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子矜江临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穆如清风
段子矜江临 第114章 我恨他
* 段子矜扶着门把手一时发怔,忘了是不是应该请他进来。 傅言淡淡地睨着她,头发用一根筷子似的东西盘了起来,身上穿着松松垮垮的居家服,浑身上下也没长几两肉的样子。尤其是一张脸,清瘦又苍白,虽然是难得一见的漂亮,却总带了点令人心生恻隐的病态美。这样的女人若是愿意做个西施,一定有无数男人趋之若鹜。 可惜,以段悠这个不服软的性格,这辈子也就只能做个秦良玉了。 “你来干什么?”她收起了怔忡之s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话音如冰冷的玉石砸在地上。 傅言眯了眯凤眸,开门见山道:“米蓝……是你朋友?” 听他提到米蓝的名字,段子矜的眉头一皱,“你怎么会认识她?她怎么了?” 傅言不打算和她解释太多,只捡着重点说:“《倾城》准备重拍,她是内定的女主角。” “真的?”段子矜眸光一亮,这大概是她这段日子听到的最令她开心的消息了。 傅言一语不发地等她的开心劲儿过去,又不冷不热地浇了一盆凉水,“但是现在出了些问题,你男人对她有点误会,打算将她从荧幕上完全封杀。如果你真当她是朋友……不用我说,你也知道该怎么做。” 他这一盆凉水浇得段子矜半天没醒过闷来。 她的脸庞在楼道暖柔的灯光下仍是显得青苍无比,尤其是出神时,整张脸上唯一有灵性的眸子都定格不动了,简直和一尊美丽的雕像没什么分别。 过了大概有三十秒,段子矜颦起了眉尖,视线落在他脸上,平静深处藏着的坚固,是时光和岁月都无法打磨的骄傲。 傅言这才从她身上看出了点当年段悠的影子。 “我男人?”她好像听懂了他的意思,笑得有点嘲弄,“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说的那个人跟你的关系好像比跟我的关系近一点。” “还有。”段子矜脸一板,连个嘲弄的笑容都不打算给了,“他不是我男人。” 傅言早知道这个女人是出了名的难对付。他低笑出声,语气轻慢:“好一个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段悠,为了不管闲事,你连男人都不认了?” 段子矜眼角一紧,有股莫名的威慑力从她清冷的瞳仁里直bī而出,冷声道:“傅言,你别在我家门口胡说八道。” “米蓝住院了。”他轻飘飘地扔下这么一句,“你要是真能狠心不管她,那就当……她白交了你这个朋友。” 他转身欲走,段子矜的脸sè在一瞬间内变了好几次,最终在那个男人冷淡得入骨的背影快要消失在楼道转角时匆匆追了上去。 “你把话说清楚,她为什么住院,江临为什么要封杀她,还有……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傅言止住脚步,一副不冷不热、天塌了都与他无关的模样,“我带你去医院,你自己问她。” 被傅言开车带到医院里,段子矜透过车窗静静地望着住院部三个大字,只觉得那鲜红的颜sè刺眼之极。 与江临重逢这一个月,她来医院的次数比她前半生加在一起的次数都多。 他们之间的相处,真可谓是伤心又伤身。 太完美的东西总不长久,或许是老天都看不惯他们六年前甜煞众人的感情,所以安排了一桩桩的生离死别的考验。 那些考验成功地拆散了他们,也同时教会了她,爱情其实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而最无用的事情。 …… 米蓝躺在高级护理病房里,身体倒没有像段子矜想象的那般糟糕。 她的面sè正常,头发与指甲也都光泽莹润,作为一个病人,甚至比前来探病的段子矜看上去还要健康。 一见她来了,米蓝先是一喜,而后却看到跟在段子矜身后进入病房的男人,瞬间刚刚建立起来的好心情全部坍塌了。 