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宫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阿琐
“不是,二哥,你听我……”元元急于解释,可项沣听也不听,骑着马便往前头去,完全无视妹妹的着急。
元元哪里肯听,再次探出身子,没想到看见了秋景宣。
秋景宣上前,亦是严肃地说:“坐进车子里,不要暴露在别人视线中。”
项晔却道:“你能不能帮我把沈云找来。”
秋景宣朝四周望了眼,那让他警觉的气氛并没有散去,他道:“你好好坐进车子里,你想说什么我知道,我去告诉他。”
看着他的眼睛,元元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秋景宣会怎么看待,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和沈云已经……可她现在只是担心沈云的安危。
“快坐回去。”秋景宣很严肃,相识一来第一次这么凶。
如果有危险自己就会成为累赘,她不能在这里碍手碍脚,元元立刻坐回马车,不让自己暴露在别人的视线里,后来听得窗外马蹄声渐渐远去,知道是秋景宣去找沈云了。
“回去就好了。”元元阖目默念,“往后再也不相见就什么都好了,景宣,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待得秋景宣找到沈云,转达了项元的嘱咐,沈云明白方才那丫头急急忙忙跑来是担心自己的安危,不过眼下不是心暖高兴的时候,实则他早就意识到危险,离开皇城后不久,就觉得像是被什么人盯上了,就连他也无法判断,是来行刺的敌人,还是皇帝暗中守护儿女的侍卫。
“你我都小心行事。”沈云冷静地说。
秋景宣颔首,可他心里另有话要说,迟疑了片刻,开口道:“万一有危险……”
几乎是同时,沈云亦道:“若是有危险……”
二人对视,已然猜到彼此的心意,可沈云道:“若是敌,多半是冲我而来,所以我不能守在元元身边。如有异动,你去元元身边,别让她受伤。”
秋景宣蹙眉沉默,却是此刻,前方传来躁动,有大臣的马受到惊吓,秋景宣和沈云皆是紧绷起脸色,沈云便要策马去项沣身边,大声对秋景宣道:“去守着元元。”
紧跟着大批人马从四面八方涌来,他们身披草木,显然已经在这里埋伏多时。但是沈云猜错了敌人的来意,那些贪官污吏虽是他和手下所杀,但真正的幕后之人是皇帝,来者既是豁出一切要与皇帝斗下去,根本不在乎沈云的生死,他们想要掳劫皇子与公主,好作为人质。刺客的主力并没有只追着沈云去,已是分别冲向了项沣和项元的马车。
队伍被冲散,皇子妃的灵柩都被摔在地上,沈云赶到了项沣身边与他背对着背御敌,项沣怒喝:“哪里来的刺客?”
沈云道:“殿下,速战速决。”
一时间刀光剑影、飞沙走石,打斗中沈云看到项元的马车被秋景宣带人团团围住,心中大定,精神集中便是越战越勇,刺客虽强,他亦不弱,且皇帝暗中派来的大内高手也现身来战,刺客触不及防,迅速被项沣沈云占了上风。
元元这一边,秋景宣带人死守马车,没有让任何刺客靠近,她躲在马车中,不知厮杀声维持了多久,但她听秋景宣的话,不让自己暴露在别人的视线中。
直到外面的动静渐渐安静,她也不知道是谁赢了,此刻车帘忽然被掀开,惊得元元的心几乎跳出嗓子眼,可是秋景宣出现在眼前,猩红的眼眸在瞬间变得温和,像是松了口气道:“没事了。”
秋景宣朝她伸出手,元元稍稍迟疑后,也伸出了手。她被搀扶着走出马车,外头是一片狼藉,有被抓住的刺客,也有死去的侍卫,即便曾经经历过一次土匪厮杀,再见这样的场景,还是让她心惊胆战。
她看见远处二哥受了伤,沈云正用布为他捂住伤口,而沈云也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转向了元元。
至于秋景宣,扶着元元出来后,仔细查看,担心她因为马车颠簸受伤,可抬起头,元元的目光却停在远处。她的眼眸里像是装着沈云的身影,秋景宣回身,便也见沈云正看向这里。
元元在这里,人就在他身边,可是……
却是此刻,项元看见二哥附近的树上,一道黑影闯入她的视线,眼睁睁看着他张弓搭箭对准二哥,元元吓得魂不附体,失声大喊:“沈云……小心……”
