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子矜江临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穆如清风
段子矜江临 第163章 玫园(五)
* 江临yīn鸷的眸光冷冷扫过去,看到那女人时,却拧了眉。 段子矜的视线也绕开江临的身体望向玫园外匆匆跑来的女人。她白sè的皮鞋踩在鹅卵石染血的路上,好像是一种玷wū,好像这双鞋和它的主人,天生就该活在一尘不染的世界里。 是nancy。 她金sè的头发散在空中,跑步的姿势都令人觉得优雅,白皙的脸上晕开几丝红,微微颤抖着xiōng腔喘气,却丝毫不显得狼狈。 “你来干什么?”江临沉声问,语气却不如刚才那么可怕了。 段子矜听不懂他们之间的交流,只能感觉到抱着她的男人身上的戾气慢慢消弭了许多。 明知是自己无理取闹,段子矜仍是感觉到心里像被人洒了一把滚烫的沙子。 她劝了江临那么久,全无用处。 而nancy来了之后,什么都没说,四周涤荡开的肃杀的气场就被静谧所取代了。 江临说,nancy是他叔叔家的女儿,他的妹妹。 段子矜明白,他们之间不可能有什么的。可很多事情有了比较,难免让她心里恻然。更何况,nancy太漂亮,太优秀。这个女人什么都不需要做,只简单地站在原地,就能给人以莫大的威胁感。 江临的枪口稍稍偏移,对准了把她骗进玫园的那对龙凤胎。 nancy脸sè一变,想也没想就挡在了弟弟妹妹面前,“lenn!你要干什么?” 段子矜亦是大骇。 下一秒,男人却迅速放下了枪。 他似乎只是为了指一指他们,并没有真开枪的意思。 但nancy怕他的枪走火发生意外,想也不想地护住了自己的弟弟妹妹。 而江临在nancy代替那对龙凤胎站在他的枪口下时,亦是想也不想地将枪放下了。 他也怕枪会走火,伤了面前的人吗? 江逢时在一片沉默中,忽然用只有少数人能听懂的中文说道:“你今天做的事情太出格了!你怎么敢用枪指着他们?万一传到leopold公爵的耳朵里,你觉得他会善罢甘休吗?还是说你打算让江家替你收拾残局?” 段子矜忽而一震。 leopold家和江家……不是一家? 江临说过,nancy是他叔叔的女儿,她就真的以为nancy是他亲叔叔的女儿。 原来,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和妹妹…… 怪不得nancy说的话比江逢礼还管用。因为她是leopold公爵家的千金小姐! “如果leopold公爵能替我杀了你,我说不定会考虑一枪崩了那两个小兔崽子。”江临嘴角挂着嘲弄的笑意,说出来的话也粗鄙而锋利,眼看着江逢时的脸越来越黑,他淡淡收回了目光,冷声道,“现在,我不会动他们。” 但,也绝不会姑息。 “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江逢时大怒。 江临直面着那个与他容貌七八分像的男人,无波无澜道:“快了,还差最后一个。” 说完,他举起了枪。 江姗和江逢礼听到这句话皆是一震——最后一个,他要教训的,是谁? 枪口在场上转了一圈。 最终停下的位置,让江姗不禁紧张地惊叫出来:“lenn,你不能杀它!” 是那只肯尼亚狮。 他手下留情,是因为先前开枪的对象都是江家的佣人,而且他们虽然玩忽职守,却不是这件事的第一责任人。 但这只狮子亲手伤了他怀里的女人,还是一只畜生…… 江姗几乎可以肯定,这几枪下去,他不会留情。 “不杀它,难道要杀那两个?”江临顿住了动作,下颔扬起的方向,是leopold家的龙凤胎。 江逢礼突然沉了眸光。他懂了,他这个侄儿是在以这种方式警告leopold家的人,少在江家放肆。 可是他这样做…… “lenn,我们不能和leopold家撕破脸,这是公爵大人送你的礼物,你忘了吗?” 礼物? 牵扯出的往事越来越多,段子矜虽然不能完全听明白事情的始末,却也明白这头狮子,不能随便杀死。 “二叔,江家什么时候落魄到需要仰他鼻息活着的地步了?”江临的语气很平淡,又偏偏带着无可转圜的凌厉霸道,“他送的一只畜生,难道比我女人的一条命还值钱?” “lenn!”江逢礼沉声道,“这只狮子你从18岁养到现在,你狠得下心吗?” 段子矜神游的思绪忽然被这句话拽了回来,她看向那头雄狮,乌黑圆润的眸子正定在江临的脸上,却没了方才凶狠的兽性,满是见到朋友和亲人时的温驯。 她的心不由自主地揪了起来。 这个男人的眉心自始至终沉凝不动,表情是无关痛痒的漠然。 仿佛并没有什么狠不下心的,又仿佛,这个决定根本不需要花费他多长时间来犹豫。 可在场十余人里,唯有段子矜感觉得到,那条箍在她腰间的手臂,在微不可察的颤抖。 你狠得下心吗。 江临阒黑的眼底弥漫着阳光穿不过的雾瘴,所有情绪都在迷雾之下,深沉难辨。 他还记得leopold叔叔第一天送来这只狮子的时候,它才那么小,也就和当年的姗姗一般高的样子。 他实在喜欢它,就央求爷爷把它留在老宅,不要送去兽园里养。那时爷爷拄着拐杖,面sè平静地对他说:“留下来可以,但你要记得,一旦你驯服了什么,就要对它负责,永远的负责。” 他垂下眼帘,看着段子矜脖颈上的伤口,眸sè一深,紧紧闭上眼。 手指果断而坚决地扣动扳机,一枪打了出去。 远处的树丛枝叶晃荡,这一枪,没中。 江临惊愕地睁开眼,望向怀里的女人,怒道:“段子矜,你疯了是不是!” 在他开枪的前一秒,她居然抓住他的手,将枪口拐向无人的草丛。 她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段子矜毫不畏惧地瞧着他,因为剧烈活动,眼前也晃起了重影。 “江临,我脖子上好疼,我们能不能先离开这?” 见她的脸sè真的苍白得吓人,江临眉间的褶皱更深了,再多怒火也堵在了嗓子里,说不出一句责备的话。 男人抱起她来,吻了吻她的额头,手中握紧了枪,哑声道:“忍忍,我杀了它就带你去处理伤口。” ……他还是要杀它。 段子矜彻底没有办法了。 “lenn,你真的要杀了它吗?”nancy忽然叫住他,美眸里含着一丝祈求和期待,“它是我们一起养大的,14年了,你……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饶过它?” 所有人都屏息以待,江姗下意看向了段子矜。 而段子矜根本听不懂nancy说了什么。 她只知道江临在听完nancy的话之后,倨傲的下巴绷得紧紧,眸sè晦暗得可怕,某种凌厉而沉鹜的气息从他身上压进空气,段子矜觉得他好像是生气了,却又觉得他生气的样子没有这么安详。 男人挺拔的身影像是石化在夜风中,唯独将举起的左臂放了下来,“好。” 他把枪扔在地上,淡淡道:“我饶了它,你把它领回去,从今往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江临的反应令众人意想不到。 段子矜从他们的表情里读懂了大概,chún梢挂上一抹涩然的笑。 她劝不住的人,nancy劝住了啊…… 离开前,段子矜最后看了一眼江临身后的地面。 血流成河。 她收回目光时,不经意地发现nancy正盯着她看。 那眼神,不是喜也不是怒,仿佛只是在打量一个许久不见的故人。 不过……故人? 段子矜心里蓦地紧了紧。 * 救护车抬走了受伤的佣人们,玫园里重新恢复祥和,晚风还在吹着,空气里的血腥气味久久不散。 临走前,江姗对nancy说:“lenn不会真的与leopold家为敌,更不会伤害你和你弟弟妹妹。今天的事,不要太往心里去。” nancy微微一笑,“我知道。” 他当然不会。
段子矜江临 第165章 家宴(一)
