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之女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我想吃肉
周王太妃道:“知道们担心,不碍,就是想今天出去走走。”
话都说到这样儿,做孙子实是拦不得。萧容终于下了决心:“您要看热闹也成,孙儿得去先安排一回,您得带足了手。和娘子陪您出去,这样才能放心。”
周王太妃道:“也不用很多。们也是,小两口过过节,到老了才有个念想。”
萧容必然不肯:“必得带足了,们才敢奉您出门。”
“多怪闹腾。”
“……”萧容和齐氏面面相觑,什么叫多了闹腾啊?您不知道现街上别都少,就多么?!嫌热闹表出门啊,亲。
后两下协商许久,周王太妃同意带许多出去,但是有个条件:不许说话,她就想安安静静地热闹里走。
萧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成,与您孙媳妇儿这就去安排。”齐氏也道:“那么热闹地方,步障是必得要结实,去看看库里有合用缎料拿来用。”没有就去买。
周王太妃叹道:“就是出去走一走。”
萧容道:“们也想出去走一走呢,正好,一处了。”
小夫妻两个都不明白这位开明老祖母怎么忽然拧上了,出了门,齐氏先问萧容:“太妃以前也这样?”
萧容道:“没有啊。”
皆猜不透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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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王太妃只是老爱追忆,她与老皇帝,就是这么个场合初遇,那见面,是相当地有缘。或者说,相当地戏剧性,如果老皇帝年轻个二十岁,公然是一部小言里情节了。
当济阳王府一行,四面儿是仆役等理着步障,中间是侍女拥着太妃、王妃,走上街时候,周王妃直扑西市外头。那里,她第一次遇到了景宗。
周王太妃苗氏,出身一点也不高,她爹就是个小官儿,本却生得美丽动,家里都宠着她。似这等热闹,她想看,家里也就由着她出门来看。苗母傅氏说得好:“待嫁了,有操不完心、受不完累,女一辈子,也就做闺女时光活些,想去,就让她去。”
以苗家家世,也就是嫁进个差不多家,虽然会有奴婢,但是数量绝对不会多,虽然衣食无忧了,享受却也谈不大上。苗氏生得好,也许能嫁得略高些,通常也就嫁个四、五品官儿子,也就顶天了。京城这地方,就是官儿多,物价也高,小一小官儿,过得绝不如外地同僚们爽。傅氏也是这么过来,分外心疼女儿。
苗氏就带着两个侍婢——再多也没有——跟着家里上街去了,傅氏叮嘱了侍婢要看好小娘子,寸步也不许离。又警告苗氏:“街上拐子多,每年多少小童、妇被拐了去再也找不回来。凭是哪家,十个里有九个半是回不来,多半不知道给卖到哪里去了。”
苗氏向傅氏发誓,一定不会乱走。傅氏道:“知道不乱走!去年还被挤散过哩!”苗家没那么多钱,置办不了步障那么奢侈东西,就是理根布条儿,家里女眷挨个儿抓着串成一串儿。这就不如步障那么有隔离效果,看景儿一开心,手一松,再一挤,哗,就找不着了。
去年苗氏被挤散,就把傅氏吓了好大一跳。然而每年都热闹,大家又都忍不住要去看。傅氏也就每年都嘱咐一回。
一多,一拥挤,苗氏后还是跟家走散了,不但走散了,还四处张望找家里时候没留神脚下,被挤得差点摔倒。多地方摔倒,通常情况下会被踩,救了苗氏一命,就是景宗。
那时候他还不算太老,也是个相貌堂堂大叔。苗氏仓皇时候,被一双有力大手给扶起,乱跳心渐渐平常下来。脸上一红,身子灵活地一缩,险些没从景宗手里溜出来。
景宗当时心情好,魏静渊是个忠臣纯臣能臣,把世家揍得找不着北,为景宗省了很多事情。一开心,他就溜出来“融入到民群众里”了。也是宫里女看得太多了,想他当时几十岁了,淑妃等日夜对着好有二十多年了,想出来透透气也是可以理解。
挤,一个小娘子被挤得要摔倒,他又正离得近,没道理不做做好事。只是没想到——挺俊一个小娘子啊!
