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书谣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文简子
四儿把我手里的东西接了过去,低声道:“杜若吧,将军喜欢。”
“嗯,那你帮我理出来,我去抱一坛酒来。”我微笑着起身去了放酒的夹室。
关上酒室木门的一刻,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三个月后,他就要成亲了;三个月后,他就会把伯嬴的马车迎进将军府的大门;三个月后,我们便再也不能相见了……我靠在酒室的门板上,心里一片冰凉。
第二日正午,我去赵府拜访伯嬴,恰好无恤和烛椟也都在。我本想放下贺礼,说几句好听的话就走,但伯嬴却拉着我不放。
“阿拾,将军平日里喜欢什么颜色?”伯嬴跪坐在我身前,喜不自禁。
“衣服喜欢月白色,腰带喜用艾草绿。”
“用香呢,他喜欢哪一种?”
“熏衣的话喜欢杜若,书房里偶尔也放点芳芷。”
“酒呢?他喜欢清酒还是甘醴?”
我稍稍愣了愣,是啊,伍封喜欢喝什么酒呢?以前,他只喝我酿的酒,清的、浊的、浓的、淡的,他从来不挑剔。只说,小儿酿的酒就是他爱喝的酒。
“阿拾,你怎么不说话?”伯嬴扯了扯我的袖子。
“将军喝酒不挑,贵女不用费心记了。”我微笑着回道。
“那……”伯嬴开口还想要问,却被无恤拦下了。
“阿姐,这些事你若想知道,自己去问不就好了。她哪里能记得这么多?”说完他凑到我耳边轻声道,“我喜欢红色,还有我不喝甜酒,喜欢在屋子里摆些泽兰。”
“你们嘀嘀咕咕说什么呢?”伯嬴歪着脑袋打量着我和无恤。
“没什么,笑话阿姐以前只知道舞剑弄戟,如今要成婚了才赶着要学调香、酿酒,丢人得很。”无恤说完冲烛椟挑了挑眉,“阿匣,别陪阿姐聊这些女人的事了,咱们很久没跑马了,要不今天到城外跑跑?阿拾你也去,难得天气好。”
我心里只想要赶紧离开这里,听无恤这么一说,连忙点了点头。
“跑马啊,我也去!前几日刚让人做了几条戎人的裤子,我去换上,你们等着我!”伯嬴一拍双腿站了起来,喜滋滋道,“阿拾,我给你也找一条换上。对了,我们还可以叫上伍将军一起去!”
我一听,心里咯噔一下,转头看了一眼赵无恤,他却只顾同烛椟说话。
“你们去吧,宓曹这几日身子不适,日日犯呕。我得回去陪着她。”烛椟面有难色,起身推辞道。
“她生病了吗?那我去看看!”我立马站了起来。
“你去看那个恶心的女人做什么?再说了,她看到你去,说不定吐得更厉害!”伯嬴转头对烛椟道,“要走,赶紧走!一个成天想着攀高枝的女人,就你还当她是个宝。”
烛椟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无恤拍了拍他的肩,轻声道:“阿姐说话难听,却也是为你好。去吧,身子不适就给请个巫医看看。”
“嗯。”烛椟行了一礼,默默地离开了。
“阿拾,你不知道,那宓曹日日躺在阿匣的床上,背地里居然托人打听伯鲁的喜好和行踪。真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女人。”伯嬴说起宓曹满脸鄙夷。
“那烛大哥可知道?”我问。
“我恼就恼在,阿匣他都知道,还这么纵着她。”伯嬴拉了我的手道,“不说这些没趣的事了。走,跟我换身衣服跑马去。伍将军后日就回秦国了,你们也该见上一面。”
竹书谣 第一百三十七章 四人游春(一)
新绛的春天悄悄地来了,沉睡了一个冬天的原野在春风的吹拂下,渐渐地苏醒。青茅尖锐的细芽冲破干枯的茎干,探出了脑袋,半个月前依旧枯黄的大地,如今已添了一层新绿。马蹄轻轻地踏在初生的草芽上,几只受了惊的青蛙从草间窜出,跳了几下就不见了踪影。四个人骑着马默默地走着,伯嬴见了伍封一直红着脸不敢说话,无恤抓了一只云雀在手中逗弄也不开口,我和伍封走在中央,视线偶尔相碰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将军,你喜欢喝什么酒?”伯嬴开口打破了四人之间尴尬的沉默。
伍封沉吟片刻,微笑道:“我不喜饮酒。”
“可阿拾怎么说,将军喜饮酒,且从不挑剔?”