* 男人的沉默在无声间印证了她的猜测。 段子矜弯了弯chún角,明明是绽开在虚弱无力的病颜上的笑容,却偏冷艳得快要溢出来。 她并非一定要江临对那两个孩子怎么样。 只是,人不患寡而患不均,许多事情一旦有了比较,就不是那么容易心平气和接受的了。 他可以放过那两个孩子,但他怎么能开枪把整个玫园造成一片血海,却独独放过那两个孩子? 那让她觉得,他好像是因为她受伤而bào怒生气,但这份怒火在nancy的一句话面前显得分文不值。 nancy挡在弟弟妹妹身前,男人就紧张地放下了枪。 nancy不让他伤害那头狮子,男人又二话不说地答应了她。 他退而求其次地用惩罚他家的下人的方式来发洩自己心里的愤怒,他为她所做的一切,也都在不冒犯另一个女人的前提之下。 男人坐在她床边,很长时间都没有开口,他的黑眸深邃如海,里面蕴藏的、深不可测的情绪,让人一不小心就能溺毙在其中。 “既然不能把真正的肇事者怎么样,你完全没有必要拿无关紧要的人来发火。”段子矜道。 男人修短合度的长眉稍稍靠拢,一种想皱眉却又没皱眉的表情,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半晌,才听他问:“你是在否定我为你做的事吗?” 他的话里似乎深镌着几分低哑和沉暗。 段子矜见过几次,在雨夜的山洞里,在他家的卧室里。 一种压抑着不悦的低落和讨好。 她心里不禁抽搐了一下,反手握住他,“江临,我们就事论事,你觉得这件事你做的对吗?那两个孩子,我们暂时放在一边不提,我只问你,为什么当我让你放过那些下人的时候你还是选择了开枪?” 江临纹丝不动的眸光忽然晃了晃。 他用力抿了下chún角,没有只言片语的解释。 这并不是诚心诚意解决问题的态度。 段子矜心里有点不舒服,“你出去吧,我想睡一会。” 她知道这里是江家,他的所作所为,可能有他自己的理由。 江临低头深深吻住了她没有血sè的薄chún,碍着她的伤口,他不敢动作太大,只撬开了她的牙关。 chún齿交-缠之间,段子矜感到了几分直达心底的绝望,那情绪太过深沉浓稠,几乎要冲破她的心脏,她伸手推开他,“我要睡觉!你出去!” 男人冷着脸放开她,想怒又不能怒,“段子矜!” 她重新跌在柔软的被褥里,疲惫地立刻将眼睛闭上,意识全部消散前,她最后问了句:“nancy到底是谁?” 坐在床边的男人身躯一震,遂黑的眸子里浮动着深浅交错的光影。他没有回答,起身便离开了房间。 门是被重重关上的,隔着门也能听到男人寒冷的嗓音,正对佣人吩咐着什么。 * 再醒来时,正过午后,段子矜刚一睁眼,就看到了一个女佣正小心翼翼地盯着她瞧。 而江临……并不在屋里。 段子矜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男人走之前冷峻的脸sè,怕是不想在这里受她的气了,嫌她无理取闹了,去找他14年的“兄妹之情”了。 女佣的英语并不好,见她醒来,赶紧按了内线禀报了上去。 没一会儿房门就被人推开,段子矜以为是江临,却发现进来的是江姗和江南姐弟。 江姗看着她,脸上并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倒是江南满面愧sè地走上前来,“对不起,让你受伤。” 他的话说得磕磕绊绊,也不知是因为中文不好,还是太紧张。 段子矜啼笑皆非地瞥着他冒汗的额头,“没事。” 床上的女人一笑,江南差点给她跪下,“不不不,我要,道歉……” 段子矜眉心动了动,不解地看向江姗,“他怎么了?” 江姗站在她床边,以睥睨的姿态看着段子矜,说话语tiáo也不如先前那么天真甜美,仿佛撕破了某种伪装,留下的尽是骇人的冷漠,“托你的福,他被堂哥揍了。” 段子矜一惊,张了下嘴,讷讷道:“对不起。” “谁稀罕你的道歉?你究竟还要祸害多少人才甘心?”江姗瞪着她,“既然醒了就别躺在床上装病了,赶快起来!” 段子矜听到她锋利的措辞时月眉轻轻一颦,却抿chún忍着没有反驳。 那晚在玫园,她没有拦住江临的事,让江姗对她产生了很大的意见。 恐怕她们现在都以为江临的所作所为是她授意的,而她,就是个和传说中那个苏妲己一样,心狠手辣的女人。 