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月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白云诗诗诗
金世安心中了然,这个白府里,所有下人,都在不动声色地保护那位白小爷。
他们未必真的忠诚于自己,相反地,他们真心效忠于白露生,哪怕他杀了人。
好在这个少爷仍有威严,不是软脚虾的货色,看下人们的表情就知道。
暂时不要撕破脸比较好。
金总心中窝火,还加委屈,他见周裕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忍不住尬笑一声:“什么意思,我不能生他的气吗?”
这话他问得没什么心机,纯属投石问路,而听在周裕耳朵里,这无异于严厉的申饬,他看着金世安唇边挂着的尬笑,心中是一阵惊雷滚过。
少爷这是在含蓄地责难,责难他轻描淡写地放过了白小爷。
金世安见他发怔,忍不住又问一句:“所以我还想问,我是不是没有家?为什么我要住在白露生家里啊?我什么时候能回家?”
问的都是大实话,真心不懂,纯属求教,哪有住在戏子家里的大少爷,伤得都穿越了还不赶紧送医院,家里也没人搭理没人问,这都是什么骚操作?
金总想回家,至少别寄人篱下。
不过听在周裕耳朵里,这就全是反问句了。
周裕一骨碌跪下了:“少爷饶命,是我混账,我这就知会太爷,您千万别动怒!”
第二天,金世安见到了他的便宜爷爷。
当天下着细雨,金老太爷带领警察厅总长和彪形大汉若干,雷霆万钧地前来救孙。他年近七十,身量很高,一身长袍马褂,花白的头发梳得纹丝不乱,脸上架一副细脚金丝眼镜,精神矍铄之外,自然有一种冷峻威严的态度。
这次金总学乖了,不会说话就不要乱说话,金忠明问了半天,他光是点头,就是不开口。
同来的金公馆管家齐松义先行一步,替金少爷发言,齐松义垂头道:“少爷昨日就醒了,只是人有些……痴傻,仿佛什么也不记得了,问他什么都不知道,人也是一个不认。”他扶住金忠明:“太爷别动气,事已如此,伤心也无用,别再吓着少爷。”
金忠明又痛又怒,他把金世安轻轻放平在枕上:“安儿,你不要怕,这不是什么大事,你先睡一会儿,爷爷马上带你回家。”
他的目光很慈祥,眼里全是按捺不住的酸楚和疼惜,金世安心中动容,忍不住拉着金忠明的手:“爷爷,我没事。”
金忠明更加心疼:“好孩子,你躺着不要动,我去把那起混账兔子发落了。”
众人簇拥着老太爷去院子里审犯人,把金世安独个留下,旁边陪了一个傻不愣登的小胖丫头,金世安想下床去看热闹,小丫头慌忙按住他:“少爷不能动,动了就要死。”也不知道是她自己死还是少爷死。
金世安被她逗乐了。
“逗逼萝莉,你扶我到窗户那边儿,我们吃瓜去。”
金忠明出来便叫周裕:“你来把事情说清楚。”
周裕跪在地上,先磕了一个头:“上个月,少爷来小爷这儿歇着,两人说话——”
金忠明怒喝道:“他是你哪门子的小爷?”
周裕慌忙改口:“少爷来这边家里歇着——是姓白的在里头伺候。”
就在上个月,金少爷和白露生因为私事争执起来,当时周裕和其他下人被少爷屏退在外,看不到里面什么动静,只听见两个人吵得利害,等到白小爷哭着叫人进去,金少爷已经倒在血泊里了,心口上插着一把小剪刀。
从当时的情况来看,仿佛确凿无疑地是白露生杀了人。
但周裕觉得这事有蹊跷。
——因为剪刀在金少爷手里。
不是昏迷后塞进去的,是死死握住的,他们费了许多力气才扳开他的手。那把修兰花的小银剪子,通体不过五寸,刀刃只有一寸多长。金少爷一向体健,又在留洋的时候练习过搏击,白露生却是久病缠身,端个茶杯也辛苦的人。
要一个向来娇滴滴的病鬼把这种小剪刀刺进身强体健的男人胸口,即便伤者毫不挣扎,那看上去也非常不可思议。
这还不是最奇怪的。
医生来救治的时候,神色怪异地说了一句:“他的伤口为什么这么浅?”
