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栋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米糕羊
即便已经想好该如何下,但依旧在读秒即将结束之际才落子。
而对方,依旧落子很快,看样子是不打算给他喘息(思考)的机会。
持续几个回合,萧原都是在读秒即将结束时落子,仿佛一个即将坠崖,却用手紧紧攀着悬崖边缘的人,为了活命,拼尽全力撑着。
他这么难“死”,布衣少年明显沉不住气了,终于,萧原等来了转机:
对手图快(不想给他时间思考)落子,下了一步臭棋。
棋子落下,少年也意识到不对劲了,但落子之后就不能动,还有裁判在旁边看着呢。
反击开始,萧原依旧在读秒即将结束时落子,而布衣少年思考的时间长了很多,以数分钟计,不复之前以秒计的落子速度。
棋盘之上,战局逆转,布衣少年阵脚大乱,萧原从容反击。
对方的思考时间,就是他的思考时间,越长,对他越有利。
既然他没有被“乱棍打死”,那么输的就只会是对方。
棋院另一边,一观棋室内人满为患,服色各异的客人,看着正面墙上那大型“演示”棋盘,看着工作人员用长杆叉着棋子,在棋盘上“落子”。
这棋盘为铁制,硕大的黑白棋子内有磁石,所以“落子”后,棋子不会掉下来。
而“演示棋盘”上的棋局,是工作人员根据隔壁棋室内进行的棋局,进行“模拟”。
因为棋室里,是两位“九段棋士”进行对弈,“战况激烈”,所以让观棋的客人们跟着紧张起来。
观棋不语真君子,虽然他们并不是在对弈现场直接旁观,但依旧没人说话,也没有人议论。
所有人都沉浸在“黑白两军”的激战之中,眼见着黑方渐渐落于下风,但依旧有翻盘的可能,他们琢磨着各种应对方式,忘乎所以。
萧勤亦是其一。
他手里还拿着茶杯,茶已经凉了,但两眼盯着大棋盘,注意力完全被棋局吸引。
方才,萧勤觉得口渴,抬手拿面前案上的茶杯,但拿到茶杯的一瞬间,白方落子,击中黑方的要害,看样子像是一击致命,把萧勤的魂都勾了去。
哪里还顾得喝茶。
他在想黑方得如何应对,思来想去,连儿子萧原的升段赛都忘得一干二净。
无数人屏气息声,等着黑方落子,不知过了多久,工作人员拿起长杆,叉起一枚黑棋,向大棋盘举起、靠近。
观棋者们的目光,全都集中在这黑棋上。
“啪”的一声,黑棋吸附在棋盘上,观棋者们先是一愣,随后有人脱口而出:“妙,妙啊!”随后也有人看出来了,忍不住发出赞叹。
“请保持安静!”工作人员轻声提醒,现场即将爆发的喝彩声,被生生按下来。
萧勤也看出了这一步的精妙之处,因为不好喝彩,紧握双拳,却发现手上拿着茶杯。
于是将凉了的茶一饮而尽,将茶杯放好,然后握拳,轻轻挥舞了一下。
爽!这盘棋看得真爽!!!
看看左右,都是喜上眉梢的看客,大热天的这么多人挤在观棋室,人人闷得一身汗,却看了一场精彩的棋局,真是没白来一趟。
九段棋士之间的交锋,果然精彩纷呈!
萧勤正要继续观棋,却得僮仆入内禀报,说郎君已经结束比赛了。
这下萧勤才想起来,今日他来棋院,是陪着儿子来打升段赛,而不是如往日那样,来棋院找业余棋手切磋,看专业棋士对弈。
现在,两位九段棋士的对弈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他想留下来看。
但是,儿子更重要。
萧勤有些不舍的离开座位,往外走去,不忘交代僮仆:“这场棋的棋谱,你记得来棋院领。”
“郎主不是棋院的会员了么?每个月的棋谱,棋院都会送来的...”
“那是以防万一,万一他们漏了今天这盘棋...”
