哪位名家字画、又纳了临安府某个名姬,大到迁职升官春风得意,抑或抨击下属办事不利、耽误其上年政绩影响其发黄腾达等等,简直不一而足,精彩纷呈。
而谢长怀袖手立在在一侧,冷眼旁观着这些大宋朝堂上的衣冠高达者,俊美无俦的眉眼始终保持着完美无瑕疵的笑容。
然后在舅公谢奕礼以及舅舅谢元智无数次将他如陈列品般推出来展览时,他也恭敬大方,风神俊雅地接授对方对于他方及弱冠便得了一个五品官职表示万分欣喜的祝贺。
每个人都似用面含着某种神秘又诧异的神情来上下打量梭巡着眼前这位巍巍玉山般的贵公子。
他们心中一边好奇于其迥于常人的风姿卓绝,一边又对于他复杂又奇特的身世经历饱含惋惜。
而远处一群闺阁贵妇聚集的后庭,亦有人隔着疏落的花影叶曳遥遥关注着他。
比如装着不在意又时而偷瞥两眼的不胜娇羞全家小姐,或者是目光烈若火焰般直接道光明正大的王家小姐。
还有就是各色自恃才貌高过别人一头的世家小姐,人人都娇笑嫣然,若庭中桃杏,春风几度,摇曳生姿。
忽然,在纷繁扰攘的人群中,有个身着鹅黄锦衣的小柱子东挤西撞地从一侧抄手游廊中突围而出,一阵滚雷般冲到谢长怀的面前,抬起小手拉着他便跑——
“谢家哥哥,快,快帮我去救赵哥哥!他就要被一群公子哥给打死了——”
来人赫然是平章大人的金孙,贾子贤。
谢长怀一听此言,无懈可击的完美脸庞上遽然裂开一丝缝隙,神色瞬间冷冽若春冰。
能让贾子贤称呼赵哥哥的不就是赵重幻了吗
他捡脚欲走,骤地眸色一顿,还是回头跟谢元智回禀了一句,才匆匆离开。
谢元智也来不及阻止,外甥已经疾步而去。
正与人闲话的谢奕礼转头就见此情形,不由也是一愣。
一路,大家但见平章大人的金孙亲热地拉着俊挺不凡的谢家公子疾步匆匆,不禁眉眼底下的八卦倏尔间弥漫得比夜色还浓重,都彼此用眼神示意,然后迅捷地避到一侧直抒胸臆去了。l0ns3v3
第二百三十四录:杀四方(二)
平章府的豪华夜宴尚未开始,揽香楼中的赌局第一轮却快要走到尾声。
灯火煊煌下,只见堂中案前围着一群人,男男女女,似皆不在意自己的华贵衣袍挤皱弄脏,都纷纷将头探向桌案间,神色也异常专注,都恨不能将眼睛揉得再清楚些了。
堂内静得落针可闻,连门边的小厮都用力扒着身子往内看,却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动了甚,惟有一道清脆悦耳的碰撞之声在奢华馨香的厅堂内盘旋。
而此刻所有人的眼睛都落在桌案中间那一个精致的骰盅之上,目不转睛听着最后一个骰子旋转的身子在密闭的骰盅内一本正经定住。
过了片刻,一只皙白纤细堪比女子的手缓缓解开盅盖,里面赫然排列的三个骰子是——
三个六!
忽然,就听有人大力一拍桌案的动静,随之而来是贾子敬洪亮高亢到变形的嗓门,向四面八方传递他的欢欣鼓舞与兴奋:“赵重幻赢了!赵重幻赢了!”