苗氏固是花容月貌,景宗也是仪表堂堂。他身上衣服料子极好,却又不花哨,双目有神透着欣赏,表情倒也端正而不猥琐。景宗自己也是弓马娴熟,身材保持得相当能看。总之,浑身上下透着股成年大叔魅力。
苗氏脸上一红,福了一福:“谢您援手。”然后跑掉了!这样大叔,虽有魅力,也略危险啊。
这么跑掉也就跑掉了,景宗心里极是惋惜,可家小姑娘害羞了,要硬搭讪,当街喊一句“非礼”,皇帝也要脸啊!不由移动脚步跟着追了几步。
街上多,不幸让他追丢了,景宗心中怅然若失,连逛街都失去了兴味。左右相伴之,还有些没有被挤丢了,都努力活跃气氛,也努力回忆苗氏相貌,万一以后见着了,这个那个,对吧?
怀恩大力掇撺着景宗去前面看当街表演百戏:“听说今年来了一个胡,极擅胡旋,一直转上千个转儿不停呢。”
景宗被他一说,也蔫蔫地道:“那就去看吧。”
正遇苗氏也去看胡旋,她是与家事先筹划好了几处热闹要看,这一处是早就流传八卦。苗氏心道:这会儿多,找是找不到,回家一路要过些僻静街道,独自行走似有不安。不如去胡旋那里,他们也要去看,大家都去看,就能遇到了。
打定主意,苗氏辨一下方位,就往事先打听好演胡旋地方去。
似这等多地方,就会有小流氓挤堆里占小娘子们便宜,当然,猥琐一点连大婶儿都不放过。苗氏是个漂亮姑娘,自己一路躲躲闪闪地走,好险没被揩了油去。她去年已经有了躲咸猪手经验,并且,这世上太猥琐男也不算特别多。
饶是如此,也急得苗氏一头汗——她没看到家里。
周围喝彩声没把耳朵震坏掉,一转身,险些拱到一个猥琐老伯怀里!苗氏脸都青了,急往后退一步,又踩了个一脸横肉男子脚后跟儿。再彪悍妹子,这会儿也要大喘气。从侧面还又挤上来一个腼腆书生,似是想往身上撞——其实是想搭个讪,但是太挤,于是被认为有色狼倾向。
着急时候,忽然发现猥琐老伯被揪到一边去了,帅气大叔出现了,还伸出胳膊代她挡了小白脸儿。苗氏一下子就放松了。景宗很开心:“居然又见面了,家里呢?也不带个婢子。”说着又皱起了眉头。
苗氏把脸一仰:“这样地方,谁与谁还能一直一块儿?一起来都挤散了哩!”
景宗道:“一个小娘子,独个儿不安全,还是早些家去罢,这样热闹年年有,明年多带几个,再回来看罢。”
明明是关心话,苗氏不知道为什么忽地有些恼,冲景宗一瞪眼一嘟嘴巴,又跌跌撞撞地跑掉去找家了,心里把她哥骂个半死——不知道妹丢了啊?这个行为,有一个学名叫做“娇嗔”。
景宗不太放心,心里也暗道:见过女也多了,却从未有如此之颜色。虽然年纪小些,却是天真可爱。方才一见,便是心中若有所动,只是不好开口中。这么多里,却又能偏偏再遇到她,莫不是缘份儿。
心中一念起,景宗放开了手脚往那边挤。他老家乃是千军万马里厮杀过了,这等民战争汪洋大海,目前还吓不到他。一挤二挤地,就让他看到了一场本该是悲剧,却意外发展成了喜剧闹剧。
乱七八糟一挤,苗氏没找到父母兄弟,心想这不是个事儿,越呆越乱,不如趁早回家!还是家里比较安全。抽身离了热闹地段,她往家里走。她爹官不高,住地方就略偏一点。拐过一条街,四下就安静了下来。
苗氏长得好,拐卖也想拐这种。不幸被盯上了,景宗一看不好,就要英雄救美。然后,他眼珠子都要脱眶了!
