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那村那傻瓜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福宝
胖丫爹娘相互看了看,心里大概也是存着疑惑,明明闺女这些日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如何这李大宝却说与她见面说过话,可看他这样子也不似撒谎。两人犹豫了一下,荷花娘便回屋把胖丫儿叫了出来。
见胖丫儿出来,大宝紧忙凑过去道:“丫儿,你没跟爹娘说?”
胖丫娘一把拉了胖丫儿挡在自己身后,只怕被大宝欺负了似的。
胖丫儿看了看大宝没吭声,又见了荷花,方小声唤了声:“大姐……”
荷花应了才要开口,却被荷花娘抢了话,只质问道:“他说和你说好了?你之前见了他了?”
胖丫儿抬头望着屋里众人,红着脸点了点头。
胖丫爹娘惊诧得愣住,荷花松了口气,从旁道:“这便是了,想是他们小两口私下里和好了。”说着又对大宝佯嗔道,“你也真是,纵是急着接媳妇儿回去,也得先跟岳父岳母说明了才是,这会儿还不赶紧着给你爹娘磕头赔不是!”
大宝听了正要下跪,却被胖丫娘拦了,只道:“别忙跪,我可受不起!你们说好了就好了?我闺女的委屈白受了?”说完又转对胖丫儿低声道,“怎么回事儿?你见了这混小子怎的不跟娘说?你真应了他回去?可是他bī着你的不是?没事儿,你只管说出来,这是咱自家的地方不怕他耍混!”
众人的目光都汇在胖丫身上,但见她垂着眸子不言语,半晌方咬了咬嘴chún,抬眸回道:“我见了他了,但什么也没应,我不跟他回去。”
大宝听了抢过去瞪着眼睛急道:“怎么没应?前儿晚上说好的!”
胖丫娘厉声道:“怎的!还想当着我们的面打人?”
荷花见势不妙,紧着过去拉了大宝,道:“你急什么,有话好好说,可吓着胖丫儿了。”
大宝只急道:“不是,我们真的说好了,真的!”说着也不理众人,又往胖丫身边挤了挤道,“你怎么不认?前儿晚上明明说好了,你要是没应,怎么能跟我……”
“没有没有……”胖丫忽地打断了大宝的话,满脸涨红地只怕他说出什么似的。
众人见他二人这光景全不明所以,却是胖丫娘先开口道:“人你们也见着了,话也听着了,我闺女再不愿跟着回去受你们家的委屈。”
大宝这会儿没了说辞,只直勾勾地盯着胖丫儿,一脸的不解委屈。
荷花见事情要僵,也一是不知如何是好,只软语对胖丫儿道:“姐知道你的委屈,我替你教训他,他头现在咱爹面前发了誓,说往后再不对你冷脸了,你看在咱爹娘的面上,看在姐姐面上,只饶他这一回吧……”
胖丫儿望着荷花抿了抿嘴,下意识地去瞥大宝。
荷花知胖丫儿是个心软的丫头,又对大宝一心一意的好,见她已被说动心几分,又紧忙劝道:“大宝这小子嘴上混,可心里是个实心眼儿的,你跟他过了这么久还不知他是什么人?你走这些日子他也苦得什么似的,他心里稀罕着你呢……”说着便扯了扯大宝的胳膊,示意他趁胖丫儿心软的当口说几句好听的软话。
可大宝却愣愣地怔在那儿,哑巴似的不吭声。
胖丫儿看大宝不言语,眸sè又黯淡下去,颤巍巍地道:“大姐……我没福气,做不得咱家媳妇儿,是我对不住爹娘……”说完噗通跪了下来,给荷花磕了两个头,低泣道,“这是我给咱爹娘磕的,谢他们往日疼我,我今后不能在他们跟前儿尽孝了……我往后日日烧香,求菩萨保佑他们长命百岁……”说完也不容荷花回话,站起来抹着眼泪儿回屋了。
荷花没了话,胖丫儿素来温顺腼腆,人前都不敢大声说话的丫头,今日当着众人说了这些,可见真真是铁了心了。
王家人见这样,也再不与荷花二人多说,甩了脸子把他们赶了出去。
回来的路上,荷花气得一直数落大宝,只道:“你是哑巴啊?刚胖丫儿明明都已经回心转意了,你怎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说句软话能要了你的命怎的?”