段子矜看了看米蓝,又看了看身后那个俊美却满脸都透着凉薄与冷漠的男人,倏然想起那天在商场里,米蓝接电话时好像也露出过这种表情…… 难道电话里的男人,是傅言? “你能不能先出去?”米蓝尽量心平气和地跟他说话。 傅言双手chā在兜里,凤眸轻轻睐着她,“我带你的朋友来看你,是不是刚好给了你不见我的借口?” 米蓝伸手揉着太阳xué,细白的手背上可以看出许多针孔,有些还微微发红。 段子矜更是惊讶,她这些天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傅言说的那话……又是什么意思? “傅总,我现在确实不太想看见你。”米蓝柔柔的笑,笑容里那些不容置疑的坚决能把人刺伤,“请你体谅一个孕妇不可理喻的小情绪。” 孕妇? 饶是段子矜这么冷静淡定的性格,也不禁语无伦次,“你、你怀孕了?你……你有男朋友吗?是哪个禽兽不如的男人干的?他说没说对你负责?你怀孕了还要拍戏,身体吃得消吗?” 段子矜一连丢出一串问题,每多说一个字,身后男人的脸就沉一分,到最后,整个人身上扩散出来的气息,已经不能用yīn翳来形容。 傅言眸光漆黑,俊容上的神sè纹丝不动,说话时只有嘴chún漠漠地张合,“你口中那个禽兽不如的男人,是我。” 段子矜又愕然又尴尬地回过头,盯着他的目光越来越复杂,却明显不打算改口,“是你?……你先出去,我和她聊聊。” 傅言眯了眯眼眸,最终什么都没说。 转身,迈开修长的腿朝外面走去。 段子矜亲眼看着他把门关好,脑子里仍是混乱的。 傅言怎么会和米蓝走在一起?而且看米蓝对他的态度,似乎并不像是热恋中的情侣那么充满爱意。想到傅言娱乐圈大佬的身份和米蓝的职业,她的心脏蓦地被一股不太舒服的感觉攫住—— “米蓝,是不是他qiáng迫你的?” 米蓝抬起脸,睁大了双眼,明亮的眼眸中,有大颗大颗的泪水,猛地滚落。 * 从医院出来后,段子矜一路上都愁眉紧锁。 耳边始终回响着米蓝带着哭腔的话,和她挣扎着起身,在她面前那深深的一跪。 她说:“子衿,我需要钱,我要赶快拍戏挣钱,然后离开这里。我不能让傅言杀了我的孩子,这是我的孩子……” 本来对肚子里这个小生命的感情一直处于懵懂的状态,直到那天在医院里米蓝差地被一个毛手毛脚的小护士手里的推车撞伤,跌倒在地上时,出于本能,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护住肚子。 大概就是从那时起,她下定了决心,她要逃走,在傅言bī她杀了她的孩子之前。 这部电影于她而言,不仅仅是为了挣钱,更有可能是她人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出现在荧幕上。 毕竟生下这个孩子以后,也许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要过着一种类似逃亡的生活,为了躲避孩子的父亲,娱乐圈只手遮天的傅三爷,她只能放弃自己十多年来的梦想。 段子矜问她,你爱傅言吗? 米蓝说,我恨他。 段子矜深深地被震撼到了。 短短半个月前,米蓝还是个眼里满是天真单纯的女孩。 如今,她已经学会说“恨”字了。 虽然段子矜不认为米蓝真正明白“恨”字的含义,以及一个人究竟能多恨另一个人。 但她的改变已经足以令她侧目。 她以为米蓝恨傅言毁了她的清白,米蓝却说:“我不恨他这样对我,但我恨他要拿掉我的孩子。” 让女人最快成熟起来的方式,便是成为母亲。 责任、义务乃至对胎儿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爱护……这些都是身为人母,无师自通的第一课。 她不敢小看一个母亲肯为儿女付出的程度,和这份决心的坚定。 所以哪怕是为了米蓝肚子里那个可怜的孩子,哪怕成功的可能性并不大,她也要去找那个她昨天才下定决心老死不相往来的男人求个情。 傅言说江临还在g市,明天下午就回来了。段子矜看了看自己的日程表,若不是明天上午新公司的人事经理给她安排了面试,她恨不得今天晚上就飞去g市找他说清楚。 * 心里揣着许多心事,她辗转反侧了半宿也没能睡着,第二天脸sè比前几日更差了,刚起床时脑袋晕得厉害。 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更加符合工程师的形象,段子矜特意把散了半个多月的头发重新盘起来,穿回那身利落的职业ol装,出门前还在脸上擦了些粉底和浅浅的腮红,遮住了些青苍的病容。 新公司人事部的经理姓孙,是个同样干练的职场女性。 段子矜总觉得孙经理对她的态度,既欣赏,又很排斥。 欣赏她的能力,却出于最原始的本能,排斥优秀的同性。 看过她的简历后,孙经理状似无意地问了她一些问题,很快便洞悉到她是个不大会与同事相处的人。 这对于一个常年在team里与人合作的工程师来说,无疑是很大的硬伤。 想了想,孙经理道:“我需要和领导再商量一下,复试的时间……会发邮件给你。” 她的一席话,让段子矜对这位经理和这家公司都刮目相看了。 她曾以为,单凭她的学历,所有中小型的公司断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但这位女经理,有识人之才,并且知人善用,哪怕放在像埃克斯那样的大企业里都是块宝,怎么会甘于屈就在这家不大不小的公司里呢? 而且更奇怪的是,这家公司的规模并不算大,给员工的福利待遇却与业内的很多大企业不相上下。 这究竟是一家什么样的公司呢? 段子矜莞尔微笑道:“我很期待复试。” * 面试结束后,段子矜给傅言打了个电话,问他该去哪里找江临。 傅言道:“大哥下午到郁城,应该会先去公司总部。” 说完,便发了个地址给她。 段子矜匆匆吃完午饭,已是差不多下午一点半。 她犹豫再三,还是想先和江临通个话,把事情简单说一说,结果不出预料的,他没有接。 段子矜转手打给虞宋,虞宋在电话那头吞吞吐吐的,什么有用的也没说出来。 她便问:“江临什么时候有空?” 虞宋沉默许久才答:“先生,最近应该都没空。” 段子矜轻轻一笑,“你不如直接把电话给他,让他亲自跟我说。总是看着他的眼sè接电话,你累不累?” 虞宋冷汗都下来了,心道这段小姐非但聪明,戳穿别人的时候还半点情面都不留…… 他捂着电话低声道:“段小姐,先生要开会了,这两天先生是真的忙,您要是没什么要紧事……” “要紧事?”段子矜握着电话,神sè漠然地望着马路上车来车往,“对他来说什么才叫要紧事?” 是不是除了姚贝儿,所有人都算不上要紧? 虞宋自然不好回答这种问题,段子矜也不想为难他,挂了电话顺手招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傅言给她的地址上写的地方。 老祖宗们都讲先礼后兵,总是要等彬彬有礼的法子行不通了,才不得不用特殊手段解决问题。 段子矜知道这一去可能会把江临得罪个彻底。 可是想想米蓝扯断输液管,跌跪在她眼前,泪流满面地恳求她的场景…… 她真的无法视而不见。 出租车停在北郊的一座巨大的写字楼面前,这座楼的造型奇特,建筑工艺独具匠心,她曾路过几次,都错以为是某家酒店或者商场…… 走进大厅后,段子矜被前台的接待拦了下来。 她也不急不慌,微笑问道:“认识傅言吗?” 接待小姐怔了怔,面面相觑道:“傅总,我们认识的。” “我和傅总有预约。”段子矜脸不红心不跳地把傅言扔了出来。 接待小姐半信半疑,拨了个内线给傅总的助理,助理在电话里不知说了两句什么,接待挂了电话就换上一脸灿烂的笑容,“傅总的助理请您上去,专用电梯在身后二十米左手侧。现在傅总在二十一楼大会议室开会,您可以在一楼的咖啡厅里等等,也可以直接去十八层傅总的办公室等。” 段子矜颔首,“谢谢。” 进了电梯,不假思索按下“21”的按钮。 什么一楼咖啡厅,十八楼傅总办公室…… 段子矜面无表情地等着电梯缓缓上升。 随着电梯升高,窗外的景象越发开阔,地面上的行人和车辆也逐渐变得渺小。 高处不胜寒这句话说的多好,在太高的地方呆久了,眼里看到的东西就变小了,心里在意的东西就变少了。 她的五指无意识地蜷缩在一起。 …… 会议室里,气氛严苛肃穆。 