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之将倾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梦见稻谷
苗氏也不再哭闹,过一会,脸埋在手心里哭了起来。
虞廉看看她,自己心里当真也难受得紧,声音沙哑着对苗氏道,“你若是心痛,我去跟阿满说,要怨,就让她怨我这父亲。”
苗氏放下手,露出红肿的眼,“怨什么?只怨她就这个命吧!”说到命苦,又想起阿圆,眼睛里划过恨意,“只阿圆这个丫头,她毁了我的阿满,自己也别想好过去,除非她一辈子不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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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阿圆在冯家收到了祖母着人递来的书信,信上说,王府与虞家结亲,要聘二小姐虞仙因为王世子妇,已经问了吉,两人的八字为天作之合,就要请期定好日子了。
阿圆读罢信,来到院子里。
来送信的正是小石头,坐在葡萄架子下吃石榴,一面吃,花椒一面问他话。小石头笑嘻嘻的,吃了半个石榴不吃了,去撸架子上的葡萄下来吃,花椒骂他,“这就吃?脏猴儿,等我去给你洗洗去。”
石头见阿圆出来了,忙站直了身子,阿圆问他,“我祖母可好?家里人可都好?”他都一一答了,“老夫人身体硬朗的紧,中秋过后那阵子,还帮着家里晒花生呢。大家都可想小姐了,盼着您早些儿回去,豆角一天得问十遍您啥时候回,王妈妈腌了桂花蜜,我给您带了一坛子来,还有一坛,说等您回去过年包汤圆儿吃。”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花椒笑着把葡萄递给他,小石头笑嘻嘻地接过。花椒笑道,“你幸而不是个女子,这般还吃酸的。”
阿圆在一旁看着,抿着嘴笑。小石头比花椒小三岁,却就喜欢围着花椒转,任花椒怎么使唤、打趣他,他也从不恼。趁花椒回屋,便对他道,“再过一阵子我们就回去,你也能天天见到你花椒姊了。”小石头果红了脸。
让他吃过饭,阿圆让小石头赶紧回去,“不留你了,下午快些儿骑,晚上就能到家,给祖母报个平安,就说我一切都好。”
小石头自答应了回去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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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又下起雨来。阿圆发了梦,一忽儿梦见自己和师傅在一起转山探路,一忽儿却是母亲时远时近的脸,好像还有祖母,殷殷得像是在和她说着什么,但说来说去,她总是听不清。
“奶奶,您想说什么啊?”她说着梦话,上前想抱住祖母的胳膊,却不料扑了个空,面前的人一转身,竟然是那天在破庙里“主子”的脸,锐利如鹰隼一样的眼直看到她的心里——
“你已经看到我的脸了,怎么办?”
“啊!”阿圆捂着心口猛然坐了起来。
窗外的雨还在下,沙沙得落在地上,她一时竟觉得现下就在那庙里似的,真奇怪,当时他突然转过脸,自己霎时间就把眼睛闭上了的,以为没看清,但梦里那锐利冷淡的眼睛绝不是凭空而来。
正怔忡间,房门突然砰砰得响起来。
“阿圆,阿圆,你醒醒!”
是舅舅冯兴的声音。阿圆心里头一惊,本来平复下去的心跳又激跳起来,这么晚了,他怎么会来敲自己的房门?难道——出了什么事?
急忙唤醒花椒,点了灯,略穿戴了打开房门。
冯兴的脸果然十分不好看,“父亲让你去他那里,就现在,快。”
“出了什么事?”阿圆忙问,声音发颤。不知道为什么,刚才梦到祖母的情景,让她有种不祥的预感。“我奶奶她——怎么了?”她身体一向很好,上午小石头来还这样说的!
冯兴没说话,拿蓑衣披在她肩上,“快。”
阿圆在祖父房里看见了小石头的尸体。
王之将倾 第11章 至痛
小石头才十三岁,此刻静静得躺在地板上,眼睛还微睁着,脸上焦急恐惧的表情永远定格在那里了,阿圆跪坐到他身边,“这是怎么回事?”
冯老爷脸色凝重,“守门的老仆人听见他敲门,开门就见他躺在门槛子上,刚刚断气。”
冯兴略通武艺,蹲下来查看小石头的尸首,“他是跌伤了脖子,加上一路狂奔,颈子彻底断了死的,我才刚看了他的马,左前腿跛了,可能就是那时候把他跌下去的——其他没有伤。”
众人更加疑惑了。阿圆突然想到什么,解开小石头的上衣,往里面衬兜里一摸,掏出一样东西出来。
“阿圆?”冯老爷问。
“家里出事了!”她嚯的站起身,扬起手中的信,“这是我让他带回去给祖母的信。他还没有到家就折返回来,肯定是遇到了什么,急着回来要告诉我,惊慌失措跌下了马!”琉璃一样的眼睛急的泪光微晃,“外祖父,石头一向机灵,他是遇到了什么?”