伍封转头看了我一眼,轻声道:“我以前只喝一种酒,如今喝不到了,就不喝了。”
我心下一恸,侧脸避开伍封的视线,只低头抚摸身下马儿的鬃毛。
伯嬴闻言爽朗笑道:“将军喜欢喝什么酒只管说出来,我回头叫人去酿便是了,怎会喝不到呢!前几日,四弟从楚国买了几个能酿百酒的奴隶。到时候,我也问他要一个来,一并带到雍城去。”
“阿姐,伍将军既然不喜饮酒,你又何必强求。”无恤笑着松开了左手,褐羽红喙的云雀儿在他手中扑腾了两下,嗖地蹿上了天空。“不过伍将军可知,酒这东西,除了喝到肚里,其实还有别的用处?”无恤拍了拍手,转头看着伍封。
“愿闻其详。”伍封颔首道。
“阿拾前些日子送了一坛药酒给我,不是用来喝,却是用来擦的。若是练剑时伤了手筋,擦上几日便好了。可惜,她只酿了一坛,回头我匀一些让将军带回去。”
我闻言回头瞪了无恤一眼。无恤半眯着眼睛咧嘴一笑,像极了狡猾的狐狸。
我这时转头再看伍封,伍封微笑着,神情温柔,可他的眉头微微蹙着,嘴唇也抿得太紧。他以往难过时,便是这个样子。
“草药都是现成的,我今晚回去再酿一坛,明日让人送到馆驿。将军带回府里,放在酒窖三月就能用了。若是碰上阴雨天,身上的旧伤疼了,也可以拿出来擦擦。”
“嗯。”伍封没有看我,只低头轻嗯了一声,随即一抽鞭子,骑着马,箭一般冲了出去。
“将军等等我!”伯嬴两腿一夹,紧忙跟了上去。
“酿酒的神女,你怎么不追?”无恤轻踢马肚踱到我身边。
“你是故意的。你叫我出来跑马是早计划好的,你早料准了伯嬴会拉将军出来!”看着赵无恤微翘的嘴角,我忽然有种被人耍弄的感觉。
“他后日便走了,我让你和他见上一面,难道不好?”
“那你为什么要提药酒的事?”
“那他为什么要提那种酒!他不是只喝一种酒,他是只喝一个人酿的酒!那个人现在不是他的,是我的!”无恤抿着嘴,涨红了脸,鼻梁上皱起了好几道细细的褶子。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像孩子一样地赌气。
“我不是你的。”我讷讷回道。
他愣了愣,突然从马背上一跃而起朝我扑了过来。我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就被他抱在怀里在草地上滚了好几圈。
“你再说一遍?”他一手扶着我的脑袋,另一手将我死死地压在身下。
“我不是你的。”我瞪着他,一字一句道。
他低头在我嘴上轻啄了一下:“再说一遍。”
“赵无恤——”
“答案不对,再说一遍。”他轻笑着又在我额头吻了一下。
“你……”我又羞又恼,死命地推搡着他,他半眯着眼睛打量着我的脸,调笑道,“这回该亲哪里呢?”
“别闹了!是你的,是你的,行了吧!”我伸手去捂他的嘴,却被他抓住了手腕。
“嗯,说得很对,有赏。”他俯身在我眼睛上轻轻印下一吻,男子的气息带着温柔的触感,像羽毛般拂过我的眼睛。“阿拾,我只是嫉妒了,嫉妒他比我早到了那么多年。”他把头轻轻地靠在我颈边,声音里有浓浓的懊丧。
我在心里一声长叹,幽幽道:“疯子,那你便同他换,换你早来,换他晚到……”
“不,我不换!现在,你是我的。”
我们就这样在草地上静静地躺着,天空中时不时飘过一片白云,太阳的光线亮一阵,暗一阵。在这变幻的光影里,我放松了身子,闭上了眼睛。风中传来云雀的呢喃,风中传来我们此起彼伏的心跳声。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伯嬴的声音忽然钻进我的耳朵,我连忙伸手猛推无恤。
无恤哀叹了一声,坐了起来:“阿姐,你怎么回来了?”
