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子矜江临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穆如清风
段子矜江临 第206章 刻骨铭心(二)
* 他的动作愈发大了起来,随着他手指的动作,段子矜逐渐意识恍惚。 最后一下他很用力,她终于没抿着嘴,轻叫了出来,却听他语气粗重地问:“悠悠,你会离开我吗?” 段子矜无瑕回应,他撤出手来,狠狠咬着她的chún瓣,“我在问你话,告诉我,你不会离开我……” 那晚她到底有没有说,谁也不记得了。 但是第二天在格陵兰发生的一切,足以让江临这一生都刻骨铭心。 * 格陵兰,世界第一大岛屿。 丹麦王国的海外自治领土,一半以上的领土位于北极圈以内,地理上近属北美,与加拿大隔海相望。 它是greenland的音译,意为绿sè的土地。然而这里却常年被冰雪覆盖,坐在船上遥遥望去,那一片入眼的晶莹纯白几乎将人心都洗涤干净了。 这是一片很神秘的领土,因为常年气候森寒,四处都是冰川峡谷,所以被旅行者和冒险家所钟爱。 自古以来,格陵兰就是一个神话的领域。探险家们从冰雪的北方带来各种光怪陆离的传说:长毛的小矮人,有魔力的独角兽、冰的故乡...... 这座遥远的岛屿成了所有幻想与神秘的源泉,甚至高度发达的现代科学也无法使这些神话失去光芒。格陵兰依然保持着神秘的姿态:炫目的极光、无垠的苔原、闪烁的冰柱、诡异的冰山、以及近乎极限的寒冷和几乎不开口说话的因纽特人。 这里和斯瓦尔巴特群岛,全然不是一个风格。 群岛位于格陵兰的东北方向,船却不能就近靠岸,因为东北部是格陵兰重要的军事区,所有港口大多数时间只对军方开放。 段子矜和江临坐了将近20个小时的船,才绕到了西南方向的努克——格陵兰岛最大的港口城市,亦是经济最发达的地方。 “到戈特霍布了!”有人在段子矜的门前高声喊,“船要靠岸了!” 江临还在休息,段子矜却彻夜无眠,她怕吵醒他,赶紧打开房门,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皱眉问门外的青年:“戈特霍布是什么地方?我们不是要去努克吗?” 青年朝她微笑,“戈特霍布就是努克曾经的名字,它在丹麦语里的意思是‘美好的希望’,所以我们喜欢这样叫它。” 美好的希望。 段子矜望着船舱里笑容满面、拿着预备好的空袋子准备下船的人们,突然觉得心里止不住的难过。 这座城市是希望,可是她的希望又在哪里? “太太,为什么我每天看到你都是愁眉不展的?”青年不由得问了一句,“你有心事吗?” 段子矜凝然回望着他,淡淡一哂,“没有……只是觉得这座城市的名字,很好听。” “是吧?”青年朝她做了个祷告礼,“相信我,您是被上帝保佑的人,这里也是充满希望的地方,遇到所有事都会逢凶化吉的。” 段子矜被他逗得轻轻扬了chún角,笑意从略显苍白的菱chún间抿了出来,“谢谢你。” 这世间哪有什么鬼神?段子矜不信这些,却仍为他眼里的真挚而感到心暖。 她关上房门转身时,刚刚醒来的男人从床上坐起来,慢条斯理地扣着衣衫的扣子。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竟好像从那双一贯清澈而明锐的黑眸里,看到了层层叠叠的混沌。 江临的气sè很不好,甚至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差。 这两天他沉睡的时间越来越多,尽管很多时候他qiáng迫自己专注于工作,或者陪她说话,可还是时常会不经意间表露出一丝疲乏和困倦。 每次他无意间睡着时,段子矜也不吵他,就安安静静地守在他身边,看着男人深邃而俊朗的侧脸,他睡多久,她就看多久。 手又抚上了肚腹,这两天她一直在想,要不要把孩子的事告诉他。 可是段子矜又觉得,她不可以这样残忍。 先给他一颗誘人的糖果,再亲手夺走,告诉他这颗糖果再也不会属于你。 相比之下,不如就把它当成秘密埋在土里。 毕竟就算没有这些风浪波折,他也不一定会允许她以这副身子留下这个孩子。 男人见她站在不远处盯着自己,神情若有所思,便起身走到她旁边,揽过女人纤细的腰,嗓音是刚起床时的沙哑,“不小心睡着了,怎么没叫醒我?” “你天天忙着写你的论文,好不容易多睡一会儿,我哪好意思吵你?”他昨晚又是抱着电脑睡着的。说起这件事,段子矜心里就窜起一股无名火。 男人抬手捏了下她的鼻子,“生气了?” 她这口气,听起来就是个大写的不高兴。 段子矜撇了下嘴,“生什么气?我敢和江教授的工作争宠吗?” 男人淡淡放下手,表情从容未改,黑眸含着一缕深藏不露的笑,“不生气的人不该yīn阳怪气的说话。” 段子矜从善如流地闭上嘴,索性什么都不说了。 过了没多久,船上的旅客就下去得差不多了。江临收拾好二人的行李,带着她一同跟着大部队往港口外的市区走。 为首的老者看了眼段子矜从肩胛缠到脖子上的纱布,开口对sonja说了几句什么,sonja不情不愿地凑过来,冷声问:“江先生,从这里到集市还有一段路要走,你太太的身体撑得住吗?村长让我问你,需不需要给她雇一辆车。” 江临沉吟片刻,刚要点头,大掌却被女人柔若无骨的手握住,紧接着传来段子矜淡笑的声音:“谢谢村长的好意,我们没什么非买不可的东西,在努克市区随意转转就好,走到哪算哪。” sonja哼了声,“死乞白赖非要和我们一起来赶集,结果还是搞特殊!那你听好,我们回程的船今晚9点钟准时离开格陵兰岛,在努克的二号港口,过时不候!” 段子矜仍是好脾气的笑,看上去格外有礼节和修养,“好。” 