各个部门依次汇报着工作,坐在首位的男人一身黑sè西装熨帖得笔挺,同样深sè系的衬衫更是将他身上沉稳成熟的气质毫无保留地呈现给众人。 他的五官lún廓温淡,远山般的眉峰此刻却如山壑万千,漆黑如泽的眸子扫过来时,每个人都紧张得冒虚汗。 “所以你们是想告诉我,公司只能退出英国市场了?”他合上文件夹,低沉的嗓音带着张力,钻入每个人的耳朵。 商伯旸与傅言对视一眼,皆是摇头。 邵玉城看着市场部经理的头几乎要埋进桌子底下了,忙道:“哥,town家根基深厚,我们还需要一些时间,这件事下次再说吧?听说上午人事面试了几位工程师,还有存疑,不如让孙经理先说说?” 江临的黑眸无波无澜地看过去,孙经理闻言站起身来,把几个人的简历和她分别做的评估都交了上去。 正在这时,会议室的大门忽然被人用力推开。
段子矜江临 第115章 两件事
* 一个女人闯了进来。 职场女性最简单大气的装扮,纤长的身材完全撑得起那股jīng明干练的气场,头发利索地盘在脑后,那样秋水般眸子,长在别人脸上本该是潋滟妩媚的,偏在她修长的眉骨下泛着冷光。小巧的鼻尖,曲线优雅的鼻梁,微抿的chún角透出一丝与生俱来的傲慢和清高。 她的步子走得很疾又很稳,高跟鞋磕碰地面的声音从老远就能听清。 推开门时,门外却没有一个保安把她拦住。 待她沉静安然的目光已经扫过全场,身后才有保安喘着粗气追了上来,“小、小姐,您不能进去……” 现在说这话已经晚了。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愕然地看着门口的女人。 除了坐在最尊贵的位置上的两个男人,就连商伯旸都不禁皱了眉,邵玉城就更不用说了,瞪着门口,翘着两条前腿的椅子在他出神的刹那差点把他整个人折过去。 唯有傅言和江临,算是全场反应最小的。一个低眉摆弄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眼角挑起一抹不甚明朗的笑。另一个眉目寡淡,黑眸幽深如井,眼底的情绪深沉难辨。 傅言和江临本就是两种人,一种是真的漠不关心,另一种却是稳重自持,情绪藏得太深,让人捉摸不透。 这场面,无端有些诡异。 而反应最大的,是人事部的孙经理。 因为她两个小时前还在分公司给门口这个女人面试。 她记得……这个女人姓段,是那一批应征者里最有优势的。 不过,她来这里干什么? 孙经理此刻还站在江临身边,没来得及走回去坐下。这一会议室的人里,除了那四个面容俊朗、气质各异的男人之外,属她最是显眼。 段子矜一眼就看到了她。 眼波微微一震。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孙经理理所当然地以为段子矜是来找她的。 段子矜皱了下眉,“我……” “你没看到我们正在开会吗?”孙经理打断她,面sè冷得能结出一层霜,“我告诉过你,面试结果还需要和我们总裁商量,你就算再着急也不该追到这里来!真是太不知分寸了!” 段子矜无动于衷地听着她自己脑补出来的剧情,一时间竟无从解释。 她还没说话,会议桌较为尊贵的位置上坐着的男人便开口了:“孙颖,怎么回事?” 是邵玉城。 虽然是在问孙经理话,他的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段子矜。 若无那几分刻意的隐忍,他的表情一定与见了鬼没两样。 所有人都看向孙颖,等着一个解释,包括最上首正襟危坐的男人。他的神态没有太大起伏变化,眸光亦是平静的,可是平静中,却有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道。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孙颖心里犹如压了一块重重的石头,喘气都困难。 她低声回邵玉城的话:“邵总,这是今天上午来面试的人,姓段。” 江临闻言,眼底未知的情绪加深了一些,宛如未添水的墨,浓稠得几乎化不开。 