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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之将倾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梦见稻谷
阿圆道,“我包裹里有衣服,请让我的侍女把我们的衣物拿进来,容我们更衣,多谢。”
破庙昏光的紧张气氛里,突然出现这般冰萃甜稚的声音,跟冰块儿掉进琉璃碗里似的,且从容不迫的,没有半点儿羞臊慌张,就好像是在自家闺中一样,佛像外间不禁一静。
阿圆继续慢慢道,“我们是临江王府长史家中的女眷,爷爷们若是不放心,奴可以把眼睛蒙上。”
庙里仍然十分安静,除了外间的风雨声和柴火偶尔噼啪的声响,没人做声。花椒知道小姐素不会胡乱说话的,不禁看了那些人一眼,只见正中受伤带冠的人脸色虽然灰白,浓眉下的厉目却像是鹰隼一样,即使没被他看着,也让人着实骇怕,她心里头一个突,忙低下头来,缩成一团。
阿圆又继续说,“奴的两个仆人,都是十分忠心老实的家奴,才刚您也看见了,他们拼了死也要护住我,我的话他们再没有不听的。”
阿圆说完,一手扶在佛像上等待着,心绷的紧紧的,还要再讲,突然一丝儿灰尘飘进鼻孔,耐不住“哈啾”一声打了个喷嚏。
——外面有动静了!
她看见一个人影走向花椒,没有拔剑,却是把她们的包袱抛过去,不由长送一口气,靠到佛像上。
主仆两个赶紧着上衣衫,为外出方便,她们多备了男服,大晋风气开放,女作男服十分盛兴,阿圆换上白色内衫、粗布圆领长袍,头发匆匆抓了个纂儿,又拿一块深色帕子将眼睛蒙住,这才让花椒将自己扶着出去。
众人只见一个清丽的少女在侍女的搀扶下走出佛像,到火堆前来。
时隔许久之后,甚至自己的头发胡须都尽白了,申时轶仍能清楚得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小心翼翼,聘聘婷婷,她的身姿和风仪和那冰萃动听的声音十分相称,行到近前,即使蒙着眼,仍下意识得向着他所在的方向顾过来,他当时心里头就一动,只一动而已,但后来时间越久,就越明白,就越清晰,以至于每每想到这一幕就不由得心悦,以至于后来在记忆中就觉得,他那一刻就看见了盛光的眼。
阿圆向着那群人中的“主子”的方向福了福身,“多谢爷爷们。”
一个男人道,“至少要将那两个仆人的招子给挖了!”是刚才破门进来时说“干脆全杀了”的那个急躁的声音。
阿圆急忙护在花椒身前,“我们长居乡下,并不知道爷爷们是谁,这是其一;其二,如若杀伤了我们,或失踪了人口,或要向外人解释原因,我父亲在临江府也有几分势力,认真计较起来,反而对爷爷们不利。不若当今日之事没发生过!”语气前快后慢,最后平复下来,莞尔一笑,“爷爷们不是凶恶之人,何苦造那杀业,也省的您处理尸首不是?”
“主子!”那急狠的人又喊。
刚那声音温和的人却好像觉得她颇有趣儿,呵呵笑出声来。
这时,一个冷淡低沉的年轻声音问道,“你说你是临江王府长史家的女眷,是他家的什么人?”
阿圆知道,这必是那位主子了,打起精神告诉他道,“奴是长史家的长女,自幼在祖母身边长大。”
那急躁的声音更急躁了,“主子!”
主子并没有质疑她的身份,又问,“你针线如何?”
阿圆一愣,回答,“尚可。”
“我后背有伤,劳烦你来处理。”他吩咐道,显然是久居上位习惯了这般说话语气。
阿圆听不出他低冷语气背后的意思,唯有应是。很快有人将她带到那人近前,除下眼罩,她不敢四处乱看,只盯着自己眼前,待他除去上衣衣衫,露出后背,只见一道十分阔长的伤口自上至斜下劈下来,伤口敷过伤药紧急处理过,但被雨水浸泡的肉已经发白,有些肿胀,裂处还有血渗出。
阿圆仔细看过,对后面道,“我要烧酒,越烈越好。还有我包袱里有针线,只不过不是鱼肠线了,这位爷爷担待些。”
申时轶听她稚甜的声音一口一个爷爷的,冷冷的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阿圆用烧酒净了手,又用它浸泡过的细棉擦淋伤口,申时轶背后肌肉不由一紧,捺住不动,很快有冰凉的手指覆在上头,大概是摸一摸肿胀的程度,他立时觉得酥酥麻麻的,忍不住动了一下。听她道,“痛吗?我要开始缝了。”
申时轶觉得有些恼,笑话,他四岁起就和武将们一起练剑耍刀了,整个洛阳都城也没有几个能赢得过他的,且不说承袭了申氏皇族和女皇霍昭两个人的质性,狡如狐,狠如虎,忍性如狼,女皇深恶申氏,却独独爱他,常夸赞,“二郎最好,深肖朕躬。”这时候却被她一个女孩儿问是否怕痛,再不耐得冷哼一声。
阿圆却心无旁骛,开始小心得缝起来。她以前在虞家湾,曾有村民受过外伤,知道如何缝,但上手还是第一次,又怕这主子心意一转就将他们杀了,因此格外认真,尽量避免弄痛了他,动作不免慢了些。
申时轶问,“还没有好?”