她甚至连二号港口在哪都没有问。 因为心知肚明,有些结伴而来的人,也许只能送她到这里。 回程,是他们的,不是她的。 她回不去了。 段子矜说着话,没有发现身后男人沉黑的眸光始终落在她的后脑上,渐渐的,一寸寸深暗了下去。 他没有开口,却反手握住她,举步要跟上前面大部队的人。 段子矜一怔,下意识扯住他,没用什么力道,却教男人停了下来。 他深深地看着她,“不是想去赶集吗?” “嗯。”段子矜被他洞若观火的眼神盯得心里发虚,“我脚程不快,跟不上他们的。” 男人想也没想,抬手抱起她。 段子矜一惊,忙又去扯他的衣袖,“你的胳膊上还有伤,别抱我!” 男人轻轻地笑,配上他寡淡的眉眼,无端显得有些凉薄和讽刺,“抱了你这么多天,你现在才开始心疼?” “江临……”她暗暗心惊他的反应。 竟好像,被他知道了什么一般。 “我带你去集市。” “我不想去集市!”段子矜脱口而出。 男人的步子慢慢停下,深不见底的眸,目光幽暗,透着冷漠和yīn沉,和他的口吻如出一辙,“那你想去哪里?” 段子矜偏过头不看他,声音却越来越没有底气,还抵不过港口的海风,几乎湮灭在她的chún齿间,“想去努克郊外的公园。” 郊外的公园。男人仔仔细细地品着她说出来的最后五个字,好像要把每个字的每一个音节都嚼烂了。 最后他用沉静如往常的话音,不咸不淡地问她:“去公园做什么?不是要来格陵兰逛集市吗?” 段子矜挣扎着从他的怀抱里起身,男人也不为难她,将她放下,听到她很是不耐烦的口气:“我不想逛集市了,临时想去逛公园,不行吗?” 江临顿了顿,抬手勾住她的下巴,转过她的脑袋,qiáng迫她与自己对视。 那双秋水般的褐瞳里分明就是写着我在撒谎四个大字。 他却闭了下眼睛,撒开了手,半晌才道:“行。” 郊外的公园比集市还远。 段子矜。你究竟,在想什么。 江临牵着她的手,在铺满雪的路面上行走,女人安静地垂眉望着地面,一言不发,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很是尴尬沉默。 格陵兰郊外的公园,空荡荡的,没有一个游客,里里外外却站了很多的黑衣保镖。 江临站在公园的拱形门下,掀起眼皮,看了眼写着“今日休息”的木牌,迈开长腿走了进去。 段子矜的头埋进xiōng前,低得根本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 江临依然牵着她的手,一步步带她往里走,最终,停在了公园里最大最古老的杉树面前。 风吹动着男人修长的大衣,他看也没看周围的人,只当他们都是空气。 转过身,对身后的女人说:“把头抬起来。”他的嗓音温润如玉,虽然是清冷的玉,却别赋深情。 段子矜抬头是已经满脸是泪。 江临皱了下眉,伸手去擦她眼角的水光,温和地说道:“哭什么,不是想来公园逛逛吗?这里就是了,好好逛,逛完我们回去。” 杉树底下巨大的冰雕喷泉旁边,是江临的二叔和nancy。 两家都来人了啊。 段子矜拍掉他的手,退后一步,男人眉目一沉,抬臂便将她重新裹进了怀里。 力道大得她险些叫出声来。 他的笑容突然变得有些难以捉摸,可能是bī狭,也可能是冰冷,“悠悠,你要去哪?” 段子矜心如刀绞,撕裂一样的疼痛,让她近乎窒息。 可是她只能收住眼泪,冷漠地回望着他,“江临,你二叔,和……你未婚妻来接你了,你要跟他们回家。” 回去做手术,回去治好身体,回去,才有以后的路。 nancy没有说话,她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倒是江逢礼杵着绅士棍上前一步,“lenn,跟我回去吧,你离家太久了,所有人都在牵挂你的安危。” 男人的黑眸里终于有了一丝丝晃动,却是什么东西碎裂的痕迹。他理都没理他的二叔,一个眼神也欠奉。漆黑如泽的眼瞳紧紧攫着面前的女人,手里钳制她的力道更大,甚至不顾她的伤口了,“段子矜,你是为了逛公园,还是为了把我带来给他们的?” 段子矜忍着心里痉-挛的痛楚,冷声道:“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吗?” 男人的xiōng膛震了震。 良久,却有无声的笑扬起在他岑薄而锋利的chún角。 那么肆意,那么锋芒毕露,是段子矜从没见过的样子。 他是沉静内敛的。他是成熟稳重的。 可现在,却有点像……疯了。 江临好不容易笑够了,这才慢慢收敛了chún畔的弧度。 段子矜咬牙道:“你不是对所有事情都运筹帷幄、成竹在xiōng吗?你难道看不出来我从一开始就在算计你,一点点把你引到这里吗?” 笑容一敛,他整个人僵硬得面无表情,兀自带着沉冷和yīn鸷。 看穿一切,运筹帷幄,真有那么好么? 江临只知道,他现在整颗心都疼得发胀,马上就要撑不下去,爆裂开来了。 是,他早就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了。 男人淡淡地捏着她的下颔,痛得她差点落泪,“段子矜,若是我不愿意,你觉得凭你的道行,能算计得了我?” 段子矜不甘示弱地回望着他。这种时候,她决不能示弱,“但你还是上当了,不管怎么说……是你输了。” 男人又笑了起来,他放开了她的手,抬头看着杉树的树干,语气很是平和温淡,“段子矜,你知道来的路上,我在想什么吗?” 什么?段子矜一怔。 “我在想,也许你走到一半就后悔了。”江临道,“我在跟我自己打赌,我在等你对我说,江临,我想回去了。” 他说着,又是自嘲一笑,“我在跟我自己打赌,我在赌你舍不得这样对我。是,不管怎么说,是我输了。你舍得,你有什么舍不得的?” 他的话不偏不倚地穿破了段子矜的心房,千疮百孔的,她却已经不知道疼了。 