闻声,沈云脸色骤变,耳畔已听得嗖嗖风声呼啸,一个转身挡在项沣身前带着他翻滚到地上,箭矢飞来即被卷入其中,一阵尘土扬起,竟看不出是谁受了伤。所幸树上的刺客立刻被侍卫们围攻,没得再放出第二箭。
“沈云……”离得远,项元看到是沈云挡在二哥身前中箭,她跳下马车直奔而来,秋景宣反应过来伸出手时,只抓到了她的衣袖,白绸从指间滑走,冰凉的感觉钻入心里,可下一个念头就是要保护元元,但是不等他冲上前,皇帝派来的大内高手已紧跟公主,纵然再有刺客放暗箭,也绝伤不了项元。
元元不顾一切地跑来,围着的人纷纷散开,项沣已经被搀扶着爬起来,可是翻过沈云的身体,一支箭插在胸前,只见他的手紧紧捂着,鲜血直流。
“沈云?你不要死……”元元扑在他身边,洁白的衣裙沾满了泥土和血污,她的手颤抖着,抓着沈云的衣袖根本不敢触碰那支箭,看到指缝里流出的血,真真是心都碎了。
沈云睁开眼睛,没想到元元会跑来,又惊喜又为她担心,确定不再有危险,才松了口气。
方才看见她和秋景宣在一起,俊美的男人与她实在是般配,哪里像自己总是晒得黑黝黝,总是被她嫌弃。可是这么多年,虽说他们见面就吵架,旁人眼里元元总是欺负他,其实自己也没少欺负元元,小时候偷偷亲她,长大了掀她裙子,她从来只是嘴巴上生气,实则是和他再亲密不过了。
还是第一次看到她的眼泪不心疼,看到她哭着求自己不要死,沈云知道这样的情景绝不会有第二次了,他忍不住笑了。
看到沈云发笑,元元呆住,然后这个人就坐了起来,捂在胸前的箭被“拔”出来,事实上根本没扎进胸膛,大概是在最后一刻,被他用手抓住了,但锋利的箭头还是割破了他的手掌。
“傻子,我怎么会死。”一脸尘土的沈云笑道,“我死了,谁来保护你,谁来被你欺负?”
元元愣住,眼泪还挂在脸上,若是平日里沈云跟她开这种玩笑,一定会被她拳打脚踢。可刚刚亲生经历了刺杀,沈云这一下是死里逃生,就算是故意吓她,只要沈云没事,什么都无所谓了。
“疼吗?留这么多血,快包起来。”元元捂着沈云的手掌,慌张地问随行太医在哪里。
众人纷纷而来,搀扶公主和沈云,元元却抓着他的手不肯放开,沈云的血将她的衣袖都染红了,一直到太医赶来清洗上药,她也紧张地站在一旁看。
远处,秋景宣默默地与其他人一起善后,收押被抓的刺客,整理皇子妃的灵柩,偶尔会往这边看一眼,可是元元的眼里只有沈云。
事实上,元元看他了,好几次都转身来找他看他,可是两个人一次次错过目光,再后来,即便感觉到自己被秋景宣瞩目着,元元也没再回头。
她再也不能回头。
事发突然,可皇子妃的灵柩不能再送回京城,项沣便决定休整后继续前行,但是项元不宜再同行,必须把妹妹送回去。
秋景宣道:“大公子受了伤,让他和公主回京,我随殿下继续往琴州去。”
中宫 435 我想嫁时你若未娶
在项沣的计算里,秋景宣本该和妹妹成亲,使得他与皇室的关系更密切,能更好地利用他为自己谋求大业。可现在妻子没了,秋景宣与他的联系断开了,倘若再让他和项元成为一对,兴许不知在哪一天,秋景宣就背叛自己,完完全全站到中宫那一边。
“就这么决定了。”项沣道,“云儿带元元回宫,告诉父皇我安然无事,为景柔下葬后便立刻回宫,请父皇放心。”
沈云领命,看向身边的项元,她安安静静一句话也不说,二皇子又吩咐了几句后,侍卫们就护送公主上了马车。
“殿下一路保重。”沈云道,见秋景宣也抱拳作揖,他亦回礼,而后翻身上马,带着队伍退到一旁,等皇子妃的灵柩先过去。
送葬的队伍重新出发,缓缓去往琴州,待得尘土散去,沈云就带着人往回走。此刻心中本是万千情绪,但更要紧的是小心有埋伏,一路谨慎严密地盯着周遭动静,待得顺利回到京城,他才稍稍松了口气。
沈云去清明阁向皇帝交代,项元回涵元殿,彼此再见面,是在长寿宫太后的身边。一年来多少风波危险,这两个孩子一回回死里逃生,太后眼下竟不知是该心疼难过,还是感激上苍。但心中愈发坚定,这两个孩子将来必定会在一起。
离开祖母,元元和沈云都松了口气,元元笑着说:“我要去别院了,会在那里住一阵子,你若是想见我,就来太祖母那儿找我。”一面捧起他的手掌问,“疼得厉害吗,你可千万小心,别再流血了。”
沈云摇头:“不疼了,方才没想吓唬你,我哪里舍得你伤心。”
项元笑:“我知道,我还不了解你吗,你眼睛一眨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
沈云便问:“那我现在在想什么?”