段子矜默然不语,这还真是冤枉她了。 她倒也想拦住江临,可是江临那时候谁的话也听不进去,只有他那个青梅竹马的好妹妹才能劝住他。 心里微微一刺,段子矜攥紧了五指,什么都没解释。 就让江家人这样以为也好,把黑锅都扣在她头上,便不会再因此为难江临了。 他的亲情单薄脆弱,实在禁不住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创伤。 哪怕有一点可能性,她也想尽力帮他修补。 江姗不知她所想,只冷冷地看着她,寒声道:“leopold公爵派人过来了,要见你。” “见我?” leopold家的人,见她做什么?她抬眸问道:“江临呢?” “堂哥被爷爷叫走了。”江姗的脸sè明显又僵硬难看了许多。 他开枪打伤家里佣人的事怎么可能瞒得过老爷子的耳朵?今天一早,老爷子就下令将他带去了教堂“忏悔”,中午刚回到庄园,又被押去思过塔,施以家规严惩。 身为江家人,谁不知道思过塔是何等可怕的地方?从小到大堂哥始终是家里最优秀的,他从来没被爷爷这样打过。 越想越生气,江姗对段子矜的厌恶又加深了不少。 肩上的伤虽然还疼,却也不影响段子矜下床走动,她在佣人的帮忙下换好衣服,匆匆往后花园赶去。 * 江逢礼在后花园里设了宴,段子矜到时,所有人都在等她。她的目光掠过全场,大多数都是熟悉的面孔——那对龙凤胎兄妹、气质温婉恬淡的nancy,唯独让她觉得陌生的,是最中央的位置上端坐的老人。 他姿态威仪,容颜苍老,挺直的后背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的傲人的风采。尤其是那双矍铄的鹰眸,幽深似潭水,又像是隔空而发的利箭,叫人不寒而栗。 段子矜怔了没两秒便反应过来他的身份,一时间心里蓦地揪紧,忘记自己该说些什么。 好在江南受江临所托时时刻刻照顾她,见她尴尬紧张,忙道:“爷爷,这是堂哥带回来的客人。” “就你多话!”江逢礼不悦地斥道。 江南立刻闭嘴。 老人该是早就看到段子矜了,却在听了江南的话后才转过头,一副刚瞧见她的样子。 他嘴角扬起微笑,却无法令人感到放松,“你好。” 段子矜收敛起心中的震撼,学着当初在机场见到nancy时她撤步屈膝的姿势对老人行礼,有条不紊地出声道:“公爵大人好。” nancy看到她的动作,眸光深了深。座上的老人却淡然点头,没有任何表示,“请客人入座。” 段子矜在佣人的指引下坐在了nancy的对面。 “前几日因为家里佣人的疏忽,让客人受了伤,我们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希望你能见谅。”江逢礼边说边看向段子矜。 她低下头答道:“二叔,您别这么说,是我自己不听管家的劝告误闯进了玫园,给大家添麻烦了。” “是这样吗?”老爷子忽然抬眼看了过去。 “如果真是这样,段小姐还能眼睁睁看着玫园里发生这样的事,是不是……有些不合适了?” 段子矜心里一震,万万没想到老爷子竟会顺着她的谦卑礼貌而倒打一耙。四下里所有人都冷漠地笑看她手足无措的模样,段子矜愈发感到羞辱,恰逢此时,不远处另一道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倏尔响起,犹如天籁—— “那么爷爷的意思是,我的客人在家里受了伤,您还拿她来兴师问罪,就合适了?” 一个高大笔挺的男人从花园外的小径上走来。 阳光被他沉笃而凌厉的步伐踏碎在脚下,那俊美无俦的容貌,斐然清贵的气质,让段子矜顷刻间想起了《白石郎曲》里的一句,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他边走还边整理着衣袖,好像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好就匆忙赶来。 江姗见到他时瞳孔微微一缩,看向江南,后者同样皱眉。 lenn怎么到这里来了?