男人执起她的手,轻轻地摩挲着她的手背,听不出喜怒波澜,“其实,你想回去,大可不必用这种方法算计我。” “我不想回去。”段子矜蹙了下眉,“你误会了,我不想回去,我想让你回去。” 江临猛地抬眸,“你什么意思?” 段子矜趁他怔愣的时候甩开了他的手,“江临,我们分手吧。” 男人的黑眸里,那些攀上裂纹的东西,彻底被击碎了。 他阖了下眼眸,xiōng膛重重起伏了几下,深呼吸,而后上前,手指几不可见的颤抖着,抚上她的头发,对她微笑,“别开这种玩笑。” 她冷睨着他,全无反应。 江临忽然就忘了自己几秒前还在生气,手足无措道:“悠悠。乖,我们逛逛公园,一会儿去集市看看你想吃什么,我买回去……” “江临,你听不懂我说话吗?” 男人眸光暗了暗,看了眼表,突然从背包里拿出一瓶水和一瓶药,“到时间该吃消炎药了。先吃药,吃完再说。” 说着,他药瓶里的药倒在手上,可不知怎么,手一抖,就掉出去一两粒。 江临蓦地攥紧了手心,冷静了两秒,重新对她笑起来。 段子矜简直要被他这个笑容折磨得肝胆俱裂。 他递上来水瓶和药片,她一狠心,扬手打翻,“我不要吃药,我要分手!分手!” 男人低头望着嵌在雪地里的药片和水瓶。 打翻在她脚边,他想也没想便蹲了下去。 从远处看,宛如他跪在了女人脚下,虔诚的,小心翼翼的。 江逢礼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这一幕,竟也不敢轻易上前来。 捡起水瓶时,水的温度很凉,江临本要递过去的动作一顿,默不作声的收回手里。 “悠悠,你说,我哪里做的不好,我改。” 他此时此刻近乎卑微的样子,教段子矜心里某根线被人生生扯断。 她忍痛,随意找了个理由,“你要和nancy结婚,我受不了。” 男人眉目未动,“我说过,我会退婚,这不是理由。” “你的家人不会同意!” “我早和willebrand家没有关系了。”江临温声道,“你知道的,我姓江。” 段子矜一时语塞,气势却不敢退让,忽然,她想起什么似的,从他背包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枚小小的u盘。 江临的脸sè顿时变了变,“悠悠!” 段子矜冷笑,“心疼了?” 这枚u盘里,是他即将拿去申请世界级奖项的论文,和数十万字的资料。 因为太过机密,再加上大部分都是最近完成的,所以没有备份。 “我不喜欢你每天对着电脑没完没了的工作。”段子矜道,“从你说带我看极光开始,那半个月里你有哪一天认认真真陪在我身边了?你所有的时间都给了你的研究,你的事业,你把我当什么?和nancy退婚以后,你就和你的工作结婚吧!” 江临的双眸里翻涌着晦暗不明的神sè,许久,他递上水瓶,“水已经不凉了,先吃药。” 段子矜一怔,才想起刚才水瓶被她打翻在雪地里,他拿起来后,便一直捂在手里。 他这样的温柔和体贴,让段子矜恨不得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 她下意识看了眼不远处的冰雕旁,nancy抱臂站在那里,笑意清浅,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只有她能读懂她眼底深藏的威胁。 “分手吧,江临。”段子矜合上眼睛,语气郑重,“我是认真的。” 说着,她抬起手,对准了冰雕喷泉的方向,好像下一秒就要将手里的u盘扔过去。 男人看了她半晌,忽然沉声道:“悠悠……那份报告,我从四五年前开始准备。” 养兵千日,终于等到了一个最好的契机——今年,是厄尔尼诺年。 怎能功亏一篑。 段子矜亦是明白这份报告对他的重要性。这不只是他的荣耀,还是整个iap的,乃至整个中国科学界,整个世界科学界的一大进步。 是他多少年的心血。 “对,所以你为了它,一直冷落我。”段子矜道,“你不是说我不喜欢的地方,你都改吗?我不喜欢你的工作你的事业,不喜欢你的爱好!你改吗?” 她这算不算是全天下第一无理取闹? 段子矜都忍不住,想嘲笑自己拙劣的演技了。 男人却不觉得好笑,也没有拆穿,只重新从药瓶里倒出两粒药,淡淡道:“听话,把药吃了,我们再说其他事。” 见他要靠近,段子矜立刻紧张地后退,“江临,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把它丢进池子里!” 男人的俊容微微一沉,“别闹了,悠悠。” 他伸出手去,不费吹灰之力夺过了她手里的u盘。 段子矜到底舍不得真让他的心血付之东流,原本只是做做样子,没想到他突然伸手,轻易地夺走了u盘。 她愣了片刻,在他复杂的注视下冷笑一声,还没开口讥讽他,忽听男人道:“这份报告,确实是我的心血。” 他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温度什么起伏,骨节分明的手指却紧紧握着u盘,“你不喜欢的话……” 他扬手,空气里划过一道抛物线,喷泉的水池里突然响起细小的“噗通”声。 段子矜闻声大惊失sè,她不可置信地望着男人,正看到他还未来得及放下的、停在半空中的右手。 江临始终望着她,眉目凝然,眼眸纹丝未动,甚至连看都没有看那u盘一眼,“现在可以吃药了吗?” 段悠看着他,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碾碎了。 她几乎下意识就要拔腿跑到池边去捞那u盘,却被男人一把抓住了手腕,“既然不喜欢,就不要管它。” “江临,你疯了!”她大吼,眼眶通红,“你疯了!” 五年的心血,五年!多少个日日夜夜!那又是多少人望而不及的成果! 