他敛眉,眸光低垂,手指翻开面前的一叠资料。 果然,第一份就是段子矜的应聘资料。简历写的简单又大方,寥寥数语将她这些年来所有的过人之处都呈于纸上。最下方的签名是清隽的柳体,带了几分傲慢和轻懒,仿佛能想见女人握着笔,漫不经心地签下自己姓名的样子…… 江临合上资料,脑海里的画面也随之消散。 听了孙颖的话,傅言摆弄扳指的手忽而顿住,他抬起头来,眉宇间拢着不解之sè——段悠来面试? 商伯旸却懂了。 看来前天在g市与质监局闹出的风波,虽然他帮她解决了,但是埃克斯集团却没有轻易放过她。 他冷冷一笑,居然被几个籍籍无名的小角sè害得这么惨,她段悠就这点本事了?丢了饭碗居然还好意思跑到大哥的公司来找工作,她可真会就近利用资源! “孙经理。”门口的女人忽然出声了,嗓音不高不低,视线自全场扫视而过,没在任何人身上停留,“我想你大概是误会了,我不是为了工作的事而来。” 孙颖的脸sè依然不好看,“不是为工作?那你是为什么事而来?” “本来是为朋友的一件事。”她说完,沉默了须臾,继续道,“现在么……还有我自己的一件事。” 没等孙经理答话,段子矜便从容走向江临。 傅言、商伯旸和邵玉城三个人的心同时“咯噔”一下。 江临本人却不动声sè地回望着段子矜。像在看她,又像在想什么事情出神,至于眼前这个女人进一步还是退一步,对他来讲并不是什么值得关注的事。 孙颖大惊:“你要干……” 什么两个字还没说出来,被对面傅言别有深意地一眼堵了回去。 江临对工作是出了名的一丝不苟,尤其是近来一段时间,足可以称得上是严苛二字。在他手下的人都知道他最忌讳的三件事——员工迟到、犯了错找借口和开会被人打扰。 孙颖觉得这个女人简直是不要命了。 可是傅总那一记眼神分明就是在警告她,少说话。 人类是群居生物,但也有极qiáng的领地意识。当陌生人太过靠近时,心里会抵触,甚至采取一些自我防御的措施。 可所有人都眼睁睁看着这个不请自来的女人一步步走到了江总身边,那个深沉冷漠的男人却连眉毛都未皱过一下。 段子矜的表情比他还要淡然一些,江临翻开桌上的文件夹时,她清楚的看到封面写着“应聘者履历”五个大字。 于是便伸出手去,当着他的面,把第一页属于她的简历生生撕了下来。 周围人的脸sè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 江临总算动了下眉梢,倨傲的下巴紧紧绷着,眼中的温度愈发沉冷。 “我就先解决自己的事吧。”段子矜转过身,冲着孙颖道,“不好意思孙经理,我自认能力有限,不足以在贵公司任职,今天上午耽误您的时间了。” 她走到江总身边就是为了把简历撕掉然后潇洒地说一句不想干了? 孙颖无法想象自己到底是招了个多大的霉神进来,今天就算是死她手里都有可能了。 越想越气,孙颖对着门口的保安喝道:“是谁把她放进来的?” 保安也愣了。前台不是说人是傅总放上来的吗? “孙经理,她说她是来找傅总的。”保安如实道。 傅言凤眸一凛,满屋子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他。 其中有那么两道来自会议桌尽头的视线,压迫感格外的qiáng。 一向能言善辩的傅三公子一瞬间竟语塞了…… “我确实是来找傅总的。”段子矜还站在江临身侧不远的地方,不咸不淡地开腔,“为了我朋友米蓝。她在傅总手底下工作,但我却听说您想要封杀她。今天来就是想替我朋友问您一句,她到底做错什么了,值得您这么大动干戈?” 傅言眼里蒙上浅浅的意外。 不愧是大哥tiáo教出来的学生,段悠随机应变的能力和这份临危不乱的冷静,比他想象中出sè许多。 他便和她在众目睽睽之下串了供,配合她演起了戏。 “段小姐,你自己也说了,她在我手底下工作。我是她的上司,做出什么决定,连她本人都没权利过问,又有什么必要和你交代?” 商伯旸和邵玉城彻底懵了,默默转头看向尽头那个一言不发的男人。 男人乌黑如泽的眸sè在会议室尽头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深不可测。 