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上春行录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叶枕河
她脑中充斥着歌儿的话,阿莫颉大师的话,纷繁复杂,兵荒马乱。
她抬手轻抚过自己额角的那处青莲印记,藏在人皮面具后的她的一切,仿佛与这个纷扰的世界并无太大关联。
她是谁从何处来往哪里去梦中那凄厉地尖叫着让她快跑的声音到底是谁她在躲避什么
到底何人会在一个孩子身上种下一个如此诡谲神秘的蛊毒到底于她有何所求
那清越悠扬似仙乐杳杳的传法之曲,为何在别人的感受中是度化,是暖意融融,在她身上却是历劫炼狱般的痛苦
莫不是她也是遭了神君天尊诅咒的灾星
她突然很能理解诗儿自认灾星的那种痛苦——
原来美貌是上天对于赐予她悲惨人生的一种交换,是暗中标好的价格。
即使诗儿曾努力想去宽宥理解这个世界,但是世界却不在意。
对于软丈红尘的芸芸众生而言,任何与众不同都是罪过。
亦如她自己躲藏的人生一般。
赵重幻自嘲一笑,心中酸涩难抑,眸底不自知地泛出了一重湿意,若夜露滚湿的花叶,轻颤,微抖。
倏地,那一重湿意终是酝酿出一滴水来,幽幽地,砸在她的手背上,烫得她瑟缩了下。
师父教诲的那些清静自持、怀藏日月都一时了无作用。
她,终究不过就是个心事积郁到顶点也会偷偷落泪的普通女子!
第二百二十七录:撑面子
她,终究不过就是个心事积郁到也会偷偷落泪的普通女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时间恍如冰底水,悠悠流淌望不见头。
赵重幻渐渐平息心底的纷杂,抬手擦去面具上的泪水后又摸摸自己的假脸,她忍不住自嘲:幸好眼泪还是真的!
这时,忽然她耳边传来隐隐琵琶声,信手续续,弦弦若诉,似此刻月明星稀的孤寂,一片衷肠又难掩惆怅。
不过,曲刚到悲声寥落处,遽然变调,一刹那间,弹曲之人似也心绪大变,指间一时春光氤氲,惠风和畅,柳暗花明。
……
赵重幻侧耳倾听,心径曲幽,盘旋回环,渐渐似也被这喜悲起伏若风云际换般不可琢磨的曲风给打动了,而原本的心绪烦闷居然也莫名骤减些。
她低低对自己一笑,振作精神。
她多年来养成了一个好习惯,当悲伤与凄怆某一刻突然击倒她的心防,如影随行时,惟有笑着去面对,才能打败它们。
就跟这琵琶曲一般,喜悲随心,不关风月。
过了片刻,收拾好情绪,她捡步离开了荼蘼凉架,往前园而去。
西湖小筑里满园灯火,照得春野如昼,花团锦簇。
各司其职的小厮婢女纷乱却不慌张地四处奔忙着。
平日里夜里颇为幽静清邃的湖畔潭边,时而会悠悠闲逛着各色华服锦衣的贵妇闺阁。
一时间,平章府的花园中到处是莺歌燕语,奕奕娇笑,滴流婉转,纷扬在轻暖的夜风之中,彷若一首春夜清歌,委婉,欢悦,不思归路。
西院的揽香楼中亦不寂寞。
贾衙内子敬兄早请了五六位跑马好友盘桓于楼内火斗促织,周围环有几名婢女姬妾,皆是笑语嫣然,晏晏不绝。
临安府中有个贵公子群,约数十人,大者二十五六,幼者亦有十**。
他们向来是箸锦衣,戴方巾,风度翩翩,每人一马,时常于夕阳西下时,驰骋于西湖湖滨及虎跑、天竺间。
而马仆随扈数十人,执鞭以待。
每每主人游骋时,此辈马侍,均穈集于茶肆酒楼,纵酒狂饮。待主人返,他们跟着扬长而去,是故茶肆酒楼多苦之。
此辈肥马轻裘少年中,自然以平章事贾似道侄孙贾子敬为首,内还有京湖制置使吕文德的孙子吕师杰,殿前都指挥使范文虎的弟弟范文豹,监察御史陈宜中的堂弟陈火年,以及平章府堂客翁应龙的儿子翁其旬,官家宠妃秋夫人王氏的胞弟王进等等,不一而足,其他尚有受宠信之内侍宫监兄弟子侄,合计不下数十人。
甚至还有借此辈名义,标榜为贵公子群者,招摇撞骗,为害闾阎,路人皆为侧目。
今夜,诸位公子们自然会随着父兄辈来到西湖小筑,都齐齐聚集于贾衙内的揽香楼内,尝美酒、赏春月、火斗促织,戏耍酬和于美妾娇婢之间。
其中,范文豹与吕师杰所携的美姬还是清河坊著名楚馆意真楼的名伎。
而正在一展高超琵琶曲艺的正是临安府著名的乐伎——乐娘。
她是范文豹的入幕之宾。
晚宴还未正是开宴,一群人自然皆涌到揽香楼中来拜会一下据说昨夜又遇鬼受惊的贾子敬。
他们一边拿着细枝拨弄促织,一边胡乱闲话。
赵重幻返回到揽香楼一侧的抄手游廊时,遥遥就望见如此一副热闹非凡的贵公子戏耍的场景,不禁远山眉蹙若黛影。
她这样的身份委实不适合强行将自己混迹到一干世家公子群中。
刚待如此一思量,门口站着的阿陶、阿牛早就看见了她。
阿陶小跑过来,笑道:“小差爷,衙内刚说您回来就请您进去,他有些朋友介绍给你!”