冯兴安慰她道,“阿圆,你先莫要急,说不定他是路上遇到大雨滑倒摔伤才回来的。也怪我,不该这时候就叫醒你。”冯老爷也道,“你舅舅说的有道理,不管怎么样,都得等天明了再说。”
外祖父和舅舅的话并没有让阿圆的心放下来,反而心上像压了千斤的磐石一样,她再跪坐下来,看着地板上石头那张惊恐焦急的脸,伸手将他的眼睛合上,小石头,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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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江城内也是一片菏泽。
虞廉一早不到卯正就起身,领着王府的人去襄赞着郡守防洪排涝。正在府衙与司户参军(注:官职名,郡守之下,掌一郡民事)谈议防洪之事,王府里的一名侍卫长来找到他,“王爷让您现在就回去。”
虞廉一惊,“王爷起身了?”临安王已经多半年卧床不理政事,王府里的大小事体都由他的弟弟豫平郡王掌管料理。
“是郡王爷。”那侍卫长道。
“哦。”虞廉心里头有点惴惴。临安王为人雍容和善,与自己脾性颇为投缘,深得其赏识重用,但豫平郡王却是和兄长截然相反的性子,自他掌事,则颇为倚仗虞廉的另一位同僚,并不大理会虞廉。
豫平郡王已在议事厅里等候。虞廉见是和他单独说话,更有些紧张,看过去,郡王爷身穿朱色小科绫罗长袍,腰间系草金钩革带,佩银鱼袋,乌纱璞头下,一张脸丰神俊朗,申家人特有的浓眉深目在先文宗与女皇的嫡孙西平郡王申时轶脸上就是酷峻威严、令人生畏,到这位三十余岁的豫平郡王,却多了儒雅的丰采。但虞廉却知他是外宽内严,十分严格的性子。
豫平郡王道,“有一桩事,本应当王爷亲自同你说,但他身子实在不好,就由孤王代讲了。”
虞廉心里一阵激跳,站起身,“请郡王爷讲。”
豫平郡王走到他身边,明亮的眼睛看着他,“昨夜大雨,几个地方山体滑坡——虞家湾,就是其中一处。”
虞廉想了一下,才猜到这其中的意思,一下子跌坐到椅子上,嘴里喃喃的,“母亲……”
“整个村庄都被泥石埋了——虞长史,你,节哀!”郡王的手按了按他的肩膀,表示抚慰。
虞廉心腹里剌剌的一阵痛,他心里头有怀疑,脸上却不能露出来,过一会抬起苍白的脸问,“我母亲那一家子,都……?”
豫平郡王轻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官府的人会去挖掘尸首,山路难,你们就不必去了。”
就是说整个庄子都被封闭了。虞廉抓了抓膝盖上的官袍,低哑着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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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氏听说这样的噩耗,第一个反应竟然是,“阿满的婚事是不是可以延后了?”看见丈夫的脸黑的可怕,方低下头,好半天叹了口气,“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一时想到什么,“阿圆那丫头?”
“应当还在冯家。”
“哦。”苗氏说不出是惋惜还是什么,“若是她不出那幺蛾子,老太太定会陪着她到家里送嫁,那……”丈夫的脸色着实不好,她把下剩的话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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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阿圆却来了。
苗氏正在房里与虞仙因说话,母女俩心情都不开,童妈妈过来说,“阿圆小姐来了。”虞仙因先腾得站起来,“她来做什么?让她滚!”
苗氏摁住她,“你先回房去,或许是为了你祖母的事。”
虞仙因冷笑,“她倒是命大,她怎么不死在那里!”