阿圆精神高度集中,下意识就答,“奴怕您痛。”
有人呵呵得笑,仿佛又是刚才让她出来的声音温和之人,阿圆不敢回头,一针一线终于将伤口缝好,打好结,放下针线,一抬头冷不防那人已经转过来,她吓得赶紧闭上眼。
那人道,“怎么办,你已经看到我的脸了。”捉住她的下巴。
阿圆急急分辨,“我没有看清,真的,真没看见!”
他冷冷哼了一声,松开她,站起身。
阿圆低着头,一忽儿有人把她拖带到栓子花椒一处,将主仆三人皆绑缚了,那人冷淡的声音道,“明日一早,自将你们放了。”
她三人嘴也都被布堵了起来,不一会身后飘来一阵阵烤肉的香气,阿圆心里恼恨,这混蛋,她从上午从王府里跑出来就没吃东西,现下——真是饿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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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主仆三人从睡梦中醒来,庙中人已走尽,火堆也灭了,除了手腕脚踝上被绳索绑缚的痕迹,昨晚那些人好像浑没有来过,跟做了一场梦似的。
阿圆记得到后来,有人递过来一碗汤药要他们喝下去,然后就睡迷了,那应该是迷药了,好叫他们主仆昏睡过去,不知道对方何时离开,往哪个方向去。
花椒显然也忆起此节,哭起来,“小姐,我还以为咱们……”
这真是突如其来、完全未可预料的一场劫难——幸而结局还好,阿圆自己想起来也有些后怕,那些人个个身手不凡,行动有素,那受伤的主子更是显然不是一般的“主子”,其声气架势,还有说话的口音,或许是洛阳京都的贵人也不一定。想到这里,还有遥听的近日在王府做客的那位贵客,阿圆眼睛不禁一闪——难道,是他?
正色对花椒栓子二人道,“昨日之事,任谁都不许说一个字出去。”看看栓子腿上的伤,“就说路上栓子碰断了腿,咱们在这庙里过了一夜,其他的,什么都不许说,知道了吗?”
他二人急忙应是。阿圆知道他们,确是可信的,主仆三人踉跄着起来,好在马匹行囊俱在,忙收拾了,自向着虞家湾行去。





王之将倾 第9章 祖孙
申时洛走到庑廊下,由小厮通传了,进到室内。
他的父亲豫平郡王正在习字,见他来了,腰上的长剑还没除下,问,“寿安伯什么时候走?”
寿安伯名霍笙,是女皇霍昭的侄孙,楮国公霍既定之子,现为京都右卫将军。
临安王因娶了女皇的外甥女儿林氏,与霍家交好,论辈分,霍笙当唤临安王一声表姑舅父,与豫平郡王的世子申时洛以表兄弟称呼。
申时洛道,“他说还要待两天。”
豫平郡王问,“你们比剑了?”
“刀剑骑射都比了。刚刚散。”
豫平郡王直起腰,目光如电,“他比西平郡王如何?”