“哈哈哈哈,是阿姐不对。将军,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我抬起头,闯入眼睛的是伍封惨白的一张脸。伯嬴扯着他的袖子,他却毫无反应,只怔怔地站在原地。
“起来吧!”无恤伸手把我拉了起来,“阿姐,我们也该回去了。今日哺时过后,四哥和六弟就该到了,卿父到时候见不到我们两个定要怪罪。”
“哎呀,我怎么把这事忘了!他们两个这么急匆匆地赶回新绛,定是有大事相商。”
“贵女且去吧,伍某三个月后在国境恭迎贵女。”伍封抬手一礼。
“这……”伯嬴看了看我,有些迟疑。
“走吧,不能让卿父等着。阿拾,你替我们送送将军吧!”无恤捏了捏我的手,拖着伯嬴上了马,自己转身对伍封一礼,也坐上马背,飞驰而去。
此时的气氛,忽然有些尴尬。
“将军……”
“小儿……”
两人异口同声。
“将军想说什么?”我低着头牵着马缰慢慢地往前走。
“你和赵无恤?”他问得有些犹豫。
“嗯,他待我很好。”我抬头微笑着回道。
“是吗?那便好。”
接着又是一阵沉默。
“听说,秦伯已经准备立公子利为太子了?”
“嗯,周王已经派人送了册封的文书,祭祀大礼也都安排好了。两个月后,公子就是秦国太子了。”
“真好,今年春天,雍城可是要好好热闹一番了。”我在没见到他之前有很多话想说,可这时与他相隔咫尺却不知从何说起。
“小儿,和我归秦吧?”伍封冷不丁扔出一个响雷,瞬间把我震住了。
“将军?”我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他。
“如果你担心伯嬴,我来同她说。”伍封蓦地提高了声音,眼中闪出异样的亮光。
“不,我若同你归秦,你如何同公子利交待?如何同赵氏交待?将军,我们早就回不去了。”
伍封发觉自己失态,随即收敛了神色:“我知道,我自然是知道的。”
之后,便又是沉默。
“小儿,这一生便这样了吗?”
“嗯,便这样了。贵女待你情深,你会过得很好,我也会过得很好。”
“你,我,可还有相见之日?”
我看着伍封鬓间的白发,眼泪顷刻间模糊了视线。时光改变了我们的容颜,消散了我们的誓言,告别他,就如同告别我少女时代那些瑰丽而美好的梦。当我一天天长大,当我越行越远,我只能在心里留一方天地,冰封一个旧梦。梦里,有男子抱着小儿行在白茫茫的雪地里,这一次他们前方的路没有终点……
我微笑着拭去眼角的泪水,轻轻地把自己依入他怀中:“将军,珍重。”
“阿拾……”
我用最快的速度挣开他的臂弯,翻身上了马背。
不能回头,不可回头。
我大喝一声,纵马飞奔而去。
伍封离开新绛的那日,我没有去城外送他。
四儿知道伍封的婚期后,一直用一种同情的眼光看着我。我心里其实早已释然,可她有意无意的那些安慰话,反而让我的心情变得焦躁。于是,我干脆从小院逃了出来,躲进了太史府。
史墨这几日迷上了一种采自巴蜀之地的芳荼(1)。清晨,他派人去城外取山泉水回府。午后,便端一个小炉,捧一把木炭坐在院中煮饮芳荼。
这巴蜀的芳荼与我平日里在野地里看到的苦荼颇有不同,它被烤干的叶片小小的,皱皱的,只有一个指节的长宽,一捏便碎。我原以为这芳荼是要直接投入水中与黍、稷同煮,煮熟便可以混着同吃了。没想到,却被史墨逮住机会好好地嘲讽了一把。
“子黯,这么一小盒芳荼可值五十金,且新绛城内独我这一份。”史墨捻须自得道。
“这么金贵的东西,师父是从哪里得来的?莫不是巴蜀的巫女们托鸿雁送来的?”我笑着往火炉里投了一块木炭,鼓着嘴把炉火吹旺。
“是赵家四子赵季廷派人送来的,说是蜀地的巫女们今春制的第一盒芳荼,还新创了一种饮法。”
“巴蜀之地离晋国相距不止千里,这赵家四子为何如此费心要给师父送这么一份厚礼?还恰巧送到了您心坎上。”
“早料准了你这丫头会问,先不告诉你,等饮了我这碗芳荼再说。”
竹书谣 第一百三十八章 四人游春(二)
陶罐里的山泉水已经煮沸,史墨先在水中撒了一小撮盐,放了一小块生姜,而后用竹签子在水中搅出了一个漩涡,再从丹漆小盒里取出一小把芳荼投进了水中央的涡洞。片刻,有气泡从陶罐底下咕咕地冒上来,汤水上忽然多出了好些白色的浮沫。史墨用竹片细细地将浮沫刮干净,又重新倒了一小盏泉水进去,再沸时,芳荼便煮好了。