好吧,看来回避是不可能的了!
赵重幻打量了下自己的打扮,她早就寻了处澡室换上了那人送来的天水碧长袍,这袍服一看就是贵货,袍上绣银丝竹纹,针法清雅别致,典型的苏绣技法。
她不得不感慨那人的周全,如今看来,这件自然要比那件差役的皂衣要合乎场合些,她确实不好一袭皂衣在平章府中乱窜了。
“重幻,你做甚快进来!”里面贾子敬瞥见她的身影后,立刻扯着嗓子喊。
他这一喊,其他的公子哥们不由顿时又是好奇又是诧异,都纷纷回头来看。
赵重幻额角忍不住抽搐了下——
这个贾衙内非得搞得如此高调吗
她能理解对方想给她撑面子的好意,就像早上他一激动便要送她御赐的大金蟾一般,他有时并不懂得如何以适度且尊重的方式来对待他看重的人。
他这个纨绔子弟将自己仅有会的一分尊重都给了诗儿姑娘,倒真是个情圣呢!
赵重幻委实躲避不及,只能恭敬地进去给诸位大爷行礼。
一群公子哥们一见她如此其貌不扬的形貌,不由相视而笑,面露鄙夷。
“衙内,你这何时交来的朋友,怎么这般形貌不凡”吕师杰故意道,说着还与别人挤眉弄眼,一脸讥笑。
倒是一旁的陈火年、翁其旬眼光闪烁,浑身一颤,认出此子正是前几日在御街上被真武帝君附身,还拿马鞭子抽了他们一顿的人。
“她是我朋友!你们收起你们的嘴脸!”
贾子敬又不傻,自然听出吕师杰的弦外之音,一把摔开手上斗促织用的竹枝,指着他们就呵斥道:
“从今天起,她就是我贾子敬的朋友,你们别跟爷我叽叽歪歪的一肚子酸话,我不乐意听!她是我朋友,谁敢讥笑她,我的马鞭子就不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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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君安:今日查历史资料,有些晚了!明日再读吧!”l0ns3v3
第二百二十八录:火上架
“从今天起,她就是我贾子敬的朋友,你们别跟爷我叽叽歪歪的一肚子酸话,我不乐意听!她是我朋友,谁敢讥笑她,我的马鞭子就不客气了!”
贾子敬一番话说得忒不留情面,登时几个公子脸上皆生出几分阴郁难看来。
不过陈火年、翁其旬等人平日都是依附于贾家的滔天权势与威风,自然不敢得罪贾子敬。
再说,那日被这小差役暴打一顿满身鞭痕的羞辱也让他们又恨又怕。
他们事后听随扈们讲述当时情景,都将信将疑,可是贾子敬却对这小子满怀推崇,他们也只能狗腿跟随。
他们立刻见风使舵地收了讥笑的神色,一脸阿谀奉承,连连客气地称应:“衙内的朋友即是我等的兄弟,自然不会怠慢!”
说着翁其旬赶忙将身侧空着的宫凳拉了拉正,极为殷勤地等待“新朋友”加入阵营:“来来来,这位小哥赶紧坐下喝杯茶!”