苗氏迈开步子一跑,还哆哆嗦嗦抖开了一个布袋子,里面许多物事一齐往地上倾泻了下来。上前要捉她地痞怪笑着往前一步,还没发表流氓宣言,就叭唧摔倒了——那是一袋子黄豆!晒得干硬,京城街道相当平整,一踩平地硬黄豆上,还是没啥光线巷子里。不摔才怪。
景宗哭笑不得:这丫头,洒什么暗器!这让怎么过去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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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别想那么多了,丫头看到了,出现流氓身后,也没有发表大侠除暴安良宣言,她把当成幕后主使了。没看到她那伤心眼神吗?那里面满写着“亏得控了一把大叔,没想到是个衣冠禽兽”字样啊!
苗氏很戒备,看到景宗小心翼翼地上前,她还啐了家一口!“看模样,做什么不好,居然拐骗妇!真是祖上不积德!”
景宗这才知道,自己成了个恶。冤呐!
怀恩听得略尴尬,此时不得不上前道:“家郎君走得累了要找个僻静地方歇歇脚,与拐骗妇有何相干?”说话功夫,景宗随从已经上前把流氓揍趴下了。
景宗才柔声道:“一小娘子,警惕些是好,早让早些回去,居然还要看热闹。”说着,口气里还带了些责备。
苗氏悄悄拔了根簪子握手里,景宗眼睛尖,看见了,无奈地让怀恩去找京兆巡逻叫来。
结果怀恩带回了金吾与御林。
苗氏认得那制服,方信了景宗不是坏。景宗哭笑不得,他一堂堂天子,居然刷不了脸卡,警卫员制服都比他有信用。苗氏觉得冤枉了个帅大叔,也是相当不好意思。不由低头一礼:“误会您了,您别见怪。”
景宗很大度地道:“罢了,方受了惊吓,小心些才是上策。使送回家,往后可要小心了。”
苗氏道:“不敢劳动,就怕这么些上门,家里……”
景宗笑道:“让这老仆送如何?”御林什么,帅小伙儿多,小姑娘不好意思才是正常哩,他刚才就是故意指着小伙子们。现就指着怀恩了。
小伙子们看姑娘时候眼神儿比练箭时候还好,一个个跃跃欲试,结果苗氏反对。小公鸡被斗败,十分不开心。
青年才俊们略尴尬,景宗极是舒心,他对自己还挺有自信,而且吧,这小姑娘害羞了,也像是有那么一点两点意思。自己只要加把劲就可以了!景宗给自己加油!
怀恩就是皇帝狗腿子,放他去送苗氏,就是摸了家门牌号方便查水表。苗氏不知道景宗盘算,因看怀恩也是个中年,看起来很和气,点头答应了。怀恩就带着俩长得不那么帅御林,把苗氏给送回家了。
怀恩暗记了苗家住址,又有苗家自报家门向他道谢,还询问他家郎君姓名地址,好送回礼。怀恩记了苗氏父亲官职品阶姓名,却没透露皇帝名字,只说:“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有缘再见,再通姓名。”怀恩办事很精明,与苗家门房一聊,连苗氏还没定婚都知道了。
回宫就汇报给皇帝了。
景宗开心呀!这个,可以考虑下聘了。
皇帝开心了,苗氏爹就很不开心了,因为她闺女开始有点儿忧郁了——苗氏略控上了这位大叔。但是,想也知道那样大叔与她爹年纪都差不多了好吗?老婆孩子早成群了。苗氏叹气,略没精神,只盼自己能嫁个将来会变成帅大叔郎君了。
她这样子,落入父母眼里,一对经过事如何看不出来?开始他们猜,如果是个少年郎,打听打听,合适了就把女儿许了也不是不可以。可没想到那是个大叔啊!