“快尝尝。”史墨用长勺给我舀了一碗。
芳荼的汤色清澈微黄,闻起来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入口时有生姜的辛辣,回味时舌尖又微微地尝到些甘甜。
“饮酒使人昏沉,此物却可使人神明,子黯以为如何?”史墨斜靠在长石上,满脸享受。
“师父喜欢的,定是好东西。赵家四子不把这样的好东西送给他卿父,怎么反倒送到太史府来了?”我端着小碗往前靠了两步,笑问道。
“卿相喜饮酒,他已送了楚国酿酒奴。我喜新奇之物,这芳荼自然是要送我的。”史墨说完看着我摇头叹道,“如此耐不住性子,哪里有半分神子的样子。”
“神子?师父也取笑我。”
“现在,整座新绛城的人都知道我太史府里住了一位能请神驱鬼的神子。说什么肉掌之上生地火,天眼之下取阴魂。子黯,你到底在智府做了些什么?为师可要好好听听。”
“还不是师父把我诓进智府的,我只是做了师父希望我做的事。”自那日与史墨一席长谈后,他在我眼里就再也不是那个冷漠无情、高高在上的晋太史了。他和我离世的夫子一样,怜我,护我。而我是他年幼的小徒,爱他,敬他,却不怕他。
史墨一捋长须,笑道:“这事可是你自己折腾出来的,你别以为我老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不过,为师现在倒也想明白了,与其帮你瞒着,防着,倒不如想想别的法子让智瑶不敢动你。你这次做得很好,剩下的就交给为师来做吧!”
“嗯。”我笑着点头。史墨要做什么,我不用问,因为我相信他的护犊之情,更相信他的手段。喝着爽口的芳荼,我把自己在智府里做的事都同史墨交待了一番。果不出我所料,他一听到医尘的“鬼骨粉”,立马就有了兴趣。
“你将‘鬼骨粉’涂在额头、掌心,可是为了让它变热烧起来?”史墨好奇道。
“正是,‘鬼骨粉’只可在冬日使用。要是到了夏天,不用放在额头、手心温热,就算被太阳一照也会烧起来。”
“你可知这粉是怎么做出来的?”
“我只听说是从死人骨头里熬出来的。”想象医尘沸水熬人骨的样子,我就一阵阵地发寒,“师父别说这个了,赶紧跟我说说赵家的事吧!”
“赵家的事,我只说一句,你就都明白了。”
“师父请讲。”
“伯鲁日前已同卿相自请,说要让出世子之名。”
“什么,他已经说了?”我虽然知道伯鲁自赵孟礼的事之后一直有意让位,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告诉赵鞅了。
“现在明白赵家四子为何要送我芳荼了?”史墨轻笑一声,端起漆碗又喝了一口。
“难怪伯嬴说什么四弟、六弟都从采邑赶回来了,原来都是着急回来抢世子之位的。”
“大子赵孟礼被卿相送走之后,正妻所出的四子、六子最有可能继任世子之位。如今,六子年纪尚小,不成气候,但四子赵季廷却对世子之位志在必得。”
“师父,这赵季廷是个什么样的人?”楚国的酿酒奴,蜀国的芳荼,这赵家四子“来势汹汹”啊!
“才智平平,但为人圆滑,会使些小聪明。”
“那比无恤如何?”
“赵家诸子之中,唯无恤一人才情智谋、为人处事最肖卿相。可惜他是外族女奴之子,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与那二人争夺世子之位。”
“现在智氏逼得那么紧,伯鲁自请让位也是为了赵氏未来的存亡。这一回,如果挑选世子不以才干为先,仍拘泥于嫡庶尊卑,那赵氏总有一日会步了范氏、中行氏的后尘!”
“子黯,你这么着急做什么?无恤如今不争,便是争,争了反倒是死路一条。”史墨笑着又给我舀了一碗芳荼。
“此话怎讲?”
“以我对卿相多年的了解,他的心志岂是几个酿酒奴、几句谄媚的话能打动的。要赢得卿相的认同,首先要知道赵氏现在最需要什么?”
“需要什么?”我急忙追问。
“我这会儿告诉你,你后脚出门就告诉赵无恤了。不妥不妥……”史墨捻须故意卖起了关子。
“说吧,您要我做什么?”
