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谍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四百八十寺
涂老板被抓上来时腿上已经中了一枪,脸色苍白地倚倒在地上,身下,血水氤氲在一滩河中带出的污水中,变成一种奇怪的桔色。
“给我带回去!”今井冲涂老板一挥手。他知道,赤空党的摊子一般不会铺太大,一座食舫,窝藏两个赤空党分子互相接应,这是他们通常采取的形式,至于其他人,也许会有漏网之鱼,但没有目标和证据,很难审,放了他们,然后暗中跟踪,不失为上策。
董旬和其他一干人都矮着肩膀,低着头,他知道豆菹舫是开不下去了,不光如此,自己也在生死一线中。涂老板是他和小孙的上级,屠城后,家破人亡,自己先是跟着玄统司的抗晦锄奸团干,随后又随团里的一名进步学生走上了这条赤色道路,再到赢得组织信任,跟着涂老板在豆菹舫设了这个据点,他知道自己随时都是命悬一线,如今这突如其来的一场变故,这个据点是要撤了,涂老板九死一生,有没有办法救他出来?他会不会扛不住把自己供出来?这个念头在他脑中一闪,但很快被压了下去,不会的,他相信革命同志。
怀瑾知道涂老板被捕,已是第二天上午。
原本抓一两个赤空党不是什么新闻,传言这个赤空党被捕时,发的是渝陪那边得到的情报,这就有意思了。
“你们如何知晓那是渝陪得来的情报?难道他招了?”怀瑾问茶水间中正将此事聊得起劲的机要秘书,此时她还不确定被捕的是谁。
“怀参谋,那情报的内容,可是关于渝陪军押送叶霆的路线,我们破的。”
怀瑾只觉脑中让一个响雷横穿劈过,顷刻间支离破碎,但她不能让它们就此离碎,重新拼砌完整,不留一点痕迹,“我们,如何就破了电文?”
“听说啊,这个电波我们已经盯了很长一段时间了,秘钥前几天让电讯科能人用‘频率分析’给破了,具体您还得问电讯科的人,但是这个据点很狡猾,每次我们测出电波,出动搜捕时,他就没动静了,昨天晚上,不知道是不是情况紧急,居然就让我们逮着了。”
怀瑾轻轻阖了阖眼,走出茶水间,这么说涂老板是被捕了,被捕时发的是自己提供交换的情报,他会将自己供出吗?她只觉心脏猛地一缩,浑身失去了供血,瞬时一阵冰凉,待这劲缓过来,她仔仔细细回想跟涂老板这两年打交道的始末细节,自己很小心,从未透露过夜金陵和傅秋生,也没有透露过其他同党,若是他当真将自己供了出来,汪伪会追究这情报的来源以及自己给涂老板提供情报的动机,这两点都好解释,至于交换情报,那是万万不能说的,万一汪伪知道他们打的埋伏已被识破,定将重新部署,但愿涂老板挺住,不要合盘说出,即便招了自己,也不要说出此次交换的情报。
又一个念头,她想到了董知瑜,万一自己被捕,她怎么办?心底最柔软的角落被什么撞击一下,痛得她几乎要流出眼泪,如果自己时日不多了,必须得见她一次,得见她一次。
回办公室找了一份掩人耳目的档案,这便驾车往鸡鸣寺赶去。
不觉已春光明媚,虽没有大暖,这阳光晒在人的头发上、皮肤上,像是要将所有阴霾都蒸腾散去,算是一点慰藉。从机要室出来,已到午饭的点,怀瑾立于问礼亭中,俯瞰亭旁的平庑碧茵,春光虽好,挽留不住,这个念头让自己吃了一惊,这等惆怅酸涩,不合时宜,不合身份。
“敢问小姐,所等何人?”
轻轻柔柔、略带俏皮的声音,不用转身,也知道是谁。
怀瑾冲她笑了笑,又见手里捧着方食盒,“吃了吗?”
“正准备来边晒太阳边享用我的午餐,你呢,吃了吗?”
怀瑾摇了摇头。
“那正好,一起消灭,”董知瑜揭开食盒,露出几只晶莹可爱的烧麦,“刚刚在刘长兴买的。”
“先别忙吃,一会儿回去,有人问起,就说我帮叶铭添给你捎话。”
“哎哟,怀参谋,没人问,你就别做贼心虚了,我可饿了。”
“你吃吧,我跟你说说话就走,”怀瑾在亭边坐了下来,她想多享受一刻这秒的愉悦,坏消息要等到最后说才好,“你骂我是贼,我倒问你,我偷了什么?”
