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之将倾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梦见稻谷
申时轶穿着最下等的士兵布甲,坐在黑马上,大黑马听到旁边来了人,轻轻嘶叫了一声,齐生到他身旁,顿了一下,把手中的信留到袖中,“斥候来通报,高昌的兵马在向西移动,我军要突进,恐怕要借道伊吾国,否则西面是万里黄沙,有去无回。”
申时轶道,“高昌如此大胆,我在想,背后会不会有突厥人的势力?”
“你是说……”
“西突厥与高昌一向要好,突厥被灭,不过七八年,一直游走于下田一带。故土难离,他们虽然是游牧民族,但下田哪有庭州一带水草丰美,又能控制西域诸国。”说到控制,他心里一动,“伊吾国的使臣何在?”借道伊吾,伊吾国小且软弱,投奔大晋之前,一直被突厥和高昌国欺负,如果伊吾已经被突厥和高昌的兵马所控制,那里已然设下了埋伏了呢?
齐生心念电转,明白了他的话,“我们这就去找邵将军!”
黑马迈出前蹄,干燥的热风中,申时轶突然问道,“你刚才过来,是先想要告诉我,她已经订婚了吧?”
齐生一怔,低低道,“是。婚期定的很近,下个月的初九,据说是——济宁侯迷恋公主,求娶心切。”
他没有再说话,申时轶也没有。慢慢的,大黑马长嘶一声,踱步跑了起来,它越跑越快,奔腾在无尽的沙野上,干燥的热风像是有少女铃铛一样清凌凌碎冰撞玉一样的声音夹杂在里面,绕过他的脖颈,钻到耳中,“申时轶,你能娶我做西平郡王妃吗?”“申时轶,阿狸……”
这一刻,申时轶能看见女孩悲伤的模样——她就在他的心里,是一个完完整整的圆——一如她曾经看过他最悲伤无助之时,不同的是他却无法给予她宽慰和抚藉,抚去她脸上的泪水。她定会哭泣,然则他却不会为爱流泪,而是一种深切的、焦灼的疼痛,像焚心的烈火,像远方突然射来的隐形的箭矢,在这极致的速度中直击心脏,锤心碎骨,震裂了心魂——
然而申时轶却发现,现在让他最疼最痛的,居然不是她要去嫁了别人,而是,当他最初的最初,以游戏和新奇开始对她的探索和戏弄,却从没有给过她婚姻的许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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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蓝菩萨节的前几天,崇元公主下嫁济宁侯的定聘礼在出云行宫的盛辉殿落成了。
临江王妃等人一肚子的不甘,和对霍煌忘恩负义的愤怒,无奈女皇旨意已定,她们不得不强撑起笑脸,作为霍煌的女性长辈出现在定聘礼中。失去了儿子的霍既定则作为霍家的男性长辈,不管他们有再多的不满、不甘愿,霍煌已经成为这个家族最有希望、也最受女皇属意的新兴力量。如今又娶到崇元公主,让他的势力和声望达到了顶峰。
宫里的人似乎都是健忘的。伽蓝菩萨节,公主带着宫中的女眷和外命妇们做花灯、搭花楼的时候,宫娥们见到她,纷纷向她行礼,贺喜声此起彼伏,“恭喜您,殿下。”她们叽叽喳喳得笑着,眉宇里是真心的喜气,好像没有人再记得以往她和申时轶在一起时的情形,时光如流水,他们那时的景致难道真的就只是水面上的浮光掠影吗?
“殿下神思中有忧色,而不是喜色,和济宁侯大人的婚事,并不合您的心意是吗?”
虞盛光回头,是东、突厥的蕾拉。
“蕾拉公主,”虞盛光收回思绪,淡淡得招呼,并不打算深谈。
“前些日子被废为庶人的西平殿下,他才是公主的爱人吧?”蕾拉问道,脸上带着怜悯,“殿下,您真不幸。”
原来还是有人记得她和申时轶的,一瞬间,虞盛光有一种荒唐的想要笑出来的感觉,她眨去眼中的湿意,看向别处。“不过您这样可真美,”蕾拉眼中带着羡慕,“以前我不能理解中原女人的美,但是您这样郁郁寡欢的样子,”她忽而有一些心伤,“怪不得济宁侯大人会爱您!”她轻轻行了个礼,退下了。
忽而一个声音惊呼道,“啊,看那座高楼!”
