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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之将倾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梦见稻谷
老夫人看着孙女梳得齐齐整整的垂练髻,发丝光洁柔亮,圆圆的顶心,青黑的发丝上泛着两个小小的半圆形的光圈,不禁拿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发髻,问,“怎么也不簪个花儿?绑个丝带也是好的。”
阿圆笑而不答,老夫人又问,“姜先生何时启程?”
阿圆道,“已经走了。”
老夫人叹,“十余年了,也不知他究竟姓甚名谁,是什么人,只是见他教你的那些东西,必定是大才大智之人。”
“无涯,”阿圆道,“师父说,他有字叫做无涯。”
老夫人沉默一时,“怕也不是真名。”
阿圆抬起头,“有真心就够了。”
祖孙俩的视线对到一处,老人道,“阿圆,祖母想和你商量件事。”
阿圆却打断她,停下捶腿的手,将双手放在老夫人的膝上,看着她道,“祖母,您不必说了。既然规矩已经定下了,我中秋还是应该去外祖家。”
“阿圆……”
阿圆不再说话,只把嘴抿得紧紧的,老夫人知道她,自小倔强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这个孙女本极聪慧敏感,恐怕已猜出她想要她回临江郡父亲身边生活的意思。也不再说,从月牙凳上站起来,走到门口,回头,少女还是原样坐在小杌子上,她道,“阿圆,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祖母疼爱你,却终不能陪你一辈子,你父母俱在,再没有单独立户的道理,更别说咱们大晋的女户,地亩都要收到公田的,难道你也要学你母亲出家做女道士?”
阿圆仍坐在原处,不做声,老人叹了口气,拄着拐杖离开。回到自己屋里,对老仆人周妈妈道,“我是不是做的错了,原先把她抱回来养,是想让她少受那苗氏磋磨,好好的孩子给养歪了、坏了。却没想,这十几年不在一起,父女之间能有甚么感情?阿圆又是个拗强性子,哎!”
周妈妈道,“小姐才刚送走了姜先生,这扔蹦一下您又要送她走,是谁也受不了,更何况她打小儿在您身边长大,真真的情分在那。慢慢来,再劝劝,小姐她心里明白着呢。”
老夫人方不语,但仍是老眉紧锁,心烦意燥。
那边花椒也在劝阿圆,“姑娘也要为自己的前程想想,没有紧呆在老夫人身边的道理,这一年一年的,慢慢儿您年纪就大了,该有的章程都得有。说句不该说的话,您跟姜先生亲近,姜先生对您也是真好,但毕竟是外人,说走就走了,您这将来,还是捏在老爷夫人手里。”
阿圆冷笑,“莫要说前程,我若是个男子,必要离了那个家,去赚一个前程来,但既为女子,能到哪里去?人是刀俎,我是鱼肉,与其与她们周旋,日日计较那些内宅勾当,不如远远的离开,那些钱财地亩,她们要,给她们就是了,我只要一个清净自在。且这些年我勘这世情,只这一个小小的虞家湾,百十户人,同胞的兄弟姐妹,父母也有偏这个,不疼那个的,更何况我与那苗氏夫人还隔了一层肚皮,前面又有那许多事,他们冷我、拒我,我不怪。但人无伤虎意,虎有伤人心,突然就提出想接我回去,谁知道这里面有甚么乌糟蹊跷?”