项元睨他一眼,嫌弃地说:“想什么,想抱抱我亲亲我?”
听见这话,沈云竟然脸红,自然是因为心事被说中,他多想大大方方地把元元抱在怀里。
“我们……”可元元却慢慢放开了沈云的手,真诚地凝望着他,“沈云,我们还和从前一样好吗?”
沈云眉心微颤,眼中流露淡淡的失望,不知为何,他想到方才若是秋景宣中箭倒地,元元是不是也会这么激动难过,可这样的念头未免太小气,元元早就说得很明白,她和秋景宣断了。
“沈云,我曾经喜欢秋景宣,喜欢得非君不嫁,要不是年纪还小,要不是妹妹尚未及笄,我可能就急着求父皇母后为我指婚了。”项元平静地说,“那么激烈的感情,来得好快去得更快,但不论如何,真实存在过的。”
“我知道。”沈云冷静了,拉着元元避开宫女太监,“你慢慢说,不着急。”
项元眼眸晶莹,像是含着泪水,可她那么从容镇定,并不像是要哭的模样:“可到现在,我也没有想嫁给你的冲动。”
沈云努力微笑着:“所以呢?”
项元昂着脑袋:“所以你要努力争取,难道你比不过秋景宣吗?”
沈云愕然,这不是他想的答案,他以为元元要对他说,他们之间的亲密和感情,始终是过去十几年里兄妹情,他以为元元要他放弃,以为自己只是被利用来,好让秋景宣明白元元对他已经死心……
“你再说一遍?”沈云又露出了他的笨拙一面,“元元,你说什么?”
项元一脸的傲气,让沈云怀疑他看到的深情忧愁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他不禁揉了揉眼睛,而元元则道:“在我点头之前,你不能喜欢别的姑娘,只许我不要你,不许你放弃我。除非我嫁给了别人,不然你不能离开,就算再也不喜欢我,就算喜欢上了别的姑娘,都要憋着忍着。”
“你若一生不嫁,我就要守你一辈子?”
“没错,现在说好了就不能反悔,现在若不愿意,那你就自由了。”
彼此凝视,仿佛都在猜对方的心思,沈云不知道元元期待什么样的答案,可是他心里有答案了。
“我不愿意。”
“你自由了。”元元拍拍他的胳膊,转身离去,可还没走出三步,就被踩住了裙子,她愤怒地转身:“沈云你再踩我裙子试试?”
面前的人却迅速贴近,凑在她眼前:“你不是说,我自由了?往后我愿不愿意守在你身边,就是我的自由。”
元元瞪着他,可生气不过是唬人的,笑意渐渐从眸中溢出,沈云也笑了,彼此像是都放下了包袱,沈云双手捏起元元的脸颊:“有话就直说,耍小聪明,你真以为我傻?”