“你偷了……人,偷了心。”这句说完,自己脸上都微微发红起来。
怀瑾将她看了一眼,七分宠溺,三分无奈,再将目光移向亭外的风景,那春光瞬时揉进她的双眸,说不尽的旖旎,把一旁的董知瑜看得痴醉。
“瑜儿。”她忽然转回脸。
董知瑜一个呆住,“……啊?我?”
“有时我就想,如果能带着你,远离这硝烟与纷争,像一对白鸟,自由地飞,弄舞浪尖,被岁月遗忘,也不失为一种幸福。”
董知瑜顿感喉头一紧,在这明媚的春光中不合时宜地感到一阵悲凉与无奈,怔怔的,好大一会儿缓过神来,“怀瑾,那一天会到来的。”
怀瑾叹了口气,“但愿吧。”
董知瑜从未听过她叹气,从未听过她这样悲物悯人,“你……发生什么事了?”
怀瑾看着她的脸,不忍心,她多希望自己今天来只是和她谈情说爱。
“瑜儿,不管发生什么事,你要坚强,要坚持。”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她已有所察觉,没必要卖关子,“你可还记得豆菹舫的涂老板?”
董知瑜头皮一阵发麻,一直以来时而清晰时而迷糊的一团猜测涌了上来,木然点点头。
“他被捕了。”
“董叔呢?”
“他,他暂时没事,我打听了,被捕的只有涂老板一人,还有一个伙计,当场毙命,”怀瑾心里觉得有些奇怪,“董叔是什么人?”
“不知道,但他们是一起的,所以担心。”
“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为何被捕?”
董知瑜垂了睫,“不知道,为什么?”
“他们是赤空党。”怀瑾小声说。
“那你呢?”
“我?”
董知瑜抬起头,看进怀瑾眼中:“你是什么人?你现在危险吗?”
怀瑾看了看她,“瑜儿,我是和你一样的人,这点你不要怀疑。还记得古董商的事情吗?那时我说我有渠道,豆菹舫就是我的渠道,我和涂老板,只在必要时交换情报,仅此而已。”
董知瑜眼中不停地闪烁着,这一刻,她的心中矛盾至极。这几个月来,她做梦都想和组织联系上,如今让她找到了组织的一个据点,董叔很可能就是自己人,然而自己却并没有开心,一方面是因为同志被捕和牺牲,另一方面,涂老板被捕,就代表怀瑾陷入了危机,他会供出怀瑾吗?
再者,她一直在心里隐隐希望怀瑾也是一个双面间谍,然而此时,她说她是和自己一样的人,自己在她眼中,是玄统司的人,她只是玄统司的人吗?她的心中有些失落。
“所以,怀瑾,你现在危险了,涂老板也许会供出你,是吗?”
怀瑾沉默了片刻,“原本我不用太担心,但他被捕时,发送的情报正是我提供的。”
董知瑜一只手掩了嘴巴,手中的食盒差点落地。她想到那天在豆菹舫的事情,怀瑾哪里有去挑那菜花鲈,她分明就是和涂老板交换情报去了。
“你跟我来。”
“去哪里?”怀瑾问。
“先别问,你跟我来。”董知瑜执着道,说完便扭头往亭外走。
怀瑾顿了一会儿,跟着她一起。
董知瑜走下亭子,一路走出了西大门,还是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你去哪里?”
“你跟我来便是了。”
出了门往南,穿过成贤街,怀瑾看她像是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停住了脚步,“瑜儿。”
董知瑜也停了下来,“走啊。”
怀瑾顿了顿,继而又跟着她往前走,转进悠心坊,她从未去过董知瑜住的地方,如果自己即将被供出,刑罚和死亡在前方招手,那么选择在这样一个时刻,和她独处一会儿也不错。
从外悬的阶梯走上阁楼,打开门,董知瑜一把拉过怀瑾,关紧门,将她紧紧抱住,“我不能让你继续暴露在外面,太危险!太危险怀瑾!!”
“瑜儿!”