花椒知道,自家这位主子虽说看着最是中正平和,特别是她跟着姜先生学的那些本事,又帮着村民设计沟渠、兴修水利,又教导着姑娘、小媳妇儿们识字数数,大家都敬重她,小孩儿家家,一日日的跟个小大人儿似的。但在有些方面、有些时候却是很左性的,还想再劝,不料却听她又道,“也罢,我就去这一遭,有些话不妨趁早说清楚了,也好叫祖母定下心。”
原来阿圆转念又想,祖母为了我,已经十余年不踏入长史家,记得先幼时,逢年与中秋,他们还会来这老宅,后来自迁到临江郡,便再没有举家来过,每年不过是趁休沐时父亲独自一个人来一趟,待一二日全个景儿。那做父亲的再令人不齿,祖母为我却是尽心竭力,且与那一家生分成这样,牺牲巨大,我又怎么能再让她忧烦,不如就去一趟,彼此都把前程说清楚了,还跟这过去的十余年一样,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各自落一个便宜。
既拿定了主意,阿圆便打发花椒先去望老夫人小憩醒了来唤,待来说醒了,便来到老夫人房中。
老夫人听说她愿意去,已然卸下眉头,不住拿手摩挲阿圆的肩头,连连道,“好,好,真是我的好孙女儿,这么些年,你父亲是委屈你了。”一时间泪眼丝丝的,反而舍不得了。
阿圆强笑道,“我有祖母,比什么不强?只不过这一次去,我想先过个中秋,后首还回来,以后的事再说。”
老夫人知道她脾性,这一次同意去多半是为了让自己不烦忧,又是心痛,又是疼怜,全然答应下来。阿圆又道,“我也大了,又一年多没到他们家,有什么事怕周应不过来被人家笑话,周妈妈是老道的,祖母不如让她跟着我,还有在外头使唤的男仆,除了赶车的栓子柱子,让石头也跟着吧,他机灵,不怵场,我使着惯了。”
老夫人点头,“我儿想的周到。只可惜你把茴香放了嫁人,豆角一团孩子气,让人不大放心。”
阿圆笑道,“这虞家湾拢共百十来户人,谁愿意卖儿卖女?”她自十三岁起就暗暗立了志愿不嫁人,因此也不去操心这丫鬟的事,又宽慰她祖母,“等有了机会,再买一两个不迟。”
祖孙俩又细细得说了会话,把各色的事宜都安排好了,还须向冯家的人准备一番说辞,商量了小半个时辰,不再细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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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那临江郡长史家中,苗氏一整天也是难以安生。
虽然在虞仙因面前,她这个做母亲的是笃定的,在虞廉面前,她这个做妻子的是强势的,但这一回毕竟关乎到王府,如若顺利,丈夫那里能将这事只当是郡主的一句玩笑戏言拒了最好,如若不成,王府真的相中了仙因,苗氏想到这里,后背一时汗涔涔的,暗咬银牙,心道也只能拿老宅里的那位去挡灾了——当然,这也是需要一番谋划、令到王府认可的。
不要怪我心狠,她想,实在是若真没的选择,只能这般。
正思量着,侍女燕青告诉她,“老爷回来了。”
苗氏抬头,看见虞廉紧锁着眉头走进来,面色不善。
苗氏心里先一个突,也来不及为他更袍换带,问,“王爷怎么说?”
虞廉垂头丧气道,“压根儿没见到王爷。我去求见,下人们只说王爷身体不适,不见僚臣外客,却是郡王世子见的我。”
苗氏知道这位郡王世子,乃是临江王王弟的嫡子,那临江王膝下只得一子一女,世子即是那傻儿了,女儿申时云正是这次糊涂婚事的始作俑者。三年前临江王患病时常不能理事,王府大权便渐渐旁落到王弟郡王手中,跟着郡王世子也成了炙手可热之人。大家都说,临江王那傻儿子也不像是长寿的,因此王爷百年之后,这王位究竟会传落到谁手上,还真不一定。
换句话说,如果王爷薨了,傻儿世子再没有子嗣,郡王爷完全可以向圣上请求继承王位。
按理说,郡王一家当是最不希望傻儿世子有子嗣的人,但官家之人,虚伪就在于,他们往往会先给那个傻子娶一个妻子,然后用事实证明,看,不是郡王要谋王位,而是这傻子有问题,给他娶妻亦不能生,王位于我,是天道也。
苗氏问,“郡王世子怎么说?”
