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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僧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时镜
可如今,前者发生了,后者也跟上了。
六合神诀这等功法的霸道之处,非修行之人不能了解。
即便是当年已有“第一仙”美誉的顾昭与他交战,也无法在激战之中,打乱他经脉劲力的运行,一丝一毫也不能!
稳如磐石,若清风吹拂之山岗,似明月旷照之大江!
可眼下,竟然在这神秘僧人一指之下崩溃!
就算他是方才心有旁骛,就算他眼下功力只有七成,可要以这看似平平无奇的一指之力,击破六合神诀本身牢固坚稳的运行,需要施展之人拥有何等恐怖的修为?
吐血的瞬间,沈独已头皮发麻!
而在这一片黑暗中,对方一击得手之后,并没有半点的诧异,甚至没有半点的怔然,好像发生在眼前的不过是最寻常的一件事一般。
就连下一式攻击都没有任何停顿!
无相劫指点中之后,便略略回撤半分,变指为爪,就要在这极近的瞬间将沈独擒拿!
换了是任何一个心志稍弱的人在此,被人破去了最根本的功法,只怕早已是万念俱灰,生不出任何的抵抗之心,就要束手就擒了。
可在这里的是沈独。
在对方指爪袭来的瞬间,他不是没想过就这样一了百了,反正活着好像也没什么意思。可偏偏那一闪念之间,竟害怕死亡。
人活着固然无趣。
可死亡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境界呢?
对于这人世间的一切,他已经无所敬畏,可对于未知依旧心存恐惧。一切一切的挣扎,也不过是为了活着而活着。
那么这一刻,他依旧要qiáng忍着万般的痛苦,为自己博那一线的生机!
生死存亡关头,反应的速度,超越了极限!
沈独甚至能听到自己qiáng行压低自己肩膀时,骨骼转动的声音,竟是在这狭窄bī仄的战斗之中,硬生生将自己与对方指爪的距离拉开了半寸!
半寸足矣!
“砰!”
寂如闪电,迅比惊雷!
只这半寸的空间,半寸的距离,已经足够他将自己的右手抬起,五指穿破黑暗,也沾染了空气里还浮动着的血花,握成了拳头,与僧人的手腕,撞在一起!
简直不像是撞在了血肉之躯上!
硬得令人发指!
若非传入耳中的依旧是令人心颤的血肉挤压之声,他几乎要以为自己的手是撞在了一块坚硬的磐石上,有金铁一般的质地。
疼!
过快的速度,带来的是猛烈的撞击。
沈独险些觉得自己手指都要为这一撞所折断,但很显然,对面那神秘的僧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手腕本是人薄弱的关节处,即便天机禅院注重外功修炼,也不能将手腕修炼得与拳头一般。
所以受此突如其来的一击之后,僧人原本抓向沈独肩膀的手掌,几乎立刻为这一股力量所迫,偏离了开去。
“噗!”
jīng钢一般坚硬的指爪,擦着沈独的脖子,深深地陷入了他背后书墙那厚实的木料之中,轻松干脆得像是戳进一块豆腐!
沈独毫不怀疑,这指爪若是落在自己肩膀上,只怕立时就要被卸去一条胳膊!
这藏在暗中的神秘僧人,出手竟然如此凶狠!
他不由为此倒吸了一口冷气,心里觉得这与自己素日熟知的天机禅院僧人并不一样,可行动上却是没有浪费半点时间!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受他这一撞阻拦,对方一击已然落空。还不待对方收回自己的手掌,沈独已毫不犹豫,一掌轰出!
可竟不是轰向对面的僧人,而是打向了自己头顶!
六合神诀虽然在方才被击溃,可其qiáng大之处便在于,仅仅过去了片刻,它已经在他体内自动地流转凝聚。
这一点力量,与僧人交战,或恐有些捉襟见肘。
可用来逃跑,绝对足够!
“咔嚓!”
木材瓦片,应声而裂!
澎湃的掌力,几乎在击出的瞬间,便在这千佛殿的殿顶轰出了一个直径三尺余的大洞!
一时间木梁碎屑飞如乱雨,金瓦残片抛似溅雪!