周裕和下人们救起金少爷的时候,剪刀的刀刃并未完全刺入他心口,整个刀刃只有一寸来长。
“这么浅的伤,不应该流这么多血。”医生擦着汗说:“真奇怪,他是不是有什么先天疾病?我看他不像是外伤导致的昏迷,也许可能是中毒。”
大家面面相觑,周裕喝住医生:“少胡猜,是我们少爷玩闹不当心,钱你可尽要了去,这话不能往外说!”
这场命案的疑点太多,唯一在场的白露生又不具备伤人的能力,难道金少爷是自杀吗?
又或是他真的天生有病?
周裕不敢深想,当时就叫人把白小爷捆起来,先押在房里,只给茶饭,不许走动,也不准他寻死觅活。
周裕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又向上磕了一个头:“事情就是如此,我们疑惑着其中有些毛病,若让外人知道少爷生病,也是不好听,因此大胆瞒住了,还求太爷明鉴!”
金忠明一声不响地看他,良久方道:“照你这么说,这姓白的竟是冤枉?”
周裕不敢说话。
金忠明冷笑道:“我听说那贱人住在这里,很会收买人心,你母亲一向痨病,燕窝人参地吊着,恐怕得了他不少钱?”
周裕哪敢说话,抖如筛糠而已。
白露生的确于他有恩。周裕的母亲多年痨病,一直是白小爷不声不响地出钱接济,白小爷嘴上只说:“我决不是小瞧周叔,也不是为着你艰难,只是唱戏的讲究手头不留闲钱,怕碍了生意不吉利,这钱你若不要,我也是乱花的。”
唱戏的哪有这个讲究?周裕只有感激。
如沐春风的白小爷,做人何等温柔,纵然平时有些小性子,决不是心狠手辣之辈。他和少爷这两年关系不和睦,周裕是知道的,两人口角了许多次,周裕也知道,但说句不恰当的话,两脚背向行不远,兄弟无有隔夜仇,他两人十年的情分,再怎样也不至于弄到出人命的地步。原本想着先将此事按下,等少爷醒了,自然水落石出。这是他一片报恩的私心,也是看在金少爷和白露生多年情分上面,心知金少爷即便受伤,也不会怎样为难小爷,要是真把白小爷送去了警察局,只怕少爷醒来还要发怒。
他没想到事情会弄成这样。
金忠明越问越生气,原本觉得周裕是从金公馆里出来的人,知道报忧,还算有良心,现下居然拐弯抹角地护上了。他撇开周裕,只问:“姓白的人在哪里?”
周裕胆战心惊道:“没有敢放,一直押着。”
白露生很快被拖出来,丢在地下。他瘦极了,整个人形销骨立,被扔在地上,如同落叶坠地一般,连声音都没有,旁人几乎以为他是死了。
许久,他艰难地挪动身体,尽量跪成一个端正的姿势,脸深深地埋在膝前。
金忠明心中嫌恶,正眼也不肯瞧他:“旁人都说你傲气得很,原来连杀人抵命也不懂得,安儿对你还不厚道?你倒有脸活到今日。”
白露生缓缓扬起脸来:“何尝没有死过?死千万次的心也有了,只是我们这种人,生死也由不得自己的。前日我要寻死,拦着,捆着,不叫我死。原来是要留到今日,死给太爷来解恨的。”
他半天没有出声,此时开口一答,旁人皆有一瞬间地恍然。因为那声音实在清丽非常,既有金声玉振之明亮,又有珠圆玉润之柔美,仿佛春泉出涧,鸟鸣春山,极平常的一句话,从他口中一脱,倒有丝竹鸣弦的悦耳。
若非亲眼所见,很难相信这声音出自一个形同骷髅的身体。
名伶到底是名伶,这把嗓子是天生的,难怪金少爷对他爱宠万分,毋论他过去样貌秀美,就是单论这把嗓子,也够蛊惑人心。
金世安正在屋里笑小丫头长得胖,见她嘴馋,又把松子糖全给她吃,忽然听见这么一声清响,心头不觉打了个突。他竖起耳朵又听,外面是一瞬间地万籁俱寂,模糊听见有人艰难地喘息,那喘息里也是带着哀绝的凄婉。
他问胖丫头:“外面谁在说话?”
胖丫头含着指头道:“白小爷呗。”
“他怎么了?”
胖丫头呆笑道:“太爷要打死他,小爷舍不得你咯。”
周裕跪在一旁,心中只是叫苦。他早知此事不好,日里夜里,就劝白小爷赶紧逃了才是,谁知白小爷一根筋,寻死觅活,就是不走。周裕无可奈何,只能规劝:“既然小爷不肯走,那见了太爷好歹要知道求饶,小爷啊!性命可是自己的!这些年你也折腾够了,咱们别往死路上走!”
