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栋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米糕羊
熊孩子是异常生物,不可以常理待之,所以李笠要剑走偏锋。
过了一会,小胖子在一家酒肆门口停下,这酒肆装潢不错,进出的客人也大多衣着光鲜,看上去就是“高消费”的地方,不是布衣能够消费得起的。
小胖子却偏偏要进去。
“客人...”酒肆伙计皮笑肉不笑的上前打招呼,小胖子看着对方,强忍笑意,向伙计说:“嗯,给我来个最好的雅间,上最好的酒菜!”
那伙计看了看眼前的小胖子,又看看其身后跟着的人,感受到一股贫穷的气息,于是面无表情的说:“客人来得不巧,本店雅间满了...”
李笠跟在一旁,听得伙计这么说,眉毛一扬,心中喃喃:作死开始。
乱世栋梁 第三十章 是他,就是他!
酒肆内大堂,小胖子板着脸坐在榻上,前方跪着一群人,旁边又围着一群人。
跪着的,是酒肆东主、掌柜、伙计们,围观的,是酒肆内的食客。
而小胖子身边,站着一个中年人,此时正大声呵斥着跪在面前的酒肆东主等人:“大王若是知道,你们对郎君如此无理,你们是有几个脑袋够砍!”
“詹管事!小人真不知是郎君来了,有眼无珠,有眼无珠啊!”酒肆东主哭喊着,不住磕头,既是向这个中年人求情,也是向小胖子求情。
身后,掌柜和伙计们也是如此,跪地磕头,认错、求情。
那个一开始接待小胖子的伙计,此刻已经吓得面如白纸,跪在地上,浑身哆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酒肆东主不住求饶:“小人怠慢了郎君,小人有罪,小人知罪,请郎君息怒,请郎君息怒!小人愿意受罚!”
“只是小人上有高堂老母,下有垂髫孩童,求郎君开恩,给小人一条活路...”
“小人一贯和气生财,从没有羞辱过客人,今日纯属误会,这、这...詹管事是清楚的...”
被称为‘詹管事’的中年人,姓詹名良,是鄱阳王府管事,与酒肆东主算是认识。
詹良刚赶到这里,气还有些喘不顺,见这群人哭喊着求饶,看向小胖子:“郎君,不知要如何处罚这些刁民?”
小胖子看着眼前这群人,又看看周围的食客,看着这些人不敢和自己对视,他虽然板着脸,但心中激动不已。
再想想方才的一幕幕,他真想大呼:刺激,刺激,太刺激了!
方才,鱼梁小吏李笠给他出了个主意:扮做布衣,光顾酒肆。
按李笠的说法,他这么走进去,酒肆伙计必然狗眼看人低,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保不齐还有各种冷言冷语。
那么,他若是要雅间、点最好的菜、最好的酒,对方必然出言讥讽。
不仅如此,进出的客人们见他这穷酸模样,却要吃好喝好,肯定讥笑不已,甚至故意摆阔,炫耀自己多有钱,而他却不名一文。
不要紧,先来个据理力争,和酒肆争辩,对方只会愈发得意,说各种大话以做恐吓。
于是乎,在众人的嘲讽下,在所有人鄙夷的目光之中,他亮明身份(还得找管事来证实)。
尊贵的身份,让所有人大惊失色,先前的高高在上,全都变成匍匐在地,如此反转,如此强烈的反差,光是想都让人激动不已。
店家知道自己得罪了王府小郎君,怕是要被抄家灭门,心生绝望,必然跪地求饶。
此即为‘反转’、“打脸”,极其刺激。
现在,事情发展正如李笠所说的那样,等王府管事得了消息赶来这里,证明自己身份后,小胖子亲自体会了何为‘扮猪吃老虎’。
‘反转’、‘打脸’,简直是三伏天喝冰镇酸梅汤,爽得不行!!
小胖子想到这里,下意识看向李笠,见李笠对自己点点头,他看向跪在面前的酒肆东主,板着脸说:
“大胆刁民,竟敢看不起我!”
酒肆东主不住磕头,涕泪横流哭喊着:“小人知错了,小人知错了!求郎君开恩,求郎君开恩啊!”