夜深了。
山间的月竟然出来了。
清冷的月光自这破洞口洒下,一瞬间照在了沈独那jīng致但充满戾气的面容上,照亮了他那一双幽暗的、藏着旋涡的深眸,也照见了那一角雪白的、不染半点尘埃的僧袖!
仓促间,沈独什么都没有看清。
月光照落的瞬间,他眼底只掠过了那一片白,接着便毫不犹豫,一跺脚之间,已从与那僧人的对峙之中脱出!
浑然一道飓风,直接自这破洞中腾身而出!
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惊动谁不惊动谁?
生死关头,他脑子里只有“逃命”二字!
打从一掌拍碎千佛殿殿顶的那一刻开始,沈独就知道,今夜之事,势必在天机禅院,乃至于整个武林,掀起轩然的波涛!
夜幕下的天机禅院,安静得犹如世外桃源。
他方才破殿顶而出的那动静,是何等惊人?
几乎就在他腾跃而出的同时,就有不少功力深厚的和尚听见了,立刻睁开了眼睛。更别说千佛殿附近恰好还有走动的弟子,闻声抬首,便大大吃了一惊!
月光下,竟是一道深紫sè的魅影,从千佛殿的殿顶越出!
一身孤绝戾气,浑似妖魔!
只静了那么片刻,四下里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不外乎“敌袭”“来人”“妖魔休走”之类的。
可不管他们的声音有多洪亮,沈独统统听不见!
耳旁,只有那呼啸肆虐的风声!
qiáng行运功逃命,他周身经脉都出现了恐怖的滚烫烧灼之感,可身体内涌流着的鲜血却给他以冰冷的错觉,刮面来的寒风吹得他四肢百骸都要冻僵!
天机禅院无数佛殿经塔,都从他脚下飞掠而过。
沈独觉得就算是自己上一次躲避大半个江湖的追杀,都没有这样快过!
那禅院中响起的无数惊呼,无数怒喝,只三五个呼吸间,便被甩在了身后!
眨眼,便越过禅院的范围!
山林间还有未化的残雪,他衣襟上还有这未干的血渍,想也不想,便从这不空山的高处一跃而下,顺着那盘龙似的山脊,乘风滑下!
qiáng劲的山岚,一面墙似的倒过来。
沈独喉头一甜,血腥气已重新涌了上来,心肺间有如刀割一般疼痛,几乎要在这瞬间冲垮他的理智。
意识模糊间,他只竭力地扭转了身,回首看去!
于是便看见了,那一道雪白的身影——
夜墨蓝,月金黄。
山巅的天机禅院,此时竟也有一股磅礴壮阔的气势。千佛殿不远处便是一座高高的佛塔,先前与他交手那僧人便凌立于佛塔之顶。
僧衣一袭,迎风吹卷,如玉皎白!
许是那坠落的雪沫太密,许是他伤重已不自知,又许是相隔的距离实在太过遥远,这一刻沈独的视线竟是模糊的。
他看不清那僧人的面目。
就连那挺拔雪白的lún廓,都是隐约的。
长夜里,暗天下,白月里,飞雪中,只有这一道身影,只有这一抹雪白,不似站在那佛塔的顶端,而似站在所见者心底触不可及的幻梦中……
目光清澈渺远,横越虚空。
沈独隐约能感觉得到,他看见了自己,也注视着自己,可这目光中到底含着怎样的深意,却也仿佛一场幻梦般,在这无边的夜sè与月sè里模糊。
烦恼忘了。
忧愁忘了。
生死的危机也忘了。
浮现在他脑海中的,竟然是昔日在竹舍中读过的经文里的一句话,八个字……
银碗盛雪,明月藏鹭。
说的,不就是这和尚吗?
惊为天人呵。
于是,那么一声复杂的呢喃咏叹,也忽随着那一道幻梦似的雪白身影,远了,模糊在了风里。
“善哉……”
……
塔顶上,只余那僧人立着。
清隽的面容平静如许,看不见半分怒意与恼意,脖颈间那一串挂珠已断,左手却依旧握着那持珠十八。
塔下有担忧的声音响起:“善哉师兄,你没事吧?”