男人沉默了几秒,却沉缓道:“我爱你,悠悠,比爱世间任何都爱。” 段子矜仿佛被人施了定身咒,从头到脚,没寸血管都僵硬了。 男人走上来抱住她,嗓音温和得过分,“不闹脾气了,嗯?” 嗅着他怀里的烟草香,段子矜直想掉眼泪。 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这个男人对她的爱,不比她对他的少。 江临抱着她,低低地说:“走吧,这公园没什么好逛的,我们去逛逛集市,然后坐船回岛上。” 段子矜在水雾氤氲的视线里,看到nancy的表情越来越冷。 nancy的表情和男人每况愈下的身体、混沌的眼眸、病发时痛苦的神sè重叠起来,铺展在她眼前,像毒药般腐蚀着她的心…… 痛到窒息。 段子矜闭上眼,最后享受了一分钟男人的拥抱。 而后,她在他怀里轻声道:“江临,我怀孕了。” 男人一震,稍稍推开她,“什么?” “我怀孕了。”段子矜一字一顿道,像拉开了血淋淋的锯齿,“孩子不是你的。”
段子矜江临 第207章 刻骨铭心(三)
* 空气中,有根弦仿佛被抻紧了,只要再用力一些,就会断裂开来,两败俱伤。 段子矜的声音并不大,以至于江逢礼就站在冰雕喷泉的另一侧,都很难听清她到底在说什么。 不过他却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他侄儿脸上的表情的变化。 掩饰不住的震惊,还有沉黑如玉的双眸中,那一波一波如同浪cháo拍打上岸的yīn霾沉郁。 这句话让江临消化了足足有半分钟,他捏着她没有受伤的肩膀,五指不由自主地用力,“悠悠,不要拿这种事情跟我开玩笑。” “开玩笑?”段子矜轻笑着抬头睨着他,黛眉中揉出几分烟视媚行的妖娆来,那双颜sè浅薄的chún,漠漠地吐出一句,“这不是玩笑。” 男人的眼神更深,更冷,更加沉暗,“为了跟我分手,你可以编出这种谎话来?” 段子矜攥紧纤细的手指,指尖的冰冷刺入掌心,和她脸上的冷漠一样伤人,“你说反了,江临。” 她慢条斯理,极其平静,“不是为了和你分手,所以才拿这件事说事。而是因为出了这件事,我才想和你分手。” 男人看了她半晌,倒是微微笑了,只是那笑意仅停留在嘴角,再往深处却是一片凉薄和死寂,“是吗?所以你刚才给我的那些理由,都只是故意找茬。” 他没有用疑问句。 他很肯定,在她提起孩子的事之前,江临就很肯定了。 她给的那些不是理由的理由……他明知是在找茬,却仍想也不想地把u盘扔进了水池里。 江临想,他真是在昏庸无道的路上越走越远了。 甚至他想起了白檀。 从前提起白檀的时候,除了惋惜以外,江临还有些轻不可见的鄙夷。鄙夷他身为一个七尺男儿,身为金融业的巨擘、商场里的新贵,身为偌大的白家的掌权者,却屡屡为一个女人做出各种毫无理智可言的事。 而如今,他又和那个玩物丧志的白大公子有什么区别呢? 把u盘扔进水池里的那一刻,江临不是什么感觉都没有。只是那愠怒和痛惋,在看到女人拔腿就要跑到水池边捞u盘的动作时,突然就烟消云散了。 看她此刻那张脸,温凉淡静,下巴尖细而削薄的弧线,每一分往外渗透着冷艳。 而她的眸光又那么坚定,坚定的和他分手,坚定到他需要用扔掉u盘的方式来换取她一丝一毫的在意。 只有在那一刹那,江临才能真切地感受到,她其实是不愿意分手的。 只有在那一刹那,江临才能有理有据地告诉自己,她从一开始就在苦心策划,联合了nancy和江家把他骗到这里来,其实是有苦衷的。 她究竟是什么时候串通了身后这些人呢?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着,和他分手呢? 江临越想,心就越沉。 他相信她是爱他的,这个世界上最藏不住的事情就是咳嗽,贫穷和爱。从最开始在g市的酒吧里,她看到他的眼神,再到后来她对他的穷追不舍,以及一次次为他险些放弃性命的举动,这绝对不是一个不爱他的女人能做得出来的牺牲。 可是他从在g市见到她的那一天起,就没有真正读懂过这个女人的内心。 她口口声声说她爱他,却在遇到与贝儿有关的事情的时候,那么决然地转身离开,对他避而不见。 她口口声声说她爱他,却在稍微有什么风吹草动的时候,马上就选择退缩,若不是他站在她身后bī她往前走,也许从祁门佛寺下山的那天,她就放弃他了。 这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感情呢,浓稠得让人心疼,却又脆弱得不堪一击…… 段子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是下定了决心,不表露出半点软弱。 以她对这个男人的了解,她最知道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态度最伤他,薄chún轻启,三分笑意,“是,前面那些理由都是故意找茬,如果你那时候就退却了,同意分手了,我也不用把自己出轨的事实拿出来说,毕竟是我对不住你,这事也不怎么光彩。” “别闹了,悠悠。”男人听到她的话,眸sè先是一沉,却很快淡了下去,“你对我如何我最清楚,这种谎话,骗不了我。” “哦。”段子矜避开他刚伸过来要抱她的手,“你不信我们可以做亲子鉴定,江教授,你不信我,总该相信科学吧?否则怎么配得上你夜以继日地为中科院卖命的热忱呢?” “段子矜!”江临的语气一重,眉头蹙得千沟万壑,“你到底怎么回事?” 她已经有很久很久没用这种浑身是刺的样子对他,更没说出过这么犀利诛心的话了。 这个样子,叫他忽然联想到了两三个月前,她对他和贝儿的态度。 轻鄙,蔑视,不屑一顾。 那时她是认真地想离开他,所以摆出那种态度。 