萧勤走出观棋室,发现外面雨已经停了,两位便衣“特勤”,就在不远处。
他作为前朝宗室,和其他宗室都被软禁在鄱阳,不过在有人“陪同”的前提下,是可以在鄱阳城内走动的。
而一脸兴奋的萧原,站在不远处的廊下,满是期盼的看着这边。
萧勤这一看,就明白了:儿子肯定赢了比赛,才这么高兴。
若如此,儿子就成功升段,由专业二段,升为专业三段。
胜过他这个围棋水准业余五段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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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萧原给父亲带来了好消息,他经过艰苦的“战斗”,反败为胜,战胜了攻势犀利无比的“快棋手”。
时值中午,父子俩转到棋院旁边的食肆,这里,已经坐满了一对对用餐的父子。
今日饶州棋院举行专业围棋的升段赛,许多家长带着孩子来参加比赛,到了饭点,自然就把周边的食肆、酒肆、茶肆给挤满了。
萧勤早就料到会有这种场面,早就提前定好包厢,现在从容带着儿子入包厢,一边吃,一边交流。
其实是萧勤听儿子讲比赛经过。
外面传来大量议论声,都是家长和孩子在讨论下棋,讨论着“升段”。
楚国开国后,皇帝频频颁布新政,让百姓们的生活,渐渐起了变化。
而围棋,也起了变化。
皇帝不会下棋,不过却大力支持围棋,组织围棋高手制定新的围棋规则,并办棋院,将棋手分为“专业”和“业余”两类,并定级。
给围棋棋手定级,之前就有了,汉魏之际,参照九品中正制,将围棋棋手等级划分为九品:
一品入神,二品坐照,三品具体,四品通幽,五品用智,六品小巧。
七品斗力,八品若愚,九品守拙,其中一品等级最高。
楚国将围棋的九品制改为九段制,一如用科举制取代九品中正制那般。
并把棋手分为“专业棋士”和“业余棋手”,各自定级,以及晋级。
又设若干棋院,推广围棋,组织爱好者对弈,并开展“职业围棋”活动。
那么,什么是“职业围棋”?
顾名思义,职业围棋,就是以下棋为生。
朝廷开设官办的棋院,定期举办比赛,分专业赛和业余赛。
无论哪类比赛,有名次的选手都能获得奖金,不过业余赛的举办宗旨是“以棋会友”,奖金多寡倒是其次。
专业赛就不同了,奖金更高,并会对一定段位之上的棋士发放补贴,以便让其没有后顾之忧,专心琢磨棋艺。
各棋院间,每年都要举办“联赛”,让各棋院的高手不断切磋,相互提高技艺,并允许各地围棋爱好者旁观(在观棋室观看)。
又有专门的报纸来刊载“棋讯”,定期出版。
每期赛事以及年度总决赛的奖金,朝廷拨一部分,民间商贾资助一部分,总体来说,十分丰厚,足以让专业棋士衣食无忧,养活自己和家人。
各棋院则负责围棋相关事宜,整理棋谱,定期刊印、销售,获取不菲收入。
而七段及以上段位的专业棋士,有官秩(散秩),免劳役,或者说,服劳役的方式,就是陪方伯(地方大员)及中枢高官下棋。
最高一级的九段棋士,能得授官职“棋待诏”,陪皇帝下棋。
虽然皇帝不会下棋,也没人敢下棋赢皇帝,但是这样的待遇,毫无疑问把围棋的地位提升一大截。
对弈(下棋),本来就是很高雅的行为,尤其士族子弟,不管棋力如何,对弈总是常见的交际活动。
但现在,只要棋下得好,哪怕是荒野村夫,也能以专业棋士的身份登堂入室,靠着下棋改善生活,甚至改善社会地位。
别的不说,就说陪方伯、中枢高官下棋,这种亲近贵人的机会,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只要贵人高兴,只要贵人一句话,自己和家人的命运,就此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不是不可能。
更别说,成为棋待诏,陪皇帝下棋,这是多么高的荣耀。
毕竟,当今天子不下棋,不代表之后的新君不喜欢下棋。