段子矜江临 第166章 家宴(二)
* 段子矜看到他来了,心脏蓦地加速跳动了一下。 可是男人脸上的表情淡漠得好像他只是路过这里,顺手帮她解个围一般。 他是还在为她两天前的态度而不高兴吗? 段子矜下意识向nancy看去,阳光倾落在她线条迷人的脸上,碧蓝sè的眼睛里荡漾着潋潋清波,像极了博登湖的水,那种承继于自然的美,怎一个风华绝代了得? 她的耀眼和璀璨,若非要做个比较的话,大概只有面前气度卓绝的男人可以匹配了。 她还记得,两天前他从房间出去前,她问他,nancy是谁。 而直到她已经沉沉睡去,也没有听到他的答案。 为什么不回答呢?因为回答不了吗?14年的感情就只是兄妹吗? 段子矜觉得,她应该再相信江临一点。可是nancy让她太有危机感了,哪怕对手是姚贝儿,她都未曾有过这样患得患失的时候…… 见江临来了,nancy起身对他微微行了个礼,她的弟弟妹妹亦是和她动作同步,一家上下都显得格外有礼貌和风度。 段子矜的目光无意间掠过江逢礼的脸,敏感地发现了他眼底流淌过的淡淡的欣赏之情。 她的心不禁狠狠一揪,忽然生出些不好的预感来。 江临几步走到桌边,似乎要越过众人走到对面段子矜那一侧,老爷子却忽然在这时发了话:“nancy小姐身边就有空位置,你还绕到哪里去?” 段子矜怔了下,看向男人,却见男人蹙了蹙眉,凝眸望着nancy身边空出的位置,没有马上拒绝。 他在犹豫? 这个认知让她放在膝盖上的五指又是一缩。 江临最终淡淡开口道:“爷爷……” “坐下!”江老爷子猛地用手里的拐杖杵了下地面,根本没给他说完的机会,随即立刻侧目望着段子矜,“我看你带回来的这位段小姐通情达理,不会为这种小事计较,是不是?” 段子矜被老爷子含着慈蔼的笑意、却又隐隐让人感到幽深犀利的眼神看得心头骤冷。 她茫然抬眸,正对上江临无波无澜的脸,还是那样干净而英俊的五官,眉心处却是万木霜天般的萧瑟冷峻。 怎么会不计较?段子矜沉默,正不知如何回答,nancy却先她一步接过话来,笑道:“谢谢爷爷的美意,不过子衿小姐是客人,还是要多照顾一些的。” 她的语气温婉恬淡,优雅得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段子矜却无端觉得有些别扭。听这话,仿佛她已经是这里的主人了一样。 到底不敢把心里的不满写在脸上,段子矜拿出在工作时那张面无表情的扑克脸来,盯着桌面上的果盘不说话。 直到视野所及之处,被一片黑sè的西装填满时,她才缓缓抬头,正见那方才还站着的男人,此时已然在对面落座。 最终还是选择了nancy的身边吗? nancy轻颦眉毛,“lenn,你这样怎么行?既然请了客人,就要好好招待,不然你让人家怎么想?” 江临倒是微不可察地轻轻抬了下眉梢,抬手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你也是客人,我岂有厚此薄彼的道理?” “啪”的一声突兀地响起,紧接着对面便传来女人有些僵硬和涩然的道歉声:“实在对不起,公爵大人……我不小心,手滑了。” 在场的人皆投过去鄙夷的目光。 想不到lenn先生带回来的女人竟然如此毛躁,在这种场合、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杯子打破了。 段子矜心慌得很,赶紧低头去捡脚下的玻璃碴子,不小心却划伤了手指,汩汩鲜血流了出来。 十指连心,她却麻木得感觉不到疼。 她的眉头拧了拧,将受伤的手指放在嘴边,吸走了伤口里沁出的血丝,刚要继续捡碎片,便有管家俯身来帮忙,“小姐,您快停手,这些事情我们来做就好。” 是呵,这里是江家,所有人的身份都是她这种平民百姓只能仰望的,这些人,何须自己动手做什么事? 从前她看到江临在国内的家中请了那么多家政服务都觉得不习惯,现在却终于深有体会,和他从小生长的环境比起来,那已经算是极其清苦勤俭的日子了。 但是管家的及时解围仍是让段子矜心暖,对他报以善意一笑,“麻烦你了。” 