女眷们簇拥到亭台的栏杆上,只见花园搭建花楼的地方,有一座高九层的花楼拔地而起,旁边的花楼至多不过三四层高,也有一座五层的,是临江的林王妃所搭,本是最高的一座,但是这座九层高的花楼一起,团花锦簇,艳阳下像一座花塔,所有的其他的花楼都被一览众山小,成了托衬了。
“那是济宁侯大人为公主殿下搭的花楼!”有侍女惊呼道。
“济宁侯大人好大的手笔,九层的花楼,天哪,这得需要多少朵花……”
所有人的目光向虞盛光看来,有的带着羡慕,有的带着惊奇和打探,她缓缓来到亭台,淡淡向外面扫了一眼,有一个小宫娥道,“殿下,等一会散花的时候,能赏给奴婢们那楼上的花吗?”花楼顾名思义,都是用鲜花扎成,节后会把楼拆掉,宫婢们都想要最受欢迎的花楼的花,讨一个吉利。
“好。”虞盛光应了一句。
那小宫娥欢欣极了,深深一福,“谢公主殿下!”
她直起身子时,看见公主已经转身在侍女的陪同下离开了亭台,一个侍女向旁边的中官吩咐了要给她们留花,公主不是在敷衍她们,小宫娥开心感谢之余,觉得殿下有些太过冷淡了,这么高的花楼,她五岁进皇宫当差,都已经快十年了,也没有见到过,殿下怎么就如此淡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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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盛光回到太月偏殿,一个小宫女上前福身道,“济宁侯大人在这里。”
“哪儿?”色戒问。
小宫娥伸手指了指,“在花园里呢。”
虞盛光来到花园,站在回廊上。
霍煌今日穿着月白色的圆领衫,束着顶髻。脱下了军服和长刀,他这个样子有一些陌生。
他正在安一架秋千,显然是刚架好,试好了绳索,看见回廊上站着的少女,走过来看着她,“公主喜欢荡秋千吧,要不要试试?”
虞盛光微蹙着眉,“不必了。大人请随我来,本宫——我有话要和你说。”
霍煌没有在意,“好,”他掸了掸衣衫,很自然得随在她的身后。
小公主的腰很细,臀部圆圆的,随着端庄而轻盈的步伐轻轻款摆着,姿态十分好看。
“你的侍女们好像都不大欢迎我,”来到内室,两人对案在榻上坐下,有宫人来奉上茶,霍煌四下里环顾一眼,公主的书房里,书架子上摆满了书,一张琴挂在墙上,还有一管玉笛,长长的穗子拖坠下来。她好像很喜欢这种带着各种穗子、流苏一样的东西,他随意得说了这么一句,看向对面的少女。
“我会为大人挑选合适你的侍女。”虞盛光平静得道。
霍煌一开始没听懂,而后明白了,脸上阴郁下来,“公主什么意思,霍某没有听懂?”
虞盛光深吸一口气,抬起眼睛直视向他,“成婚后,我会离开宫廷,在洛阳单独开牙建公主府,大人是驸马,也是侯爵,又身兼护卫的重任,公务繁忙,如果你愿意,可以仍住在自己的侯爵府中,这样比较方便。”
屋里出现了良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好一会,霍煌冷笑着道,“呵呵,公主真是事事为霍某考虑,当真体贴。那么侍女呢,是为我挑选的侍妾咯?”
虞盛光没有否认。
霍煌突然伸出手,虞盛光一惊,下意识绷紧了身子,向后撤了身子,手扶在榻面上,警惕得看着他。
他却只是去拿桌子上的水壶,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恶意而嘲弄得看了她一眼,然后向自己的杯子里添水,茶水注入杯子的声音在沉默中格外响亮,虞盛光缓慢而僵直的重新坐好。
“殿下似乎有点怕我,你我很快就成夫妻,公主很不必这样。”他低低得道。
“我们不必说这些没用的了,”虞盛光脸有些白,神情却坚定,“大人要娶的只是大晋的公主,该有的时候,我会配合大人,就像之前那样。”
“呵呵,”霍煌低笑,脸一绷紧,一向的阴郁和血煞之气尽在每一个眼神和举手投足之中,低而哑的声音,“公主还真是难以讨好。”
“大人本就不必费心讨好谁。”虞盛光站起身,“如果大人同意,我想我们的婚事…会进行的更加顺利。”她双手交握在袖子里,这时候紧紧得握在一起,手心里沁出汗。
霍煌缓缓起身,逼近到少女的跟前。有了方才的教训,这一回虞盛光按捺着没有后退,而是抬起眼睛,去看他。
“你很勇敢,”他倾身到她耳边道,“我同意你的提议,殿下——我也期待,你能一直这样勇敢下去。”
他说完,直直向门口走去,离开。
不一会儿,小宫女碎步进来,见虞盛光坐在椅上,望着窗外。
“殿下,”小宫女有些张惶着道,“刚才济宁侯大人,把刚刚才搭好的秋千架子,用飞刀把绳索给削断了!”
