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书谣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文简子
“那我走了!”
无恤翻身上马,我想了想又拉住了他的缰绳:“浍水到风陵渡虽是顺流,但从风陵渡到雍城却要改走陆路。这样在路上耗掉半个月,到了秦国可能真的已经开战了,你千万记得要带上甲胄。还有,秦地比晋国要冷许多,记得带上厚点的夹衣。”
无恤听我絮絮地嘱咐着,眼中有五彩闪烁的光晕,他从马上俯下身子,用手狠狠地揉了揉我的头发:“你以为我没想到这些吗?啰嗦的女人,我不会让你冻着的,走了!”说完,一踢马肚,一骑绝尘。
在我拜别史墨和尹皋后的第二日清晨,有赵府的马车来小院接我。
我嘱咐了婢子几句后,就背上包袱跳上了马车,刚一掀开帷幔,却发现车子里居然端坐着一个头梳双高髻,身穿赤色黑缘曲裾深衣,腰配长剑的女子。
“原来你就是那个让荀姬夜不能寐的秦女啊!”我还未来得及开口,女子已经用一双杏眼在我脸上转了一圈,脆生生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佩剑实属罕有,我不由地多打量了她两眼:“太史门下弟子,子黯。敢问贵女是?”
“赵家的老姑娘,伯嬴。”女子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朗声道,“坐吧,我听卿父说过你的事,看着倒是个让人喜欢的孩子。”
“谢贵女!”我行了一礼,挪到她身侧坐下。
马车跑在颠簸的路上,伯嬴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笑,笑得我浑身不自在。
“贵女可是觉得我这身装扮太奇怪了?”我此刻一头长发用金瑗在脑后束成了马尾状,身上穿了一套墨绿色的男式儒服,里面又加了一条胡人的裤子,看起来是有些奇怪。
“不是,就是觉得你好看。”她伸手撩起我垂在身后的长发,轻轻地摸了两把,调笑道,“晋国若有男子长成你这样,我就不用去秦国找什么良人了。子黯,你既是秦女,可曾听说过秦将军伍封?”
既然决定要回去,有的人有的事就避无可避了。我点了点头,缓声回道:“在秦国时曾有幸见过伍将军一面,他们府里有人还说我长得像将军收养的一名族女。”
“他有个长得像你的族女?”伯嬴放下我的头发,按剑低头笑道,“这下可得换我以后夜不能寐了。”
“我听说伍府的族女半年前落水死了,贵女无需介怀。”我语气平静,仿佛口中说的只是千里之外与我无干的一个人。
竹书谣 第一百零一章 秦道未明(二)
“落水死了?那可真是个薄命的女子,伍将军一定很伤心。”
他伤心吗?也许是吧,起码他养了我十年,我什么都没有为他做,便“死”了……
伯嬴见我垂目不语,又问:“子黯,你既见过他,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小女只见过伍将军一面,也说不出来什么,贵女此番到秦国亲眼见了便知道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此行甚是无礼?”她凑到我面前,小声问。
我摇了摇头,低声道:“毕竟嫁到秦国的人是贵女,以后要与伍将军过一辈子的也是贵女,事先看清楚些总是没错的。”
“哈哈哈,我是越发喜欢你这小儿了!”伯嬴大笑着从身后取出一个小木盒,“吃吧,今年春天新做的果脯,可甜了!”
我颔首谢过,用手指轻轻捏了一个放入口中,满心满身的酸涩。
等我和伯嬴到了会合地,浍水边只停了一艘木船。上了船才知道,除了无恤和烛椟外,其余的人三天前就已经乘船先行离开了。
几日的酷热之后,晋地的天气突然转凉,站在船头,迎面吹来的河风夹着一丝初秋的清冷钻进了我的衣袖。暗青色的水面上偶有几片金黄色的落叶随波漂过,提醒着我这个夏天的结束。
“卿父昨天才同我说,长姐要跟着一起来。”无恤将一件长袍披在我肩上。
我拢了拢长袍把自己紧紧地裹了起来,弯起嘴角笑了笑:“贵女是个有趣的人,待人也和善,只是此行凶险,你要特别留心保护好她。”
“长姐剑术超群,用不着我保护。”无恤看了一眼正在船尾和烛椟比划拳脚的伯嬴,“长姐唯一的嗜好就是找人比剑,烛椟好几次都输给了她。”
伯嬴笑脸盈盈,举手投足间没有一丝贵女的扭捏之态,反而带了一股子爽朗的侠士之气,整个人像是颗沾了露水的脆梨,让人看着就觉得清新爽利。
“到了秦国之后,你打算怎么安排她?”