他右手侧的大屏幕上还放着播了一半的ppt,光线从这个角度打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将他五官的线条切割得更加冷硬。 段子矜看也没看江临,好像真是为了傅言来的一样,“傅总,当领导的,最重要的就是赏罚分明,否则难以服众。如果您不给我们一个理由就单方面终止合约,光凭这一点,我们可以起诉您。” 起诉傅氏?听起来像个天大的笑话。 这个女人当对面坐着的商总是不喘气儿的吗?整个省里政法线上的人谁不是商总一句话就能tiáo遣的? 不过诡异的是……商总竟然一声不吭地听着,完全没有帮忙的意思。 段子矜继续对傅言道:“您可能觉得我说这话对您而言连威胁都算不上,但是傅总,您在娱乐圈里混,最该知道在这个网络信息时代,人言可畏。说不定我们哪天想不开就把这事儿抖到网上给人消遣去了。”她轻轻一笑,“您不妨好好想想,是现在给我个理由方便,还是事后花大价钱去平息谣言方便?” 寻常的语tiáo,绵里藏针。 傅言都想在心里给她叫声好了,他面上作出几分yīn沉冷厉的表情道:“她蓄意将公司的金牌艺人姚贝儿推下水,这个理由够不够?” “您有证据吗?” “我大哥亲眼所见。”傅言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引到了江临身上。 “哦?”那个女人绵软又傲慢极了的嗓音淡淡响起,眸光终于眄向会议室尽头的男人。 看到他,段子矜才明白,怪不得一进门就感到会议室里一股压抑肃杀的气场,原来他就是这股气场的中心。 不过她毫不畏惧,浅笑着问:“江教授,是这样吗?” 江临波澜不兴的眸子骤然翻起了巨浪,可又在眨眼间消失于无形,快得段子矜以为是她出现了错觉。 江临睇了傅言一眼,眼神颇有几分耐人寻味。 半晌,他沉声道:“是。” “所以傅总要封杀米蓝,也是江教授您的意思了?” “嗯。” 段子矜看着他,“江教授,江总,我能不能请您收回成命?” 江临转着手中钢笔,低下头没再看她,淡淡笑道:“傅言给你搭了这么长时间的戏,就是为了让你问我这句话?” 傅言搁在膝盖上的手握成了拳,脊背一僵。 被他拆穿,段子矜说不尴尬是假的,但她咬了咬牙,不避不闪道:“江总,我知道您对姚小姐情深意重,但事实上米蓝根本没有做过任何伤害姚小姐的事,您何必要对她赶尽杀绝?” 情深意重。 她故意咬得清晰,江临却像没听见一般,脸sè未改,依旧平静而漠然,“我亲眼看见的,还会有假?事后我也问了贝儿,她确实是被人推下水的。” 呵,姚贝儿当然会这么说,难不成她还能承认自己是主动跳下水的吗?段子矜嘴角弯着,笑容冰凉得没有温度,她一字一字道:“江总,您不能这么偏听偏信,刚愎自用。” 这话已是非常难听了。 江临的俊眉像淬了寒光的刀锋,轻轻一挑便能割伤人,“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饶了她,谁去还贝儿的公道?” 段子矜平静地盯着江临寒意慑人的眉眼,褐瞳里浮动着极深的嘲弄,她缓缓脱下西装外套,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挽起了衬衣的袖子,一节藕臂裸露在空气中。 “我来还她。”她道,“江总好好看看,这些够不够还她一次?” 只见那条白皙的胳膊上残留着许多难看的冻疮,结了痂,却没有痊愈,以后会不会留疤,谁也不敢保证。 众人的神情顿时变得有些嫌弃,洁癖症严重的傅言更是立马侧过头去。 想不到这么漂亮的一个女人,身体居然丑陋到令人作呕的程度。 江临的眸sè愈发森寒,深邃的眉骨两侧,太阳xué狠狠一跳。 再没眼力价的人也看出江总生气了。 孙经理片刻不敢怠慢,对保安使了个眼sè,“把这个胡闹的女人给我拖出去!” 保安犹豫了不到一秒,冲上来抓住段子矜的肩膀,将她往外面拉,“不好意思,段小姐,请您马上离开。” 尽头英俊冷漠的男人仍以那笼罩着yīn霾的鹰眸攫着她,没有阻止保安。 江临不说话,商伯旸、邵玉城和傅言就更是没立场阻拦。 