而对于前朝宗室萧勤来说,既然他儿子喜欢下棋,又很有天赋,那么将来成为专业棋士,时不时能名正言顺的离开鄱阳这个软禁地,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梁国灭亡,取而代之的楚国,如今算是善待他们这些前朝宗室,但再怎么善待,也必然要软禁他们。
萧勤已经年过四旬,前半生,玩也玩过了,也去了许多地方,余生在鄱阳度过,无所谓。
但是,他觉得儿子不该被一辈子困在鄱阳这个鸟笼里。
若有机会,要能够昂头挺胸到各地走走、看看,和不同身份、地位的人打交道。
那么,成为专业棋士,就是不错的选择。
即便前朝末裔的身份还是会很麻烦,但萧勤觉得,儿子将来靠着下棋谋生,既能和喜爱的围棋相伴,也能丰衣足食,真是不错。
结完账后,父子俩离开包厢,沿着楼梯下楼。
食肆门口处,一个小胖子在闹腾着,闹着让自己父亲点“最好吃的”。
萧勤看着这个闹腾的小胖子,忽然想起往事。
许多年前,他因为误伤了嫡母,被父亲赶到鄱阳“面壁思过”。
在鄱阳,他遇到了一个人,那人当时是个鱼梁小吏。
想起那日,对方带着他到某个酒肆“扮猪吃老虎”的情形,萧勤不由得莞尔。
昔年在河里钓鱼的小吏,如今以千军万马为钓竿,钓尽天下英雄,真是世事无常。
父子俩走出食肆,此时已是雨过天晴,阳光洒在雨后的街道上,被一汪汪积水撕碎,金光闪闪。
萧勤看着为行人渐多的街道,看着熟悉的鄱阳街景,想想儿子方才那“要做九段棋士”的愿望,忽然觉得心中一松。
能遇到这样的人,真好。
乱世栋梁 第一百八十章 优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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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鄱阳某酒肆内,客人满座,虽然伙计们不断地把各色菜肴、美酒端到不同的包厢,但厢内的客人们,注意力都不在酒菜上面。
悦耳的钢琴声,从“回”字形结构的酒肆中间位置琴台处,向四周不断扩散。
于是,位于“回”字建筑“外廓”各包厢的客人,一个个都侧耳倾听。
时不时看向中间琴台位置。
琴台上,放着一架外形精美的钢琴,钢琴前,坐着一位青衣女子。
女子正直妙龄,容貌出众,挽着灵蛇髻,专注的弹着钢琴。
纤纤玉指,在黑白琴键上不断起伏,如蜻蜓点水般,在听众的心中点起阵阵涟漪。
琴声悠扬,仿佛微风吹拂,却骤起狂风,扑向迎风摇曳的点点梅花。
一处包厢内,坐在窗边的柳荃,听着美妙的琴声,一脸陶醉,时不时看着手中曲单。
他因为经商,暂居鄱阳,今日得友人相邀,来此见识一下“七段琴师”的技艺,现在听来,确实不同凡响。
现在弹奏的钢琴曲,真好听,柳荃认真看起曲目简介。
曲名《梅花三弄》,改编自琴曲《梅花三弄》,当然,琴曲中的“琴”指的是传统的琴,不是钢琴。
这曲子,大有来路:相传为晋时伊所作笛曲,后来改为琴曲。
曲子的出现,还作为一则故事,被《世说新语》收入其中,又称“桓伊三弄”。
某年某月某日,名士王徽之离开都城建康,但所乘的船还停泊在码头。
恰巧当朝大员桓伊乘车在岸上经过,王徽之没认出其车驾,于是船上一位客人点出车中人的身份。
并点明桓伊的特长:桓伊善于吹笛,家中藏有汉时蔡邕的柯亭笛,常常吹奏。
桓伊吹笛的技艺十分高超,被称为江左第一。
王徽之便派人上岸,邀请桓伊过来,给自己吹一曲。
桓伊是高官贵胄,得知这一要求却不着恼,因为他久闻王徽之的大名:王徽之是书法大家王羲之的儿子,很有名气。
于是桓伊下车上船,坐在胡床上,用笛子吹三弄梅花之调。
即一首曲子,以不同音位吹奏三次,有三种调。
桓伊果然技艺高超,吹出的曲调高妙绝伦,听得众人如痴如醉。
吹奏完毕,桓伊上岸登车,一走了之。
前前后后,宾主双方没有直接交谈一句,却没人觉得不对,魏晋风流名士之举止狂放,不拘礼俗,由此可见一斑。
此事很快传开,引为美谈,后来收录入《世说新语》。