虞廉道,“他向我道喜,还问我……阿满的年岁。”
“什么?”苗氏的头皮都要炸了,急忙抓住虞廉的衣袖,“老爷,那你是怎么说的?”
虞廉默了一时,看向她,“我说,我其实还有一个长女,叫做盛光。”
苗氏顿时松了一口气,闭目念了句佛,睁开眼睛,“老爷,我给您更衣。”





王之将倾 第4章 归家
第二日,阿圆告别了祖母,坐上了去往临江的马车。
车行了大半日,终于在下午申时到了临江。童妈妈让小厮子先去报信,他们的马车到时,大门的门槛已经拆了,车子直接进了门,阿圆以往也来过这个家过年度中秋,还头一回是这样隆重的待遇。
苗氏身边的管事大娘子徐娘子亲自在二门那里等着,见婢女花椒先下来,扶出阿圆,走上前福了福身,搀住她的另一只胳膊,笑着道,“大小姐来了,请随我来。”
大小姐?阿圆听着微蹙了蹙眉,对她道,“我的婢女扶着我就可以了,不敢劳您。”
徐娘子依旧笑着,“是。”退到旁边,一时又让个小丫头过来,将阿圆除下的帷帽斗篷皆捧了,自陪着阿圆主仆几个来到苗氏的正院。
虞廉今日逢十沐休,也在家中,徐娘子引着她主仆四人来到正屋,阿圆一见,父亲虞廉与苗氏都坐在正堂屏风前的带托泥云纹方胜雕花大榻上,两人之间的方几上摆着一个越窑千峰翠色山水图花瓶,里面插着几支金黄的艳菊,苗氏的脸上带笑,虞廉的神色却肃正,正对着他的大榻地前,一个红底万字锦团已然摆在那里。
阿圆心想,总归他生我一场,多磕一个头也不亏着什么。便走上前去,跪下叩首。
起身却不再动了,苗氏很适时得插话道,“我就罢了。”阿圆从善如流,向她微微福身。
虞廉皱着眉头,对她道,“这次来就住下,你母亲已经给你备好了屋子。”
阿圆道,“来时跟祖母说还是要回去的。”
虞廉立刻沉下脸,苗氏和气笑着,“这些事以后再说。阿圆累了吧,不如先回房梳洗一下,晚膳时我打发人去叫你。”
她主仆四个走后,虞廉黑着脸,“你看看她,没有半点规矩。”
苗氏淡淡道,“打小儿不养在眼前的,跟您能有什么感情。说不定心里头还觉得咱们亏欠着她呢。”
虞廉冷哼,然后道,“就让她留下!我是她父亲,我们不能管她谁能?你且多教导她规矩,总得能拿得出手才行。”
苗氏回想刚才阿圆进门一入眼时的惊艳,“她模样颜色还真是上好,看她小时候的样子,真没成想能出落成这样,”竟比阿满还要好些。转而又想,越生的好,王府那边就越得几分准头,才将心中的不舒坦给平复了。夫妻俩又商量了几句如何安排行事,此不细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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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娘子将阿圆主仆带到苗氏预备好的屋子,阿圆一看,这屋子却是在苗氏正院后面排房边上的一个小跨院里,离苗氏的主屋不过数十步的距离,比记忆中虞仙因的住处离正院还近。她问徐娘子,“这是夫人给我预备的?”