“虽然不合礼数,但我答应了长姐,会带她一起去拜访伍封。”
“我和你一起去。”
“你要与他相见?”无恤长眉微蹙。
“有伯嬴在,他是不会同我相认的。”我始终无法相信伍封会为了刺杀太子鞝之事囚困四儿和无邪。因为,对赵无恤和赵氏而言,我并没有那么重要。赵鞅要扶持公子利上位,势必要除掉太子鞝。这事公子利与伯鲁私下商议便好,伍封完全没必要掺上一脚。我想,他故意写那样一封信给赵无恤,也许只是为了把我逼回秦国,想要听我一个解释。
半月过后,秦国大地吹起了我最熟悉的西风,渭水边的芦苇丛褪去了今夏最后一点残绿,开出了一蓬蓬如雪似的芦花。我们沿着渭水一路骑行,在离雍都五十多里地的时候,遇上了一群拖家带口,背着衣被、炊具的庶民。
“阿婆,你们从哪里来啊?”我翻身下马拉住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老妇人看了一眼我身后骑在马背上的赵无恤,颤巍巍地把年幼的孙子往怀里搂了搂。“阿婆,我们不是戎人,我们是从晋国来的,想去雍城见个朋友。你知道去雍城的路怎么走吗?”我从身后的包袱里取了一块肉干递给妇人怀里的小儿。
“你们还是快回去吧,雍城要打仗了!”老妇人一听我要去雍城就拼命地摆手,“城门今天早上就关了,你们进不去的。”
“谢谢你,阿婆!”我点头谢过,翻身上马。
“城门都关了,不知道阿蓼他们几个是不是已经进城了?”烛椟对无恤道。
“他们三日前应该就到了,既然现在还能在这里看到出逃的庶民,说明巴蜀两国的军队还没有到。”无恤回道。
“那我们还等什么,赶紧走吧!”伯嬴打马走到我们身前。
“嗯,走吧!”
天色渐暗,四人飞骑到了城下,城门已关,无恤打马欲上前叫门,我连忙下马拦住了他:“让我来吧,你带着剑,守城的兵士容易起疑心。”
“那你小心点,这是伍封随信一块儿送来的信物,他们若是要凭证,你就把这个交给他们。”无恤从怀中掏出半块玉璧放到我手上。
我把玉璧放入袖中,快步走到城下。
“城下何人?”城门上的弓箭手见我走近了,齐刷刷把箭头都对准了我。
“晋国赵氏使者,求见伍将军!”我高声回道。
“走到亮处来!”有士兵大喝了一声。
我慢慢走到有火光的地方,把玉璧高高地举在手上:“我这里有伍将军的信物,城楼上若有将军府的人一看便知。”
“贵女?!快!快把吊篮放下去,是将军府上的贵女!”城楼之上有人大喊了一声。
吊篮很快就被人放了下来,我坐在篮子里被人一路拉上了城楼。一个穿着甲胄的武士不等我自己爬出来,一把握住我的手臂将我拽出了篮子:“贵女,我就知道你没死。”
站在我面前的是许久未见的豫狄,一道暗红色的伤疤从耳朵到嘴角贯穿了他消瘦的左脸,我往后退了一步,不动声色地拂开了他的手,沉声道:“军士,我不是什么贵女,我是晋国赵氏派来的使者。这是伍将军的信物,请务必转交给将军,尽快放我的朋友进城。”。
“贵女?”豫狄愣了一下,收起了先前激动的神色,转头对身后的一个小兵道,“赶紧把玉璧送给将军!”说完又冲着我道,“将军今天遇袭受了伤,现在就住在对面的木楼上,应该很快就能传讯过来。”
“将军受伤了?谁伤了他?”我心中一紧,不假思索地问出了口。
“是太子留在城里的刺客,功夫很高。幸亏将军及时发现,才保住了性命。”豫狄说完一脸探究地看着我。
我木木地走到内墙的一侧,望着脚下熟悉的街道、屋舍,心绪却飘到了十一岁那年的夏天。
那一年盛夏,雍城出奇的热。府里的池水都干得见了底,一到午后,树上成群的知了就没完没了地叫个不停,吵得人头昏脑胀。彼时,我被夫子关在书房里习字,忽听门外有人说将军从边关回来了,于是扔下笔,顾不上穿鞋就一路狂奔去了他的院子。
