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之将倾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梦见稻谷
王之将倾 第79章 伤离
眼前的光圈像是在一点一点得放大,汗水流进肿胀的眼皮里,辣得生疼。意识在半空中回旋,剧烈的疼痛中,申时轶却不舍得闭上眼,仿佛看见他的公主在向着他这里跑过来,她跳动在光影里,又像是幻觉。一双清凉的小手将他的头颅温柔的捧起来,温热的泪滴在他的脸上、焦渴的嘴唇间。
这是真实的吗?为什么想抬起手去抚摸她,她却好像隔了几重山那么遥远,怎么也够不到。
“申时轶,阿狸……”少女低低得唤,樱唇落到他的额头上,脸颊贴上他的。
泪和汗濡湿在一起。
他们下一次相见,会是在什么时候?
“对不起,小光……”男子的声音低低叹息,没有了方才面对女皇皮鞭的坚定和毫不迟疑。
“不,不要说!”虞盛光止住他,擦干净泪水,“我等你回来!申时轶,答应我,你一定会回来!”
申时轶抚上她的脸,湿漉漉的苹果一样的小脸,多么可爱的、可敬又贴到人心肠的女人,他贪婪得看着她,虞盛光想挤出一个笑容来给他,却忍不住嘴角还是扁了,偏过头,一串珠泪簌簌落下。
申时轶执起她的手,一起贴到自己血肉模糊的胸膛前,“我以我死去的母亲的名义,吾爱,等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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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煌是在外宫门的值房听到山堂前发生的事,刚一听到,他愣了一下,坐在椅上,看着前方。
心腹的副将也沉默了一下,继而一人道,“不做郡王爷去做庶人,申时轶真是一等蠢人!”
“自毁长城……”属下们兴奋起来。
突然间霍煌“腾”的站了起来,拿起桌上的剑佩到腰间,大步向外走去。
“将军,将军!”一行人急忙跟上,簇拥着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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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阔的广场上,华表柱前,那两个人影在灼灼的日光中像是虚浮的点。
霍煌看见她的侍从们远远得站在后面,虞盛光低着头,她的手在他的心坎上。
而后,远远得走来一人,是大监刘永,他对她说了什么,不一会儿,她站了起来,公主殿的侍卫们扶起申时轶,准备将他送出宫门。
霍煌吩咐身后的人,“走吧。”
“将军?”那人疑问。
霍煌道,“咱们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他们掉转身,向铜雀台所在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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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场上,刘永对虞盛光道,“殿下,该回去了,陛下还等着呢。”
虞盛光仍往宫门的方向看了一会,“好,”她应道,转过身,那张略微苍白的脸蛋上,血和泪已干,比他想象的要冷静和自持,刘永不禁回想起几个月前,豫平郡王离开的时候,彼时她哭闹了一场,像一个孩子。
心中不禁微微唏嘘。
“我先回宫略梳洗一下,九爷帮我跟母亲这样回。”
“是。”刘永微微躬身,不自觉中带了些微恭敬。
虞盛光换了衣衫,净了脸,来到太月主殿。
霍昭面色阴沉,“你方才都看到了。”
“是。”虞盛光跪坐到她榻前。
“你怎么看?”女皇的语气烦躁,“觉得朕残忍是吗?”
虞盛光先顿首大拜,起身,声音冷静,“陛下,申时轶是您最优秀的孙儿……”
“优秀?!”女皇粗暴得打断了她,厉声道,“优秀有什么用?优秀、不听话、不服从安排,倒还不如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傻瓜庸才!”
盛光不再说话,静静得垂首坐在那里。
“你怎么不说话?”霍昭质问她,“哑巴了?!都和朕虚与委蛇!”
“母亲,您现在心情不好……”
“朕当然心情不好!”霍昭的声音越来越大,刘永在屏风外面,和姜影儿面面相觑,不禁十分担心,听女皇的声音在里面继续质问道,“是不是你暗中和申时轶暗通款曲,扰乱他的心思,让他不听从朕的安排,嗯?”
这就是诛心之语了,刘永不禁掐住指头。
女皇的声音大,在殿内隐隐有回音,过一会儿虞盛光方伏下身子,静静道,“母亲,自申时轶归来,儿臣有没有和他暗中往来,您应当很清楚。阿圆再不稳重,也希望申时轶他能够自己做出选择。”
“自己做出选择!呵,这么说,他这样的选择,你虽没有怂恿诱引,但着实是很满意了,是不是?”女皇抓住她的话柄,步步紧逼。
许久,少女的声音方轻轻道,“是。”
姜影儿在屏风外听着,一时似是痴了。
女皇不再质问。室内静了许久,只听见漏壶里水滴的声音,她说道,“前些天,济宁侯向朕求娶你,阿圆,你要怎么选?”