“好,那....”小胖子说着说着,忽然语气一转:“此事,我不计较,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啊?”酒肆东主的表情瞬间凝固,其他人,包括围观的食客,一个个都愣住了。
小胖子清楚的看到,酒肆东主脸上的表情由绝望变成疑惑,然后是喜悦,眼睛、眉毛、嘴巴各种‘扭曲’。
多种表情交织在一起,那脸色可真是精彩得很。
“多谢郎君开恩,多谢郎君开恩!”
绝境逢生的酒肆东主,喜极而泣,连同掌柜、伙计哭喊着“谢郎君开恩”,旁边围观的食客们震惊之余,不由得交头接耳。
窃窃私语传到小胖子耳中,虽然在他听来,说话声带着口音,听不太懂,但惊讶、赞许的语气是听得出来的。
毫无疑问,面前这帮人被‘二次反转’所震惊,围观的人,也被‘二次反转’震惊。
所有人都以为他要严惩酒肆东主、掌柜、伙计,却没想到,他却说了句‘下不为例’,这就是‘二次反转’。
一次反转,一次刺激;二次反转,又来一次刺激,此即为李笠所说‘双份的快乐’。
小胖子看着眼前跪地众人喜极而泣,听着围观食客的低声惊叹、称赞,激动之情几乎要破胸而出,只觉全身上下,没有一个毛孔不舒坦。
爽!爽!太爽了!!
这种极度刺激和爽快,是他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反转、再反转,把众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更是让他觉得..觉得..
觉得还是三个字:太爽了!
这种爽快,无法用语句形容,小胖子激动地呼吸急促,见李笠干咳起来,猛然回神,向酒肆东主说了几句场面话,‘飘然离去’。
出了酒肆大门,小胖子只觉骨头都轻了几斤,全身舒服得很,看李笠越看越顺眼:“不错,不错,李笠,你这主意不错!”
“今日我很高兴,你要什么赏?”
“郎君说笑了,小人只是提个建议,最后是郎君拿的主意,小人如何值得赏赐?”
李笠低声回答,不忘提醒:“只盼郎君日后再去别家酒肆时,手下留情..”
“嗯,我知道,莫要涸泽而渔嘛!”
“那,小人家中有事,小人告退...”
“去吧、去吧...”
李笠离去,詹良看着李笠的背影,陷入沉思。
他来得匆忙,所以直至现在才注意到郎君身边这个陌生人。
所谓陌生人,指的是非王府中人。
但是,“李笠”的名字,詹良可不是第一次听到。
见小胖子笑眯眯向前走,詹良特地滞后些许,然后招招手,让小胖子一个随从过来,再指着李笠的背影:“那个李笠,不是第一次见郎君?”
随从回答:“是,之前见过的,在城外河边。”
“那么,这李笠,是郡廨里打渔的那个鱼梁吏?”
“是他,就是他。”
詹良闻言点点头,再次看向李笠的背影,嘴角弯起。
。。。。。。
“是他,是他,就是他..我们的英雄...小哪吒...”李笠哼哼着歌曲,走在街道上,偏西的太阳将他的身影拉在青石路上。
影子的头部,是两个凸起,这是因为李笠梳着总角发髻。
他未成年,所以发型自然是这模样,而神话故事里的小哪吒,也是这个发型。
未成年的身份,却有成年人的见识,而且是现代的见识,李笠觉得自己将来一定大有可为,毕竟年纪轻,一切皆有可能。
小哪吒神通广大,我也有神通的哟!
李笠如是想,走着走着,想起今日的套路。
扮猪吃老虎的套路,简单又有效,在后世是许多影视作品、网络文学作品常见的套路。
套路之后就是大反转,甚至还有再次反转。
你问我这种反转爽不爽?
爽,真爽!