一推开门,我像往常一样朝我等待了许久的人飞扑而去。但那一次,他没有像以前那样把我高高地举过头顶。他的身上被戎人刺了一个血窟窿,苍白的嘴唇,带血的绷带,我顿时就被吓哭了。他轻按着我的头想要安慰我,我却翻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从白日一直哭到了晚上。那一天,十一岁的我第一次惊恐万分地意识到,原来像天神一样的他,也会受伤,也可能会死……
“神啊,求你不要让将军受伤,不要让他死,一切的苦难都让我来受……”那是一个孩子跪在星空下一遍又一遍的祈求。
“你终于还是回来了……”
我全身僵硬地转过身,伍封披着一件墨色的长袍站在我身后,内里月白色的儒服被褪到了腰际,**的胸前用绷带来来回回缠了好几圈,腰侧有两处伤口还在不停地往外渗血。
我见此情形像是被人当胸狠狠地捶了一拳,心一抽一抽地痛,喉咙却紧得说不出话来。
“你别哭,我没事的。”他上前一步,用指腹轻轻地擦去我脸上的泪水。
我哭了吗?我用手摸了一把濡湿的脸颊,突然发现长久以来垒砌的心墙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已经轰然倒塌。
“开门让他们进来吧!”伍封挥手对守城的士兵高喊了一声,随即身形陡然一晃。
我连忙上前扶住他,急问道:“医潭没有给你上药吗?怎么血还没有止住呢?你要先坐下来吗?”
“小儿,别扶着我,不能让士兵看到我伤重的样子。”他笑着拂开我的手,拉紧外袍,挺起身子,阔步走下了城楼。
我揣着一颗心紧跟在他身后,生怕他一不小心就会摔倒。
无恤三人很快就被士兵带进了城,伍封与他们一一见礼后,便命人在他暂居的木楼旁收拾出了一个临时住人的庭院。
“城里现在还有不少太子的人,这里有重兵把守,会安全些。”伍封把众人带到了住处。
“伍将军费心了!卿父临行前有嘱咐,此番我等一律听从将军的安排。”无恤行礼回道。
此刻,伍封的脸上已全无血色,他微笑着点了点头,眼神倏然飘向了我。
无恤看了我一眼,人已经挡在了我和伍封之间:“大战在即,将军还是早些休息吧!”
院子里突然变得安静,他们二人面对面地看着,片刻之后伍封的声音淡淡地响起:“诸位早些休息,伍某告辞。”
见伍封要走,我急忙往前走了两步,却被无恤一手拦住。我抬头不解地望向他,他只冷冷地看着我,待伍封走出了院门才对我道:“你想去哪儿?”
“他受伤了,我是医者,我得去看看。”
“伍将军受伤了?难怪脸色那么难看。”伯嬴两步走到我身边,“子黯,你出发前太史不是给你带了一大包的好药?你怎么不跟去看看?”
“我这就去!你们先休息吧,不用等我。”我拂开无恤的手飞奔出了院子。
竹书谣 第一百零二章 风雨如晦(一)
走进伍封的房门,血腥之气扑面而来,两步开外的地方,他双目紧闭斜靠在墙壁上。我赶忙合上门,快步走到他身旁掀开他身上的外袍,不停涌出的鲜血已然浸湿了大片绷带。
“真不该让你看到我这副样子……”伍封睁开眼睛,冲我扯出一个极难看的笑容。
我理不清心中纷乱的情绪,只低下头用最快的速度解开了他胸口的绷带。而就在伤口显露的一刹那,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样重的剑伤,这么危险的位置,他居然没有上过药!
“你这是在做什么?医潭呢?他在哪里?我去找他!”我一时又急又痛,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别去!”伍封伸手拉住了我,“太子鞝在离雍之前,在城西的水井里下了毒,我让医潭去解毒救人了。”他仰头靠在墙上,声音有些虚浮,额际不停地渗出密密的细汗。
我甩开他的手,急声道:“那你呢,你自己的命难道不要了!”