他不答。
仿佛根本没有听到那声音,只远远注视着山下那闯入者方才消失的方向,入了禅定一般,目光深远而幽寂。
清风振衣,慈悲不改。
山岚卷起他衣袖,浅淡的白旃檀香息散入冰冷的空气,变得幽微而隐约……





贫僧 19.第19章 发作
其实沈独以为自己会死。
只要他一个不小心,没控制好自己的身形,或者在体内那一股来袭的剧痛中失去神志,要么从这半空中跌下高高的不空山,摔个粉身碎骨;要么经脉中劲力逆行,摧毁他好不容易恢复的七成功力,直接被追来的天机禅院僧人抓住。
可兴许是祸害遗千年吧……
他死不了。
剧痛固然侵袭了他的神志,让他恨不能一刀给自己一个了断,可竟没有使他昏迷,反而使他越发地清醒。
脑子里的计谋,亦层出不穷。
妖魔道上尽是妖邪诡诈之辈,他能成为妖魔道的道主,除却这一身绝高的武功之外,自也不是一无是处。
他不虚伪,但很诡诈。
人从这高处一掠而下,瞬间便辨明了自己此刻的方向。
在这不空山范围内二十余日,除却一开始伤重实在无法走动那几天,他可都没有闲着。加之前后跟踪了这和尚两回,对天机禅院上下的地形,他也算心里有数。
如今伤势在身,六合神诀更隐隐给他不祥之兆。
不管是从哪个角度想,他都不可能有能力从这许多人的追击中突围而出,更不用说,此刻埋伏在不空山周围等他出来,要取他性命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一旦出去,必死无疑!
沈独太了解这江湖的凶险了。
那么多的人想要他的命。
外面等着他的,不会是妖魔道上忠心耿耿的属下,只会是无数熟悉或陌生的人举起的屠刀!
他不能出去。
脑海中这念头一闪,他身形一转,竟是毫不犹豫朝着西南方向奔逃。若是那僧人在此,只怕立刻就会发现,这方向与那竹舍所在的方向截然相反。
看上去,就好像是他要逃出不空山一样。
背后的追兵,被他甩得远远的。
可心机深沉的沈独,偏偏在一路上留下了深深浅浅踉跄的脚印,看上去就是一个人在伤重之中,来不及遮掩所留下的。
没有人能想到,都这种时候了,他还有心伪装自己的行踪。
就这么一气奔出去十多里地,到了那荒山野岭草木繁盛之地,才一下停了脚步,运起自己仅存的那一口劲力,施展出那超绝的轻功。
身若鸿鹄,竟又tiáo转了头来。
来时一气乱跑,返回时却挑了最荒僻的道路,几乎绕了依一大圈,甚至重新经过了不空山,才回到了那一片竹海。
山上隐约能听到那些嘈杂的动静。
显然千佛殿那边发生的事情,以及他的逃窜,已经让整个天机禅院都出动了。只是那些声音依旧很远,反倒衬得这一片竹海太过安静。
有那么一瞬间,沈独觉得不可思议。
山上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来,天机禅院竟然没有派一个人下来此处搜查,是完全被他逃跑的方向迷惑了,还是根本不觉得有人这般胆大包天,还敢去而复返?