“木头桩子似的直杵在哪儿,你看戏呢?这是你媳妇儿,不是我媳妇儿,我说一百句好听也不顶你说一句!”
“她正经是你明媒正娶的媳妇儿!喝了喜酒,拜了天地,乡亲父老都看着呢,又不是才相亲的小姑娘小小子,只让你在人前说句喜欢她稀罕她的话,有什么害臊说不出口的!”
大宝全没了往日的活泛劲儿,只耷拉着脑袋在荷花后头跟着,任由她数落。荷花走在前面自顾自地说了半天,见大宝一声不吭更是生气,站住转身气道:“我跟你说话呢,你倒是回一句啊,我这儿挺着大肚子跟你走这么远来了,可是看你装哑巴来的?”
“你跟我说句实话,又或是你不是不好意思,而是真的打心眼儿里不喜欢胖丫儿?”
大宝抬眸看了她一眼,避开目光不言语。
荷花见他这模样叹了口气,道:“我知道,当初让你娶她你就是不情不愿,存着委屈呢。可你俩都一块儿过了这么久的日子了,总不能一点儿感情没有吧。就是不当着王家人,我也是这话,胖丫儿这丫头真不错,除了模样不如小秀儿标致,当真是挑不出一点儿不是来,可这两口子过日子总不是但看模样的不是?”
“你摸摸良心想想,胖丫儿嫁你这么久,可有一点儿对不住你的地方吗?她真是实心实意地对你好,我知道你和小秀儿是自小的感情,可说句你不爱听的,纵你当日真娶了小秀儿,她也未必能像胖丫儿对你这么好……”
“再想想你是怎么对人家的,动不动就甩脸子,冷言冷语的……别说人家心里怎么委屈,连我看着都觉得不忍心,我这还是你亲姐姐呢!你也不是个不会疼人的,当初怎么把小秀儿放在心坎儿上惦记的?如今怎就不能人心换人心的也对胖丫儿上些心?”
荷花说了半天,大宝依旧是一声不吭,到最后荷花也只无奈地摇头摇头,叹道:“罢了,人说儿大不由娘,孩子大了连娘都管不了,我这做姐姐的就更管不得什么……你要是当真一点儿不喜欢她,我们这儿死命催着把你们往一块儿凑也是没意思,人家姑娘受委屈,你心里也难受,倒不如大家放开手,往后男婚女嫁的各不相干,两家人也没这些个不痛快……只你记住了,往后你娶了别的媳妇儿,过得不如意再想起人家的好来,可没有后悔药给你吃!”
荷花和大宝回了家,大宝少不得又挨了他爹娘一顿数落,只他自始至终不言语,一家人也拿他没辙。
当晚,荷花娘少不得又与荷花爹唠叨,只说你辛苦这一辈子为了什么?可不就为了儿女好吗,都这个时候了有什么拉不下脸的,你只去亲家说说情去。
荷花爹道:“你懂什么,我就是不要脸地过去给他擦pì股,人家正在气头上,万一真把我撅回来,两家人就算彻底撕破脸再没挽回的余地了。如今只让他们小辈闹去,不管闹成什么样也好收场,等人家真是消了气,松了口,我去不去的也好说话。”
另一边,荷花回了家心里也跟着着急,只像她娘找她爹唠叨似的,跟长生絮叨了一晚上。长生却不能像荷花爹那样说出个子丑寅卯来给媳妇儿宽心,最后却是荷花故意找茬扣了他好几颗花生,看他委委屈屈的模样,才莫名觉得顺了气。
大宝和胖丫的事便一直这么僵持下去,期间甚至传出王家又给胖丫儿寻了婆家相亲的话,可后来也都是不了了之了。直到春暖花开,回乡治病的四nǎinǎi和周夫子都回来了,大宝也没能把胖丫儿接回来。
荷花虽早说了任凭大宝如何,自己再不管了,可做姐姐的到底不能不挂心,只也不去问大宝,而是私下里去问她娘。他娘每每愁着脸跟她絮叨,说是完全不知大宝在想什么,平日里跟着她爹下地干活儿没甚特别,只一天到晚没什么话,有时候突然一天不见人,也不知跑去那儿了,回来问他,他也不说。这些日子更是离谱,有两次她大清早去他那屋里便不见了人,看那被褥还是昨晚的模样儿,根本不似睡过的。
荷花只觉得奇,她娘又忧心地道:“你说大宝这孩子……别不是媳妇儿没在身边儿,被什么下三滥的女人缠上了吧?”