虞盛光抬起头,“母亲,”她克制住喉咙间的梗塞,那一双澄透如秋水明空的眼睛看向她,霍昭不禁有些儿狼狈,不悦得唇角更加抿紧。
她们不再讨论这个话题。虞盛光道,“下午儿臣约了琴师来学琴,时辰差不多了,请容儿臣告退。”
霍昭不再说话。
虞盛光站起身,向她深深一福,转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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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声叮咚,滴到窗外的芭蕉叶子上,发出淙淙的声响。
伏牛山出云行宫发生的事,第一时间传到了临江的豫平郡王府内。
申牧躺在竹制的凉榻上,听闻了消息,久久没有说话。
幕僚李顾在一旁道,“申时轶……喏,当真是出乎人的意料。”
“他选了一条最艰难的路,”申牧叹,申时轶,果然非刘章之辈也!这样的勇气和决心,非一般人所能具备和做到。他侧过脸,和李顾的目光对视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江山是冒险者的游戏,要么一败涂地,要么则是一本万利。
申时轶,他已有了一个王者的勇气和决心,是否拥有王者的能力?
李顾小声道,“申时轶出城时,几十名大臣现身相送。”
申牧道,“霍昭将申氏压得太狠了!申时轶此举,得了不少人心,但只怕后面,会激起更大的反扑屠杀……”他重新闭上眼,心底缓缓得漫过一丝苦涩,还有…小阿圆,他把她留在了那里,只怕她一颗心,再也回收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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证圣元年六月初,西平郡王申时轶触怒女皇,被夺爵、贬为庶人,发配前线边疆。
女皇擢济宁侯、右卫将军霍煌担任金吾卫大将军,执掌宫城内外宿卫和京都警卫,以霍煌、弥安为首,大肆对朝堂上亲申氏皇族的文武大臣们进行又一轮的清洗,短短半月,被捕到铜雀台的几十人,而包括金吾卫在内的六卫之中,原先忠于西平郡王申时轶的将官们更是首当其冲。早在申时轶被贬当天,霍煌就带人抓捕了几名他的亲信副将,几天后,甚至有两名原先六卫中的中级将领,在某一天早晨被人发现横尸在洛阳的街头。
流血,无尽的流血和杀戮,虞盛光望着窗外啁啾的鸟儿,它们则是轻快得在枝头跳跃,尽情享受着夏日的蓝天和阳光。
身后,贺思沉着的声音道,“殿下,现在不是气愤的时候,也不是软弱的时候,气愤和软弱是没有用的,您应当尽力保护好我们,保护好您的臣下。”
虞盛光问,“弼尧先生也认为是西平殿下激怒了陛下,所以才有这一次的清洗吗?”
贺思没有正面回答,“这是一场战争,殿下。西平郡王向陛下亮明了态度,迅速聚拢了亲申氏一族的人心,同时也必定要承受对方的打击。”他躬下腰,向虞盛光道。
“而且,我们不能不防备,如果他们直接向西平殿下动手……”
虞盛光悚然一惊,抬起眼。“这不可能。”他们应当还不会那么大胆。
贺思神色凝重,“如何不可能?殿下现在是庶人一个,身边防卫比以往大不如前,那霍煌是什么人?虎狼心性,又喜出奇——你看他当天就缉拿了几个殿下在金吾卫的侍卫,出奇得迅速。更不要说现下陛下公然发作殿下,有那一等小人,自以为是,揣摩上意——在您的心目中,殿下是独一无二的,但在他们脑子里,陛下杀的申氏的人,还少吗?”
二人正说着话,小空进来了——她如今负责与外面事务的联络,向他们行礼后道,“公主,贺大人,铜雀台拿了齐伯爵家的世子齐生,说他为西平殿下串联京中大臣,意图谋反,现人已被缉拿进了铜雀台。”
“这肯定是诬陷!”贺思沉着着道,“殿下一心去前线杀敌打仗,怎么会图谋谋反!这必是霍煌弥安的阴谋!”他看向虞盛光,“铜雀台手段多,进去的人为求速死,什么冤屈的话都能说。齐生是殿下的至交好友,亦是他身边的能臣之一。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您须得在他未受刑之前将他解救出来,要快!”一双眼睛殷殷得看向她。
“我现在就去找陛下!”虞盛光站起身,想一想,问道,“是否可以与九爷商量?”