“沙沙……”
夜里寒冷的山风,吹过了冷翠的竹海,让那竹枝摇曳在月影清辉当中,疏朗又挺拔。
一眼看去,一个人也没有。
可这一次,他没敢进去。
这周遭的地形,他也清楚。屋后不远处便有一座小土坡,上面落满了竹叶。沈独qiáng忍着身上的伤势,在这天寒地冻之中,硬生生地伏地藏了起来。
泥土腥气,冬竹清气,还有自己喉间的血腥气,一并将他包裹。
这一伏,便是整整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里,沈独几乎要忘记自己是在天下江湖人士可望而不可即的不空山,恍惚间只以为自己回到了yòu年的悬崖下。
又冷,又饿。
天茫茫地茫茫,可留给他的栖身之所,只有乱石从中那小小的一隅。还要忍着痛、含着苦,与风争,同雨抢,共雪斗……
所有所有的名利,欲望,权柄,在生死的面前,都是狗pì。
为了活着,他曾低入尘埃;
为了活着,他愿埋首灰土。
所以在这样的一刻,他是如此地耐得住性子。任由心脉间那一股不属于自己的力量横冲直撞,任由四肢百骸里的剧痛褪去,换上一种蚂蚁蚀骨般的奇痒……
六合神诀,到底还是提前发作了。
他本以为自己会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一直担忧着,忌惮着,可真等它开始发作起来,那一颗心反而平静极了。
断头台上的刀,没落下时,让人心颤颤、意悬悬;一旦干净利落地砍下了,便是尘埃落定,什么都了断了。
一如此刻的沈独。
两个时辰过后,是残夜将尽时。
山顶上的天机禅院,搜寻了小半夜,约莫也没有寻到他的踪迹,更不见任何一个人来到这一片竹海,进入那一间竹舍。
就连平日为他送饭那和尚都没来。
黎明的时候,周遭便安静了下来。
山顶上禅院的灯光,也灭了不少。只有零星的几盏,还亮在高处,仿佛要照亮这长夜,与这即将亮开的天幕共明。
危险,似乎过去了。
“咳……”
这时候,沈独喉咙里才冒出了那压抑了近两个时辰的剧烈咳嗽声,抬了手指一捂,殷红的鲜血便从他苍白的指缝间淌了出来。
长久蜷缩的身体,已经有些僵硬。
从这土堆后面起身的刹那,他险些狼狈地跌倒回去,还好伸出手来扶了旁边的修竹一下,才站了个稳当。
昨夜他走的时候没有灭灯。
灯盏里的灯油烧了一夜,那昏黄的灯火本就不明亮,此时更是暗淡了许多,甚至与没有没什么分别。
沈独推门进去的时候,几乎以为自己走入了一片黑暗。
过了好半晌,他的眼睛才适应了,渐渐能看分明这屋内的种种摆设,皆与他昨夜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只有一样不同。
那就是他自己。
离开的时候还是七成的功力,回来就剩下四成不到;离开的时候伤势已经复原了七八分,回来的时候又与刚落难之时相差无几。
甚至,更糟糕。
因为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一股趁机在他体内肆虐的力量……
六合神诀,名为神诀,实为邪法。
此功法来历便不正,他修炼更出了差错。十年中,受此磋磨无数,每每发作起来屈辱万分,痛不欲生。
修炼越深,则反噬越qiáng。
而如今……
他修炼此诀几乎就要大成,反噬的力量qiáng得离谱。更不用说他此刻修为受损,更身负重伤,根本无力对反噬之力进行任何有效的压制。
换言之,这一次发作,将会比往常任何一次跟猛烈、更痛苦!
且他眼下的处境,也比往常任何一次都来得困窘,来得凶险……
昨日他才传信给顾昭,也不知对方是否收到,又是怎样的答复。所以现在是,他出不去,旁人进不来。
就连天机禅院……
他现在也不敢进去。
前后左右这么一思索,摆在他面前的,竟然只有一座独木桥!
“那和尚……”
沈独还记得,他问,佛祖割肉喂鹰,舍身饲虎,他愿不愿意渡自己。然后和尚摇了头。那一瞬间,他没跳起来掐死这和尚,简直算是仁慈了!
“说你娘天无绝人之路,现在却非bī老子上个和尚!”
身体里,那一股异样的感觉,已经伴着经脉中窜上来的yīn冷寒气,席卷而来。嘴里虽骂骂咧咧不干净,可那两瓣薄chún,已经开始了隐约的颤抖。
他觉得自己两腿都在发软。
可目光抬起之时,却是一抹亮极了的狠sè。
茶壶就放在桌案上。
沈独知道,里面的水已经冷了。
但他依旧挣扎着走了过去,翻出一只干净的茶盏,先倒了大半杯水进去,而后便颤抖着手指,自袖中取出了一枚两寸长、小指粗细的浅绿琉璃小瓶。
指尖一划,那瓶盖便已拨开。
内中没有藏着什么丹丸,只是一点无sè无臭的水液,单这么看,既看不出是什么功效,也看不出是什么来历。
他手一倾,这水液便一点不剩地,从细细小瓶中倾下。
“滴答答……”
只片刻,便与杯盏中的茶水混在了一起,看不出半点痕迹。
做完这一切之后,沈独额头上已经覆了一层细细的薄汗,根本站立不住,一下便顺着桌案边角委顿地坐在了地上。
热cháo如浪卷来。
他费力地眨了眨眼,看了看外面的天sè,只猜那和尚今日必定要来得比往日更早一些。
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真能一无所觉吗?