被她娘这么一提,荷花恍然想起当年大宝险些与那陈寡妇牵扯上,不免生了不安,只没甚底气地道:“不能吧……大宝就是再没分寸也不能干这事儿,让我爹知道了还不揍死他?”
荷花娘哼了一声,道:“你爹揍谁去?他自己当初还不是被那小贱人勾搭了!这男人的裤子松得很,在那事儿上都管不住自个儿……媳妇儿没在身边儿,难保不让人钻了空子……”
荷花没应话,只想连长生这一根筋的傻家伙都日日缠着她要奖赏呢,大宝十六七,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真保不准走歪路。
只说荷花和她娘正为这事儿忐忑不安呢,大宝那儿便出了事儿。还真被荷花和她娘猜着了,大宝当真是与女人睡觉去了,不单睡了,还被人家家里人发现,拿绳子给捆了回来,说是jiānwū良家妇女,而被他“jiānwū”的那个,不是旁人,正是胖丫儿。
荷花一家全傻了,据说大宝是被王家里光着pì股从胖丫儿被窝儿里揪出来的,什么话没说先来了一顿拳脚,随后又拿绳子捆了说是要直接送衙门去,是胖丫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护着他,到底拦住了。
出了这事,王家人虽不知李大宝到底怎么哄了自家闺女,可见胖丫儿终归还是舍不得他,也不能真做了bàng打鸳鸯的事儿。只自家女儿被休回家这回事儿让他们脸上无光得很,由其他们与同村的张家本是死对头,村里人又风言风语的,说大宝是恋着人家的姑娘张秀儿才把胖丫儿给休了。王家人这些日子一直恨着大宝,一是看不得自己闺女受委屈,二来也是气不过因这事儿在张家那儿落了脸。如今虽然松了口,却也不能这么轻轻松松地让把人接回去,只开了口,说是姑娘被你们休了,就不是你家媳妇儿,这是乡亲邻里都知道的事儿。如今再要接回去,就得再娶一回,不单要风光大办,聘礼也得比头一回翻上一倍,才能姑且挽回些脸面。
荷花爹一听这话又跳了脚,倒也忍住了没当着王家人的面发火,只等人家走了,关起门来训儿子,瞪着眼大骂:“你这王八蛋是老天爷派来祸害我的!好好的媳妇儿你不睡,非给休了跑人家里偷着睡!你这是过做贼偷人的瘾呢?你倒把你老子豁出去了!翻倍的聘礼,头一回我就出了三倍的聘礼给你把人娶回来的,如今再要翻倍,我这辈子白干了!只给你一回两回的娶媳妇儿玩儿了!”
大宝跪在地上缩着脖子挨骂,只说下次再不敢了。荷花爹上来就一脚:“你还敢说下次,下次你直接拿刀子把你老子宰了得了!这事儿你惹出来的,自己收拾去!我没钱给你祸害!”