“在这里暂时是安全的,怀瑾,我要想办法把你送走,不,我跟你一起走,化身白鸟,去另一个世界,可好?我……”
她的话被封住,那是怀瑾颤抖的唇,颤抖得不能完成一个吻,董知瑜双手扶上她的脸,稍稍离开她,看着她的眼睛,相视着的是两双此刻能够喷出火的眼眸,红色的火苗是愤怒,蓝色的火苗是无奈,灰色的火苗是苍凉,还有一团炽热到无色的,那是爱。
重新贴上她的唇,由轻吮到啮咬厮磨,纠缠得热烈的舌,不断升温的喘息,怀瑾一把推开她,“瑜儿……”
两颗泪滚落下来,“怀瑾,我不能看着你出去自投罗网,我不能让你离开我。”
“瑜儿,我们相信赤空党一次,相信涂老板一次。这个时候,我不能消失。”
董知瑜伸手轻轻抚摸怀瑾糯湿的脸颊,“怀瑾,你别忘了‘歌阙行动’,我是你的马前卒,关键时刻,弃卒保马。”
“董知瑜,”怀瑾抓住她的手,放下,“我命令你,一切听我的指挥,这件事情,与‘歌阙行动’无关,如若涂老板真把我供出,你是挡不了的,到时只能同归于尽,这种傻事,不要说是你,换成是别人我也不会答应,你听明白没有?”
“还有,豆菹舫的其他所有人一定都在监视中,我知道你和董叔感情好,但你如果要找他,一定要小心,不要让今井抓住你的把柄。”
“今井?”
“不错,就是那日茶话会上非礼你被我制止住的今井,所以,你要格外小心,听到没?”
“嗯。”董知瑜垂下头。
“我该走了,不能耽搁太久,回去丁家桥,还能打探些进展情况。你要好好的。”怀瑾将董知瑜的头发理了理。
“怀瑾,我们都好好的。”董知瑜将她抱住,贪恋这最后一刻的温存,这一刻,不知将来还可再续。
“好。”怀瑾放开她,打开门走了出去,眼泪,一滴、一滴,太重,春风都化不开。
剩下董知瑜,木木然跌坐在床沿,顷刻痛哭出来,苍凉而无奈。
破谍 第一五九章 遗物
位于玄武城江宁区的土山机场,是晦军在1939年建起的一座小型军用机场,这一天上午十时开始,机场便全面封闭不作他用,伪政府的人与晦军的人乌泱泱地汇集在这里,声势浩大的军乐队也摆好了阵势,各就各位。
对方挂了电话,转过身来:“她出来了。”
“多谢小姐。”真纪怡然,悬着的心稍稍放下,看来提及董旬是正确的一步选择。
远远的,真纪看到一年轻轻女子走了出来,藏青色的文官制服裹着青葱似的身段,半长及颈的秀发下是一张皎白纤丽的脸,她和那大门里走出来的其他女子是多么不同,像一支清晨的梨花,在微风和露水中浅笑低吟。
真纪原本侧坐在泮池边等着,这会儿站起身来,紧张和焦灼中揉进了另一丝复杂的情绪,那日晚会看台上,怀瑾对这董知瑜的呵护她看在眼里,如今生死关头,半梦半醒间唤的也是她的名字,这样美好的女子,怀瑾对她是怎样的感情?她对怀瑾又是怎样的感情?
董知瑜径直走到真纪面前,她不是没有犹豫,周碧青在电话中报了一个她并不熟识的人并提到董旬的时候,她就感觉这事并不简单,通过这种方式找她的,必是急事,一路上她也在心中忐忑,直到出了大门看见一个眉目善好的女子站了起来,她知道,这就是找她的人。
两双盈盈秋波中压着的,是疑惑、好奇,和祈盼——真纪寄于对方的一线希望。
“怀瑾君有危险。”
董知瑜秀唇轻启,却说不出话,心中掠过无数个疑问和念头,原本她猜想着对方是安平那边的人,莫不是董叔有什么紧急情报要传给她,可对方开门见山,说的却是怀瑾,而且是说她有危险,她是什么人?这是个试探她的圈套吗?若是真的,怀瑾怎么了?她的怀瑾怎么了?
万千思虑,化作一个简单的问题:“你是谁?”
“真纪,我是在你家老宅做艺妓的真纪,我们见过面,你还记得我吗?”
董知瑜愕然,那个夜晚,怀瑾曾化作男子潜入那个名唤真纪的艺妓睡房,之后又是她指点自己找到了失散的董叔……她看着眼前这个一身韬式打扮的女子,目光在她的眉宇间寻求那个记忆中的真纪的影子。
“董小姐,怀瑾君被今井信男下了毒,如今神志不清地躺在酒楼二层的一个房间里,由我和另外一名艺妓轮流照看,今井秘密将她软禁起来,是在等一个晦*部的人回玄武,一旦那人回来,后果不堪设想,我们一定要想办法在他回来之前把怀瑾君救出去啊!”