贺思略微沉吟,“也好。”
王之将倾 第80章 交易
刘永婉拒了虞盛光,“老奴不是不曾理会朝堂上的事,也曾为别人说过项,向陛下求过情。不过公主,您和陛下是娘母子,陛下对您,真比那亲生的儿女还要亲,老奴不好在这里面插嘴,还请殿下见谅。”
他这样说,盛光也不好再多言,且刘永这样的人,是只能交好万万不能得罪的,她于心也着实理解他的立场与做法,反而带着歉意道,“是我没有考虑周详,九爷,您不用放在心上。”
刘永由衷得道,“公主的心胸宽大,心肠又好,老奴在这宫里面多少年了,您会有福报的!”他说罢微微躬身,二人别过。
虞盛光便来到太月主殿,簪花却告知她女皇下午召见了弥安,恐怕现下不得见她。
虞盛光明白了,她不好在这里等,但女皇年龄大了,近来却日益频繁得宣召弥安等男宠,于公于私,都不禁令人十分担忧。
刚刚起身要走,弥安却从内殿出了来,他像是刚刚沐浴过,着一身焚过了香的、天青色的长袍,剑眉星目,飘逸若仙。
“公主是为齐生的事而来吗?”他从容问道,那架势倒像是这太月殿的半个主人。没有等盛光说话,他继续道,“陛下近来龙体欠安,刚刚歇下了,恐怕一时无法接见公主。不过您若是着急,倒不如去问一问济宁侯大人,我这个人倒是好说话的,如若霍大人发了话,本座立刻放人。”
虞盛光淡淡道,“多谢大师指点。”
她转过身,弥安的声音在后面道,“公主不妨快点儿,我手下的人性子急,手段重,最爱碎拆这些个硬骨头,若是晚了,就算把人救出去,恐怕也是个不中用的了,没法再为申庶人效力,呵呵……”
虞盛光忍耐了一时,转身看向弥安,“国师这样得意,无非是大权在握罢了。琅琊王氏,果然好手段,好风骨。”她深吸一口气,不再去看那个面如神仙、却心似蛇蝎之人,转身向殿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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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煌身着金吾卫上将军的黑、金二色盔甲,腰挎长刀,听通报说公主驾到,率众到值房门口迎接了,他本正与众部将议事,这会儿让他们都散了,那些部将们有的偷偷去看崇元公主,虞盛光也淡淡扫向他们,霍煌的刀很快,以往时常跟着申时轶的那几个人几乎都不见了,霍煌向她道,“公主有事,找人唤我就是。”
虞盛光看向他,“本宫有事相请。”
霍煌让她到自己座上,有童子奉上茶来,虞盛光直接道,“齐伯爵家的世子齐生,铜雀台的人拿了他,说他襄助着申时轶谋反,这明明就是诬陷。”
霍煌问,“公主想让我做什么?”
“放了他。”虞盛光静静得道,霍煌的杀气重,人像暗夜里的一把血刀一样,大白天也给人阴煞的寒意,她克制住内心的抵触与不想与之打交道的胆怯,“霍大人这一向追杀的人也够多了,血雨腥风,再要掀起谋反的罪头,牵连的不仅是申时轶一人,当心物极必反。”
霍煌轻笑,“公主不必与我说大道理,”他喑哑的声音压得极低,“我答应你。”
此话一出,虞盛光倒是一愣,没想到他这么干脆痛快,霍煌嘴角勾起嘲讽的笑,“不过我也有一事想请,希望你也能答应。”
虞盛光勉强道,“请说。”
“最近听闻公主的玉体一直欠安,这出云宫内外,邀请了那么多的贵夫人们,殿下一直倦怠理会,陛下都动了心思,想要把楚国夫人重新接回来——不瞒公主,我还不想让那另一位姑祖母那么早回来,不知道公主能否尽快好起来,担当起公主的职责?”
虞盛光没有料到他竟说的是这个,更加意外他与楚国夫人的关系,一双妙目看着他。
霍煌问,“公主能否尽快痊愈呢?”