虞盛光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淡淡道,“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她吸了口气,支起手臂,把头轻轻得抵到手心上。
王之将倾 第85章 救我
傍晚,落日的斜晖照在太月殿的屋脊上,一个身穿正三品文官服饰的官员在中官的指引下匆匆迈入大殿。
“皇帝陛下正在和公主说话,”女官这样告诉他们。
“请通报吧,是军机要情。”那中官说道。
“是。”
“等一等,”女官刚要进去,从侧殿里走出一人,着金吾卫上将军的盔甲,向那官员行礼,略带着沙哑的声音道,“尚书大人。”
“霍大人。”那官员原是兵部尚书,看见霍煌,向他还礼。
“可否借一步说话?”霍煌向他道,示意他到刚才自己出来的侧殿等候。
兵部尚书跟他进去了,霍煌让殿内的女官和中官,“陛下正在和公主说话,等一刻再去通报。”
“是。”他们皆弯下腰。
见霍煌竟然能号令女皇宫殿的侍从,兵部尚书不禁在心内咂舌。
进到侧殿内,霍煌问他,“高昌那里出现了什么紧要的军情?大人可否先告诉霍某一知?”
“这……”兵部尚书迟疑了,霍煌看向他手中的信折,上面的漆印显示,这是一封八百里加急的急信,所以正在当值的官员不顾天色渐晚,来到女皇的寝殿面报。
“啊哼,”只听见一声轻咳,屏风处缓缓走出一人,是女皇的男宠、现正掌管着铜雀台的国禅师弥安,只见他清隽优雅,向这边施了一礼,神态柔和安详,兵部尚书心内却像陡然被按上了万千的压力——铜雀台,有去无回,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济宁侯掌握宿卫大权,又和铜雀台使交情匪浅,他没有再犹豫多少,将手中的信递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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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中断了和虞盛光的谈话,去书阁接见兵部尚书,盛光听闻他是来向女皇面奏高昌国前线征战之事,这么晚来,必是急事了。她不禁心跳加快,揪了起来。
准备回自己的寝殿的时候,簪花附耳到她身侧,说了几句,虞盛光皱紧眉。
走出内殿,正看见弥安和霍煌两人,弥安遥遥向她行礼,霍煌却只是冷淡得往这边扫了一眼。虞盛光脚下一顿,继续向门口走去。
“公主殿下,”经过他们时,弥安躬身。
虞盛光停住脚步,没有去看他,而是看向霍煌,“拦截打探军机要情,这是重罪。”
霍煌抬起眼,“公主听见了什么?”
虞盛光说,“霍煌,你别要把别人都当成傻瓜。陛下不会容忍你这种作为。”
“呵呵,”霍煌沉沉轻笑,站起身。“你是在关心我,还是担心我会在其间做什么?”他冷淡得说道,眼睛看向小公主的身体。
虞盛光克制住想要遮挡住自己的厌恶感,脸儿有些苍白,“军情是国之要事,如果你在这里面动手脚,和霍笙之流有什么两样,大人,我虽然时常不齿你的行为,但相信在这样大的事情上,你还不至于会怎么样。”
霍煌嘴角勾过讽刺,“那你还担心什么,”他一顿,收回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回去吧,这是男人之间的事,与你无关。”
虞盛光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带着侍从们离开。
看着小公主离开的身影,弥安笑着对霍煌道,“公主的性情傲慢执拗,不是知情知意的妙人儿,远谈不上可爱。”
霍煌淡淡道,“又不是你的老婆。”
弥安一笑,显出兴味来,“大人真的对这等小女孩有意?”
霍煌道,“人总得要娶个老婆。”
弥安但笑不语。霍煌向他道,“让邵启亮想办法,安排申时轶所在的方队做前锋,去探伊吾国。我不想看到他活着回来。”
弥安奇,“不是已经探到高昌国与西突厥勾结,伊吾国有可能已被两国控制,借道伊吾,恐是陷阱?”
霍煌道,“只是有可能。打仗就要打个万无一失,试探伊吾,战术上无话可说。”
“呵呵,”弥安明白了,“战场上变幻莫测,邵启亮若是连这点事都办不好,也枉费他带兵二十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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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星闪亮,苍蓝的天空在荒漠之上显得更加浩瀚、苍凉。
齐生走进申时轶的帐篷,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皆是一脸的急躁气愤,“明明伊吾国是一个陷阱,邵大将军还让我们去探,这是什么意思?!”