听听傅氏引着女儿,问她什么样丈夫好时候,苗氏是怎么说吧:“肤色不要太白,身材要壮一点,还要有些胡须,眼角有一两丝皱纹好了……”
傅氏想哭了好吗?
好皇帝够讲义气,回来就下手要采苗氏之女入宫。傅氏下巴都要掉了,苗氏气哭了:“这死皇帝,一脚踏进棺材了,谁要嫁他谁要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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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闹市,周王太妃远远看着那一处篝火,口角含笑,她当时真是又哭又咒来着。
说实话吧,光是“皇帝”二字,就够给打上光圈了。就像强光打脸上,就算长斑长痘,也显不大出来是一个道理一样。然而苗氏个悍妹子可不管这些,她就是控大叔,也得控个帅大叔不是?她当时真是很朦胧感觉,没那么必须如何如何。可皇帝,那是大家都知道,他好几个儿子都能娶媳妇了好吗?
苗氏一点也不想入宫。
然而小官之女,又未曾聘嫁定婚,景宗还是个比较有威严有口碑皇帝,没道理不嫁啊!苗家上下一把鼻涕一把泪,直到怀恩代表皇帝,亲自跑了一趟苗家。皇帝就是纳个小妾,也是要走一个手续,也得给家家里一笔彩礼——当然,数目颇少。
看到怀恩,苗氏当时就傻了——这是怎么神展开?
傅氏看到苗氏表情,也傻了,这个,略奇怪啊!
后来,苗氏就乖乖入宫了。
后来老皇帝常与苗贵妃说,他们是有缘,那样热闹地方,连遇着三次,不是有缘,又是什么?这个时候苗贵妃就说老皇帝“不是好”,两说起没营养话来。
苗氏远远地看够了,萧容还有些分神地看那热闹,就听祖母说:“够啦,该回家,等会儿散了,一挤,咱们就不得回了。”
萧容不舍地又看一眼那篝火,扶着苗氏道:“您慢些,累不累?背您?”
苗氏道:“小小年纪,不学会背娘子,倒先背老阿婆。”说着,把萧容、齐氏手抓到了一处。自己扶着个侍女胳膊,慢悠悠地踱到了街口,那里停着府中马车,登车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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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看了太多旧景,回忆了太多事情,当晚,苗氏又梦到了年轻时事儿。
入宫之初,她是住掖庭来。虽然老皇帝宠她,想给她高位,但是……大家不答应,只得权充才。妃子们倒也和气,只是她们说话,必须是她听不懂。世家出身妃子,她们学识大概是扛时间侵蚀了——加强自身修养那是职业道德要求。
苗氏父母也疼,也让她读书,却没有那么高水平。整天鸭子听雷,她们也会好心解释,却是每一解释都让她听不懂!
苗氏哭了,她对老皇帝道:“活这宫里,每见一个,都觉得她们是一堵墙,这宫里,就是一堵堵墙。刷得再好看,画上了画儿,那也是墙!说什么都让听不懂,做什么,都要拿着范儿,恨不得趴到地上高喊自己是泥土她们云端。”
老皇帝当时是怎么安慰她:“站山上,看底下墙,再高又何妨?”
而后,苗氏一年三迁,后终于成了贵妃。他把她带到了山上,可山上真冷啊!那个老混蛋把送山顶了,自己却不见了!睡梦中,周王太妃裹紧了被子。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证明我会写感情戏!