那么现在呢? 也是……认真的? 想到这里,江临沉了沉脸sè,“悠悠,别再胡言乱语了。” “信不信由你,我说的是真的,我和别人出轨了,给你戴绿帽子了,江教授。” 男人的脸sè更加难看,声音更是寒冷得能结出冰来,“你根本没有这个机会!” 她大多数时间和他在一起,少部分时间他不在她身边,却也时刻掌握着她的行踪。 “真的是这样吗?江教授。”段子矜仿佛早就猜到他会这样想,轻声笑起来,眉眼生动得很虚伪。 她不轻不重地问题却像利剑一般chā进了男人的xiōng膛,语气温软而平和,却在无形中缠绕上他坚如磐石的笃定,生生拧断了他的固执。 江临的后背蓦地窜上几丝冷汗,他yīn鸷的眼光让段子矜感觉到了危险,她立刻退后,“我现在是孕妇,你不要对我动手动脚。” 潋滟的褐瞳里明晃晃全是嫌弃。 江临的心口陡然爆开了怒火,冷笑,他抬手猛地捏住她弧线美好的下巴,“段子矜,我再说一遍,住口,别再胡言乱语了,我不会相信的。” 段子矜吃痛,却倔qiáng地看着他。他的手慢慢收紧力道,亦像是勒在她心上。 每捅他一刀,都会加倍在她身上还回来。 麻木的外表之下,她心里早就伤成了一片血海。 可是怎么办。 眼下,还有别的路给她选吗? 段子矜在恍惚间,想起了唐季迟问她,如果让她在失去生命和失去江临之间选择一个,她会怎么样。 她的回答是选择江临,唐季迟便又问她:“你没有问过江临要你还是要命,怎么知道他的决定和你不同?” 那不一样。她说,选择权在我手里,我只想让他活下去。 六年前如此,现如今亦然。 若是让他就这样身体破败而死,那她大可以六年前就放任不管。何必让自己像个没有灵魂的空壳一般挨过这黑暗无光的六年? 若是眼睁睁看他病下去,那么她这六年来的一切付出和隐忍就都变得没有意义了。 段子矜的鼻尖一酸,余光看到nancy深不可测的笑容,她忽然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江临…… 这一次,要怎么才能救你。 我很清楚啊。让你恨我。 恨我吧…… “你不是说我的日子你最清楚吗?”段子矜瞧着他,眸子里没有温度,像一对冰凉的琥珀,晶莹剔透,“我没怀孕的话,前两天就该来事了,这个月到现在都没来,你不觉得奇怪吗?” 男人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哑声道:“你最近身子不好,又受了伤,推迟也不奇怪。” 说到受伤二字时,他捏着她的手指微微撤了力。 “我之前也经常受伤。”段子矜无动于衷道,“也没有哪次推迟过。江教授,你不是自欺欺人的傻子。” 自欺欺人。 男人好像被踩住了痛脚,眉目间倏地迸射出了某种摧心的锋芒,教人完全无法抵挡,“段子矜,你觉得怀孕像吃饭喝水一样,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 “其实你心里已经知道我说的是真的了。”段子矜认真地看着他,那眼神凉静,却极具渗透力,慢慢穿透他坚硬的壁垒,钻到心底最深处的地方去,“你已经相信我是真的怀孕了,只是不愿意承认。” 男人额间青筋bào起了一瞬,整个手臂的肌肉都僵了,过了半晌他才qiáng迫自己冷静下来,“孩子是我的。” “不是。”段子矜还是那副不温不火的口气,听起来很不走心,也不能说很有说服力。 可她刚刚就用这副不温不火的口气说服了他太多事。 江临觉得自己好像在黑暗中被人打了一巴掌,打得晕头转向,还手都不知道该朝哪个方向使劲。 “好。”男人的眸底仿佛翻涌着某种要把人生生搅碎的风浪,口吻却沉淡得很,“我就退一步相信的话,那你告诉我,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要揭穿自己?” 段子矜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浅sè的菱chún都翘了起来,“江教授,听你这话的意思,我应该瞒着你,继续昧着良心和你在一起,让你觉得这个孩子是你的?” 男人的俊容沉得能滴出水,他缓缓开口,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知道的,这是对你和孩子最有益处的办法。” 和他在一起,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以他对她的信任和宠爱,自然不会怀疑孩子不是他的。 “嗯……你说得有道理。”段子矜扬着头看天,北美洲的上空,天sè很漂亮,很纯粹,像她的声音,不掺一丁点杂质,真诚得让人心生动容,“可是你要明白,我这么骄傲的女人,肯为一个男人生孩子,难不成是因为他qiáng了我吗?” “不是的,江临。”她的视线渐渐下移,落在他表情极其隐忍压抑的、英俊的脸上,轻轻地笑了,“是因为我爱他啊。” 听到她说爱别人的时候,男人的手无意识地缩紧,段子矜的下颌骨被捏得“咯吱”一声,疼得像是错了位。 他面无表情得厉害,“你要是真的爱他,就更不该把这件事告诉我。” “我敢把这件事告诉你,自然是笃定你伤不到他。”段子矜道,“我不会告诉你孩子的父亲是谁。” “悠悠。”男人淡淡道,“连孩子的父亲是谁都不肯告诉我,你觉得我会信你的话?” “你不是已经动摇了吗?”段子矜也学着他的模样,淡淡道,“努克市里有医院吧,我们可以去验验dna,只要证明了这个孩子不是你的就好。至于它的亲生父亲是谁,和你没关系。” 男人的眉宇突然yīn冷沉郁到了极致。 别说是段子矜,就连江逢礼,nancy,还有他们身旁的一众保镖也从没见过这样的他。 