虞盛光问道,“大人在京城做事那么得心应手,楚国夫人的人出力甚多。”
霍煌并不否认,“鸠占鹊巢,某一向不喜欢为他人做嫁衣裳。公主,我更愿意你在现在这个位置。”他的眼睛落在她锁骨上的花钿上,那里自从落了疤,已经习惯性得点上花钿,今日是一只蝴蝶的形状,虞盛光站起身,“我答应你。请大人立刻去和铜雀台说,这就放人。”
霍煌也起身道,“和有信义的人打交道就是痛快。公主和申时轶还有往来吧?告诉他,这一次我真的是看你的面上,让他看好自己的人,我等着他卷土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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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母亲楚国夫人的福,镇国公在伏牛山的镇子上,也有一处不小的宅院。
临江王妃林氏带着儿媳妇虞仙因、女儿申时云来哥嫂家拜访,林王妃问嫂嫂杜夫人,“颐丫头怎么样了?”
杜夫人道,“快别提了,别人倒没怎么说,只是她自己心思太重,觉得丢了大人,十来天没出门了。”
林王妃竖起了峨眉,“嫂嫂终究是软性!颐儿可不就是受了大委屈!要我说,就该打到宁王府,把申重那老东西揪出来打几巴掌才杀气,他又敢怎么样?”
杜夫人知道小姑的脾性,最是随了楚国夫人的脾气,说一不二的霸道性子,女儿林颐却也像她,含混得把话题往虞盛光身上带,“喏,都是那一位,什么外四路的公主、郡主娘娘——是不是陛下想把母亲接回来,若是真能这样,颐儿这委屈,受也就受得了!”
林王妃神凝三角,嗓子里重重得哼一声,表示不屑,“烂泥糊上墙还是烂泥,要我说,就该把那丫头跟申庶人一道发配了,什么东西!”话虽这样说,楚国夫人因为虞盛光被贬走他乡,到底是觉得不光彩,气愤难平。
正说着,只见虞仙因和申时云陪着林颐,三个人一道进了门,杜夫人惊喜,站起身,“我的儿,你终于想通了!”
林王妃道,“有两个丫头陪着就是好。”
林颐脸色苍白,最近瘦了些许,先过来向林王妃行了礼,林王妃抚了抚她,“我儿,你受委屈了。”林颐硬挤出一丝笑,“多谢姑母关心。”
林王妃道,“明儿宫里请我们去观戏,你也去。”
林颐点头。
林王妃赞许道,“这样才对!我们方是陛下正正经经的子孙后裔,无论发生了什么,断没有我们怯了场的道理。”
林颐道,“姑母,是不是虞盛光让申时轶拒的婚?不能让阿舜表哥娶她,那太便宜她了!”
林王妃道,“阿舜看中了她?切,一个赝货,有什么好娶的?这事我同他说。”霍煌是靠楚国夫人的势力迅速在京城站稳脚跟,是以林王妃完全把他视为自己的属下。
“不过,”杜夫人提出疑问,“陛下那么宠爱崇元,她的猫儿都封了四品夫人,投奔她的人趋之若鹜,喏,那个声名很好的贺思就是一个,她也是有几分势力的。”
“切,”林王妃再次表示不屑,并深深对嫂子的政治智商感到惋惜,“一些个文官,那都是被拔了牙的狗,光会叫,咬不死人,阿舜收拾他们,那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我的好嫂子,真正掌权的,都是要抓住兵权,阿舜现下掌管着京都和皇宫的警卫安全,说明陛下是多么的信任于他——颐儿倒是聪慧的,阿舜没有了父母,他的婚事,我这做姑母的,倒是要好好为他张罗一翻。”
林颐道,“云表姐就很适合!”
申时云斥,“别胡说!”
虞仙因也凑趣儿道,“崇元公主虽是我姊姊,我倒也要说句公道话,着实配不上霍将军,小姑英姿飒爽,血统高贵,倒真是合适的。”
虞仙因如今只奉承着林王妃,日子过的倒也有滋味,那林氏甚至允她招募了一个情人,锦衣玉食,富贵乡里,她倒也越发感激林氏,少年时的情怀如烟云消散,如今的她,着实像一个时兴的贵夫人了。
申时云站起身,认真道,“你们再往我身上掰扯,我真要恼了!”她是看不上霍煌的,哪怕他再位高权重,可是与心里头的那一位,也着实不可能,是以十分烦躁。
见母亲林王妃不做声,那神情似乎是真动了心思,“我出去走走,你们聊!”说罢真的就抬脚往门外走了。
虞仙因忙站起来,“我去陪她。”
杜夫人看着虞仙因的背影,对林王妃道,“这一位虞家的小姐,倒是老实的。”
林王妃讥讽得一笑,没有说话。
王之将倾 第81章 打脸
齐生走出铜雀台,虞盛光派的两名侍卫在门口等候着他。
“公子意欲何往?”将齐生送到城外,其中一个侍卫问他道。
“自然是郡王爷那里。”他的随扈们,一行十余人在城外与他汇合。
“大恩不言谢,”齐生下马,向宫城的方向长揖,“如果不是公主殿下,齐某不会这么轻易脱险。”
那侍卫道,“一路保重,公子!”