奸臣之女 267怀恩回忆录
怀恩是个宦官,一个长寿宦官,宦官且长寿,就能知道宫中许多秘辛。如果不幸当差地方还离皇帝很近,那么他回忆录价值就不需要怀疑了。怀恩也识字,却不愿意写下些什么,人老了,就懒得记录一些事情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怀恩想。
怀恩本姓章,是京城附近一户贫苦人家儿子。这年头,什么地方没有穷人呢?怀恩家算是外来户,某年饥荒,他祖父往京城趁食,想越往京城越富庶,讨饭也比别处好讨一些。倒是让他蒙对了,为了国家和谐,京城附近生活还算不错。国家反应也及时,怀恩祖父也被朝廷安排了生活——从京城发到离京百里左右一个小镇上分了几亩田地,给登记了户口,就此落地生根。
怀恩祖父也算是赶上好时候了,为人尚算勤,几亩田种得不错,被镇上一户没儿子人家看他会侍弄庄稼,又没个根基,就招了他做上门女婿。岳父家与他衙门里订了契,讲明了做上门女婿,为岳父岳母养老发丧等等条款,流浪汉又有了老婆。
从那一次饥荒过后,就少水旱灾害,怀恩祖父种田是把好手,与妻子一家生活得倒也不错。虽免不了被镇上人指指点点,略带鄙视。然而自从妻子接二连三生下了儿子之后,这一家人家也兴旺了起来,腰杆儿也挺直了。
三个大胖儿子,养个十来年,非但能够帮忙田里,娶妻生子之后,又是一个大家庭了,真是做梦都能笑醒。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老岳父年老生病,看病又花去了不少钱,原本小有积蓄人家变得贫穷了。仅是这样也就罢了,二老去后,三个小子紧巴巴地长大了,娶了媳妇儿了,大家努力努力,勤劳工作,也能再发家。却又遇上了二十几年后又一场天灾。
人家大家族,抗灾能力强,他们小家庭,抢水都抢不过人家。要命是,家里又添了几个嗷嗷待哺小婴儿,本是盼着他们出生,现却恨不得他们没生出来过。女婴是溺了,男婴舍不得。跌跌撞撞长到五六岁上,怀恩祖父祖母又相继过世了,丧事可以不大办,棺材还是要一副,又是一笔开销,卖田卖屋,好歹把老人发送了,也欠了一屁股债。
这个时候,投到世家名下做个隐户,也算是一条出路了——人家又不要,老老小小、没田没地,还有病人,这买卖太亏。
不得已,只好卖儿卖女。女是没得卖了,已经溺死了,儿呢?大舍不得,小不忍心,怀恩这就被抽中了,买他是个宦官。理所当然,怀恩也做了宦官。父母纵是知道,也只能咬牙卖了。
怀恩还记得分开那一天,他娘给了他一根麦芽糖,这是过年时才有好料,晚饭也给他盛了一碗白米饭。他很开心,虽然一碗饭没能吃饱,却是难得美味。然后,他娘哭着把脸趴进了打进补丁被子,他爹青着脸把他拉了出去。他被他爹告知:“跟着中贵人去京里过好日子,不许哭闹,哭了有狼来叼了你去吃。”
怀恩犹自懵懂地被带到了宫里,坐有顶马车里,扒着窗户看着外面风景,特别奇!一切都是那么漂亮!