荷花爹原是想着既然这俩人都在床上被抓着了,若真说开了到底是女方吃亏,事情闹了开,王家再没可能把姑娘嫁给别人。他们只要拿捏着拖一拖,王家那边儿必得着急,这聘礼什么的还能往下压一压。
只大宝却没这个心思琢磨,不管人家开了什么条件,总算是松了口,只怕这会儿不赶紧把人接回来,再有变数。是以只在他爹跟前跪了两天,好话说尽。荷花和荷花娘也没荷花爹那么多计较,只想着赶紧把胖丫儿接回来,了了这事儿。
荷花爹终是受不住全家上下软磨硬泡,到底忍痛掏了钱,风风光光地又给大宝办了回亲事。
那人那村那傻瓜 第46章
荷花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临盆的时候,杏花忽然回来了。
一个很平常的傍晚,荷花一家三口吃完晚饭围在炕上一边说笑,一边给即将出世的孩子剪niào戒子,忽听院门被人咣啷推开,随即闻得周夫子在外着急地唤荷花的名字。
荷花和四nǎinǎi闻得周夫子这声音不对,相视一愣,忙放了活计出屋,长生也紧张穿了鞋追着荷花出去,却不在意什么喊声,只盯着她肚子小心翼翼地护着。
院子里,周夫子显然是一路跑了过来的,气还没喘匀便道:“杏花……杏花回来了……”
荷花一愣,瞪着眼仿似没听明白,周夫子道:“杏花带了个男人这会儿在你家门口跪着呢,看样子是你爹不让进门,你娘和大宝他们也没见人,想是被你爹吼在家里不让出来……我才见着杏花跪在外头哭呢……”
周夫子的话未说完,荷花便紧忙冲了出去。三人紧着跟上去,一路护着她,生怕她着急脚下生绊有个闪失。
几个人赶到李家的时候,院子外面已经围了一圈儿看热闹的村民,都在那儿指指点点地探头探脑。人群中不知谁高喊了一声:“荷花来了!”
村民们自然闪出一条道来。杏花闻声回头,见了荷花,红肿的眼里又涌出了泪水,几步抢过来拉了荷花的手,低头望着她高高隆起的肚子,扯了嘴角不只是哭是笑,随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抱着荷花的腿呜呜地哭。
荷花仍觉做梦似的,待回过神,脸上已满是泪水,扬手捶了杏花几下,泣道:“你这死丫头跑哪儿去了!你不要爹娘!不要你姐姐了!你可要把家里人急死是不是!你还知道回来啊!你这要人命的死丫头……”
姐妹俩搂在一起哭,直让看热闹的村民也跟着心酸。跪在门口的男人这会儿也走了过来,二话不说先给荷花磕了头,毕恭毕敬地唤了声:“大姐。”
荷花回神一看,眼前这男人有几分眼熟,却也没细想,只看这男人得有四十来岁了,看上去比他爹也小不了几岁。荷花惊得一愣,杏花仍是跪着,回身挽了那男人的胳膊道:“姐,这就是我男人了。”
乍见这状况荷花有些无措,她对拐带杏花私奔的男人本就没甚好感,如今又见这人的岁数快能给杏花当爹了,愈发觉得憋闷不痛快,又心疼杏花虽离了王福根那混账,却又跟了这么个人实在命苦。
那男人大概也看出了荷花对他的排斥,待杏花介绍完了,又忙磕了两个头。不管看得上看不上,这么个明显比自己年长的人跪在自己面前磕头,还是让荷花受不住,只拉着杏花道:“赶紧起来,别跪着了……”
杏花只哭着摇头:“姐,你就让我们跪着吧……我对不起咱爹娘,对不起你们,我害了咱家了……我其实没脸回来……可这一年我日日夜夜的想家……我再受不住了……我就是回来被打死了,死也要死在家里……姐……姐……”杏花哭得泣不成声,荷花愈发的心酸难受,往院子里望了望,拍了怕她的手道:“你等等,等等……”说完便急匆匆地进了院。
长生和四nǎinǎi自也一起跟了进去,周夫子到底是外人不方便chā手人家的家事,只在外面好言请散围观的村民。
荷花三人进屋的时候,她爹正黑着脸坐着,大宝小宝和胖丫儿靠墙站成一排,低着脑袋大气儿都不敢出,她娘没在外屋,从里屋传出她呜呜的抽泣声。
荷花见她爹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心里先颤了颤,只装着胆子轻唤:“爹……”
荷花爹瞥了她一眼,一旁站着的大宝和胖丫儿连忙过来给四nǎinǎi和荷花让座。
荷花没坐,往她爹跟前儿凑了凑,踌躇了一会儿却也不知该怎么开口。却是荷花爹先开了口,只冷语道:“你干什么来了!回你家待着去,这儿没你的事儿!”