离贾子敬最近的秋夫人胞弟王进年纪最幼,但是心思也最沉着。
他左右各瞅了瞅,一时并未往哪一侧倾斜,只随意拨了拨自己面前的促织罐,然后事不关己般让他的美妾给他奉了口茶。
赵重幻看着楼内一干公子哥的各色表演,心里有几分厌恶,可是再看贾子敬一脸的豪气担当,不由眸底溢出一抹既无奈又感动的情绪。
她不卑不亢地进了门来,贾子敬抬手推了推自己身侧的陈火年,将其赶到适才翁其旬殷勤拉正的位置上。
陈火年脸色有些憋闷,但不敢表现明显,只能陪着笑脸捧了自己的茶盏给赵重幻腾地方。
赵重幻见此,心下一叹。
她自然情知自己已经很荣幸地被贾衙内成功树立成临安府这一干公子哥的暗地诅咒对象,但是她也不以为意,更也没有什么好惧怕之处。
学会与权贵周旋,也算得她在临安府的一大挑战。
赵重幻接过曲儿奉来的茶时浅声致谢,温和有礼的样子教周围一群婢女美妾倒是一怔。
这一干公子哥里,哪里会有人跟她们致谢不被呼来喝去、伺候不爽不被一顿拳脚交加就是万幸了。
曲儿立在一侧,盯着赵重幻的脸,眸色复杂难辨,隐隐风雷杂陈。
话说吕文杰,他一听贾子敬似直接打他脸的言辞,自脸色矍然而变,看着赵重幻大摇大摆登堂入室,他与范文豹暗暗互瞥一眼。
他二人有亲戚关系,范文豹的兄长是吕家的乘龙快婿。叔父与兄长都兵权在手,把守大宋边防,理所当然也是权柄不让,气势熏天。
吕范两家一向往来密切,而他们的子侄兄弟们更是在临安府中结为纨绔同盟,吃喝玩乐,击球走马,哪里都能寻到他们“风度翩翩”的潇洒身影。
而最近,他们又成功在痴意坊赌坊寻到人生巅峰的快感,二人彼此颇有些相见恨晚,情投意合。
不过,二人中范文豹其人比较内敛有城府,不似吕师杰的直接。
他见吕师杰脸色难看,也知站队的时候到了。
但是他肯定也不能打架子敬的脸,于是他看着赵重幻落坐,故意满面笑容道:“这位小兄弟既然能与我们衙内结交上朋友,想来必定非同一般!”
他且笑且扫视了一下赵重幻的衣着,只见眼前少年身上穿着的倒是锦衣,不过头上发髻却并无冠玉,似乎又不像哪处世家大族新来临安落户的公子,他心里也不由大为奇异。
他语态亲切友好地继续寒暄:“不知贵姓大名,府上何处家中父兄在朝中任何官职恕愚兄见识粗陋,想来必定是新晋大员的公子吧”
说着他还四下里梭巡一圈,引得周围美妾伶伎一阵附和。
贾子敬闻言有点不乐意,刚待发作,却不想衣袖被人扯了一下,他微恼地要呵斥,低头一看竟是一旁的当事人。
赵重幻不动声色地松开贾子敬的衣袖,直直迎视着范文豹。
她发现此人面白无须,骨相方正,乍看似忠厚之态,但是他眼白过多,眼神闪烁,嘴角微微斜线,据说此相又多为奸佞狡猾之徒。
“在下赵重幻,不过就是钱塘县署的差役,位卑人轻,更谈不上什么朝廷大员了!今日只是为衙内办点差事,今夜奉遇各位贵人,很是荣幸!”
她言辞有礼,姿态从容,全无半分位卑人轻该有的惶恐不安。
范文豹也猜测这少年不是什么高贵的身份,不由眼底几分轻慢鄙视,假笑道:“既然能为衙内办差,又如此受衙内青眼,想来赵小兄弟很有几分本事!”
他边说边晃了晃自己的促织罐:“不知可会甚戏耍之术我们玩几局,也给我等一众见识见识小兄弟的本事!”
“好啊!”吕文杰似兴致勃勃插了一句,却不掩他满眼的阴鸷与傲慢,“三局两胜,输了的扒了衣服倒立在此处学狗叫怎样你们觉得如何当然——”
他状似体谅却话更刻毒,“小兄弟若是不敢,那就直接认输也是可以的!不过惩罚也还是要的!”
他这寥寥数语,却顿时一下子将赵重幻架在了火上——
“这个有点意思!”一直不吱声的王进蓦然冒出一句。
闻言在座其他人不由一怔,可立刻明白局势有点变化了。
“有趣有趣!”范文豹呼应更甚。
大家于是都吆喝起来,陈翁二人本就有旧怨,也不点明,只等看赵重幻丢丑。
一时揽香楼里气氛踊跃。
没想吕文杰的赌注这般邪恶,贾子敬细眼一瞪,刚待发作,不想赵重幻却道:“诸位公子雅兴,在下惶恐,不过也不敢推却,公子们说比什么在下就比什么!”
吕文杰与范文豹相视冷笑下,这个小子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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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录:一对三
吕师杰与范文豹相视冷笑下,这个小子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看来衙内这位朋友颇精博术,照赵小哥之意,那也就是我们这群人一起与你什么都可以比试了!大家听明白了吗”
王进慢条斯理地将所谓比试以一种极其苛刻的方式给挑明白,“我们选三个人,挑三种博术,跟这位赵小哥一较高下,三盘两胜,起手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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