呼之欲出的焦灼,将真纪的一双眸燃得晶灿灿。
没错,她是真纪没错,可是……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帮她?又怎么会想到来找我?另外,军部为什么要软禁她?”
“我是个反战主义者,我热爱大和民族,但我痛恨战争,军部是战争的始作俑者,是我的敌人,这一点我曾经和怀瑾君也曾说过,怀瑾君和韬国其他军官不同,她的脊背一直是挺直的,我敬仰她,我想,军部是对她的身份产生了怀疑,对此我不想多问,无论她是什么人,我都会尽我所能去帮她脱离险境。至于说找到董小姐你,那是因为她在昏迷中呼唤的是你的名字。”
董知瑜眼中的光芒闪烁不定,直到听到这最后一句,泪水涌了上来,那么一瞬,又退了回去,但却没有逃过真纪的眼睛。
“昏迷?她究竟怎么样?军部的那个人什么时候回来?”
“她是昨天晚上被今井信男下的毒,之后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今晚开始每晚要注射一次药物,军医会教我和幸子注射,所以我会想办法帮她停药,但靠我一个人,恐怕很难救她出去,软禁她的房间后窗有晦国兵把守。军部的那个人名叫冢本恕,似乎化装成了浪人,在韬国已经活动了一段时间,具体什么时候回来,我也不清楚。”
出去吃午饭的人陆陆续续回来了,董知瑜看着真纪,对方的眼中有紧张、急切、哀求,还有一层坚定打底,正是这层坚定,透过稀薄得让人窒息的空气传染给了自己,悲与愤都化作了一股坚不可摧的力量,那是来自心底的呐喊——我要把我心爱的人救出来。
“你刚刚说这个冢本恕化装成了一个浪人?你知道他现在哪里吗?”董知瑜想起怀瑾大年夜在玉佛寺对她说的那句话:“‘阙’也许快暴露,保护好自己,小心你的同事胡校以及和他在一起的晦国人……”而怀瑾那夜刚刚离去,她看到了胡校和他身边一个浪人打扮的晦国人,她几乎可以断定,真纪口中的浪人便是此人无疑,那么要查出此人的行踪,突破点就在胡校。
“不清楚他现在哪里,我是从今井他们酒席间的对话听到的一些头绪,只知道他是个厉害角色,在调查一些事情。”
董知瑜点点头,又想了想,“怀瑾被关在宅院的什么方位?东边还是西边?”
“东边二楼最靠里的那间。”
“好,你回去看一看,西边围墙外,就是你房间阳台外那颗老榆树周围,有没有人把守盯梢。此地你不宜久留,我现在就去想办法,另外,我怎么跟你联系?”
“我这就回去查看。我在晦人街那里的金桂旅馆开了一间房,房号三零六,如果不出意外,每天上午九点到十点我会在那里。”
“我记住了。”
“董小姐……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我知,”董知瑜看着真纪的眼睛,自己眼中的潮水涨了又退,“给我二十一小时,明天上午九点,我会带好营救方案去找你。”
对于冢本恕来说,要查出怀瑾——或者爱新觉罗韫瑾——在跑出紫禁城逃出马场后发生的事情,并不容易。
她的个人履历无懈可击,要从履历上找突破口是不可能的事,没有人会拿她的履历作数,更何况他是陆军大学校的高材生冢本恕,然而也正是因为他是陆军大学校的高材生,他知道,正着看无用,反着推却可以找到线索。
先把履历搁在一边,要找到怀瑾在旧国十三年之后的行踪,唯一的突破点便是查出她去晦国士官学校时期背后的所有情况。
早在北上燕州之前,冢本恕便已让晦国的情报部门搜集关于怀瑾的一切档案资料,最终在她出洋的担保人那里找到了一条线索。
怀瑾于旧国二十二年去晦国留学,担保人名叫向孺方,时任沪都《商报》总编,十八岁的怀瑾是怎样和《商报》总编扯上关系的?这是冢本恕最感兴趣的。
再看怀瑾的履历,旧国十三年底,她确是在沪都,如此,两者便互相印证了,怀瑾和沪都、和《商报》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这联系,也许就可以让他顺藤摸瓜,找出怀瑾的真正身份——“阙”,对此,冢本恕确信无疑。
此刻在沪都,冢本恕正带着租界上一名有头有脸的官员、翻译胡校,以及六根“小黄鱼”,前往这位昔日《商报》总编位于法租界的家中。
车在一栋法式小楼前停下,女佣打开门,只见那向孺方和太太已经立在门边垂眼恭迎,冢本恕温和地笑着,天知道他这个笑容是多么发自内心,他知道,他会从向孺方这里得到一切他想知道的。
同来的官员一番寒暄介绍,大家在客厅坐好,那位官员和冢本被请入上座,向孺方和胡校坐于一侧,陪着小心翼翼的笑容。他已经在乱世中全身而退,如果不出意外,也许年底他就可以带着全家老少移民太平洋那端的美国,不再担心会做亡国奴,也不用担心他的家产会在战乱中消耗殆尽,最后的这些日子,他只求一个字:平。眼前这个不速之客,这个晦国人,究竟会给他带来什么,是否会搅黄他的计划甚至让他深陷险境?他不知道,但他不想让它发生。
冢本恕开门见山,从随身带的布包中拿出一张复制的小照,双手递予向孺方:“这位女子,向桑是否认得?”