“阿满!”苗氏喝,“你什么时候才能学到有点城府?就这一点,你比不上她一星半点!”转向童妈妈道,“让她进来。”端正了容颜,拿出主母的气势来。
虞仙因没有走,复在榻子上坐下了。
不一会,阿圆进来了。虞仙因见她,穿着素白白的裙子,青色斗篷,一张脸苍白晦暗,那双本亮的像灿阳下的琉璃一样的眼睛深深得抠下去,忍不住拿话刺她,“你来做什么?若不是你逃婚,祖母怎么会躲不过这次大难。”这就是那老太太偏心的结果,她在心里头隐隐有些痛快。
阿圆没理会她,对苗氏道,“父亲在哪儿?我要见他。”
苗氏道,“你父亲还未下值回来。”
这一回见面,彼此双方都冷冷的,没有再装模作样。
阿圆点点头,“我到前面等他。”说罢转身要走。
虞仙因见不得她这样子,还要说话,阿圆冷冷瞥她一眼,“你闭嘴,好好备你的嫁吧!”虞仙因张大了嘴,将案上的杯子盏推倒到榻下。
阿圆丝毫没有理会身后的纷杂,苗氏的声音隐隐在说,“阿圆,你莫太过分了!你终究还是这个家的女儿……”她一步也没停,走下庑廊,走出正房的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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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廉倒是没有太晚回来,阿圆向他福了福身,父女俩沉闷无言,互相都没有称呼。
虞廉问,“你从哪里来?”
阿圆抬起头,“虞家湾。”
“什么?”虞廉大惊,“你怎么竟会跑到那里?冯家的人呢?还是你……”提前回去了,昨晚也在老宅?
没有把话说完,阿圆问,“父亲这么惊讶做什么?父亲是不是有什么事是阿圆不知道的?”她晦暗的眼睛里闪过火一样的光,小脸肃正,咄咄逼人。
虞廉把袖一拂,喝道,“你说的是什么话?我先问你,你怎么会去虞家湾?官府把那里的路给封了,怕是再有泥石流。”脸上都是怀疑,差点被个小丫头拿话诈到了。
阿圆道,“父亲真相信是有泥石流?如果我告诉您,我昨天偷偷得跑回去,一路上根本没有泥石流得痕迹,庄子却被封上了,官兵们正在抬收尸体——整整一个庄子的人,都死了,”她哽咽了,当时她伏在远远的山头,看见官兵们将一具一具的尸身从屋子里抬出来,距离远,但凭借着对这个自小生长的村庄里每个家庭的熟悉,她依稀似乎看到了花妹子、徐秀才……他们被码放在空地上,自家的大宅却是在最远,看不到任何。
她心里一下子痛极了,祖母、豆角、王妈妈,还有栓子柱子,七八个像亲人一样的家仆……阿圆抬起头,直看向虞廉,“他们是被杀害的!”
虞廉看向她,像是第一次看到她一样——着实,他从前也没有过好生看她,印象里只是生的不错,很像冯氏,还有就是知趣、懂事。当然前次王世子的婚事,说明他看走了眼,这个自己从来不闻不问的长女,并不是一个可以任人搓扁揉圆的软柿子,可是,他再没有料到,她竟然是这样的胆大包天。
官府封闭了的庄子,她都敢去闯看,急忙问道,“你怎么偷跑回去的?你舅舅没有跟着你?有没有被人发现?”
阿圆大声道,“祖母是被人杀害的!你准备要怎么做?”
“你喊什么喊!”虞廉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脸阴的可怕。
阿圆倔强得抿直嘴,眼睛又冷又亮得看着他。那目光让他感到想躲,痛声道,“你以为我就不难过吗?那是我娘!”他粗喘了几声,声音低下去,“可是这里头摆明了有蹊跷,但只一点是肯定的——无论是谁,因为什么屠了整个村子,王府、王爷、豫平郡王爷,他们都不想让我知道——不仅是不想让我,是不想让所有的人知道!这里头的事不小,你懂不懂?”
“那又如何?”阿圆反问他,“他们不想让我们知道,我们就不闻不问了吗?你就任由祖母的尸首,不,她老人家是不是已经过世了我们还不知道,”眼角处蹦出晶莹的泪花,“即使她故去了,你就任由她老人家的尸首横在路口街头吗?如果他们为了掩盖真相,说整个庄子都被冲埋了、所有的尸首都挖不到怎么办?”
虞廉颓然坐到凳上,不得不承认,这样的说辞很有可能。
阿圆奋力挣开他,向后一步一步退道,“我,绝对不能容忍这样的事,绝对不能!”她转身推开房门,跑了出去。
——我自己养大的丫头,我能把你往火坑里推?
——今年就跟祖母一起过年,好吗?
谁能够想到,又怎么会想到,那天在祖母房里的殷殷离别,就成了生与死、阴阳相隔的永别?祖母!祖母啊!
虞盛光痛得极了,猛然收住脚,有些痴起来,那晚做梦的时候,是不是祖母她老人家遭难的时候?祖母,您在梦里是要对圆儿说什么呢!