“疼……”项元挣扎着打开他的手,可挥到沈云受伤的掌心,又担心不已。
沈云见她心疼地捧着自己的手掌,情不自禁在她额头上一吻,元元也没有嫌弃,只是撅着嘴。
沈云道:“我不会逼你,更不会逼自己,真有一天你我都明白心中想要的强求不可取时,我会好好放下。往后,我们还像从前一样。”
元元心满意足:“这些话叫皇祖母听去,她老人家一定不明白我到底折腾什么,就算是父皇母后,大概也只会依着我而未必真正理解我的心意。可我知道,你一定会懂我会体谅我,只有你能。沈云,我们好好的,你还有很多很多事可以做,大齐江山离不开你,而我即便没事可做,也可以去享受更多人间繁华。我知道你愿意为我守一辈子,可我并不想束缚你,你我都不要成为彼此的负担,开开心心的像从前一样,将来我想嫁时你若未娶,便是最好的。”
沈云毫不顾忌地捧着她的脸蛋说:“小丫头,终于长大了。”
元元的脸被挤得变形,嘟囔着:“你才比我大一岁而已。”
宫人们远远看着,两人像在嬉闹,一个个都喜笑颜开认定公主与大公子好事将近,此时却有人匆匆跑来打乱了气氛,看见宫人着急地跑去祖母殿阁,沈云和元元都不免担心,后来才知道,行宫传来消息,淑贵妃病重。
然而这一天,皇帝忙于追查刺客来路,更因早有准备,几乎将反对中宫并图谋不轨的一派势力一网打尽,若说前阵子暗杀弄得人心惶惶,今日才是最大的震动。
但项晔此举,并非只为了珉儿的将来。大齐建国二十年,熬过最初的动荡艰苦,一步步繁荣强大起来,到如今国富民强,倦怠之心贪婪之心却开始在朝廷滋生蔓延。他这一次涤荡,就是不想大齐这么快就开始走下坡路,而这样的变化,也只有坐在龙椅上的皇帝,能切实感受到。
他尚在位,已然如此,可想而知他离去后新君的艰难。项晔从不在乎青史如何留名,当年揭竿而起是为百姓安乐,到他死去的那一刻,依然如此。
在清明阁得到淑贵妃病重的消息,皇帝吩咐周怀:“备车马,朕随时出发去看她,但若不去,大不了再撤了。”
但直到夜幕降临,他才刚刚走出清明阁。
涵元殿里虽然预备了膳食等候皇帝,可只有项晔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桌边,珉儿带着元元和琴儿在看宫女们收拾东西,许久后大女儿才来到身边。
皇帝道:“和你母后说,别给父皇带太多东西,朝中离不开人,不久留的。”
项元摇头:“没收拾您的东西,母后在收拾她自己的。”
项晔一愣,但见珉儿出来,问他:“还想吃什么?让清雅去准备。”
皇帝道:“你收拾东西要去哪里?你要……去看她?”
珉儿淡淡的:“是我的责任啊,皇上要同行吗?”
项元退开几步朝妹妹招手,接下来的话,就不该她们搀和了。到门外,琴儿问姐姐:“万一父皇真要去呢?”
项元笑:“母后那句话的意思显然就是不许父皇去啊,你没听出来?”
妹妹摇头:“我没听出来,只当是问父皇要不要去。”
项元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将来也会有这么一个人,让你用这样的口气去说话,或者连话都不必说,一个眼神就够了。”
琴儿叹:“可是淑贵妃好可怜,二哥三哥更是,他们这是怎么了,接二连三地遭遇不幸,倘若淑贵妃娘娘就这么去了……”
两天后,项沣刚从琴州归来,就得到母亲病重的消息,意味着他将马不停蹄地奔向行宫,意外的是,皇后竟然要与他同行。
而秋景宣归来后,便要离京送妹妹葬去双亲身边,这一走会不会再回来,谁也不知道。他身有官职,必须交代了朝廷事务后才能离开,这日来三省六部,旁人待他的态度和之前全然不同,二皇子妃死了,大公主瞧着也不会下嫁,他又变回了罪臣秋振宇的孙子。
人情冷暖,这是秋景宣早在入京前就看透的人世,他有怎么会在乎。可是没想到,内宫的人赶来三省六部,客客气气地对他说:“秋大人,皇后娘娘想见您一面。”
秋景宣想了想:“可否容我先回府一趟?”
中宫 436 我罩着你
宫人既是诚意来请,自然是连声答应,之后随秋景宣折返秋府,再陪同他一起进宫。
“秋大人,大公主去了别院,在秋老夫人身边,眼下不在宫中。”随行的人仿佛刻意这么说了一句。
但秋景柔颔首不语,其实元元在哪里都一样,即便近在咫尺,他们也从此有了各自的世界,再无法相容。
涵元殿华丽巍峨,秋景宣只在进宫时远远望过几眼,这还是第一次踏足,兴许也是最后一次。
皇后没有在正殿升座,而是在院中亭台里,摆了棋盘煮了香茶,见秋景宣俯首行大礼后,便道:“正愁无人对弈,你可愿意?”