willebrand公爵的嫡孙,性情温淡,谦和有礼。 可眼前这个男人,简直像从地狱里走出来的,身上张扬着凛然的血光,他一字一顿地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说了,我爱他。” “谁?”男人步步紧bī。 “我不想告诉你。” “呵。”一个字,染着严寒和讥诮,“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了?难道你打算跟我分手,然后一个人养它?” 到时候孩子的父亲势必会出现。 他绝不会轻易放过。 “那就不劳江教授cào心了。”段子矜平静道。她,也等不到那一天。 “不劳我cào心,为什么要告诉我?” 段子矜在他bī迫的目光下,坦然道:“告诉你,是为了和你分手。我不愿意让我的孩子一生下来就管不是他亲爹的男人叫爸,也不想忍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你查清真相的那种提心吊胆。况且,我问过你如果我怀孕了你会怎么办,可你告诉我,也许你会顾及我的身体不好而打掉这个孩子——但那是我和我爱的男人的孩子,你没资格这么做,我也不会让你这么做。” 江临觉得她的话简直字字句句都在他的雷点。 他忍着心里被点燃的燎原大火,灼痛的神经一根根蜷缩起来,视野里,那个女人依旧冷艳而从容。 听她的意思,似乎在前看极光之前,她就知道她自己怀孕了。 怪不得这一路上她都很不对劲。 若是爱上别人,她还能在船上勾-引他,像个妩媚的妖jīng,花样百出的和他玩着男人女人间的游戏…… 那他还真是小看了她。 “好。”男人的嗓音犹如从最深的地方勾出来,沉甸甸的,带着一股子冷,“我跟你去医院。” 说完,他阒黑无光的眸扫过身后的一众人等,最终落在了江逢礼身上,“我和她去趟医院,怎么回事,你应该听懂了。叫你的人别跟过来,如果事情真如她所说,我会跟你回去。” 段子矜一震。她说了这么久,他总算动摇了吗? 可是为什么,她一点达到目的的喜悦都没有。 反而是发自内心的悲凉。 江逢礼蹙眉,身为晚辈,他的侄儿怎么敢用这种态度对他? 可是看到江临那副癫狂之前极尽冷漠克制的样子,责备的话,他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虽然他是在场唯一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的人,而且这个消息也确实让他很震惊,但江逢礼毕竟比江临多活了二十几年,他很好的控制住了脸上的表情,只若有所思地瞥了段子矜一眼,“二叔早就劝过你,娶妻子要讲究门当户对。像她们这种出身贫贱的女人,懂什么叫品德,什么叫忠贞?你……” “闭嘴!”江临斩钉截铁地打断他的话。 余光里,女人听到江逢礼的话,脸sè顿时苍白,chún角抿得死紧。 江逢礼一下就挂不住了,沉声教训道:“lenn,你是怎么跟二叔说话的?” 江临眉眼间的yīn鸷和煞气仿佛一把利刃,随着他冰凉的眼风一同而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刺入所有人的心脏,让人不寒而栗。 江逢礼都不由得皱着眉头退了一小步。 他这个侄儿,若是没了牵绊,真正的狠起心来,无论是临渊峙岳的气魄还是雷霆万钧的手段,都不比老爷子当年逊sè。 “二叔,我尊你一声二叔,但也不代表你可以在我面前倚老卖老。”江临微微冷笑,“willebrand家不是讲究拿实力说话吗?你不是一直不肯承认我已经脱离这个家了吗?在实力面前不论长yòu,无有辈分。还是说,哪怕有朝一日我同意接下willebrand家的大印了,二叔还打算以长辈的身份时刻对我提点训斥几句?” 他的话让江逢礼不禁一怔。 这话里的意思,他难道已经…… 江逢礼也顾不上追究他的无礼,言辞间的激动和期待一览无余,“lenn,你想通了?” 若lennard这个名字真被冠上大公爵位的前缀,就算他是长辈,也不敢造次。 江临却没回答他的问题,只道:“两件事。第一,今天二叔听到的这些话,无论结果是不是她所说的那样,我都希望你能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也不要让我听到任何人对她说三道四。” 江逢礼又是一愣,半天才沉声道:“可以,我以家族之名发誓。” “第二,我现在要带她去医院,闲杂人等不要跟来。”男人的瞳仁里光线晦暗,黑得像是泼了墨,语气亦是寒凉无比,“如果让我知道今天的检查结果是有人从中作梗,后果如何,江临不敢保证。” 江逢礼略有些犹豫,江临却冷声道:“你若是不放心,大可以派人守住格陵兰的所有港口,难道我还能飞出去不成?” 他的一句话打消了江逢礼最后的犹豫,他点点头,“可以。” 应完,他换了种语言吩咐下人道:“备车,把少爷和段小姐送到努克最大的医院去,送到就马上回来。” 保镖模样的人立刻低下头,“是,二爷。” 黑sè的轿车开入公园里,停在二人面前。 江临率先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良久,见段子矜还站在车门外,紧紧握着十指。 他透过车窗,漠然望着她,chún梢却勾起一抹笑,按下了车窗,淡淡问:“不是要去医院吗?怎么不上车?怕到了那里,谎言被拆穿吗?” 段子矜沉默了几秒,坐在了他的另一侧。 车里的气氛yīn郁得几乎让人窒息,男人闭着眼睛,侧脸像刀砍斧劈过的lún廓,冷硬而坚毅,再不复往常的儒雅温和。 