申时轶正在擦自己的红缨枪,枪尖在烛火下发出闪亮的银光,“打仗就是打一个确定性,伊吾被控,只有使臣一人的说法,是否真实,还不十分确信。若是因此改道而行,涉及的是几万人的军马存活,他这样的战术安排并非没有道理。”
“可是,殿下,如果西突厥在伊吾埋伏了重兵,以我等才五千人的军队,这一趟岂不是有去无回?”
申时轶抬起头,“打仗就是要死人的。”
众人沉默了。
申时轶站起身,带众人来到沙盘图前,“你我皆知,伊吾必已被西突厥的人控制,邵启亮本人必也知道,他想的就是让我们有去无回。”
“殿下,那您还……”
“嘘,”申时轶止住他,“你们看,伊吾给出的要道,有一处是峡谷,他们若伏兵,必在那里。伊吾的使臣已经三天没回,西突厥人心中必也在猜疑。这是我们突袭的好机会。”
一人问道,“殿下,您的命太珍贵了,您不能以身犯险!我们应当去找邵启亮摊牌!”
申时轶十分冷静,“军令如山,他的战术没有错误,你若哗变,他立时就能斩了我等!”
“可是我们只有五千人……”
“殿下的意思是:诱敌出击!”齐生看向那人,“趁西突厥人心疑,不是去探,而是诱敌出击,打一个反埋伏战——同时,”他转向申时轶,“殿下,这需要邵启亮的配合,如果他不愿意配合怎么办?”既然想借刀杀人,幕后肯定是有主使,大概就是霍家人等。
申时轶抬起头,灼灼的火光染红了他英武的面庞,“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我们送他一场胜仗,若这个都不能打动他,你我只能去逼他就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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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盛光回到自己的寝殿,马上着人去请贺思过来。
“现在吗?”中官问。
她方想到,现在已是天黑了,兵部尚书有令牌,方能入宫,而贺思——唯有等到天明。
几乎是一夜无眠。
第二天,女皇召集大朝会,但贺思找人递进来消息,听闻到原是前线的大军探到消息,这回高昌国作乱,背后恐怕有西突厥人的势力,西突厥人,那是彪悍的曾经势力范围到达晋北一带的民族,中原人的天敌!——前方战势的凶险加大了,虞盛光耳边响起申时轶走时,贺思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西平郡王殿下选了一条最艰难、也最冒险的路!成则一本万利,败则——或许连尸骨都无回。想到这里,方十五岁的少女不禁后悔了,早知道这样,他便就娶了林颐又怎么样。
外面传来一阵喧哗,虞盛光从自己的思绪中猛然醒过来,站起身,阳光原来还是耀眼的,一个身穿突厥人服饰、头戴羽毛帽子的女子抢扑着跑进来,“公主殿下!”
是东、突厥的公主蕾拉。
“公主殿下!”蕾拉跑到虞盛光的面前,跪下了,“求您救我!”
“这是怎么了?”虞盛光抬起头,大抵是公主的寝殿,虽然外面隐隐有侍卫林立,但只有一个武官跟着进殿,穿的是金吾卫的服色。虞盛光认得他,他是霍煌的一名手下。
“启禀殿下,”那人单腿下跪,向她行礼,“高昌国战事与突厥人有勾连,请蕾拉公主跟我们回去。”
“金吾卫连这个都要管了吗?”虞盛光问。
“公主殿下!我们虽然是突厥人,但东、西突厥自来势不两立,我们的可汗早已向女皇陛下称臣,现在拘捕我们,只会对前方的战事不利!”
“并没有拘捕蕾拉殿下,”那将官道,“只是请蕾拉公主随卑职等去问问话,不会对公主怎么样的。我们有陛下亲笔签发的旨意。”
他将一卷文书交给虞盛光。
虞盛光打开一看,皱起眉,将文书递给侍女,还给那人。
蕾拉突然抱住虞盛光,大声道,“公主殿下,我不会让您为难,我们是清白无辜的,我会向皇帝陛下证明这一切!只求您在囚禁期间保护我们,我们突厥人必不会忘记您的恩情!”她说完,紧紧握住了虞盛光的手,虞盛光觉得她把一样什么东西塞到了自己的手心里,两个少女眼睛对视之中,她忙将那东西握住,蕾拉眼里露出欣慰的光芒。
将官上前,蕾拉松开了虞盛光的手,站起身。
“善待他们。”虞盛光对那将官道,将双手交握,放在胸前。
“请公主放心,在下等都是奉命行事。”那人恭敬行礼,蕾拉回头又望了虞盛光一眼,和那人一道下去了。
他们都走后,殿内恢复了安静。虞盛光让色戒、暴雨等人将门关好,打开了手心。
王之将倾 第86章 教诲
蕾拉交给她的,是一块狼头青铜的令牌,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联系我的族人,必有回报!