徐娘子笑着答是,阿圆没再说什么,待她走后,转身却向周妈妈道,“让石头去邻里街坊打听,最近这家里可曾有出现什么事情,尽快来回我。”
周妈妈知道她一向是有主意的,答应了,却也劝她,“老爷总归是您的父亲,一家子之间还是要多敞开着些心好。他们主动对你好,您也要多向着他们靠拢靠拢才是,这父母血亲的,都是一辈子逃不开的干系。”她奉着老夫人的命,还是以劝虞廉和阿圆父女和气为重。
阿圆道,“凡事还是小心一些为好。哪有人无缘无故对一个人好的?”见周妈妈眉宇间颇有些不赞同,扶着她胳膊笑道,“罢了,不过是多问一句,也不值什么,就当给小石头找点事儿做。”环顾这屋子的布置,走到窗下那张紫檀插绢绫墨叶竹屏扇围屏榻上坐下,笑道,“不过您说的对,既来之,则安之,我们且在这富贵乡里受用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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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时,一家子都到了,除了正在京城国子监读书的虞廉的长子虞信。
一家人围着食案而坐,虞廉指着阿圆对两个女儿道,“今日是你们大姐从老宅回来的日子,打今儿起,阿圆就要长居家里了,爹爹希望你们彼此和睦相处,莫要淘气。”
虞仙因看向阿圆,下午她就打发小丫鬟偷偷来瞧,那小丫鬟回来说这位乡下来的阿圆小姐挺美的,问怎么美,却说不出来,虞仙因自来是个美人,又素好胜,不然也不会凭白惹怒了郡主,听小丫鬟那样说,不以为然的同时却也勾起了好奇心。
当下细细打量阿圆,心内不得不承认,虽然对方的发髻衣着普通简单的不能再普通简单,但这位名义上比自己大了一岁的姐姐神姿极美,特别是那双光彩照人的眼睛,灯烛之下琉璃灿烂,又灵韵逼人——人,是要有那么一点精神气的,或许就是这么点灵气,给她整个人仿佛浇筑了一种流动的光彩,与众不同。
虞仙因先笑着举起杯子,“姊姊,欢迎你回来。”
虞廉道,“你们之间的长幼次序都要重新序一序,阿圆是这个家里的大小姐,都记住了吗?”对苗氏道,“今后家里人,包括奴婢仆役,不得再有人叫错。”苗氏点头,欠了欠身。
虞仙因从月牙凳上站起身,再向阿圆道,“姊姊,以前都是我年纪小,不懂事,我向你赔不是。”说罢满饮了杯子里的酒水,被呛着了,轻轻咳嗽。
阿圆对虞廉道,“老爷,既然是一家人,何须这般隆重。”
虞善因却向苗氏道,“母亲,善娘饿了。”
阿圆方对虞仙因道,“妹妹快坐罢,不过是一个称呼。”
虞廉举起筷子,其他人才跟着动起来。
晚饭后苗氏留虞仙因到自己房内,告诉她,“明日你随我去王府。”
虞仙因眼睛一亮,“郡主同意见我了?”那日闯祸之后她即给郡主写了一封道歉的书信,对方一直没有回,现下一听有回信了,当真大喜。
苗氏道,“此事成与不成,郡主那里很关键。你们自幼一起长大的,若不是你太过分,触了她的逆鳞,她也不会这样办你……”
虞仙因拧着眉道,“我哪里晓得她对那人也起了心思?他们可是一个姓……”
“闭嘴!”苗氏光火,立起了眉毛,拿手打了她胳膊两下子,“你这张嘴,真是气死我了!我且告诉你,从今往后,那个人你想也不准想,提也不得提!你若再敢提他一个字,这些事我绝不再管你!”
虞仙因生受了那两下,却也不敢呼痛,咬着嘴应是。
苗氏厉声问,“见着郡主该怎么说,你可知道?”
虞仙因道,“我只哭求她原谅,唤起和她之间打小养出的情分,然后,然后再……”抬起头看向苗氏,“娘,非要把阿圆嫁过去吗?郡主原谅我,是不是这亲事就可以作废了?”
苗氏冷笑,“你这时候还知道心疼别人了,昨天是谁哭着求我赶紧把她接回来的。”虞仙因讪讪的,苗氏接着道,“我明白告诉你,郡主恼你乱点鸳鸯谱,许是因为咱们家的身份地位都正当合适,歪打正着的,郡王爷真就觉得让王世子跟咱们家接亲这是门好亲事。这门亲是必须得结的了,要么她去,要么你去!”