一路上吃是比家里好些,份量也不比家里少,还给换了身儿衣裳,虽是粗布,却是没有补丁衣!怀恩很满足,家里他只能穿哥哥旧衣。小手摸着粗布不舍得放开,眼睛张得大大,嘴巴挺甜地对带他们进京人说:“主人家真是好人。”
是啊,是好人。好人想带他进宫,此生大一场噩梦开始了。
那是一个两颊肉松驰得往下耷拉没胡子老头儿,怀恩差点儿管他叫老婆,好险有人教过他怎么称呼。老人开口声音也怪怪,伸手摸了摸他脸蛋儿,从一堆几个孩子里,挑出了三两个:“就他们吧,其余送到外头宅子里做些粗使吧。”
奇了怪了吧?拿去阉了,是给你面子,不阉你,倒是瞧不上你。
也是,外宅里那就是买了奴婢,进宫虽是奴婢,却是皇家奴婢。都是狗,那也是名贵品种,就是这个逻辑。
对怀恩来说,蚕室就是地狱,疼痛,不敢哭,怕被狼给吃掉,渴饿,不能喝水。努力地忍着。
老宦官却因着他这份忍功,对他另眼相看:“这是个好货,就过来服侍我吧。”
怀恩被收做了义子,怀恩这个名字,也是那位“阿爹”给取。事后他也自嘲,这位“阿爹”也奇怪,都不是男人了,还要做人爹,还要收个不男不女做义“子”。
然而跟着老宦官,他生活待遇是好了不少,乡下孩子,做活是做顺了手。虽然有些规矩不太明白,但是乐意去干。老宦官对他也颇好,吃穿就没有亏待过他。还时不时与他讲解宫中形势,什么太子和汉王都不能惹一类。
怀恩用心学着,虽然呆一点,记性倒是好。老宦官也栽培他,他十二岁那年,把他放到了太子身边做个小宦。与怀恩一道还有两三“兄弟”,大家初时倒是感情不错,却不想老宦官,把他另一“弟弟”,放到了汉王那里,还有一“哥哥”去了鲁王身边。
前朝大事,他们这些十来岁小宦官知道得并不多,多是传个话一类。现想来,那位阿爹,也是四处下注。只不幸,他没看到结果,就先死了。他们几个兄弟就老实做人,终于,太子诛了汉王、幽死鲁王,登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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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恩一开始并不太子,哦,现是君了,近身侍候,那位原太子,后来谥为景宗皇帝,开始心腹是个与主子一起长大宦官,比景宗大两岁。有这么个人物,谁想上前都很难。怀恩开始狂野愿望,不过是能做上某一宫首领,能宫外置一处宅子,存够养老够,如果能够家乡找到一个半个侄子、侄孙,人生也就算完满了。
不想那位前辈够忠心,景宗与兄弟相争之中,挺身护主,代景宗受了暗算一杯毒酒,一滴没剩地喝个精光。前辈死了,位置空了出来,怀恩被景宗挑中了。
天上掉了个馅饼下来,怀恩晕晕乎乎,他不明白,景宗为什么挑中他。
景宗似乎看到了他眼中疑问,沙哑地开口:“他去了,有人哭,可我听不到伤心。一个个非要到我面前来落个泪、摆个脸才好。你不一样,你没流泪,你是心里难过。你有良心,就是你了。”
怀恩扑通跪了下来,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听景宗道:“好好干!”
后来怀恩想,那些人未必就是不难过,大家一处处了好几年,怎么会不想着好呢?实是他们年纪大些,想得多,而自己没靠山没能耐,事情轮不到自己来想,仅此而已——傻人,有傻福。
从此,怀恩就开始了与景宗数十年朝夕相伴。他看着景宗忧愁无子,看着景宗疼爱着小妹妹庆林长公主。怀恩心疼得想哭,他看公主眼神儿啊,那样慈祥,怀恩知道,他这是想自己孩子。
终于,长子降生,那个开心得翻筋斗人,让人忘了他身份,记得他喜悦。
景宗也有不开心时候,比如朝上总会被些咬文嚼字老头子们摆谱为难。又比如,婕妤产子晋为昭仪,昭仪娘家眼神就有些不对。
怀恩还记得,有一天,圣人哭了,躲卧室里哭得像个孩子,他说:“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庆林有什么不好?太后皇后养大她,有哪一点不如人?陈氏要如此羞辱她?不愿就是不愿,说什么落马受伤?她已经没有父母了!一提亲男方就落马!女孩子担了个克人名头,以后要怎么做人?!我家女儿不怕人挑礼数!不可以被人挑命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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