当车最终停在医院门前的时候,男人突然打开了眼睛,在她伸手去开车门之前,沉声道:“悠悠,你想清楚,如果现在进去化验了,不管结果如何,不管你今天这番话,是为了和我分手而骗我,还是真的确有此事,我都不会再当做没有这回事。” 意思是,倘若她现在不进医院,乖乖对他认个错,推翻她先前所说的一切,他还能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是该说他的忍耐力太好,还是该说他对她宽容得没有底线呢…… 段子矜望着他,一时没说话。却看到了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见的颤抖。 她心里一动,瞬间就懂了—— 原来,他是在害怕。 段子矜转而看向医院的大门。 今天若是她踏进这道门,无论化验出的结果显示孩子是不是他的,他们之间的感情,都会多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和裂隙。 江临亦是侧头凝视着她。 像是最后的询问。 段子矜,你确定要进去吗? 进去,除了能证明孩子到底是不是他的,也能证明,她离开他的决心有多坚定。 到了这一刻江临才猛然察觉到,在他内心最深最深的地方,比在意那个孩子的身份,更加在意的,是这个女人愿不愿意留在他身边。 她说他爱上了别人,怀了别人的孩子…… 不得不承认,这两句话像蚀骨的毒药,随着他的血液循环,流遍了全身。 假如她在撒谎——江临仔细想了一圈她撒谎的理由,却始终没有得出一个说得通的结论。 最终也只能忍痛去碰一碰他最不愿意相信的可能——她说的都是真的。 段子矜,你确定,要进去吗? 这话他没问出口,但他知道,以她对他的了解,足可以看出他每一个眼神的意思。 然而下一刻,女人却轻描淡写地关上车门,头也不回地踏进了医院。 江临没有看到她骤然红了的眼眶。 他在她身后,只觉得整个xiōng腔都肆意蔓延着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 疼得他几乎瞬间就弯下腰去,不知是那颗心脏彻底想要带他离开这个世界,还是这个女人的绝情让他疼痛得无法思考。 悠悠,我心。 江临觉得,段子矜在一点点,把他这颗心挖出去。 原本这颗不健康的心脏,也是要被替换掉的。可是由她亲自来动手,江临竟觉得还不如死了来得痛快。 * 挂完号,等在休息室里,男人始终没有坐下。 倒是段子矜坐在椅子上,神情还是那么温淡漠然,不惊不怒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男人背对着她时,她的目光会突然收回来,凝在他颀长而高大的背影上。 也许是因为他今天穿了黑sè的风衣,长身玉立,却透着不近人情的冷淡和寂寥。 可是他几乎每天都穿着黑sè的衣服。 也从来没给段子矜这种,遥远得伸手够不到的感觉。 “我出去上个厕所。”她起身道。 男人的背影没有半分变化,也没出声,不言不语的,就像根本没听到她在说什么。 然而当段子矜前脚刚迈出休息室,他后脚就跟了上来,她的步子走得缓慢,偶尔一停,便撞上了身后男人硬朗的xiōng膛。 有种,他接下来就会伸出手抱住她的错觉。 但他还是不置一词,段子矜回过头来看他,他脸上的表情也没有过半分变化。 “你去哪里?”段子矜下意识问。 她这副温软的语tiáo,和言语间隐隐勾带的、小心翼翼的讨好,让男人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怎么,他歇斯底里、痛彻心扉的时候,她一脸高高在上不会动容的冷漠,而他此时如她所愿,她反倒摆出一副有些委屈的面貌来? 给谁看? 男人淡然吐出三个字:“抽根烟。” 说完,他抬脚便跨过她身旁。 果然是往医院大门的方向去了。 段子矜蜷起五指,自嘲地笑笑,她怎么会以为他是怕她出事,一分一秒都要守着她呢? 想着,她继续往前走,在某扇门前停下,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江临抽完烟回来的时候,女人正坐在休息室里,面前站着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正连说带比划地对她说着什么。 而她眉目含笑,温柔而和蔼地应着孩子的话,虽然她一个字都听不懂,但交流起来也不算费劲。 毕竟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说出来的话,即使能听懂,也和咿咿呀呀的胡话差不多,没什么认真思考的价值,听不懂也不影响沟通。 男人没急着进去,倚着门框,檀黑如玉的眼眸静静注视着休息室里的一幕,注视着她温婉浅笑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的冷艳? 她伸手揉了揉孩子的头发,目光里,分明是亲切,和蔼,温存……还有某种仿佛一生无法完成的遗憾。 江临忽然感到有些头疼。 女人看上去很喜欢小孩的样子,就算眼前这个孩子不是她的,她们甚至连言语都不通,她还能陪他聊上这么久,丝毫不会不耐烦。 有那么一瞬间,男人在想,如果在船上,她问他怀孕了怎么办、是不是喜欢孩子的时候,他的回答是生下来、喜欢…… 也许她真的会考虑留在他身边,因为他能给她们母子最好的保护,最好的一切,哪怕她肚子里的孩子真的不是他的,她也不会这样狠心决然地说出真相。 也许她会瞒着他,让他在这个谎言里幸福一辈子…… 可是这个念头一出来,江临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都到了这个份上,他想的,居然还是怎么留住她。 