管家抬袖状似不经意地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他要是再不低头接过这一地的碎玻璃碴子,段小姐对面那个男人,就快用凛然如刀的眼神活活在他脸上穿个洞了。 段子矜直起身来的时候,压着眼皮看了对面一眼。 nancy眉眼含笑,正和身旁的男人说着什么,而男人的话虽然不多,却能看出很认真地在听,周身的气场却没有来时那么冷了,反而淡淡的深沉,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闲庭信步的从容和变幻莫测的魅力。 那双深藏着气韵的、檀黑如玉的眼眸中只倒映着nancy的影子,好像根本就不关注其他人,也根本没有看到她受伤。 段子矜抿着chún不吭声,旁边的却有人递来了创可贴,在一片英文交谈中,用不怎么流利的中文对她说:“找管家,要给你的。” 她怔然抬头,正对上江南同样俊美非凡的脸。 在众人的注视下接过他手里的创可贴,还不忘对他说上一句:“谢谢。” 江南却顺手指着身后一条小径,“直走,洗手间。” 段子矜心思转了转便明白过来,他是让她去洗洗手再贴上,不禁有些感动于这个男孩的细心。 正好她一分一秒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呆,借着这个机会,朝长辈们请示了下,就起身离开了。 说起来,也有点像是落荒而逃。 江南见她走得远了,才收回目光,讨好似的望着对面的男人。 男人眉峰若远山,整张棱角分明的脸上透着淡漠又清隽的气息,像极了名家笔下的山水画,犹似散发着墨香。放眼整个江家,也只有他和八年前去世的那个女人能撑起这般与西方人不同的特殊的气质来,令人过目难忘。 刚才,就是那双清冷的黑眸里迸射出的湛湛寒意,bī得江南顷刻间回过神来,一分一秒都不敢耽误地问管家要了创可贴。 别人不知道,他和姗姗却是知道的。 这时堂哥本不该出现在这里,半个小时前,他还在树林深处那座思过塔里被爷爷派去的下人打板子。 也许还有别的什么惩罚,但是江南只挨过板子,因为他从小到大纵然tiáo皮,却也不敢真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可是堂哥……要么是纤尘不染的优秀,要么犯下的错便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程度。 他来时,迎着午后的阳光,那双岑薄的嘴chún白得像涂了蜡。 究竟是怎么熬过来,又为什么忍痛跑到这里来参加什么家宴呢? 直到那个女人失神打碎了杯子,男人朝他投来冷淡却沉重的目光时,江南才顿悟,他冒着惹怒爷爷的危险从思过塔里跑来,其实…… 理由也无非就是那一个。 明明人都到了,却还装作像不是为了她而来的一样,选择坐在了leopold公爵的女儿身边。 这走的是什么套路?江南彻底搞不明白了。 nancy端着盛满鲜榨果汁的杯子,在橙黄sè的果汁的遮挡下,无人发觉她的眸光深了许多。 * 段子矜在卫生间里一遍遍冲洗着手指上的伤口,自从和江临重逢以来,她基本上是天天过着“体无完肤”的日子。 雨夜上山发了高烧、初春落水浑身都是冻疮、在古寺门口夸张的假摔、跑到欧洲又险些丧命在一头狮子手里…… 眉心积聚着些许冷凝之sè,段子矜漠然望着镜中那张削瘦得连骨骼lún廓都能看清的脸,忽然有点心疼自己。 她叹了口气,低头撕开创可贴外层的贴纸,小心翼翼地缠在手指上,勒得死紧才感觉不到疼。 再抬头时,镜中多了一个男人伟岸挺拔的身影。 他静默地伫在那里,岿然不动得像座山。 段子矜抿了下chún,这才发现这里的卫生间并不分男女,她立刻将贴纸扔进了垃圾纸篓里,转身往外走,“你要用卫生间吗?我这就走。” 男人并没理会她,甚至连乌黑如泽的眸sè都没有改变过一分一毫。 在她心里又悲又恼,正准备疾步绕过他身边时,男人却突然伸手,闪电般擒住了她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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