虞盛光蹙起眉,东、西突厥确实矛盾深深,但蕾拉的托付能不能相信?
春衫端详着这块令牌,“突厥人的图腾就是狼,这块令牌必有深意。”
虞盛光道,“这件事不能告诉陛下,你去,让贺大人散朝后马上到我这里来。”
贺思认出了令牌,大吃一惊,“这是东、突厥人的军令牌啊,能号令他们的军队。”
“蕾拉为什么要把它给我?陛下为什么会容许霍煌将她拘押起来?”虞盛光问道。
贺思沉吟,“东、突厥几年前被赶到金山一带,因向我大晋称臣,没有像西突厥一般彻底失去故土,流离失所。但朝中有人一直把突厥人当成假想敌,想把他们彻底赶出疆界,这次西突厥人竟然敢卷土重来,他们怕东、突厥的人也牵扯在其中。”
“可是如果东、突厥的人并没有参与呢?西突厥是丧家之犬亡命之徒,想要徒手一搏,我大晋国盛势强,东、突厥人会否和他们一起冒险?”
这样一来,本是对高昌小国的战争有可能会演变成一场大战。
“或许,”贺思沉默了良久,缓缓道,“那些主战的人就是想要一个借口。”
所以蕾拉才来向她寻求保护,她怕自己沦为那个莫须有的“借口”的牺牲品,若是她不明不白死于大晋的皇宫,东、突厥将被迫参与到其中。
她不仅仅是为自己个人的生命来求救,还包含了整个的族人。
“先生,”虞盛光站起身。
“公主殿下,”贺思也同时起身,向她躬身。
“您请先说。”
“殿下,这块令牌是蕾拉公主私下里递给您的,臣建议,此事先不要回禀陛下,而是将它——”他走近一步,轻声到虞盛光耳边说出自己的建议。
虞盛光的心跳的咚咚的,贺思建议的和她心中想的不谋而合,她看着这位外蕴内秀、深沉睿智的大人道,“这件事就拜托先生。我这就去陛下那里,无论如何,应当将蕾拉公主的命先保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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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启亮听完申时轶的建议,用手摸上唇上的髭须。
申时轶的眼睛深亮,像鹰隼和刀匕一样冷而锋利,他穿着最下等的士兵的布甲,但坐在那里,如一头年轻而雄壮的雄狮,充满了压迫人心的力量。
太宗皇帝的血脉啊,邵启亮想到霍煌的吩咐,心里头不由一阵发虚。
“之所以让我去伊吾探路,是霍家人的交待吧?”申时轶观察着他的表情,淡淡道。
邵启亮没做声,半晌道,“哪有。”
“呵,”申时轶一笑,“霍煌霸道,我申二郎也不是任人搓扁揉圆的性子。邵将军,陛下把我撵到你这里,交给你看管着,真把我给弄死了,你确定是她老人家的旨意?”
邵启亮浑身一抖,如醍醐灌顶,停下摸唇上髭须的手,看向申时轶,对方仍是一派雍容自信——直娘贼,好大的一个烫手山芋!那邵启亮心里头直骂娘,不把他弄死,便是得罪了霍煌弥安二人,但若是女皇真计较起来,那老太婆已然六十多了,翻脸比谁都快,你永远不知道她下一刻想的什么,邵启亮浑身难受,一咬牙,在座上长拜下去,“二郎救我!”
“你我齐心,以正事为先,打一场痛快淋漓的胜仗,直入高昌,荡平西突厥,将他们彻底撵出疆界!有军功在,霍煌能将你怎么样?——呵,将军,你是聪明人。”申时轶站起身,意味深长。
奈何没有更好的选择,邵启亮面露苦笑,“也罢,”他把心一横,既入了女皇老太婆的彀,左右都是难受,难以独善其身,他这一哆嗦,做了一个足以让日后骄傲得意的选择,“咱们行军打仗的,都是粗人,都是给皇帝老儿效力的。二郎殿下,我这一宝,可就押在你身上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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