门外,有一道声音传来:“excuse me,这位先生,请您不要挡在门口。” 江临回过神来,让开路,身后的护士拿着写字板走了进了屋里。 椅子上的女人闻声抱着孩子看过来,见到他微微一怔,抿着chún,把手里的孩子放下。 男人走到她身边,薄chún微弯,“这么喜欢孩子,谁家孩子都喜欢?” 段子矜被他淡漠的言语里入骨的讽刺,刺得心寒,她点头道:“喜欢。” 男人捏着她的下巴,黑眸沉沉,口气淡淡,“我也可以给你一个孩子。” 段子矜蹙眉,她的下巴今天都快被他捏得变形了,“不用了,我肚子里已经有一个了。” 果不其然,这话一出口,男人的眸sè如同被重新洗牌,又冷又暗,“孩子多大了?” “不知道。”段子矜想了想,“按照我和他发生关系的时间来推算……大概不到两个月大。” 她和他发生关系的时间。 江临听到这几个字时,心里的怒火快把理智焚烧干净了。 又疼,又气,铺天盖地而来的烈焰让他猛地加重了手里的力气,“段子矜,你真的……” 他的话戛然而止。 说不下去了。 她却从善如流地接过:“对,我真的背叛你了。”那神情坦荡荡的,连最起码的羞愧都没有,“不然你觉得,我敢坐在这里等着和你去检查吗?” 男人冷笑,“两个月……那时候你也在不停地和我做,你怎么就这么肯定,这孩子不是我的?” 这个问题确实让段子矜噎了噎,“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是你的你大概也不会要……还是等结果吧。” 护士叮嘱好上一位患者,转过头来,用很不标准的发音问道:“段小姐是哪一位?” 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段子矜。毕竟这一室的病人里,只有她一个外国人。 江临松开了手,段子矜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是我。” “亲子鉴定是吗?”护士看着手里的表格,“孩子有14周了吗?” “没有。” “有两个月了吗?” 段子矜想了想,“快了。” “那就抽取胎儿的绒毛组织吧。”护士动笔在表格里写了什么,然后抬眸,看着眼前英俊而yīn沉的男人问,“是你来提供和孩子做亲子鉴定的父亲样本吗?” 江临沉了沉脸sè,倨傲的下颌绷在一起,段子矜见状道:“是他。” “父亲跟我来吧。”护士撕下了手里的纸,为段子矜指了指方向,“母亲去找医生。” 抽取的过程比想象中快很多,只是要等待几个小时才出结果。 段子矜和江临在休息室里一直坐到了将近黄昏的时间,休息室里的人都走光了,护士才拿着化验结果重新回来。 虽说她在妇产科工作多年,也见过不少这样的事,但她还是有些不理解眼前的女人,明明有个这么帅的男朋友,为什么还要…… 她叹了口气,在男人和女人的注视下,解下口罩开口道:“孩子不是这位先生的。” 段子矜握紧了座椅的扶手,旁边的男人“嚯”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那目光,锋利得像宝刀染血,“你再说一遍!” 护士亦是惋惜道:“先生,很遗憾,从这位女士肚子里的胎儿的绒毛组织中提取出的dna和你的dna匹配度很低。通常在这种情况下,我们都会做出这样的判断。如果您不相信的话,还可以去其他医院化验看看,或者等胎儿再大一点,抽取羊水试试……” 说完,她将报告交给男人。 男人只是扫了一眼,xiōng腔剧烈地震动了两下。 段子矜望着他的背影,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她生生忍下,默默抬起手,捂住了脸。 头发从她的耳侧滑落。男人抓住她手腕时,缠上了她栗sè的头发,他平时最爱惜她的头发,也经常拿在手里把玩,可是这一次,他毫不留情地拽开她掩住半张脸的手时,也带起了她的头发。力道很大,她很疼。 “段子矜。”男人的xiōng膛起伏了几下,眼眸猩红如血,薄chún动一下,就是一根钢钉扎在她心里,“你好,你真好!” 段子矜看着他另一只垂在身侧握拳的手,可以想象到他藏在长袖下青筋bào起的肌肉。 她的头发和手腕被他抓得生疼,可她却连理会也不想理会,努力平静着自己的心情,“江临,现在你信我说的话了吧?” “不信。”男人冷漠地吐字,拉着她往外走,“我们再去其他医院。” 段子矜苦涩一笑,“抽取胎儿的绒毛对母体是有损害的,我刚见过红,不必了吧?” 男人骤然顿住脚步,深沉却锋利过度的黑眸扫过一旁战战兢兢的护士,“出去!” 护士也不知怎么,就真的乖乖听话出去了。 男人一脚踹上门,背对着休息室里的监控........... 是他早已料到的结果,他却还是有如遭到重击,脑子空白了片刻,放下了她的腿。 段子矜静静看着他,“你不用怀疑,绒毛确实是来自我肚子里的胎儿。” 男人按铃叫来护士,冷声道:“把剩下的绒毛样本给我。” 护士呆了呆,刚要拒绝,男人却扔出一张信用卡,“我买下来!” “先生,这不合规矩……” “那我就买下这家医院!”男人似乎隐忍到了极限,所有耐心都被付之一炬了,脸sè除了yīn鸷就是冷厉,“然后你给我卷铺盖走人!” 护士哆嗦了一下,看着眼前那张黑卡,忙不迭地去了。 男人一手拿着档案袋,另一只手拉着女人,出门打了辆车,“去最近的医院。” 可化验结果仍是那样—— 匹配度,很低。孩子,不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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