申时洛回答,“他连儿臣都比不过,如何去比申时轶。”
豫平郡王没有再说话,过一会对他道,“你下去吧。”
“是。”申时洛转身欲走,想想又回过头,“父亲,申时轶来,他也来,申时轶走,他过两天也走——我总觉得这中间……听闻陛下今夏中暑,到现在身体没有回复从前——还请父亲与伯父注意。”
“知道。”豫平郡王又伏到案上,“你先下去吧。”
申时洛出门摘下刀剑,去隔壁后院拜见婶母林王妃。申时云也在,见他来了,对他道,“哥哥,你不知道,今天我们府里可是出了稀罕事了。”
“什么?”怪不得林王妃的脸色不大好,不过后宅的那些事一向不是他所关心的,准备安慰一二便走。
申时云笑道,“虞长史家的长女,就是预备要说给大哥的,本以为是个乡下丫头没什么见识,没想到竟在我眼皮子底下溜走了,真真我也看走了眼。”接着连阿圆当街烧车放火逃脱的事也说了。
“谁?”申时洛本来准备过耳听听的,却突然想到什么,留了神。
“虞长史的长女,虞仙因的姊姊。父王和叔父不是都选中了虞家……”
申时云还在说,申时洛想到上午大门口的偶遇,原来那个时候,她是急着要逃走。不,她并没有急,申时洛略略回想便记起,灿烂的阳光照在马车上,车壁帘打开,少女巧笑嫣然,一只胳膊搭在窗户边,像是跟人拉家常儿一般随意,看他的时候甚至还带着点稚气的好奇。
谁知道下一刻,她们就要去当街烧车放火。
他不由在心里头笑起来,有意思,申时洛想,真的有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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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阿圆主仆三人,晨起从庙里出来赶紧快马回到虞家湾老宅,石头和豆角果然昨晚就先到了,老夫人从豆角嘴中问不到什么,并不知长史府中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又一夜没等到阿圆,正焦急处,忽而家仆报“小姐回来了!”她忙出来迎,见到他三个人。
栓子受了伤,阿圆将编的那番话说了,老夫人道,“你随我来,到底出了何事?周妈妈呢,怎么样了?”
两个人进了屋,阿圆把事情说了,她说的简简单单,并没有诉苦或抱怨,老夫人心中却如压上了千斤重的巨石。阿圆反过来安慰她道,“如今我这般儿一闹,估计把王府彻底得罪了,他们豪贵人家,架子偌大,兴许就不会想着再让我去做儿媳妇。”
老夫人叹了口气,摸摸她的头发,“圆儿,祖母差点害了你。”
阿圆知道她心里难受,故作了轻快道,“祖母,我这一路又累又脏的,想去洗洗。”
老人扬了扬手,示意她自去。
阿圆直起身子道,“我饿啦,让王妈妈给我们做碗鸡丝汤面,多放点儿蒜薹和胡荽。”
到了下午,睡醒午觉,花椒却来告诉她虞廉来了。“将周妈妈送了回来,老爷现在就在老夫人屋中。”
阿圆坐在被褥里,她长及腰际的头发洗过晾干了,此刻柔顺得披在肩上,花椒担心,“不知道老爷会跟老夫人说什么?他难道还想让您嫁过去?”
阿圆拢了拢头发,“他尽可以想去,总归这身子这脚是长在我身上。”琉璃一样的黑眼睛里都是主意,父大如天,但如果那做父亲的不自重,净出坏心,就别怪人家不敬重他了。
老夫人房中,虞廉正在苦口婆心。老夫人一句话不说,闭目坐在榉木三屏风攒边围子罗汉床上,已经整整一刻钟了。
虞廉知道母亲的脾性,如果把事情掰开了、揉碎了给说透、说通,老太太是不会松口的。他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但他一介罪臣之后,如果靠着循规蹈矩,怎么可能赚得大的富贵?况且他并没有比那些同僚、上峰更坏,又没有杀人越货,又没有贪赃枉法,不过是用子女的婚事谋前程——当年他连自己的婚事都可以牺牲,子女们的为什么就不可以?母亲毕竟是他的母亲,她终究会理解他的,就像当年娶了冯氏、又与她和离一样。
想到这里,虞廉重打起精神,不顾口舌已经说干燥了,继续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多瞒母亲。与王府的这桩婚事,本来是阿满那丫头闯了祸,永安郡主一句戏言,没想到郡王爷认了真——王爷虽没有说话,但应当也是默允了的。细想想,这婚事也没什么不好,且不说阿圆过去了就是王世子夫人,正二品的外命妇,虽说世子身子有些不好,但只要嫁过去,就是一世的富贵,还很有可能能当上王妃——这是多少女子几辈子也修不来的结果!”
老夫人终于睁开眼,讽刺他道,“想不到,你竟还有说没拉纤的口才,既这么好,你为什么不把二丫头嫁过去?是阿满惹出的事,让阿满去得这富贵去!我们阿圆,不要这样的富贵!”骂的是儿子,苦的是自心,她扶住案子,咳嗽起来。
虞廉被骂的又恼又惭,好在四下里无人,他也顾不得脸红了,拿脚下的痰盂给老夫人接了痰,耐着性子继续,“阿满不能去,阿满我还另有安排——前几天西平郡王来了,那是天皇大帝(注:大晋四世皇帝,女皇霍昭之夫)与当今陛下的嫡孙,颇受陛下青眼。如今皇嗣不定,若不就是霍家的子侄,若不就还是先皇爷申家。咱家王爷郡王爷又是申姓,又与霍家交好,您没见这申、霍两姓都拉拢他。我想把阿满嫁给西平郡王,却有个名分就行,如此一来,无论以后谁来当圣人,都少不了咱们家的前程——母亲,儿子这都是图的什么,还不是为了能光耀门楣,耀祖光宗!”