“我……”
“别说话了!”我轻喝了一声,转身飞快地从史墨给我的包袱里取出一块麒麟竭,用匕首刮了一些粉末,和着桌上的清水调成了药糊,“你忍着点,会有一些痛。”我把药糊一点点地抹在伍封的伤口上,他闷哼了一声,我连忙按住了他,“很痛吗?你忍一忍,血一定要止住才行。”
“我不痛,我现在很高兴,比什么时候都高兴。”伍封微笑着闭上了眼睛,然后身子一滑仿如一个破损的木偶顷刻间摔倒在地。
“将军——”我大叫着扑上去抱住他,但他已毫无知觉。不,不要死,不要给了我生离,又要与我死别……“来人啊!来人啊!”我擦了一把眼泪,冲到门口大喊。
“贵女?”从院外跑进来一队士兵,带队的正是将军的亲卫由僮。
“由僮!你进来,其他人留在门口守着。”我一手把由僮拉进了屋。
“将军!”由僮看到房内的情形,脸色一变,立马把躺倒在地的伍封扶了起来,“将军怎么了?”
“他失血过多,晕过去了。你帮我扶着他!”我死死地咬着下唇,颤抖着把剩余的药泥全都涂到了伍封的伤口上,“这里可有干净的麻布?”
“在床铺上的漆盒里!”由僮用袖子帮伍封拭了拭额头的冷汗。
我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了他所说的漆盒,取了麻布,却在麻布底下看到了一样我以为永远都不可能再见到的东西。它怎么会在这里?我明明看到叔妫把它丢到井里的啊?
“贵女,你找到了吗?”由僮的声音把我从迷茫中拉了出来。
“找到了!”我重新盖上盒子跑回伍封身边,“将军怎么会伤得那么重?你们怎么会让太子鞝的刺客有机可乘!”看着伍封皮开肉绽的伤口,我不由心火中烧。
“将军是回府取东西的时候,被埋伏在水井里的刺客击伤的。”由僮脸色晦暗,眉头皱成了一团,“刺客剑法诡异,当时我们就站在门外却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对不起,我不该……”我打完最后一个结,按着额头尽力平复自己激动的情绪,“现在不要挪动他,你给我取一罐清水,再取些木柴来,我要熬药。”我取了被子垫在伍封身下。
“诺!”由僮立马跑了出去。
将军府除了明堂后面的一口水井外,只有我的小院中还有一口水井。你是要去我院中取什么?为什么要一个人进去呢……我呆呆地看着昏迷不醒的伍封,手脚冷得发麻,不一会儿牙齿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我像是蓦然回到了十一岁的那个夏日,无力、惊恐、害怕占据了我的脑子,我开始疯狂地担心,担心他再也醒不过来。
由僮很快就把我要的东西送了过来,另外还背来了一筐医潭留在房里的草药。
“贵女,你可认得这些药?有能用的吗?”他一掀筐子把草药全都倒在了地上。
“太好了,有这几样就够了!”我欣喜地从里面捡了几株止血的草药,转头对由僮道,“其他的你先收着,兴许还有用。这些绷带你找个地方烧了,别让士兵们看见。”
“诺!”由僮把地上的草药收了收装回了藤筐,“贵女……”他站在我面前欲言又止。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高兴,你终于回来了。”由僮说完一低头抱着绷带大步走了出去。
调药,熬药,做完一切之后,我趴在伍封身边沉沉睡去,直到东方渐白,几声鸡鸣把我从梦中惊醒。
晨光中,伍封半眯着眼睛看着我,唇边有若有似无的笑意:“小儿,你一双桃核眼,今日如何见人?”
我揉了揉眼睛,掀开他的衣襟看了一眼,终于长舒了一口气——血已经止住了。
“我让人做了粱米羹,你先吃一碗,晚点我把药热给你喝!”我把伍封扶坐起来,转身打开炉子上的陶罐,从里面盛了一碗温热的米羹。
“你被人抓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回来找我,为什么不肯认我?”他盯着我的眼睛一口气问完了所有的问题,然后将两片嘴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线,留给我满室的寂静。
当我以为自己即将要失去他的那一刻,所有的迷惘和怨恨,所有当初逼自己离开他的理由都变得不再重要。当我发现他藏在发冠里的白发,一颗心便再也硬不起来了。不管孰对孰错,不管是谁负了谁,起码这一回,我想和他生死与共。
我握住伍封冰冷的手,轻声道:“这些事情我们先不提好吗?等把太子鞝的事情解决了,我再细细同你说。”
伍封的视线温柔地扫过我的脸庞:“好,你回来了,我便不急了。只是这里太危险,我已经让四儿和无邪在陈仓城里等你,趁太子鞝的军队未到,今日我就派人送你出城。”
“不,我哪里都不去。”我一听他说要把我送走,立马拼命地摇头,“我要留下来,我要和你在一起。等我们一起活着熬过这场恶仗,再来听彼此的解释,好吗?”