虞仙因白了脸,“既如此,那还是她去吧。”就算她命苦吧。反正她一直是命苦的。
苗氏道,“你父女两个倒都是一样,临到头又想做好人,坏人都我来当,一对自私鬼!”虞仙因少不得又安慰了她一番。
苗氏道,“我也不是天生就坏的!我是为了谁?”想了想,“不过这亲事对你来说不美,对她却未必,一个乡下长大的丫头片子,能嫁到王府做世子夫人,也算是烧了高香了。陪嫁什么的我多给备上就是了,也算对得起她了。”




王之将倾 第5章 大白
虞仙因随苗氏仔细梳洗穿戴了,来到临江王府。两人分别行事,苗氏去拜会郡王爷的一个侧妃——郡王府与临江王府本就在一处,两座府邸之间只有一条道隔着,连延起来几乎占据了一整个坊区,临江的百姓们便管那片街道叫做王府街。
郡王的王妃早年薨逝了,府内并没有正室王妃,苗氏拜会的便是郡王的一个年长侧妃,现正掌管着郡王府里的中馈。
虞仙因则去临江王府内,去见郡主申时云。
申时云正在自己的花园里,看婢女们打秋千玩儿。
秋阳灿灿,秋千架子就绑在大槐树下,婢女们穿着桐布做的轻衫,且黄且绿的大树下,几个身着彩衣的女子,飘带飞扬,笑语清脆,几只鸟儿在树梢上稍作停留,终是为女孩儿们轻快的笑声所惊扰,得愣愣地离开林梢,飞向水洗过一样的蓝天。
申时云坐在一把透雕麒麟纹靠背圈椅上,手拿一把团扇,边看边指挥着婢女翻腾出花样来,陪侍在她身后站着的贴身女婢暗香俯身到她耳边道,“郡主,长史家的大小姐来了。”
申时云先像是没听见,仍看着秋千架子那里,恰一个七八岁的小童儿绊倒了,大家齐齐得笑起来,申时云也笑的耳上的碧玺珠坠子一阵乱晃,笑停了,方举起团扇略略往额前一遮,向斜后方扫了一眼,看见虞仙因,淡淡道,“让她过来吧。”
虞仙因走过来,婢女们又搬来另一个圈椅,放在申时云的椅子旁,虞仙因略有些矜持得坐下,她其实还有些放不下身段,但想想苗氏的话,遂把胸中的那点子傲气压住,绽开笑唤道,“郡主……”
申时云看过来,剑眉下的丹凤眼打量着对方。她二人可算是手帕交,同时也是临江郡最有名气的女孩儿。虞仙因生的漂亮,又有才情,申时云则是以尊贵宽和闻名,两个人年岁也差不多,又是一对好友,但彼此却也心知肚明,其实对对方都还有些标着劲儿,谁也没有真正服气谁。
现下虞仙因一扫平素的骄矜,笑得那样谦和,表示着两个人终是分出了高下,申时云心里头涌出些许儿爽快,拿扇子在胸前摇了摇。虞仙因如昨日跟她母亲商量的,真的微红了眼圈。对方如此示弱,申时云亦不是那等等狗落水了还要杵三竿的人,问,“阿满,原来你还不是你们家的大娘?”
“唔,”虞仙因谨记苗氏的教诲,沉住声气,将阿圆的身世来历说了。
申时云道,“这样一个乡下丫头,也不知道配不配得上我大哥。”
虞仙因道,“我阿圆姊姊虽说在乡间长大,但得祖母亲自教养,也是大家子气派。按我母亲的话说,我都还比不上她呢!”
申时云将信将疑,“真的?你不会诓我吧?要说有比你美的,我却不大信。”不多不少也拍她一下,虞仙因笑拉住她的手,“真的,郡主若是不信,自己见一见不就是了?”