他说完,去看老夫人,却见她直直得看着自己,仿佛不认识他一般。虞廉忙问,“母亲,您……”
“好好好,”老太太痛心疾首,“畜生是知足不知羞,人是知羞不知足,你竟然如此贪心,既不知羞,也不知足!两个女儿的婚事你都盘算上了,还巴巴得要把好好的女儿给人家当小老婆——说什么光宗耀祖,不过是为了你自己的荣华富贵!你心里,可还有半点儿的父女亲情?再不用说,你才多大的人物儿,就想去攀赌那天家的富贵,小心你算计不成,反误了性命啊!”
虞廉脸一阵红一阵白,没想到母亲如此固执,问,“事已至此,母亲您说怎么办?”
“去拒了王府的提议,都还没有提上日程,难道他们能拿刀逼你?”
虞廉一听,腾得站起身,半天道,“您容我想一想。”说罢道个饶先出了去。
这边虞廉走了,老夫人在罗汉床上自坐了一时,拿帕子摁了摁眼角,叫周妈妈进来,让她,“去把阿圆叫来。另外你悄悄儿得去让石头和柱子备上马,在后门那里等着。”
周妈妈看她眼圈儿有点红,问,“老太太您怎么了?别和老爷置气,有话慢慢儿说。”
老夫人抬抬手,“你快去吧,让花椒别跟来,留在屋子里收拾姑娘的衣裳,”想一想,“把大毛衣服也都带上。”
周妈妈不再敢问,说了声是,赶紧去了。
不多时,阿圆来了,见她祖母坐在床上,日头已经偏阴了,光头斜到侧面墙上,老夫人的脸暗暗的,有种莫名的晦涩。
她心里头有点说不出的哽塞,祖母叫她来,是不是有难以开口的事。
上前唤一声“祖母”,坐到罗汉床前的脚踏子上。
老夫人定定得望了望她,声音有些干,“阿圆。”
“哎。”
老夫人伸出手,让她坐到床上,揽到自己的怀里——阿圆心里有点儿酸,自她长到桌子那么高以后,祖母就几乎没有这样搂过她了。
“祖母,”她将头靠到老夫人的胸前。
“我的孙女儿……”老夫人略微哽咽着道,摸了摸她的头。就在阿圆以为她要开口让她跟着父亲回去的时候,老太太却将她坐正,正色道,“你这就到你外祖家去。我才刚已经吩咐石头和柱子备了马,就等在后门那里,你带着他们现下就去,马上走。”
“奶奶?!”阿圆惊讶,有些不敢置信得看着老人,眨眨眼,嘴角扁了一扁,没忍住泪珠儿从眼眶里掉下来,“我还以为,我还以为您会让我……”
老夫人没责怪她,用干瘦的手抹干净她脸上的眼泪,“你以为什么,我自己养大的丫头,我能把你往火坑里推?多心的鬼丫头子!”
“奶奶!”阿圆扑到老人怀里,嘤嘤得哭起来。
虽然早熟聪慧,她毕竟还是一个没到十五岁的孩子!
“好了,”老夫人略拍了拍她,恢复严正,“你父亲左性了,我劝不了他,你也别太恨他,他毕竟是你爹,自古没有子女常恨父母的。你昨天在王府闹的好!这一回,王府不会为这个帮他,且当初和离时,本就具了书面的条程,你的婚事非得要经过冯家的意见。”老夫人桩桩件件,条理分明,“只管去你外祖家待着,省的在这里闹的不好看——临江那边,他们惹的事让他们自了去,别想拿我的丫头去筹算。”
她说一句,阿圆点一下头,跟小鸡啄米似的,老夫人看多了她小大人家家的样子,像这样孩子模样的着实罕有,笑中带泪得看着她道,“莫哭了,这次去,在你外祖家多住一阵子,等过了年再回来,今年跟祖母一起过年,可好?”