一旁的围观者却是面面相视,神色各异。
吕师杰、王进等人都顿时蹙起眉头,一脸阴郁。
而有三两个心中默默同情陌生少年的美妾,却忍不住悄悄扬了下莹润好看的唇角。
与赵重幻对赌的范文豹满眼无法置信,他死死地盯着那个该死的盅,眼珠子都似乎没法移动了。
赌约第一轮由他与赵重幻对赌玩骰子,开三次,三局两胜者赢。
不过这小子提出的玩法却与众不同,她设定双方均可以无限制地摇动骰子,并且要双方都肯开盅方才作数,如此往复开三次,三局两胜。
骰子,作为博戏中六博之一,被视作博具之祖,据说在春秋战国末期已颇为流行。上千年过去,如今自然早成为赌坊里最常玩的赌具。
赌具一般就是一个骰盅配三个骰子,点数大者为赢。
这种玩法最是容易上手,在开盅前无人能知晓点数是大是小,是输或赢,因此无论玩耍多久都无乏味单调之感,永远教人感到神秘刺激。
赵重幻提出的玩法确是有趣,双方选择对自己有利的点数开盅,万一认为本方所摇点数过小,预计可能会输时即可不开。
不过,这个玩法对于高手而言,却又是一番局面。
因为玩骰的高手可听声辨色,甚至可以仅凭摇动的手感就能摇出三花聚顶、五色朝元这样的高级境界来。
我们的范公子文豹兄对自己就有如此之自信。
骰子可是他最近在痴意赌坊玩得极为得意的一项博术,他甚至因此还大赚了一笔银钱。
但是,谁曾想,这场赌约的结果却是在这丑小子手下,他仅仅赢了一局,余下两局居然都输了。
开局的胜利高涨了范文豹与他周围一干人等的情绪,纷纷都眼中蕴着杀气要将陌生少年给除之后快。
然而,赵重幻从第二局开始就不慌不忙,不骄不躁,连着每局即使范文豹呼喝了七八把后也依旧不同意开盅。
于是,每次堂内都回荡着这样干瘪却令人愈发暴躁的对话:
“开不开”范文豹自信满满地问。
“不开!”赵重幻懒散无谓地回。
“开不开”他又问。
“不开!”她又回。
“开不开”
“不开!”
……
如此七八遭后,周围人都不由是一头雾水。
范文豹这般一腔子技高人胆大又豪气冲天的高手也已然是脸黑脖子粗,只恨不能捏死这个丑八怪。
“开不开再不开你就认输吧!”范文豹冷声威胁。
最后,他一双眼几乎要射出毒箭来,而他的脾气也已经跟沸汤一般,快要滚开烫死人了。
“开!”
就在他快要爆发的某个措手不及的时刻,她终于姗姗开盅。
可是,第二局,他却失手了。
最后一局更是出了鬼了——
第二局后,明明王进已经跟他悄悄说了赵重幻想要逼他失控失手的策略,他自己也开出了激动人心的三个四三花聚顶了,对面这小子竟然随意摇了摇就以三个六直接击杀他,简直就是直接让他颜面无存!
可是他眼睛一直盯着对方,他坚信赵重幻绝对出不了千,耍不了手段!
如此也会输,这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l0ns3v3
第二百三十五录:杀四方(三)
范文豹也“啪”一巴掌拍在了案上,满眼杀气腾腾地站了起来,全身都散发着不甘心的怒火。
作为当事人之一的赵重幻看到这个结果,平凡的脸上却并无得色。
她只是澹然地转眸看向手边贾子敬借给她的火烈王,然后拿起她手边的一个只比手指大一点的竹节——依稀像是一个哨子——缓缓把玩。
“你是何意不想认输吗”
不需要赵重幻亲自出手,自有贾衙内一力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我告诉你范文豹,起手无悔,你们自己刚才说的!再说了,在痴意坊来来去去也没见过你翻脸哪!怎么,输给人家一个小差役你是脸上过不去吗”
范文豹被贾子敬一把利刃插进心事,鲜血淋淋,满脸涨红,使劲地瞪了赵重幻一眼,僵持了须臾,冷哼一声,还是坐了回去。
赵重幻此刻心里已经一如死水了。
自此贾衙内子敬兄有了试图为她撑面子这种光荣而崇高的举动惹恼了一干公子哥后,她已经彻底放弃要去缓和与这一色人等的关系。
退无可退,莫如奋而击之!
翁其旬见场面一时冷场,赶紧起来圆场子“来来,都先喝杯茶润一润!快,曲儿姑娘,麻烦你将衙内的打马棋子盘端过来!”
一直站在后面恭恭敬敬的曲儿闻言立刻笑着张罗起来——
吕师杰与王进相视一眼,目光里皆是算计。
吕师杰突然道“既然赵小哥都赢了一局了,那接下来这局我们改玩促织吧”
“怎么反悔了”贾子敬闻言登时不乐意,“你们明知道赵重幻是借我的促织,她需要与火烈王熟悉一会儿方可骜斗,你们怎可这样”
王进慢条斯理道“赵小哥也可以直接弃赛,刚才说了弃赛也算输,那我们就打平了,那么直接进行最后一局便可以了!”
周围一干人等闻言都不由蹙了蹙眉头,偷偷彼此窥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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