“你这样说,我倒真想见见了,”申时云往后靠到圈椅背上,“后天本来就要办一个赏菊宴,把你那大姐也一并带来。”
“好。”虞仙因笑着应下,也靠到背上。侍女端上香茶果点,两个女孩儿在一块,商量起赏菊宴的游耍项目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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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圆等了一上午,不见小石头来回话。打发周妈妈去找,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周妈妈却回来了,告诉她连二门都没出的去。
不过半天的时间,她们竟与外头的老宅家仆断了联系。
这下连周妈妈也觉得有点不对了,告诉阿圆,“我刚才借口要去街上逛逛,买些老夫人交代采买的东西。看门的婆子专去找来管事娘子,告诉我想买什么写个单子,他们自为我买了送来。——这,这岂不是想将我们关在了这里?小姐,要不要去找老爷?”
阿圆正在习字,坐于围屏榻伏在黄花梨夹头榫大平头案上,闻言微微一顿,继续将字写完,告诉周妈妈,“不必了。”
“为什么?老奴怕那苗氏夫人要对您不利。”周妈妈有些着急。
阿圆笑道,“若没有老爷的准许,苗氏何能这样。”
“可是……”周妈妈对此却有些怀疑,毕竟虞廉是做父亲的,内宅里的妇人阴私,男人往往并不能知道齐全。看她不慌不忙的样子,“莫非,小姐早做了安排?”
阿圆摇头,“我又不是神仙。虽然觉得这次让我来必有隐情,但也没料到事情会这么急。”会是什么事呢,让他夫妇二人这么匆忙接回自己,将她软禁在这离苗氏最近的小跨院内,并且急急得要给自己正名,还她一个“大小姐”的称谓?昨日这几个人的神情态度一一在眼前回想过,其实虞廉与苗氏虽然急迫些,但和以往都还差不多,唯有虞仙因变化最大。她眼睛一闪,莫非,是虞仙因的什么事?
周妈妈心里头疼的紧,什么叫没料到事情会这么急,那一位是她的生身父亲,正常人怎么会想到做父亲的要算计儿女?大小姐的心里该冷成什么样,还能这样云淡风轻得面对这些事。
正自责间,听阿圆道,“罢了,飘风不终期,骤雨不终日。且等他们都忙完了,我们再做计较。”将毛笔搁下,吩咐花椒,“收了吧,”又让周妈妈,“把老宅里祖母晒的柿饼包一份来,咱们瞧瞧善娘去。”
苗氏不在家,虞善因跟着乳母包氏在庭院里支了两张马扎和小丫头翻绳玩,包氏见阿圆带着周妈妈来了,忙站起身,虞善因本被她搂在怀里的,现在脱开来,站着和小丫头玩。
包氏让虞善因,“善娘,叫大姐姐。”
虞善因看了阿圆一眼,“不要,我和她又不熟。”
包氏便有些尴尬。
阿圆知道她,是个忠诚本分的女人,苗氏在主持内宅庶务和用人方面还是有几分才干的,将包着柿饼的油纸包拿出来,“是祖母在老宅做的,给善娘尝一尝。”
包氏忙接过,“原来是老夫人做的。”双手捧过。
阿圆道,“去装一个来给善娘尝尝。”
“这……”包氏有些犹豫,不放心把虞善因一个人丢在庭院里,可是大小姐的话、特别是那是老夫人亲手做的柿饼,不去又不好。阿圆已经弯下腰来,接过小丫头的次序在花绳上翻了两下,虞善因一看是新奇的,“咦”了一声,“你这是怎么弄的?”
周妈妈对包氏道,“不如我陪你一起去吧?”
包氏忙道,“不用。”见她姊妹俩玩了起来,忙匆匆走向厢房。
回来,见阿圆和虞善因还在玩翻绳,周妈妈和小丫头在旁边和气的说话,一切都和离开时一般的平静,包氏松了口气,过来将装着柿饼的托盘端上,虞善因一见,撇嘴,“黑漆漆的,谁要吃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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