荷花脱口道:“怎么没我的事儿,杏花她是我妹妹啊……”
啪!荷花爹一拍桌子,吼道:“认她你就别认我!我早没这闺女了!这畜生爱跟谁跑跟谁跑!想登我家门,等我死了再说!”
荷花吓得捧着肚子一哆嗦,长生赶紧上前护着她,眯眼瞪着吓唬自己媳妇儿的老丈人,呼呼的生气。
荷花爹甩了这样的话,荷花也不敢再说什么,可想着杏花还跪在外头心里又是着急,屋子里好一阵沉默。半晌,却是四nǎinǎi先开了口,举重若轻地道:“罢了,咱们先回家……荷花,你去把杏花夫妻俩叫起来,让他们去咱家歇着……”
荷花爹冷着脸看过来,没言语。四nǎinǎi道:“你别跟我瞪眼,论辈分你还得叫我声婶子呢,姑娘千山万水的回来了,不论要杀要刮,也得等人家缓过力气再说,这会儿晾在门外头让村里人看笑话,大家脸上就光彩了?你认不认这闺女我不管,我只看着她可怜,别说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丫头,就是过路的陌生人,我看着可怜请屋里歇歇脚喝口水,我看谁能说我什么不是。”说完也不等人回话,自己站起来就走。
长生仍在生荷花爹的气,撇着嘴扯了扯荷花的袖子。荷花只怕她爹恼火,犹犹豫豫地不敢动。四nǎinǎi在门口厉声道:“怎么还不走!你是谁家的媳妇儿!”
荷花一缩脖子,没敢看她爹的脸sè,紧着和长生跟了出去。
荷花好说歹说地把杏花二人劝回了家,又把晚上的剩饭热了端出来,杏花哪儿又吃得下去,只拉着荷花的手一个劲儿的掉眼泪。长生跟着四nǎinǎi去给杏花夫妇收拾闲着的西屋,让他俩晚上有个睡觉的地方。杏花男人有些拘谨无措,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便在院子里寻了斧头,蹲在院子里给荷花家劈柴。
荷花拉着杏花哭了一会儿,望了望窗外道:“别让他干了,大老远的回来了,先歇着吧。”
杏花吸了吸鼻子道:“没事儿,就让他干吧……”
荷花道:“就是他吗?你当日就是跟他走的?”
“嗯……”杏花脸臊地点了点头。
荷花又往外头望了望,蹙眉道:“当日我只听说是个货郎,还当是个……看他这样子……他……多大岁数了?”
杏花擦了眼泪,道:“他属牛的,三十五了,只头些年cào劳了,看着老成……”说着脸上有些红,只道,“其实你该认得他的……”
荷花道:“倒是看着眼熟,记不得在哪儿见过了。”
杏花道:“你还记得小时候常来咱们村的那个货郎吗?咱们还总追着他要糖吃……”
荷花一愣,惊道:“是他?”
