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上春行录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叶枕河
赵重幻摊开布包,里面一排排长短不一的银针露出雪亮与犀利的真容,她稳稳地寻到穴位,一处处开始下针。
昌邑夫人瘫在一侧,低低抽噎着,不敢出太大声,就生怕惊动了赵重幻的动作。
一侧站着几位贵妇人都好奇地张望着,其中有一位紫衣罗裙的半百夫人似乎地位最为高贵,留郡夫人想请她坐回上座去,她却摇摇头,前者无法,只能命人为其搬来软椅子。
“此子看来年少,倒是颇为镇定!”紫衣贵妇人偏头望了望赵重幻平常的脸孔,而对方那双皙白若玉的手迅捷而从容的下针之态倒教她生出几分侧目,她不由对旁边随侍的留郡夫人低语了一句。
留郡夫人听此言,凑近道“回王妃的话,此子是钱塘县署的差役,年纪虽小,可颇有几分本事!”
原来紫衣贵妇人正是今日主角之一荣王妃,她不禁有些诧异地抬眸望了留郡夫人一眼“我还以为是哪府的公子,怎么会是个差役”
留郡夫人低道“此事说来话长——”
于是趁着赵重幻为小娃诊治的时刻,留郡夫人就好似说奇闻轶事般将前者与其子的一番纠葛来历细说了一番。
荣王妃听完,大感异趣,不由奇道“竟然还有此等奇闻!”
而一旁其他三个贵妇也凑头过来,听完留郡夫人所言的帝君附身一事都瞋目结舌地一致看向赵重幻——
她们自然也听过府上下人们流传的香会轶闻,都半信半疑地当其是一则北瓦子中的话本子来听,如今却发现当事人就在眼前,不由不得不信。
“那此子还擅岐黄之术,这不定呢!”有位绯衣夫人乐观估计。
“对对对!”其他人附和。
荣王妃倒没有多言,只是静静望着赵重幻专心施救的样子,似想到什么般,眼中依稀有一丝恍惚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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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君安第三更!
可爱的历史小知识银缸是古代比较豪华的蜡烛台。
第二百五十六录:话荣王
话说起荣王府的前世今生,临安府的老少街坊都可以比北瓦子的说书匠人还要声情并茂、口沫横飞地讲上个一节半段的。
缘何如此呢自然是因为荣王府出了真龙!
当年,太祖开国,却英年早逝,不想皇位并未由其子德昭太子继承,却被其弟晋王赵光义以金匮盟约一说抢而继承大统,此后大宋江山便改由太宗皇帝一脉传承下来。
衣冠南渡后,高宗皇帝即位,多年却子嗣不繁,而惟一的明受太子更因还惊悸而早夭。
高宗皇帝本人又遭遇了一些特殊变故,得了薰腐之症,以致后宫绝孕。
后来,他在宗室伯字辈挑中太祖一脉的建王为继承者,将皇位重还给太祖脉,并且也开启了后世皇帝从旁支过继的先例。
先帝理宗皇帝便也就是如法炮制出来的一位皇帝。
他是由当时权相史弥远从宗室后辈之中挑选出来的继承人,而荣王便是理宗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理宗皇帝得位的过程颇具有戏剧性——
据说当年,宁宗皇帝亲生八子皆幼年夭折,无奈只能选择将宗室子弟赵竑立为皇子,封为祁国公。
可是祁国公却与当时权相史弥远关系不和,史弥远担忧其人上位后会对自己不利,于是悄悄命令自己的幕僚余天锡再去找寻品行端正的宗室子弟回来,以伺机扳倒祁国公,不让其继承大统。
余天锡得了授命后,便四处查访宗室血脉,却一直未寻到合适的人选。
有一次,余天锡与一僧人朋友途径绍兴时遇到大雨,僧人便邀其去当时村子的全保长家避雨。
全保长一听此人是丞相门客,自然盛情款待,还唤出家中二位外孙出来见客,并向余天锡介绍二子乃皇家宗室后裔:兄长,赵与莒,即后来的理宗皇帝;弟弟,赵与芮,也就是如今的荣王。
彼时,余天锡一看兄弟二人都相貌端正,举止得体,于是向其主史弥远推荐二人。
全保长一听大喜过望,便大张旗鼓地送二位外孙去了行在。可是,史弥远却觉得此事风头太劲,便故意冷落他们,没过多久便又将二子给送了回来。
一时,全家备受嘲笑,二子也是倍感郁闷。
可一年后,史弥远却派人悄悄将二子接走,后封长兄赵与莒为沂王,待宁宗去世后与当时的杨皇后一起将祁国公赵竑废黜,拥立沂王为帝。
自此,荣王赵与芮便追随其兄,一起荣登高堂,封王授爵,显贵一时。
甚至后来,兄长皇位后继无人,亦一心一意选择荣王子嗣过继以承大统,也就是当今高居凤凰山垂拱殿中的官家赵禥。
如此一来,荣王府自然是临安府一等一的王公煊赫之家。
不过,官家并非荣王妃李氏亲生,而是出自她的陪嫁婢女黄氏。
坊间盛传一种说法——
当年黄氏姿容秀丽,为人柔顺,被荣王一眼看中,于是纳为妾室,甚至很快便怀上了孩子。
但是主母无子,担忧其所出万一是为儿子会威胁自己的地位,便故意逼黄氏堕胎。
没料到,黄氏腹中之子大抵本就具有真龙之相,极为顽强,竟然用药也未将其打掉,最后还是降生了。
惟一可惜的是,堕胎药对稚子的智力毕竟影响甚大,从而致使此子一直到五岁方能走路、七岁才开口说话。
但即使如此,却也不耽误他后来理所当然地登上大宋九五至尊的宝座。
不过此事,真相究竟如何也是众说纷纭,而荣王妃本人对这样的传闻却是一笑置之。
她出自世家,知书达理,秉性醇厚,自有容人雅量,何止于去毒害一个怀了身孕且不知男女的妾室,若是如此,荣王的其他妾室怎么都可以安然生下孩子呢
这样的事情,她不必做,也不屑做!