“臣之荣幸,请娘娘赐教。”规规矩矩的话,规规矩矩的举止神态,也不知过去二十年是谁教养教导他,但入京不过一年,已然学得有模有样,分毫不比那些贵族子弟差。
可不是吗,他本是宰相之孙,亦是皇后之侄,论出身原比旁人更胜。只可惜……
白子黑子错落,落子声清脆利落,珉儿平日在深宫无人对弈,皇帝耐不住性子,大女儿坐不住,小女儿一颗子要想很久,儿子念书习武尚忙不过来,下棋在他眼里不过是玩乐。最近几次下棋痛快,还是在平山与沈哲对弈。棋逢敌手,是乐事。
自然皇后的棋艺,比秋景宣想象的更厉害些,他落子的速度渐渐慢慢了,更是忽然意识到,自己求胜的心情异常强烈,他缓缓呼吸,企图让自己平静些。
一局终了,秋景宣胜。
看着年轻人的目光平和下来,珉儿笑道:“下棋无求胜之欲,那还有什么意思,也不必找人对弈了不是?这一局实在尽兴,论理我该赏赐你些什么,你有想要的吗?”
秋景宣欠身道:“娘娘恩准臣送妹妹葬入双亲身边,已是莫大的恩德,臣别无所求。”
珉儿道:“这个赏赐不急着眼下,将来你若有求于我,便大大方方来求。”
“是。”
“自然今日来找你,并不只是下棋。”
秋景宣抱拳道:“臣亦如此以为,不过在娘娘吩咐之前,可否容臣禀告几件事。”
珉儿轻轻挥手,示意附近的宫人退下,便见秋景宣将回家一趟后拿来的几本册子放在了皇后面前,正色道:“这是臣入京一年来,为淑贵妃和二殿下收集网罗的朝中势力的记载,各府各家乃至他们的家财来路都记录明确,更有详细的已在二殿下麾下之人的名录,请娘娘参阅。”
“好本事。”珉儿翻了几页,“听皇上说,着三省六部查一下在京官员,都要忙活大半年,你一人之力,就做到这么详细。”
秋景宣坦率地说:“大人们身在朝中,明着暗着诸多人情利益牵绊,必然瞻前顾后投鼠忌器,少不得花费时日,而臣一人做,就不必顾虑任何人。”
珉儿欣然:“正是。”她大方地收下,“多谢你有心,可这些东西本该交给沣儿才是,你这么做如何向二殿下交代?”
秋景宣镇定地说:“臣已决意此去再不回京城,景柔过世,殿下不会再信任微臣,继续留在殿下身边已毫无意义。”
珉儿道:“所以你把这些交给我,是想寻求我的庇护?”
秋景宣摇头:“是感恩娘娘恩准臣将妹妹葬回双亲身边。”
“最终答应的人是二殿下,你该感谢他才是。”
“臣已经不想追究妹妹生前所受痛苦,自然也无分毫感恩之情。”
珉儿淡淡一笑:“三皇子道是那晚景柔至我帐中,是我逼死了她,你不这么想?”
秋景宣道:“娘娘若要她死,又怎么会让任何人察觉知道。”
珉儿问:“那么……最先知道她对何忠有情的人,是不是你?”
秋景宣浑然一震,目光定在了棋盘上,不敢与皇后对视。
珉儿残忍地说:“所以真正害死景柔的人,是你。”
这句话,他对自己说了无数次,原来从别人口中听说,更是剜心剔骨的痛,人最终会宽恕自己,甚至会遗忘,然而造成今日这一切,从他第一次见到淑贵妃起,就走错了。
秋景宣紧紧握着拳头,什么话也说不出
“我又怎么能把女儿交给你。”珉儿道,“最初我对你的偏见,我也曾反省自责过,我与宰相府的恩怨,和你们这些孩子无关,但很快我就意识到,我不能接受你,早就和过去的恩怨无关了。”
“是……”
“那么现在,你想好自己要什么了吗?”珉儿一句话,惊得秋景宣抬起头看她。
珉儿道:“许是我太自以为是,可我总觉得你这个孩子,一直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学了那么多本事,难道只是为了报复我?你有无数次的机会杀我,你都不动手,那你到底图什么?一个连自己想做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我怎么把我的女儿交给你?”
这话刚开始,秋景宣以为自己会窘迫得发疯,可现在他紧绷的神情却不自觉地放松了,甚至敢直视皇后的双眸。
珉儿微微一笑:“你费尽心机来京城找我麻烦,无非是把宰相府的恩怨加在了我身上,如你当年朝我扔鞋子一样,宰相府会跨是因为我,没有我,你现在还是贵公子,所有的辛苦都不会经历。”
一面说着,珉儿将一封信放在了秋景宣面前:“但是现在你明白了长进了,有太多原因促成景柔的死,我最初的不过问,或许也是其一,但不论对我,还是项沣项浩,你都没有纠缠追究,因为你认定了造成今日之祸,是你当日之错。你能在现在这个年纪就想明白,前途会更坦荡,淑贵妃她一辈子都没想明白,一辈子都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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