王之将倾 第10章 血洗
阿圆主仆一行四五人,下午从家出发,天黑了才到冯家所在的庄子。
门上的老仆燃起火把,待看清来人,吓了一跳,“小姐怎么现在来了?”忙开大门让车进去,一时有人通传了,二管家过来迎,阿圆直接对他道,“外祖父安歇了吗?如没有,我想现在就见他老人家。”
那管家道,“老太爷在书屋。”阿圆的外祖母、冯氏的母亲早几年过世了,冯老爷、先天皇大帝文宗时候的太常寺少卿并没有妾侍,膝下也唯有一子一女,现女儿冯氏出家做了道姑,就在这庄子旁边的女道观里,儿子文不能成武不能就,在家中料理家族的庶务。
冯老爷年轻时就偏疼女儿,老了便爱阿圆,因不养在身边,却无法溺爱,对这个外孙女儿,疼爱之余更有几分欣赏。
这边阿圆来到书屋,与外祖父说话,那边冯氏的兄长夫妇也听下人说她来了,她舅母吴氏嘀咕,“怎么这会儿又来了,不是说今年要去临江过?”
舅舅冯兴不做声。
吴氏道,“这里面必有什么蹊跷。”
冯兴喝,“你少瞎猜疑。”
吴氏拉下脸,“她是什么金枝玉叶的水晶琉璃人儿?我好个奇都不成?我还是长辈呢!”往床上一坐,啪啪得拍被子摔枕头,“人人都把儿子稀罕,就你们家,儿子放着不疼不问,女儿倒跟个活宝贝似的——到头来呢,什么结果?你妹妹若不是被你爹养的那样的脾性,能落这样的地境?嗤!”
冯兴喝,“你闭嘴!”
吴氏吓的一个突儿,哭道,“你除了跟我狠还会甚么?我爹现还是正四品的官儿呢,我哥哥也是五品的武将,在西平郡王府里当差,你呢……”
“好婆娘,你还嚷!”夫妻两个却打起来,翻到床下。
书屋里冯老爷听完阿圆的话,好半天才一声长叹,掐着胡子道,“你外祖父前半生也是恃才傲物,刚硬脾性,当年先帝龙体有疾,让皇后临朝听政,并封做天后——这前所未有的仪制让我来拟定,我却上书抗旨,得罪了皇后、如今的女皇。若不是先帝宽仁,恐怕连性命都丢掉。哎,如果知道后头要让你母女这样遭罪,”看向阿圆,“阿圆哪,你外祖父无能啊!”
“外祖父哪里是无能,外祖父只是——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戚戚人!”阿圆道。
冯老爷笑了,点点她的额头,“小阿圆哪,哪个有福气的男子若是能得你为妻,可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阿圆俏皮笑道,“可惜,外祖父您是没可能有这福气了。”
冯老爷哈哈大笑,笑罢,满是皱纹的眼睛回复深沉,低声道,“明日,去见见你娘。”
“好。”阿圆也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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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氏却没有见她。一个小道童告诉她静修师傅就要闭关了,只给阿圆带了两句话出来,“静修师傅说,她已是方外之人,这一次闭关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施主如果想见,不如过年的时候再来看看吧。”
阿圆心里头有些怅然,让道童领着,在冯氏的小室外拜了一拜,起身对陪在身边的花椒道,“走吧。”
便在外祖父家住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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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廉从虞家湾无功而返,自己一个人从老宅回来了。第二日,苗氏却也收拾起行囊,虞廉见状,问她,“你这是要做什么?”
苗氏冷笑,“人家扔蹦就走了,我就不能走?我这就带阿满回娘家住去。”
虞廉气得将她推倒在榻上,“你糊涂!”
苗氏又惊又怒,“你打我?你是不是真想把阿满嫁到王府?姓虞的,你还有没有亲情良心?”
那虞廉在老宅被自己的老娘骂的狗血喷头本攒了一肚子气,现回到自家又被老婆拿同样的话说,当即气红了脸,一派相貌堂堂也不要了,攥住苗氏的手腕子,“我没有情分良心?我若没有,哪有你嫁到虞家来,哪有把你娘几个捧在手心里……”
正争吵不休时,仆人来报,“老爷,郡王世子来了,就在书房哩。”
苗氏当即消停了,扯着虞廉的袖子,“申时洛?他现在来做什么?”
虞廉怒哼一声,甩开她,“没有用的东西,带个大活人出去眼皮子底下都能弄丢,你还好意思说谁?我告诉你,阿满这事不怪别人,就只怪你!你怨不到我!”他到铜镜前理正衣冠,又说一声,“我没有良心?哼!”
苗氏歪在榻上,捂着自己胸口不能说话。
不过一刻钟时间,虞廉回来了,见苗氏收拾好了发髻正经坐在榻上,沉声道,“你可好了?”
“好了。”苗氏木木的。
她这个样子,虞廉也不端着了,叹一声坐下来,“这回也容不得我去拒绝了。世子亲自登门,点名就说要聘阿满,应该是两位王爷的意思,这事——就这么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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