此时他再也忍不住了,噙着泪小声道:“小爷,不是我们不报恩,该说的我们都说了,您当真冤枉,您跟太爷辩辩啊!”
露生侧首看他,微微一笑:“周叔不必说了,都是我自己作孽。”
那声音清冷得像一绽冰花,毫无生机,是种心碎欲绝的凄艳。
他膝行到金忠明脚边,努力叩首道:“人是我伤的,无人怂恿,也无人包庇,和这院子里其他人等没有半点干系。请太爷积些阴德,饶了他们罢!”
唯有这两句为着别人求情的话,是有些可怜地祈求了。
言罢,他又叩了几叩,力气耗尽,委顿在地上。几个警察围拢上来,伸手将他提起,如提朽木。白露生也不挣扎,闭眼由着人拖动,眼看就要出了院门,他忽然睁开眼睛,奋力推开众人,拼死回过身来。
众人哪容他挣扎,七手八脚地将他按住,白露生是绝望已极的神色,也是彻底解脱的神情。
“少爷!少爷!”他凄声笑道:“今日一别,咱们俩的孽债,可算清了!”
彼时金世安在屋里听得心神不定,觉得热闹,又觉得好奇,他伸头探脑地走出门来,白露生怆然回首,正与他四目相对。两人中间隔着青砖细瓦的一口天井,隔着细雨初歇的金陵的薄暮,隔着许多双愕然又漠然的眼睛,隔着一蓬欲开未开的木芙蓉。白露生一声哀鸣,眼泪也下来,那模样深深映入世安错愕的眼中,那是他见到白露生的头一面。
玲珑月 3|新手
多年之后,世安回想露生那时的模样,真不算好看,瘦得可怕,面色青黄,只有一对大眼嵌在憔悴的脸上,像两汪彷徨无措的泉,看得让人生怜。露生定定地看着他,他也呆呆地回望,情形十分一眼万年。如果金世安稍通诗书,必能从这一眼里读出枯树无枝可寄花的惆怅,读出美人含泪心恨谁的怨怼,读出余痛绵绵无绝期的悲凉的诀别,可惜金总没有半点文艺细胞,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白露生,心想卧槽这个人我认识!
事情要从他穿越前的那一夜说起。
那段时间对金世安来说,其实挺操蛋的,那时他刚跟女朋友分手——确切说应该是被甩。他人傻钱多,被一个刚出道的女演员骗得倾囊相爱,这位明星女朋友大红大紫,成了影后,立刻过河拆桥地甩掉了金主。分手的时候她清泪滚滚地说了一大堆告别的话,具体记不清了,就记得一句话:“我的人生为艺术而生,我的爱属于所有影迷,很抱歉不能只对你一个人好,这样的我无法回应你的感情。”
影后就是不一样,说的都是中文但金世安好像一个字儿也没有听懂,感情不回应没关系,你特么还钱了吗?
不仅没还钱,她还拿着金总给她的房子、车、钱,跑到上海,开了个工作室。最重要的,她还立马找了个圈内男友。
呆霸王人财两空,头上还春风吹又生,心中当然是无限愤怒。除了不停地找影后前女友的麻烦,就是每天借酒消愁。
大家都觉得有钱人应该没有烦恼,其实烦恼只有有钱人自己明白,穷逼怎么会明白被骗了两个亿的痛苦,金世安说钱都不重要,关键她欺骗了我的感情!
这话实在太霸道总裁,听的人都在笑!
有什么好笑?完全发自内心好吗?有钱人的钱也是钱,有钱人的爱也是爱,为什么大家就是不能理解这一点?爱情又不会因为你钱多而被稀释灌水,这他妈都是什么操蛋的世界。
那段时间没人敢陪他喝酒,陪他的只有一个小明星,叫白杨,他的前男友是金总前女友的现任男友,简单说就是劈腿的那对狗男女勾搭上了,把他们俩甩了。金世安这个人不搞基,但是也不排斥同性恋,他两个秦香莲同病相怜,越喝越有共同语言。
金世安还记得那天凌晨三点,他俩在紫金山的豪宅里发酒疯。金总仰天长啸,发表了一系列名言:“老子真他妈看走眼,当时花了多少钱,捧红了她秦浓,人红了就他妈尾巴翘到天上,到处勾搭小白脸,看到个三级片恨不得立刻脱光了去试镜,贱不贱?你就说贱不贱?”