富贵荣华于她不过就是一场烟云,而她半生已过,心底惟一意难平的只有自己失踪已久的嫡亲女儿——普宁郡主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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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君安:昨日吹牛了,五更没结束,就浑身痛,委实不好意思!今日加油!
可爱的历史小知识:所谓薰腐之症,大家应该可以猜出是何病症吧,也就是我们现在俗称的不育症。l0ns3v3
第二百五十七录:普宁殇
富贵荣华于她不过就是一场烟云,而她半生已过,心底惟一意难平的只有自己失踪已久的嫡亲女儿——普宁郡主一家。
她惟一的女儿赵普宁,从小便极有才识,不但琴棋书画皆通,而且还对岐黄术数之道多有天赋,曾专拜了临安府的名医学习医术。
普宁郡主人长得雅丽秀美,还天生一副慈悲的菩萨心肠,时常乔装打扮去安济坊为贫苦百姓看病施药,在百姓中口碑极佳。
如此秀外慧中、惊才绝艳的普宁郡主在赵氏宗室里真算得数一数二的皇家贵女,连谢太后当年都曾动了将她过继去封其为公主的念头。
但是,荣王妃只有此一女,怎舍得过继给别人,即使是贵为太后之尊的荣宠也不能令她动心。
只可惜,普宁郡主十七岁那年春日,在昭庆寺还愿时却无意遇到了一位俊雅不凡、清绝无双的少年郎周寅初,继而二人彼此一见倾心,情意两浓,她更是誓死要嫁与此人。
荣王性格敦厚豁朗,开始并未一味反对。
只是后来当他亲自派人调查那少年郎时,发现此子竟是一介江湖人士,虽然据说那周家亦是江湖大家族,但依旧是出自草莽,怎堪配王公贵族,自然一万个不应允。
可普宁郡主岂会是一般困守闺阁的王公之女,她跟谢府二房的二小姐谢环琛一样,直接收拾了家当,卷了包袱,孑然一身地要遁逃出荣王府,誓要与心上人浪迹江湖,普济众生去。
亏得最后被婢女发现,死死拦住。荣王委实无法可想,最后只能成全女儿心意。
出嫁后,普宁郡主随夫君定居在洪州,时而往来临安府。
夫妇二人感情深笃,志趣相投,很快便有了一子一女。荣王妃也甚是宠爱自己的一对外孙。
遗憾的是,在十二年前,普宁郡主一家出游,却无故失踪。
荣王及周家都曾派大量人马去多方寻找,但是却查无所踪。
从那以后,普宁郡主及郡马一家再无消息。
荣王妃得此消息一场大病后,过了许久,才不得不承认这个残酷的事实。
此时此刻,她静静注视着眼前那从容不迫的少年,心中想若是自己的外孙们还在,应该也是这般大小,而且他们更会是才华出众,荣宠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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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抄手游廊边,一道俊修若松竹的影子斜斜倚在廊柱旁。
谢长怀遥遥凝着揽香楼的正堂内,他的姑娘又在一群人面前展示着她另一项鲜为人知的本事了。
以她下针的速度与娴熟程度,可以看出她的歧黄之术亦绝非一日之功。虽然也许没有穆凉声的天赋异禀,但是她的后天之功却绝对是日积月累的苦学后而大成的。
看着她专注沉稳、满眼慈悲的模样,他忽然有点不安起来——
他是不是足堪与她相配呢
他一手血腥,满腔仇恨,可配得上她的一心悲悯纯良,满身绝世风华
他垂首凝思,眸深若沉潭,幽邃无垠。廊外月华如练,与风灯呼应,将他一袭水天蓝锦袍晕染得如同披上一身水泽清华,恍然一场轻幽的梦境。
忽然,廊上檐传来一阵浅浅的声音,似鸟鸣似哨嚣,低婉绵长。
谢长怀听闻此声,眉尖微微一动,又静默地抬眸望了楼内一眼,转身便离开了揽香楼。l0ns3v3
第二百五十八录:中毒兆
揽香楼正堂内,在赵重幻一通施针下,贾子贤的呼吸似乎渐渐平顺下来,而他抽搐与打抖也开始缓和。
一直着急地蹲在一侧的蒋胜欲见此不由有些欣喜道:“重幻,小娃缓过来了!”