王之将倾 第12章 豫平
申时洛骑在马上,向街道两旁望去,前天夜里的雨大,临江城里多处都积涝了,特别是南城,数十余户人家被水灌进了家去,一整个坊间成了积水潭子。
他刚从南边巡视了回来,这东边的坊区地势高,靠近王府街,却是好许多,一点点积水早被排干净了,店铺照样开张起来。
他攒着眉头,忽然,眼睛一定,引动缰绳,驭马向一边靠去,唤道,“虞姑娘。”
阿圆循声转过来,撩起帷帽,像是辨认了一会,站在那处。
她撩起帷帽,露出的脸和表情和那天车窗里的那张大不相同了。彼时巧笑灵兮,孩子气的天真即使后来知道是作伪,仍觉得可爱,现下却是面色苍白,精神倒还好,只是一双眼睛抠下去了,显得出奇得黑、大,身上穿着白色襦裙,青色半臂,披一件素缎大氅,申时洛向她点点头道,“你,没事吧?”
“我在外祖父家。”她好像知道他要问的什么,这样回答了。
虽然已经得知了虞家湾的死亡名单里并没有她,但乍然见到,他是一时忘情了才唤的,现在对方那又黑又深的眼睛看过来,申时洛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如果她求我怎么办?他不由握紧马缰绳。
阿圆垂下眼,向他轻福了福身,转身欲走。
“你要去哪里?”申时洛上前两步,“回家吗?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少女放下帷帽,青色的帷纱隔开两人,“世子自忙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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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平郡王进到内室,穿过透光玫瑰圆光罩,天阴,屋子里的光线暗,床榻前的紫檀木素面彩绘方架子宫灯还燃着,他见架子床边上的经案上《金刚经》摊开着,檀香袅袅,旁边一串一百零八颗的沉香手串是兄长常在手里头摩挲的,便拾起来,秋色绣鹤潞绸帷帐里传来虚弱的声音,“是阿牧吗?”
豫平郡王应道,“是我,”掀开帐帘,到架子床边的鼓腿彭牙方凳上坐下。
临安王脸色青白,满是病容,双眼下的青黑色很深,豫平郡王问,“您今天睡的怎么样?”将手中的沉香手串递给他。
临安王动动肩膀,示意他放到自己手里,“只在天明时眯了一个时辰。”
豫平郡王道,“睡不好就别读经了,伤神。”
临安王叹气,“我一想到以前的事就……读读经心里还安些。”他说两句话已经十分吃力,看过来向着申牧道,“霍笙什么时候走?”
豫平郡王轻轻道,“他是陛下的侄儿,颇得重用,又领着右卫军的实权,我们也不好得罪他。”
临安王脸上显现出厌恶的神色,喘息着道,“我一辈子跟霍家的人周旋,为性命,咳,咳,搭上了一个老婆,还有儿子——世子是傻的,这都是报应!”
“王兄!”
临安王摆摆手,“不要说,不要说。我最近时常像是梦到阿含,”他闭上眼,干涸的眼窝子鼓动了两下,复又睁开,看向弟弟道,“我的日子快要到了,以后就要靠你。让霍笙赶紧走,不要再留他。女皇也过耳顺之年了,从现在到她死,都是多事之秋,霍家、西平郡王,让他们自己争去,我们不要卷到那是非窝子里!”
申牧答是。
临安王指着圆案立几上的一个折子,“这是给洛阳的,我想现在就请封你为亲王。”
申牧忙站起来,“使不得。”
临安王道,“我意已定。就让阿蒙(王世子)快活的再活几年吧。”他闭上眼,不再说话了。豫平郡王拿起那封折子信,将兄长的帷帐放下,半天才轻轻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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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平郡王袖子里笼着那封折子信,眉头却微锁,在马车里一路沉思。
到自己的郡王府门口,马车将停,听见外面侍卫突然一声大喝,“什么人?”他回过神,隔着竹制挡帘,依稀可以看到侍卫正在拿□□驱赶什么人。
“兀那女子,再过来休怪某不客气了!”
见只是寻常小事,申牧在车厢里没有出声,车夫自向着大门继续走,只留下那侍卫挡差。
“郡王爷,民女虞盛光,想问您虞家湾山洪一事,您是想在这里谈,还是进屋说去?”一个清越却稚嫩的女子声音突然扬声道。
那侍卫见她如此执拗,本来还怜她纤弱貌美,不像个普通人家的女子,因此未曾动粗,不料她竟嚷起来,好笑话,这王府的声威是白摆设的?当下扬起□□,就要照她肩膀上砸去。
阿圆咬住牙,准备生受这一棍子。未料那□□却未砸下来,抬起头,只见却是马车帘子开了,豫平郡王站在车门处,刚那侍卫听他的令已退下去。豫平郡王问,“你姓虞?”