“要没老子给她撑后台她用头拿影后?”
“老子又不是长得像马云,放眼世界比我有钱的没我帅比我帅的没我有钱,秦浓贱人瞎狗眼。”
小明星从下午五点陪到了这个点头,已经精疲力尽,此时突然听金总不要碧莲的自吹自擂,实在忍无可忍,他“噗”地一声笑场了。
金总瞪大了眼睛看他。
小模特有点惶恐,也不敢笑了,他退后两步:“金总,干嘛这么看我?”
你说我干嘛这么看你?
金总心里非常不爽。
抱大腿就要有抱大腿的职业道德,老板吹逼的时候你笑场,你说你是不是有点欠揍?
接下来的情节一言难尽,金世安回忆那个时候的剧情,脑子里是一片浆糊。当时他似乎想吓唬一下白杨,于是扬言要把他睡了。
对天发誓,真是吓唬,都是醉话怎么能当真,他一个直男最多就是调戏一把,总不能可能真搞哲学交流。
关键他没当真,小明星当真了。小明星花容失色:“金世安你还是人吗?我把你当朋友,你居然想睡我?”
金世安也不生气了,他觉得这哥们儿三贞九烈的样子非常好笑。于是火上浇油地怒吼:“老子今天就要睡了你,睡你又不掉块肉。”
两个人一个光着上身另一个捂着裤子,在豪宅二楼的阳台上徒手搏斗。鉴于金总经常且习惯性地发酒疯,管家和保姆都安静如鸡地没有过来。
意外就这样发生了,就在他们搏斗的一瞬间,金世安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出了阳台,掉进游泳池里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那不可能是人的力量,后来金世安想,仿佛是什么东西把他用力抛出去了,白杨那家伙瘦巴巴的,不可能力气这么大。
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眼前这位支离憔悴的白小爷,简直太像白杨了!
两人五官身量,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如果白露生再丰润一点、健康一点,那完全就是一个人啊?!
他结合自己穿越的身份,觉得这很有可能是白杨跟他一起穿越了,但是两个人显然一个幸运a一个幸运e,自己幸运地穿成了少爷,白杨这个倒霉玩意儿穿成了唱戏的。看这个憔悴的小脸蛋,估计没少受折磨。
你活该,金世安得意地想,看吧叫你卖个屁股你不肯,现在大家一起穿越,还是得老子来救你的命。多年前看过的爽文小说这一刻都在他心头活蹦乱跳起来,而他的身体已经先于他的意识,他一步冲出去,嘴里大喊一声:“不能走!这个不能带走!”
院子里的人全愣了,金忠明也诧异地看过来。
金总的闪耀登场没能坚持一秒钟,他病后脚软,直接从台阶上滚下来,连滚带爬还不忘把白露生拉在身边:“爷爷,你是不是搞错了?你要打死他?”
周裕就快哭出声了,他没指望少爷能来搭救白小爷,没想到临死关头居然患难见真情!
金忠明早料到要有这么一出,他面不改色,走到金世安身边:“安儿,我知道你心肠软,也知道你一向的有主意。但是白露生这个人,怎么能留?往日你待他如何?今日他待你如何?他一身所有,都是你给的,他反倒一言不合就把你刺成重伤,这样长恶不悛的人,你还要救他吗?”
他在那头说,金世安这头是一句也没听进去,金世安只顾着低头看露生,越看越像。刚才他心里还在幸灾乐祸,这时候多看了两眼,居然还有点心疼。他用力晃一晃露生,露生昏昏沉沉地抬起头来,似怨似慕地看他,流着泪,又把他往外推,是不求他搭救的意思。
那模样凄楚极了,还带一点小倔强,活像是大雨路边被遗弃的小猫小狗,金世安心中恻隐之心大动。
他抬头道:“不是我救他,爷爷,你要打死他,是因为他刺伤我,对吗?”
金忠明眯细了眼睛:“怎么,现在你要跟我说不是这样?”
“……”不然还能怎么解释,谎话思路不是那么广泛的谢谢。
金世安刚在屋里听了半天,来龙去脉是大致弄清楚了,此时他救人心切,无论如何得救下这个唯一的队友,他硬着头皮道:“对,周叔不是说了吗?不是他捅我,是我自杀的!”
金忠明:“……你再说一遍?!”
金总果断大声地重复了一遍:“我自杀!”
“……为什么?”