事实上,他所料也的确不错。
黎明之后,天边的霞光渐渐冒了出来,山上照常地敲过了早晨的钟鼓,以提醒禅院中的弟子,是时候去做早课。
那熟悉的脚步声,便在半个时辰后响起。
“吱呀”一声,月白的僧袍出现在了门内。
盘坐在桌案下苦苦撑着的沈独,这时候反倒不慌不忙起来。
除了额头有薄汗,面上也多了一层异样的薄红之外,他看起来与往日并无什么区别。
见他走进来,他竟然还tiáo笑了一声:“今天倒是来得很早,不过一点吃的也不带,是准备要饿死我吗?”
僧人从没在这个时辰来过。
东方天边的霞光,犹带着山间一点点带着霜露的冷意,浸染在他月白的僧袍上。分明普通得多,可在他走进来的这一瞬间,沈独竟觉出了一种怪异的熟悉。
是因为,天机禅院的和尚,都给人这种感觉吗?
他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僧人的身上,眸底隐隐有什么燃烧的火光;僧人的目光也落在他的身上,平和不起半点波澜,却在他衣襟的鲜血和苍白中透出些异样的脸sè上停留。
于是沈独一下笑了出来。
身体里的感觉,几乎已经要将他bī疯,是前所未有的qiáng烈,可同时也让他的理智,到达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极致。
他撑着案角,慢慢地站起,看着已经踱步来到他面前的和尚,只慢慢地将那搁在案上的杯盏勾在了手中,然后递向了和尚。
眼角眉梢,轻轻地一挑,是恶劣的嘲讽。
“要喝水吗?”
“……”
僧人停住了脚步,心如止水,可注视着沈独的眼神里,那种隐隐的不赞同又冒了出来。面对着他递来的这一杯水,他没有接。
“不想喝?”
眼见着对方这无动于衷的反应,沈独面上伪装出来的和善,很快就隐没了。
他冷冷地笑了一声,干脆地收回了那杯盏,一仰脖子,竟直接含了小半杯在口中,向僧人吻去!
伸手一拽,本已经站到他近前的僧人,立时被他拉得一倾身,到了近前。
沈独凑了上去。
在僧人根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将自己冰冷得异样的嘴chún贴了过去,那一口掺杂了某些东西的茶水,便在这短短的片刻间,度入对方口中!
狼狈咽下!
僧人又惊又怒。
那一双原本平和的眸底,一如他前阵子冒犯他时一般,结上厚厚一层冷霜。
当时沈独便没当一回事,更不用说是如今了。他虽已在崩溃边缘,可反应却很迅速,在僧人发作之前,直接眼疾手快地封了他周身十二处大xué!
“不想喝,也得喝!”
这天下,能拒绝他沈独的人,不是没生出来,便是已经死了!一个臭和尚死秃驴,哪里来的这千万般的傲气?
xué道已封,纵使他有力气也使不出来。
只是为了行事的方便,他并没有束缚对方的行动,更没有定住对方的身形。只是这么伸手一推,便将已觉出那茶水不对的僧人推得靠墙坐倒。
灼烫霸道的药力,几乎在瞬间染红了僧人的面容。
这一刻,沈独心里竟觉出了一种莫名的悲哀。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药的功效。
在过去的十年里,这药便是他专门为自己配制,裴无寂是从来不喝的。一切,只为了忘怀自己,忘怀一切一切的难堪和屈辱,以让其结束得更快。
喂了那和尚一口,杯盏中还剩下一半。
他略略地垂下眼帘,看了盏中那随他手掌的颤抖而荡漾的水波一眼,到底还是倾杯仰首,将其饮下,然后随手将杯盏掷在一旁。
说话那声音,已不知是癫是狂,是醒是醉。
“料你这等慈悲心肠,杀只蚂蚁都舍不得,身在白云彼端,该不愿渡我这等落身wū浊泥淖、杀人如麻的大魔头。迫不得已,出此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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