齐生也向他一揖,转身上马,再看着洛阳的方向,深深得凝望了几息,双腿一夹,纵着马行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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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元公主时隔十几日,重新出现在了宫廷的活动上,带着一众王妃夫人们观看戏曲。
她穿着白色绣着金色花朵的衣裙,云鬓高绾,佩戴的珠宝不多,但件件精品,林王妃在一旁冷眼看着,女皇倒是给了她不少好东西。
有几名少女也像虞盛光一样,在锁骨那里点了花钿,造型各异,在一起互相比衬着,谁比谁的更好看,小公主的妆容、服饰,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影响着洛阳城的贵族少女们,林颐却觉得宴席上的每一个人的谈笑说话,她们从扇子里偶尔向这边瞥过来,都是在嘲笑自己,心里头想着一百种让虞盛光生不如死的方法,哪一种都觉得不够解气。
林王妃的倨傲冷淡很快成了妇人们议论的对象,她一派雍然,头扬的高高的,行礼的时候唯有她显出来,鹤立鸡群一般,因其是长辈,身份又特殊,公主身侧的女官也没有指摘她,有人笑着奉承她道,“到底是娘娘,就是有气派!”这样的奉承,林王妃一概笑纳了,底气十足。
有林王妃在身侧,林颐的声气壮了许多。
恰今日观的正是西苑新排出来的立部伎舞蹈《日月颂》,观到一半,席间歇息的时候,虞盛光向众人道,“这戏曲是新排的,想要献给母皇陛下,各位看哪里不好,需要改的,甚或是有更好的主意,不拘什么,都说来,让他们去改,也是我等为陛下的心意。”
中书令家的大夫人道,“殿下为陛下这样尽心,真真是母女情深。”
林王妃横了她一眼,淡淡冷哼。
有好些对此有雅望造诣的,纷纷发表意见,虞盛光着女官记下了。突然一个清脆却带着尖利的声音道,“我倒是有个建议,公主殿下自己舞就跳的好,不如此舞就由公主领衔,不是更加体现您对陛下的孝心?”
这立部伎与其他舞蹈不同,乃是大型的群演歌舞,《日月颂》顾名思义,就是对女皇的歌功颂德,其间有许多多人叠高、巨索、长杆等特技类的表演,提这般的建议,不仅是不中肯的,更是有些无礼。
宋绯儿出列道,“林小姐,与公主说话,要自称臣女。”
林颐脸憋的通红,顿了一顿,“那么不知道殿下以为,臣女的提议如何?”
崇元公主、申时轶和林颐之间的关系,正是前一阵妇人们私下议论的热门话题,眼下林颐突然就出言挑衅,又有林王妃冷傲在侧,席上静悄悄的,都不再说话。
虞盛光淡淡道,“林小姐醉了,下去休息吧。”
林颐冷笑,站了起来,“怎么公主的下午席筵上还有酒吗?”端起杯子左右端详,“我,哦不,臣女还以为这只是果子醴呢?”一顿,挑衅得直直看向宝座上,“还是说殿下对臣女特殊,只给了臣女酒喝?”她脸上泛着激动的潮红,颇有些真的醉了、借酒撒疯的意思。
虞盛光不再说话,两名女官出列,下来道林颐的案前,“林小姐失仪,请离席吧。”
“大胆!”林王妃的案子就在杜夫人和林颐的旁边不远,这时候横眉冷对,倏然站起,“公主这是何意?”冷冷得看向虞盛光,“既然公主不欢迎我们,不如我们现下就走,也省的竟要受这等闲气,哼!”重重哼了一声,率先离席,宽大的衣袖拂倒了桌案上的盏碗。
见她发作,杜夫人、申时云等人也都起身,林王妃回过身,向林颐道,“还杵在那里做什么?等着奴才架着你出来吗?不知好歹的东西!”
那两名女官闻言,一张俏脸也涨的通红,她们都是宫廷里最受人艳羡的文殊阁的女官,何曾受过这样的指桑骂槐,林颐斜着眼看她们一眼,“呵,奴才!”正要举步离开,虞盛光在宝座上淡淡道,“慢着。”
林颐停住脚,转身斜向她,“公主还有什么指教?”
那林王妃一行也停住了,林王妃一脸怒容,这假货公主真以为自己是什么玩意,竟然敢与她当面撕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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