“是。”阿圆看着他道。
豫平郡王的脸很淡,看了她一会,坐回到车里,吩咐左右,“带她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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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臾,阿圆被带到一件会客的小厅。豫平郡王进来时,看见那名容颜盛光的女子已将素缎大氅搭在下首的圈椅上,正背身看方案上悬着的《江山鱼乐》图。她身姿纤弱,还未长成,背过去看,还是个孩子。
似乎是觉察到他进来了,阿圆转过身,对豫平郡王道,“民女的家乡虞家湾,现就如这画里一般是青山秋水、芦苇飘荡的好去处,”走过来向他深深一福,“民女盛光,拜见郡王爷。”
申牧被她不卑不亢的态度有所惊奇,但他年岁已长,见过多少人事了,当下淡淡的,“起来吧。”自到上首坐下。问,“虞廉是你什么人?”
阿圆看的出来,豫平郡王虽然外表儒雅,性格确是非常严厉持重的人,起身答道,“是民女的父亲。”
申牧说,“孤知道了,是他的长女吧——你并不像是在山野中长大的。”
阿圆道,“民女的祖母对民女一向教养严格。”她一下子跪到在豫平郡王的身前,切切道,“民女斗胆惊扰您的座驾,就是想请问虞家湾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真的是泥石流吗?还是另有别情?整整一个村子的人一百三十多个村民——这么多条无辜的生命,我大晋朝、临江城并不是王法无忌的地方,还是说,这作恶的就是王法,所以官府才替他遮掩?”
她一双黑沉沉的眸子看过来,如琉璃煞火,悲愤欲燃,豫平郡王丝毫不为所动,神色反更淡了,“姑娘,你问的都是你不该过问的事,回去吧。”
“那些人就合该着白死吗?他们犯了什么错!”她尖锐得问。“身为临江城的主人不能保护自己的子民——是天兵吗,还是十六卫(注:洛阳京都最高军事机构)的人,还是什么其他您都开罪不起的人物?”
申牧眉间一动,目光如电看向她,“多少人是被自己所谓的聪明害死的,你毋宁就相信官府的说法。你足够大胆,也足够聪明,但,又能如何?”
他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阿圆在身后道,“至少将祖母的尸身还给我们,我们,好给她安葬。”
申牧顿了一下,“让你的父亲来跟孤王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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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牧走出房门,下了庑廊,看见庭院里站着自己的世子申时洛,他的马就在庭院里,显是刚刚赶来的。那边申时洛也看见他,躬身唤,“父亲。”
豫平郡王问,“你到这里做什么?”
申时洛没说话,豫平郡王便道,“既来了,你将她送回去吧。”
“是。”申时洛维持着躬身的姿势,目送他父亲离开庭院。
他几步来到屋内,虞盛光已从地上起来,坐在椅上,双手捂面。申时洛咳了一声,他父亲的脾性他是知道的,哪怕是当年女皇欲将身边的绝色近侍许之——世人都知道女皇陛下有多宠爱自己身边的近侍,比亲人多甚,都被他拒绝了,这天底下似乎没有什么能够打动他冷硬的心肠。她必定是不可能说得动他的。
轻轻走进屋内,阿圆听到有人进来了,轻吁口气,拿袖子抚了抚眼睛,抬起头,看见申时洛,有些儿惊讶,“世子?”
申时洛见她眼圈周围粉融融的,必是没捺住哭了,加上心里着实怜她遭遇,温和道,“我送你回家。”
阿圆站起身,拿起自己的大氅,被这暗色素缎大氅一裹,更显的这小小的人儿娉娉婷婷弱不堪怜,脸儿也灰灰的没有颜色,好不萎顿,忍不住问,“你找我父亲做什么?”
阿圆将身子裹在大氅里,过了一时道,“我想请郡王爷——要回我祖母的尸身。”
“我记得你上一回说,你是自幼随祖母在老宅长大的。”
“是,”阿圆抬起头,告诉他,“我的母亲并不是长史府里的这一位苗氏夫人。”
“我知道。”申时洛道。
“你知道?”阿圆有些疑惑。
申时洛看着她,“上回见过后,我也打听了一些你们家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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