段子矜怒从心中起,使劲挥开了保安,“你放手!” “段小姐,您要是再不配合,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保安道。 “不客气?”段子矜一只胳膊上搭着自己的外套,另一只连袖子都还没放下来的、伤痕累累的手臂一扬,指尖直指尽头那个面sèyīn鸷难看的男人,“你想怎么对我不客气?我警告你,这里能让我滚蛋的人,只有江临!你敢动他的女人试试看。” 会议室里陷入很长很长时间的沉默。 长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久。 不知是谁先开始,轻轻地笑了一声。 就像会传染一样,笑声渐渐扩大了范围。 每个人都用同一种极为伤人的神sè看着她笑。 那神sè她再熟悉不过——是鄙夷,是嘲讽。 议论声也随着笑声传入耳中,一下下扎在段子矜的耳膜上。 杂七杂八的细碎,她听不清,却能想象到他们一定是在说她自不量力,痴人说梦。 多可笑呀,别说是旁人,就连她自己都想跟着一起笑了。 天底下对江临抱有思慕之心的姑娘多得数不过来,更遑论他还有个貌若天仙的国民女神做女友。 她段子矜凭什么?凭这一身恶心得让人反胃的伤疤吗? “真是哪来的蛤蟆都想当吃天鹅肉啊……” “她要是江总的女人,那我就是江总的夫人了!” 嘲笑声越来越大。 她四下环顾一圈,所有人都在笑,只有傅言、商伯旸和邵玉城复杂而严肃地望着她。 还有尽头那个看不清脸的男人。 放了一半ppt的电脑因为太久无人cào作而进入自动休眠状态,他右侧大屏幕也暗了下去。 此时此刻,他是完全被浸没在昏暗的光线里。 蓦然间,却有极淡的嗓音从那个方向传来—— “好笑吗?” 少部分反应敏锐的人微微一怔,议论声随着这句话消下去几分,却仍有许多人停不住地对低头静立在会议室中央、脸sè惨白的女人指指点点。 邵玉城的眼皮狠狠一跳,心道糟糕。 yīn影里那如蛰伏的雄狮一般的男人,缓缓从座椅上站了起来,随着视野的升高,逐渐呈现出一股居高临下的气魄来。 空气静谧了几秒,紧接着,巨大的响声震颤着所有人的心。 江临一脚把他身后那把价值不菲的椅子踹翻了。 椅背撞在旁边的投影仪上,连带着电脑一起砸向地面。他从yīn影里走出来,冷静得可怕的俊容,话音依旧淡淡:“你们在笑什么,不妨也说来,让我一起开心开心。” 段子矜默不作声地拉下衬衣袖口,遮住那些丑陋的伤疤。 傅言交给她的事还没有办成……她帮不了米蓝了。 若是如此,只能让阿青先把米蓝带到美国去了,以阿青在欧美娱乐圈里的人脉,给她找个像样的工作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想起米蓝对《倾城》的执念和付出的心血,她就觉得心里酸酸的。 突然有点恨起姚贝儿了。 然而,最该恨的人,难道不是江临吗? 在她和姚贝儿之间舍谁保谁,信谁疑谁,他早就做出选择了。她何必还站在这里给人看笑话。 段子矜转身,临走前,想起什么似的对傅言道:“傅三公子,你所托的事,我真的尽力了,但是我做不到。” 傅言一贯淡然的眉宇紧紧拧着,薄chún动了动,半晌只说出两个字:“谢谢。” “不用谢我。”段子矜摇头。 她以后要带着米蓝离开,势必会与他作对。 段子矜穿好外套,在保安的陪同下向外走去。 身后响起冷厉地声音:“站住!” 段子矜脚下一顿,没回头,“还有什么事吗,江总?” 江临疾步上前,五指紧扣在掌心里,小臂处的衣袖被bào起的肌肉和青筋撑开。 他挺拔巍峨的身影无形间便挡住了她的去路。 即使是江总最生气时,也没人在那双涔冷的黑眸里见过这样浓烈的sè彩。 他的目光死死锁着眼前的女人,“段子矜,做这么多,你不就是想让我放过那个姓米的女人吗?” 段子矜怔住,忽而失语。 那一瞬间,所有人包括她自己,心里都有种相同的预感—— 他没说完的后半句是,我如你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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