伍封知道每次只要我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就代表这件事情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因而他只能点头收敛了哀色,叹声道:“帮我把由僮叫来吧,军务紧急,不可再耽搁了。”
“我把晋国赵氏的人也叫来吧,兴许他们也能帮上忙。”我伸手把伍封扶了起来。
“好,小儿别管我了,快去叫人吧!”
“将军……待会儿,你不要在赵家人面前再唤我‘小儿’,我是晋国太史墨的弟子,我叫子黯。”说完,我不等伍封回应便开门走了出去。
“你在那里待了一整个晚上?”晨雾之中,无恤抱着他的剑倚在伍封的木楼外。
我点了点头低声道:“你先进去吧,将军在等着了,我叫了烛椟他们就过来。”
“他受伤了,你就这么难过?”无恤一把拉住我的手,强迫我抬头看着他。
“红云儿,我四岁那年是里面受伤的那个人把从我大火里救了出来,又悉心爱护了我十年,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他依旧是我最重要的人。这座城池,也许对你来说只是暂时停靠的一处驿站,但对我来说,却是我生长的故土,我不希望它就这样毁在太子鞝的手里。求你,求你帮我一起守住它,好吗?”我看着无恤的眼睛哽咽道。
无恤伸手抚过我红肿的眼睛,轻叹了一口气,开口道:“去叫人吧,我在里面等你!”
等我叫齐了晋国一行人时,伍封已经和众人端坐在堂上,除了脸色略微苍白些外,根本看不出他受了伤。
“这是晋国行人烛过的嫡孙,烛椟,善用剑。”
“这是太史墨的弟子,子黯,精通占星演卦之术,且通医理。”
“这是……”赵无恤在向众人介绍伯嬴的时候,迟疑了片刻。
“我是赵氏的家臣,小嬴,善用剑。”伯嬴接过无恤的话,高声回道。
伍封与众人见过礼后便开始介绍雍城目前的情况,伯嬴凑到我耳边小声地问了一句:“伍将军他真的受伤了吗?我怎么看不出来?”
“他昨日伤重昏迷了一夜,刚刚才醒的。”我在她耳边极小声回道。
“哦,是嘛!”伯嬴看着伍封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太子鞝在半月前以狩猎为名,带着亲随卫队从南门而出直奔巴蜀之地。公子利在控制了城内大部分太子鞝的势力后,上禀秦伯,揭发了太子与巴蜀两国联军勾结企图叛乱之事。秦伯闻之大怒,命上将军伍封和护军将军祁安谷带兵剿灭叛军。
如今东门由伍封驻守,南门由祁将军驻守,西北两门因城外地势狭隘,高低不平,易守难攻,分别交予公子利与百里大夫驻守。太子鞝聚集了七万巴蜀精兵,不日便会兵临城下。现今,雍城守军却只有革车两百辆,武士三千人,徒足杂役六千人,派出去求援的信使也还没有任何消息。战争形势孰优孰劣,显而易见。
竹书谣 第一百零三章 风雨如晦(二)
“我们才这么点人,还要分散到四个门去,如何能与太子鞝的军队抗衡?”一个黑衣带甲的军士忧心道。
“将军,东门外沃野千里,太子鞝的部队定会临河驻扎主攻东门,武士、革车起码要留一半在我们东门啊!”说话的是家臣冉。
“东南西北,哪一处的城门不重要?如今以我们的兵力绝对无法抗衡七万敌军,唯一能做的便是死守,守到东西两路援军到的那一天。”伍封环视堂内一圈,高声道,“太子鞝假意出城狩猎之时,我已命人快马去调绵诸的一万驻军和公子利在泾阳的三万精兵,我们现在要考虑的就是如何守城半月。”
“为何援军要半个月才能到?”伯嬴轻声问我。
“大军拔营不是想走就即刻能走的,要考虑粮草、兵器许许多多的问题,半个月能到的话,说明绵诸、泾阳两地早就已经为今日一战做好了准备,否则两三个月也未必能到。”我小声解释。
“伍将军,雍城之中粮草可足?”赵无恤问。
“谷仓盈满,足可供应半月。”
“时至九月半,城郊的粟米应该已经半熟,将军应速速派人收割,运入城中以备不时之需。若是留在外面,倒是为敌军屯了粮草。”我提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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