李笠哼哼着,慢慢向前走。
正走路间,嘈杂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又有金属的撞击声,还有许多人的吆喝声,李笠回头一看,发现街道上有大队兵马正在前进,往这边过来。
这队伍打出的旗号,他看不懂,却知道来者不善,看样子应该是去抓人,要抓的人恐怕不少,所以才兴师动众的。
小步前进的士兵们披坚执锐,看气势却不像什么精锐官军,李笠觉得与其说是正规官军,不如说是歪瓜裂枣的协从军。
他看着这一大队人马从身边过,忽然觉得旗帜上的图案有些眼熟:好像年初在白石村见过。
那时,因为梁森等几户村民逃亡,郡游军尉到白石村安定人心。
想到这里,李笠明白这就是缉拿贼寇的“治安军”——郡游军。
对方居然在鄱阳城里行动,李笠觉得莫非是在缉拿妖党余孽。
年初,安成郡豪族刘氏出了个“创业者”刘敬躬,聚众起事,攻打郡县,一时间风头很盛,结果很快就被官军击败。
刘敬躬妖党主要骨干被一网打尽,余众消散。
不过也许还有党羽潜逃,潜逃到鄱阳,亦或是先前就潜伏在鄱阳,如今暴露了,引来官府缉拿。
李笠停下脚步,和其他行人一般站在路边,踮脚眺望,看看游军要到何处去缉拿贼寇。
却见对方将一个食肆团团围住,而那食肆正是“常来”食肆。
李笠正好要去“常来”食肆,找东主马青林说一些事情,如今见着游军围了食肆,心中一凛:莫不是有逆贼党羽在食肆用餐,被闻风而来的游军围住了?
他随着路人涌上前,在常来食肆大门外不远处停下,和其他看热闹的人一起,伸头看官府缉拿人犯。
食肆外围着士兵,观众们看不见里面的状况,只听到各种呼喊声、吆喝声、打砸声,又有叫骂声和哭喊声。
见着此情此景,李笠忽然开始畅想。
想像士兵对挟持了人质的贼人说:“里面的人听着,你们手上的人质已经被我们射死了,赶快出来投降!”
不知过了多久,士兵们押着人从食肆里出来,李笠仔细一看,顿觉难以置信:被押出来的人当中,大多是食肆伙计。
而食肆东主马青林,亦在其列。
带队抓人的将领,正是郡游军尉,也就是那日在白石村高谈阔论的中年人,此人姓张,李笠认得出来。
而站在郡游军尉身边的一个布衣男子,看上去有些眼熟,对着被押出来的人指指点点,不停说:“这个是,这个也是。”
看样子是带路来抓人的“出首者”。
出首,即告发、告密,李笠看着此情此景,心中只有几个念头:怎么回事?马东主犯事了?那食肆还开得下去?
常来食肆要是完蛋了,我的鲢鱼该卖给谁?
“是他,是他,就是他!”
尖锐的喊声响起,李笠循声看去,却见游军尉身边那男子大声喊着,抬手指着自己这边。
李笠对这男子有印象:此人是常来食肆的伙计。
他下意识回头看身后,想看看对方所喊的“是他”到底是谁,结果身后空荡荡,没有半个人影。
有士兵冲过来,左右两边看热闹的人赶紧往一旁退,只剩下李笠一人孤零零站着。
“是他,他就是李笠,他就是马青林的同党!”
男子的呼喊声中,一脸懵懂的李笠被冲过来的士兵按住,然后被对方如同老鹰抓小鸡般抓走。
回过神来的李笠拼命喊冤:“做什么,你们抓错...”
话还没喊完,肚子就挨了一拳,疼得他弯下腰,又被人从后面踢了一脚,踉跄着倒地。
挣扎着向爬起来,又被人打了一拳,反扭双手绑了,押着继续往前走。
他愤怒的回头看,却见那男子看着自己,眼睛里满是得意的笑容。
乱世栋梁 第三十一章 铁案
弥漫着腐烂霉味的牢狱,狱卒将伤痕累累的李笠从外面拖进来,扔进一个牢房内,见李笠面向下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一名狱卒啐了一口唾沫:
“装死是吧?你就趴着吧!”
几只小虫从角落发霉的稻草堆里钻出来,爬到李笠身边,转了几个圈,见其一动不动,便爬上身。
李笠身上的衣服多处破裂,裂口下是触目惊心的伤口。
有淤血的伤口,有流血的伤口,宛若一笔一画,写出“皮开肉绽”四个字,让人看了触目惊心。
其他牢房里的囚犯,原本正在打盹,见着有新人进来,纷纷来了兴趣,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倒霉鬼。
现在看见是前几日就被抓进来的小子,如今受了刑罚扔回来,感觉活不了多久的样子,囚犯们便一个个继续打盹,
不知过了多久,两个狱卒来巡视,见李笠倒在地上的姿势没变,相互间交换了一下眼神,开门进去,将李笠翻过来。
几只小虫从李笠身上窜出来,又钻到稻草堆里,一名狱卒探手到鼻子旁试一下气息,又把把脉。
“有气,死不了。”
狱卒起身,看着鼻青脸肿、闭着眼的李笠,看着这宛若破败稻草人的少年,叹道:“倒是个硬骨头,受了刑,别人都招了,就他不招。”
另一名狱卒看看奄奄一息的李笠,冷笑:“骨头硬又有何用,其他人都招了,他不招,也不妨碍府君判个斩首!”