“不为什么,玩剪子不小心……戳到自己了。”
这个瞎话编得简直毫无水平,在场不论敌方我方,一律用看弱智的表情看着少爷,部分群众还掺杂了心痛惋惜的成分,金少爷这是真的傻了,连瞎话都编不全了!你救爱心切我们可以理解,但你至少不要侮辱老太爷的智商好吗?
金总窘迫了一下,挽救性地补充:“这个,其实是那天我们俩吵架……他要自杀,然后我要拦着他,结果不当心捅到我自己了,我那几天不太舒服,所以这几天一直在休息……就是这样。”
恨啊!恨自己刚才光顾着跟逗逼萝莉吹牛逼,没仔细听周裕说清楚,此时只能把听来的一言半语强行搅在一起。
金忠明不说话,神情复杂地看着他。
金世安心虚胆怯,但救人的意愿又让他底气十足,他恳切地看着爷爷,情急之下话都真诚了:“我保证,绝对他妈的是真话!”
金忠明:“……”
所有人的神色都复杂起来。金少爷会来救人,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他救得如此难看,又如此急切,总觉得哪里似乎不太对。他们都发现了一个奇怪的悖论:如果金少爷是真傻,那他不该这么拼命地来救白露生,但如果他只是装傻,以他一向的长袖善舞,不该选择这么笨拙的方式去救人。
众人陷入死一样的、尴尬的寂静。
齐松义忽然上前来,跟金忠明耳语了几句。
金忠明转过脸来,用一种极其隐晦的目光看着他孙子,那目光里包含了心痛、惋惜、自责,很奇怪地,金世安甚至还从他眼中,看出了一种试探。
像在暗示什么,或者问询什么。
他get不到爷爷这是什么意思,只能诚惶诚恐地回看过去,手下意识地攥紧了露生的手。
金忠明沉吟许久,低声说:“你跟我进来。”
金世安还攥着露生的手,金忠明顾不上生气了,揉着额角道:“都依你!跟我进来!”
祖孙两个进了书房,外面鸦雀无声,都是面面相觑。
金世安在椅子上坐下,眼睛还不老实地往外张望,生怕队友被人偷摸着抓了。金忠明在屋里来回踱步,踱了十几圈,他压低声音道:“你是为了我的事情,是不是?”
金世安呆滞:“呃?”
金忠明看一眼窗外,面露焦躁:“这里没有外人,你就实和我说了罢,你是真的病,还是装病?你若为我装病,我就放过这个姓白的,我是你亲爷爷,你跟我还要隔层墙吗?”
金总感觉他在给自己下套。
他不敢说话。
金忠明等了半天,见他死不开口,也是无可奈何。他在金世安身边坐下,手里来来回回地摩挲一个玉狮子。
“你可知外面传成什么样子了,养着戏子,到这个年纪不婚不娶,名声上难道好听?过去我当他猫狗一个,大事上还不曾妨你,现下看来他是越养越骄纵的人,留着他,只有生祸,没有益处。安儿,你年过而立,别的事情也都罢了,唯有家业全指望你。昨日朱子叙跟我说,商会几个理事背着你会谈,说你卧病需静养,公请你辞去总会长一职,这些事情,你都知道,是不是?”
金世安汗颜地想,我根本不知道,就算知道也没办法。
现在什么情况都不了解,从金忠明话语里听来,金公子手握商业重权,背后还有人针锋相对,摆明了眼前一滩浑水,这时候去蹚,不是上赶着送头吗?
新手就要有新手的觉悟,不要去挑战毕业副本。
扬长避短这个道理,金总还是懂的。关键他现在只有短,没有长,又或者说,自己长在什么地方,还没理清楚,短的地方是完全都明白。他也是生意人出身,虽然富二代毫无作为,但他深知一个道理,就是做生意要有两个起码的入场筹码,一是市场,二是人脉。
了解市场,熟知人脉,如果没有这两个筹码,那么局面反而会越弄越糟。
这个什么商会会长的职务,是个烫手山芋,金世安宁可不要它。
金忠明见他垂首不语,又有些呆傻的样子,不禁长叹一声:“原是我糊涂了,你是病了、病了,这些事情,你不知道。”
“……那爷爷你答应我了?”金总只想回归主题,不要瞎七八扯。
金忠明面沉如水:“你就是铁了心要留下他。”
说得对,金世安想,也许我俩说的驴头不对马嘴,但这句话就是我的想法。如果现在他身处的世界真是一个穿越爽文,金世安不稀罕会长或是少爷的名分,他不是那些没见识的屌丝男主,几十亿他都曾经拥有过,一个会长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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