杏花红着脸点了点头。
荷花着实有些吃惊,她记得那会儿她大概是七八岁的光景,那货郎也就二十来岁,是个极jīng神的小伙子,据说才娶了新媳妇儿,脸上时时挂着春风得意的笑容。他每个月都要来他们村两三回,担子里针头线脑,胭脂水粉,还有些乡下娃子从没见过的小零嘴儿。那会儿大宝一两岁,全家人都围着他转,她们姐儿仨就被扔到了一边儿,她爹也从来不给她们闲钱买零嘴儿吃。每次她们只跟在那货郎pì股后头,一脸羡慕地看着村里其他孩子从他那儿买糖吃,等货郎一路出了村子,其他孩子都散了,她们仨仍会跟在他后头走上老远。大概是看着她们可怜,他到最后总会送給他们点儿吃的,每次还不忘笑着嘱咐她们,千万别和别的孩子说。
如此也就一年多的光景,那货郎渐渐少来了,据说是媳妇儿染了重病,要留在家里照顾。再后来村子里又来了别的货郎,那人就再没来过他们村子,只偶尔能从三姑六婆的闲话中听人提起他,说是他那媳妇儿死了两年之后他又讨了一房媳妇儿,可没跟他过几年又染病死了。两房媳妇儿都是得了拖人的病,请大夫看病吃药只把家里的钱花的一个子儿不剩,还欠了好多的外债,他自己又落了个克妻的名声,颇为凄惨……之后怎样就没人知道了……
荷花想着记忆中那个满面春风的年轻货郎,再望着院子里略显沧桑的背影,只觉心里一阵心酸难受,再想他之前他跪下叫自己大姐,更觉别扭得很。
杏花望着院子里人,幽幽地叹道:“他也是个命苦的,自年轻就欠了一pì股的债,还了十来年才清了账,后来存了点儿积蓄便又干上了走村穿巷的行当……大概是我和他的缘分,竟让我在王家庄见了他……我那会儿过得不如意,心里只觉没了盼头,每次见了他就让我想起小时候那些光景,倒跟见着亲人似的热乎……虽过了这十来年,他却也认出了我,不过瓜田李下的不好说话,只每次我买什么东西,他都念着故人的情分多少给便宜些……”
“那……后来呢?他既知瓜田李下,怎又把你给带走了?”荷花问道。
杏花低了头,一脸羞臊地道:“不是他带的我……是我求的他……”
荷花一愣,但闻杏花诉道:“就是那回你走了,我又和王福根吵了架……本来孩子没了我心里就没了盼头,他又是那么个没心肝的,真让我觉得还不如一头碰死了早些投胎的好,可真要对自己下手却又不敢了……就那么恍恍惚惚地过了一个来月……一天正看着他来了,我也不知怎么了,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就过去跟他说话,只说‘你带我走吧……’”
荷花听傻了,难以相信这是杏花能做出的事,说出的话,可想她当日那心境却又能理解。
杏花接着道:“我跟他说让他当天晚上来接我走,说我愿意给他做媳妇儿,或是当牛做马,干什么都行,只求他带我走……他当时吓傻了,瞪着眼什么话也没说,大概以为我是疯了什么的……这会儿想来,我当时大概也是和疯了差不多……我说那些话原没存什么盼头,只不过是想推自己一把,当天晚上我收拾了东西离了王家,只想着天南海北的自生自灭去……没想……他居然真的来了……”杏花说着掉下泪来,“他是老天爷派来救我命的……若没他,我想我自己走不出多远就得找棵树吊死……”
荷花听得窝心,心里多少的话却是一句也说不出了,只拉着杏花的手心疼地婆娑,许久方柔声道:“他对你好吗?这一年你们都去了哪儿了?吃了不少苦吧……”
杏花摇头,话未出口眼泪却是愈发汹涌,只泣道:“没有……我一点儿没受苦……老天爷可怜我,跟了他我才知道给人家当媳妇儿的好处……”
两人一边说一边哭,直到长生搭拉着脑袋有些委屈地进了屋,姐儿俩才发现已然到了深夜。
长生站在屋门口磨蹭,低着头谁也不看,只小声嘀咕:“天黑该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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