两人出了牢房,将牢门锁好,向外走去,边走边说:
“哎呀,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那常来食肆的东主马青林,平日里多面善的一个人,谁曾想竟然是那安成妖贼的同党!”
“唉,这种事,谁说得准?说不得是被人诬告,熬不住刑,为求痛快,就这么认了也说不一定。”
狱卒消失在走廊尽头,又过了一会,躺在地上的李笠终于有了动静。
他睁开眼,看着上方,感受着身体各处传来的撕裂感。
鞭挞的感觉,就是皮肉被撕裂,火辣辣的疼,感觉全身都是口子,要散架了。
他被官府抓了,罪名是“马青林同党”,而马青林的罪名,是作为安成郡刘敬躬妖党的余孽,潜伏鄱阳,图谋不轨。
马青林是不是妖贼贼同党,他不清楚,但他知道自己肯定不是马青林的同党。
所以,即便自己被皮鞭抽得死去活来,他也没有屈服。
然后就是新一轮刑讯“套餐”:测罚。
这是梁国的“特色”刑讯手段,简而言之就是饿犯人:饿三日,一粒米、一滴水都不给吃。
李笠被抓的当天,就被鞭挞得皮开肉绽,没认罪,次日开始接受“测罚”,饿三日。
三日期限到,不认罪,又被鞭挞,然后扔回牢房。
他已经奄奄一息,却不认罪,但这样的坚持好像没有什么用,按着狱卒所说,其他人都招了,就连马青林也招供,承认自己是妖党余孽,指认李笠就是同党。
所以,他不招,没有意义。
‘屈打成招,这是屈打成招!’
李笠心中怒吼,充满了愤怒,却无能为力,自己被人抓进来,还没机会伸冤,就被打得遍体鳞伤,这件事的幕后主使,明摆着要收拾马青林。
顺便把自己也收拾了。
想到这里,李笠觉得很奇怪,若马青林是无辜的,却落得如此遭遇,恐怕是有人惦记上马青林的家财,所以勾结官府中人,设计陷害。
可他一个小小鱼梁吏,家境窘迫,没道理被对方连带着收拾...
再说,他和马青林之间的关系并不密切,无非是卖了两个菜谱,然后每月定期卖鲢鱼....
想到这里,李笠忽然想到带路抓人的那个食肆伙计,想起对方那得意的笑容,不由心中一震:
王八蛋,莫非是吕全那个放高利贷的在搞鬼!!
。。。。。。
上午,郡署,鄱阳内史柳偃在厅事里听佐官汇报案情,这案情非同小可,种种证据表明,涉案人员是之前造反的安成豪强刘敬躬的余党。
刘敬躬出身安成刘氏,今年年初聚众造反,很快攻下安成、庐陵两郡郡治,然后进攻豫章郡治南昌。
此人极其狂妄,居然僭称帝号、置百官,攻打南城的贼兵有数万之众,号称一月之内攻下江州州治寻阳。
但却是一群乌合之众,被官军抄了安成老巢,随后在南昌城下大败,刘敬躬及其同党被活捉,押送建康,在闹市斩首示众。
刘敬躬完蛋了,但江州各地肯定有其余党在苟延残喘,所以各郡官府都在缉拿妖党余孽,而就在前不久,有鄱阳百姓出首,说常来食肆东主马青林就是刘敬躬同党。
其人是常来食肆的伙计,声称发现马青林暗地里谋逆的证据,前几日带着游军去抓人,将马青林及其同党悉数捕获。
郡游军尉在常来食肆及马青林家中搜出不少证据,经过拷问之后,马青林及其一些伙计悉数招供,承认是刘敬躬的同党。
他在鄱阳暗中谋划,等着乱兵攻打鄱阳时做内应。
人证物证俱全,相关案情,如今已整理成卷宗,上呈柳偃过目。
柳偃在上面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李笠。
李笠为鄱阳郡吏户,是捕鱼的鱼梁吏,去年年底捕捞乌鳢时,得乌鳢托梦,说鱼腹藏着帛书,是为“鱼腹藏书”。
柳偃对这件事印象很深,为此免了乌鳢之役,还特地下令官府往后不得让鱼梁吏捕捉乌鳢(不限民间捕捉),所以他记得李笠。
考虑到鱼腹诗可能是伪造的,柳偃觉得此人心术不正。
虽然没有证据证明是李笠写的鱼腹诗,但柳偃认为此人有充足理由伪造鱼腹诗,目的是免了乌鳢之役。
而自己的儿子柳盼,年初时迷上吃鲢鱼鱼头汤,不知怎么的就认识了李笠,还让其专门捕捉鲢鱼,然后让小吏拿着鲢鱼去常来食肆,让那里的厨子做鱼头汤。
这种小事,柳偃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但现在看来,十分不妥。
鱼腹藏书一事略过不提,就说李笠接近官眷,动机不明,加上年前白石村有人逃亡,家在白石村的李笠,又与逃亡之人关系密切。
不仅如此,李笠也和常来食肆东主马青林有明面上的来往....