而笛曲《梅花三弄》,又演变为萧曲,以及琴曲。
现在,已经被改编为钢琴曲,并在原曲的基础上,根据钢琴音色的特性,加以不断调整、完善。
此刻,酒肆琴师弹奏的《梅花三弄》,就是经由乐府定下“官调”的钢琴曲。
柳荃看到这里,放下曲单,眯起眼睛,继续侧耳倾听。
梅花,志高洁,冰肌玉骨,凌寒留香,历来是文人墨客咏叹的对象。
自古以来,有无数乐曲通过赞叹梅花的洁白芬芳和耐寒,借物抒怀,歌颂具有高尚节操的人。
现在这首《梅花三弄》,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通过肃穆深沉的琴声,展现出寒冬腊月万木凋零的萧瑟情景。
唯有梅花铁骨铮铮,迎寒而立。
第二部分,琴声的节奏开始快速切换,高音低音频繁跳跃,交替奏鸣。
各种音调此起彼伏,情绪激越,让人体会到梅花迎风怒放之势,
但“动”过之后,又是温柔的“静”。
曲调的一动一静,生动展现出梅花在寒风中的傲然不屈,以及“淡定”。
琴声渐渐变得空远悠长,仿佛空涧鸟鸣一般。
余音袅袅,回味无穷。
琴声停了,但满座宾客都鸦雀无声:听众们还没回过神,都留在琴声构成的“红梅傲雪图”中,久久不能自拔。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反应过来,大声喝彩。
随后,如潮的喝彩声响起,各包厢的客人,为琴师精湛的琴技所折服,纷纷叫来伙计,打赏。
数目不等的赏金,默默地交给伙计,没有唱名,没有唱数。
赏金多少,全在心意,而不是炫耀。
听钢琴曲是很文雅的事情,所以即便这里是酒肆,琴师是酒肆安排来弹琴助兴的“伶人”,但给对方打赏,可不能像风月场打赏小娘子那样,简单粗暴。
今日在此请柳荃“大开眼界”的傅徇,打赏一万钱(十贯),当然,因为他是该酒肆的“老顾客”,为方便吃住,开有“账户”,钱直接从账上扣。
外面,琴师向四周的包厢款款行礼,然后告退,准备下一首曲目。
意犹未尽的柳荃,一直等那倩影消失在视野后,转头看着傅徇,不住夸赞:
“真是不错!今日可是大开眼界了!”
傅徇笑了笑,起身给柳荃斟酒:“当然了,鄱阳是帝乡,行在和都下出现的琴曲,鄱阳总是不会落后。”
“一会,还有更精彩的表演。”
“傅兄,这打赏,那位小娘子,能拿到手多少?”柳荃问,傅徇闻言看了看对方:“据我所知,对半,怎么,柳兄有想法了?”
“嗨,哪、哪有什么想法。”柳荃讷讷,傅徇笑起来:“哈哈,窍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没什么。”
“可对于店家来说,好不容易培养出一位钢琴师,升至八段..鄱阳可没几个八段钢琴师。”
“这可是摇钱树呀,怕不是当宝贝一样供着,柳兄要想抱得佳人归,可不容易。”
柳荃来了兴致:“钢琴段位,真的这么难升?”
“难,很难。”傅徇也来了兴致,今日他请柳荃来此,一是为了听钢琴曲,二是为了闲谈,拉近关系。
一如围棋以段位来衡量、区分棋手的棋力,钢琴,如今也以段位来衡量、区分琴师的能力。
但是,弹琴和下棋不同,下棋是对弈,弹琴可不能“斗琴”,那么,要如何衡量一个琴师的弹琴技艺高低呢?
看所奏钢琴曲的难度。
钢琴师级别分九段,九段最高,初段(一段)最低,随着段位的提升,要求能够流畅弹奏的钢琴曲,其难度也在大幅上升。
不同难度的钢琴曲,既有根据传统琴曲、乐曲改编来的琴曲,也有本就作为钢琴曲而出现的琴曲。
这其中,就包括了大量的“钢琴名曲”,多为宫中流传出来。
曲目越难,对弹琴技艺的要求就越高,这其中不止有弹琴的指法,还对琴师的个人音乐素养有不小的要求。
同一首钢琴曲,在资质平庸琴师的弹奏之下,不过是照本宣科,但在有天赋琴师的弹奏之下,就能演绎出不一样的韵味。
“道理,和食肆说书人读报纸一般,若从头到尾语气都没什么起伏,读出来的故事,你听得懂,但会觉得乏味。”
傅徇特意举起说书人读报纸、讲故事的例子:
“若是能够读得声情并茂,故弄玄虚,勾起听众的兴致,你不觉得,这才有劲么?”