“把你用剩下的‘鬼骨粉’都给了我。”
“行,一言为定。”
“赵氏现在最需要的,是一条后路。”史墨看着我一字一句道。
“师父,你今天说话为什么我都听不懂,你能不能爽快些,直截了当地说?”
“子黯,在黄池时,为师只给了你一个‘水’字,你便能猜到要以洪水为名逼走夫差。救伯鲁时,为师只说‘疮毒’,你便能编出一大堆火灼体内的鬼话来。如今我说了这么多,你竟然还没听懂,关心则乱啊!”
“什么关心则乱?”我的脸微微有些发烫,捧了一碗芳荼,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
“赵家的后路在北方。”史墨看着我道。
“晋阳城!”我脑中灵光一现脱口而出。
“这才是我太史墨的徒弟。”史墨听完拊掌大笑。
“当初范氏、中行氏进攻赵氏时,卿相不敌,最后退入晋阳苦守才保住了赵氏一族。将来,如若赵氏再遇劫难,晋阳城仍旧是它最好的一条后路。”
“此言甚善,如今正巧有一个天赐的良机,就不知道无恤小儿能不能抓住了。”
“什么良机?”
“日前,晋阳城下地龙涌动,城中房屋倒塌一片,城尹铎传书卿相请求派人派物支援。”
“不争便是争,争了反而是死路一条……”我细细地琢磨着史墨说的话,一个朦胧的答案在心中渐渐地变得清晰起来,“师父的意思是,无恤现在最好离开新绛,前往晋阳,这样既避开了世子之争,又可以得到卿相的重视。”
“正是。”史墨捻须笑道。
“谢师父!”我急忙把手中漆碗一放,腾地站了起来,“弟子出去一趟,马上就回来!”
“你急什么?要见的人都已经来了。”
我与史墨说话之时,赵无恤就一直抱剑站在院门口。他这会儿见我瞧见了他,才笑着迈步走了进来,先给史墨行了一礼,而后恭恭敬敬地从他手中接过了一碗芳荼。
“你什么时候来的?”我坐到他身边小声问道。
“在你高谈阔论之时就来了,怕打断你就一直在院外站着。”无恤转头看着我,一脸宠溺。
史墨看了我们俩一眼,低头清了声嗓子。
我脸一烫,赶忙在案几底下掐了一把无恤的手臂。
无恤低头一笑,旋即抬手一礼对史墨正色道:“无恤今日是特地前来同太史告别的。今日一早,我已向卿父自请,要往晋阳城赈济灾民,监督城池修葺之事。”
“哦?”史墨抬起头来一脸赞许,他冲我笑道:“丫头,无恤之智,犹在你之上啊!”
“那你要去多久?”我问无恤。
“少则半年,多则一年。”
“你不怕回来时,世子之位已定?”
“不怕,我只怕等我回来时,你这已经把我忘了。”无恤满眼深情地看着我。
“咳咳咳……”史墨猛呛了一口水,大声咳嗽起来,我瞪了无恤一眼,连忙起身给史墨拍背顺气。
“没事。”史墨半天才缓过气来,对无恤道,“我让她陪你一起去,但是你别忘了之前答应老夫的事,否则……”
“无恤谨记,谢太史成全。”无恤喜不自禁,连忙起身给史墨行了一个大礼。
史墨看了我一眼,拍了拍衣摆上的几片落叶想要起身。
我这时才忽然想到,自己今日到太史府这么久,全顾着询问赵家之事,竟忘了自己一开始想要问的一件极重要的事,于是连忙扶着史墨一起站了起来,问道:“师父,你听说过‘竹书谣’吗?”
“为什么问这个?”史墨脸色一变。
“我在智府的时候,智瑶让一个奇怪的女人唱给我听了。可惜我听不懂,就想来问问师父那另半首‘竹书谣’到底唱了些什么,同我又有什么关系?”
“同你没什么关系,只不过是顺着前半首又另编了几句颂扬文公功绩的话,智瑶让人唱给你听,是想自比文公吧。”史墨说完,也不等我回应,只留下一壶新煮开的芳荼就转身进了屋。
“师父怎么奇奇怪怪?你呢,你又同师父暗地里定了什么约定?”我看着无恤道。
“我们的约定,你还是不知道的好,免得你面皮薄,羞不起。”无恤笑着凑近我,用两个手指捏起我的下巴轻轻摇了摇,“听到了吗?太史让你跟我一起去晋阳呢,还不快去收拾包袱!”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