种种迹象表明,李笠受马青林指使,在鄱阳暗地里活动,策应刘敬躬妖党。
譬如,可能是李笠从中牵线,鼓动同村的梁森等人逃亡,去向不明,这些逃户极有可能加入了刘敬躬聚拢起来的贼人群体。
接着,马青林指使李笠想办法接近官眷,以接近柳盼为契机,伺机下毒,毒死父母官,以便弄得郡中大乱,配合刘敬躬造反。
这一切,都有人证物证,马青林及其手下也已招供,即便李笠嘴硬,怎么打都不招,也不妨碍案情真相大白。
柳偃仔细看完案情,却不急着下结论,而是看向面前等待垂询的郡游军尉。
郡游军尉张行,已经将整个案件的案情审问清楚,并将相关人员及亲属拘捕在狱,其中也包括李笠的家人。
现在,面对内史的询问,张行条将若干疑问一一作了回答,条理清晰。
柳偃对张行的回答很满意,但还是没有下结论。
原因有两个,其一,整个案件的侦破感觉太顺利,各种人证物证俱全,这种几近于‘应有尽有’的情况,让柳偃反倒有些嘀咕。
其二,就是郡游军尉这个职务。
郡游军尉,郡分职吏名,虽然是吏,但权力不小,一举一动,牵涉甚广。
去年年底,天子下诏,斥责游军尉之弊,柳偃当然知道这诏书的内容,也知道游军之弊由来已久,各郡游军尉多有害群之马。
这些害群之马,以缉拿贼寇为由,敲诈辖境百姓(主要是富户),若有不如意者,必然加以构陷,弄得许多人家破人亡,家财为之一空。
所以,眼下这个大案,有可能是郡游军尉一手炮制,为的是夺那常来食肆东主马青林的家产。
为此,不惜颠倒是非、屈打成招。
鄱阳郡游军尉张行,此人行为举止没有不妥之处,柳偃自上任以来,也派人暗地里打听过,没听说郡署里的官吏有何明显的恶行,张行也不例外。
当然,表面上看不出的问题,不代表实际上不存在,仕宦多年的柳偃,不会轻易相信一面之词,他知道自己得多个心眼,免得被人骗了还不自知。
若张行所说是真,那么他去年就有可能被那小吏李笠骗了,若张行所说是假,他就不能被这郡游军尉借刀杀人。
游军之弊,天子明白,却无法罢免各郡游军,因为这有现实需求,柳偃作为鄱阳内史,同样也不能将游军尉罢免。
他到底该不该相信张行?
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要证据说话。
如今张行办案,收集的人证物证俱全,柳偃知道自己若挑不出毛病,就只能把这案子办成铁案。
如此一来,那鱼腹藏书就成了笑话...
柳偃想着想着,只觉有些头痛,鱼腹藏书里的诗,天子看过之后,唏嘘不已,果然让人装裱起来,时不时让大臣们议论一二。
若这事可能是个骗局,那天子的脸面可挂不住....
想到这里,柳偃又看起卷宗,时不时咳嗽几声。
他的病从去年拖到现在,时好时坏,不过近日有好转的迹象,所以精神不错。
此案被抓的人,除了一人都已招供,那个不招供的人,正是李笠。
李笠受了鞭挞,又受了测罚之刑,据说已经奄奄一息,却依旧不认罪,所以柳偃有些拿不定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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