卫如祉也高兴地将贾子贤抱得更紧些,回头对瘫坐在地的昌邑夫人道:“沁表姐,你莫急,小公子真的缓过来了!”
昌邑夫人听此言,不由又喜又急地半跪着膝行过来察看。
周围一群看官们看情形有些好转,也忍不住轻轻松了口气。
而人群后,陪侍着留郡夫人的曲儿唇角微弯了下,眸色轻寒凛冽。
可是,赵重幻却依旧切着小娃脉搏,凝着他苍白的小圆脸色没有吱声,她远山眉蹙成碧峰笼烟雨,全是凝重——
这小黄柱子怎么会有中毒迹象下午她切脉时除了旧疾,并未有中毒征兆。
幸亏,毒入不深,否则大概早已命在旦夕。
静默了片刻后,她给小娃喂了一粒解毒清心丸,也顾不得其他人在场,她直接用左手握住贾子贤的小手,一大一小二掌相贴合,继而缓缓催动内力,渐渐有一重几不可见的轻薄烟气在二掌间袅袅而起——
离得最近的卫如祉、蒋胜欲登时被这番场景给震住了,他们诧异地张张口,彼此相视一眼,却一时无法成言。
而昌邑夫人也骤然止住泪水,秀美的眉尖攒成遭风吹乱的柳叶儿,她想伸手阻止,可是又有几分踌躇地迟疑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其他周围的看官很快也瞧出奇异,不由都探头瞪大眼睛注视着这处。
不过,不容他们多反应,赵重幻很快便收了内力,她立刻抬头对昌邑夫人解释:“在下曾随道家的师父学了一点气功心法,可以帮助小公子化解体内的部分湿气!“
昌邑夫人怔怔地看着她,而小黄柱子贾子贤这时突然咳嗽了一下,似悠悠要转醒的模样——
她见此不由大喜,也顾不得再去探问赵重幻到底是用了何种奇怪的手段,赶紧先去察看贾子贤的情况。
赵重幻探手缓缓仔细地一一拔去小娃身上的银针,贾子贤随着她的动作,乌溜溜的圆眼睛也重新睁开,神色有些苍白而茫然。
待他的视线落在赵重幻身上时,遽然“哇”一记哭了出来。
继而教所有人大吃一惊的是他挣扎着从卫如祉的胳膊里爬出来,“扑通”就扑到赵重幻猝不及防的怀抱中,抽抽噎噎道:“师父,你自己去捉鬼去了吗我就知道你嫌弃我总生病,没有用,不带我玩------”
赵重幻顿时脑门一排黑线:这小黄柱子怎么如此执着于捉鬼一事看来以后切不可随意哄骗小孩子,这捉不到鬼帝君岂不是要报应她!
“没有没有,师父就是去欣赏了下你们家夜晚的美妙景致!你也知道师父从小就是个乡下穷光蛋,没见过豪门府邸夜宴的宏大场面,这不就悄悄去真意园见识了一番今日来平章府的各路大人物!”
贾子贤哭得鼻涕冒泡,哽咽地抱怨道:“一群老头子有甚可看的!”
小娃此言一出,周围贵妇人们都情不自禁地一起笑了起来。赵重幻亦是哭笑不得,只能又哄又劝,任由小家伙将鼻涕眼泪往她袖子上胡乱涂抹。
“子贤,休得胡言乱语!”昌邑夫人尴尬地窥视了一下荣王妃等权贵夫人,赶紧抱回小娃呵斥道。
一旁阿巧等婢女马上过来搀扶起这母子。
赵重幻敛敛衣袍,也笑着摇摇头站了起来。
蒋胜欲跟卫如祉也起身,后者还揉揉自己被贾子贤的小圆滚身板压得有些酸疼的胳膊。
那厢,小厮们去邀请的一干人这会儿才都兴师动众匆匆而来。l0ns3v3
第二百五十九录:醴酿甜
那厢,小厮们去邀请的一干人这回子才都兴师动众匆匆而来。
人群中率先进门的贾平虽然一脸着急,可是眉眼间却还是有几分不耐。
他一进来先察看了一眼贾子贤,看他似乎有所好转,并无大碍,不由就冲着昌邑夫人训斥了起来——
“让你照顾好他,总是一会儿出事一会儿出事!全家都是被你们弄得人仰马翻的!今日如此重要的日子,就不能照应好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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