这例子好懂,柳荃愈发兴致浓厚:“傅兄,那,那要培养出八段...不,七段就行,七段钢琴师,培养起来,是不是很难?”
傅徇点头:“当然,首先得选个好苗子,其次,找个好先生来教,而且这苗子得能吃苦,刻苦练琴,又要有悟性,最后,还得有一架好钢琴。”
他指了指窗外琴台上放着的那一架钢琴。
“这架钢琴,为少府寺对外销售的成品,你觉得,值钱几许?”
柳荃虽然不太懂钢琴,但听了“少府寺”三个字,知道这钢琴的品质,必然很接近宫中御用之物,琢磨了一下,小心的说:
“大概,一万贯?”
“哈哈,倒不至于。”傅徇笑着摇摇头,伸出右手,张开五指:“五百贯左右,但还只是钢琴本身。”
五百贯,可以在房价高涨的鄱阳城里,买一个中等规模宅院了。
“但这还是开始,钢琴要养护,所以需要雇佣琴工来进行专人保养,钢琴的音色要时不时校正,得有专门的调音师。”
傅徇继续讲解着有关钢琴的知识,柳荃认真听着,毕竟这也可以作为谈资,日后和其他人聊起来,也有得聊。
调音师,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当的,要吃这碗饭,首先耳朵得灵,其次要对声音的微妙差别很敏感。
若是传统的琴,五弦琴、七弦琴,调音麻烦不?
麻烦,但比起动辄上百根琴弦的钢琴来,这就不算什么了。
给钢琴调音,这工作可不容易,难度比起传统的琴调音,简直是天壤之别。
饶州地界,有乐府“认证”的高级调音师,不超过五人。
平日里给官、民、商的钢琴调音,忙得不行。
最高档的钢琴(品质接近御用钢琴水准),只有少府寺和少数几个钢琴作场能够做出来,而钢琴这种乐器,不是个人可以制作的。
高档钢琴的价格再贵,也有无数人想买,所以还得排队等。
“所以,那些世家高门,如今想要炫耀琴棋书画,至少琴、棋这两样,是炫耀不起来了。”
傅徇话锋一转,说起士族风流:“你说下棋厉害是吧,好啊,业余几段?职业几段?”
“你说擅长音律,行,弹钢琴呗,钢琴可是乐器之首,会弹不?段位多少啊?”
“所以,如今定乡品,若要说擅长音律、下棋,不看风评,只看段位,这下,许多人想浑水摸鱼,都摸不成了。”
定乡品,指的是九品中正制下,对待选(入仕候选)之人的品级进行评定,士族子弟的乡品,必然要高于寒族子弟的乡品。
虽然如今朝廷愈发倚重科举制选拔人才,但九品中正制终究还未寿终正寝。
现在,随着官办棋院和琴院(其实棋院也是琴院)的出现,对棋力和弹琴技艺进行“分级评定”。
一些不学无术的士族子弟想要靠着空口无凭的“精通音律”来糊弄,越来越难。
论下棋,首先得有天赋,而比天赋,比得上无数寒族子弟?
毕竟下棋下得好,就有接近贵人甚至皇帝的机会,多少寒族子弟乃至黔首为此而奋斗,凭什么士族子弟就能赢?
论音律,就看弹钢琴的水准,钢琴的琴谱以及技艺,士族可没有家传,毕竟钢琴这种乐器,从出现到现在,不过二十年。
“就算他们想学,未必好学。”傅徇延伸话题,语气中带着不屑。
这种不屑,是对士族们的不屑。
“如今,各地有大量学堂教钢琴,无论士庶,交学费都能入学,可士族乐意么?不乐意。”
“若在家学,可以啊,得有钢琴,入门级钢琴,倒是不贵,可到了一定阶段,入门级钢琴得换,换成中档钢琴。”
“而且招待客人时,家乐不能少,如今家乐没钢琴是不行的,那也要让琴师弹琴助兴不是?”
“若是钢琴档次太低,拿个入门钢琴来凑合,丢人呐...士族可是把脸面看得很重的。”
“再说升段考试,升段考试,在琴院进行,人家那里都是高档钢琴,音色比中档钢琴更好,且细微之处又有不同。”
“如果平日没练过,考试时弹出来的曲调,就不是那个味...”
“买,可以呀,舍得出钱么?今时不同往日,朝廷按田亩数征税,不对士族优待,他们靠着庄园产出,手头上能有几个闲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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