向孺方毕恭毕敬地接过来,戴上老花镜仔细端详起来,照片上是一位十分年轻的女子,不超过二十岁,眉骨钟秀非凡,皓月般的双眸中透出一丝与年龄不符的坚定与沉稳,向孺方调整着老花镜的角度,回想着自己认识的一个个女子,却仿佛并无头绪,这便抬头,冲冢本摇了摇头。
冢本恕并不着急,品了一口茶,“向桑,七年前,您是否担保过一名女子去晦国士官学校读书?”
向孺方摘下眼镜,努力回想着,有些茫然。这么多年,找他做担保、委托的人太多了。
“向先生,你可想仔细了。”同来的官员已经有些沉不住气了。
冢本恕依然微笑着,对那个官员摆了摆手,又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向孺方:“您再看看这个,希望可以帮助您想起什么。”
向孺方额头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接过文件的手微微颤抖。
那是一张复制的担保人表格,担保人是他没错,下面的签名是出自他的手笔,被担保人名叫怀瑾,十八岁,申请进入晦国陆军士官学校深造……
“我记起来了,这是陈彦及的养女。”向孺方如释重负。
在场的其他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租界官员先开了口:“哪个陈彦及?”
“就是……”向孺方这才有些犹豫,在心里掂量着,可话都说到这一步了,干脆一咬牙,“渝陪蒋经纬的秘书,当年是《商报》的同僚……”
官员脸上已经变了颜色,冢本恕却哈哈大笑起来,唇上的一字胡上下跳跃着,“向桑,您确定怀瑾是陈彦及的养女?”
“确定,确定。”
“很好!向桑,您帮了我很大一个忙,帮了大晦国很大一个忙,这里有些薄礼,不成敬意。”说完从胡校那里接过一只锦盒,便转身奉上。
胡校正要再将其余的两只锦盒递予他,这会儿却有些纳闷起来,明明准备了六根“小黄鱼”,每盒里两根,冢本怎么就拿过一只盒子就完事了?
破谍 第一六零章 交杯酒
总务处几个人听到这话都停下了脚步,一起将刘妈看着,刘妈刚刚才下了决心,这会儿又没了主意,原本是董知瑜事先和自己说好,问一问遗物的事情,再要求主事的人开棺,可现在自己办成了,她却又改了主意。
马修揣着地图和□□赶到金桂旅馆,他心中有些纳闷那位晦国艺妓真纪小姐怎么会在那里,但并没有问出口,这在他看来只是没有价值的好奇心,他是一个商人,不做没有价值的事情。
三零六房间的门开了,门后依旧是那个韬国女人打扮的真纪和她那张谨小慎微的脸,马修不由笑了笑。
“是马修先生你。”真纪叹道,连忙将对方让进屋内。
马修掏出地图,将董知瑜的吩咐完整转达了一遍。
“武田司令?!”真纪惊道,随即仿若陷入沉思,忽而又想到什么,眸中一闪,“董小姐和怀瑾君怎么样?”
马修注意到真纪对这二人称呼的区别,挑了挑侧眉,“唔,暂且相安无事。怀瑾小姐已经回了玄武城,在家中养脚伤。”
“什么?她回来了?影佐来了,她怎么回来了……”真纪这与其说是个问题,不如看作自顾自的嘀咕,一时千头万绪无从说起,便又问道:“怀瑾君的脚伤严重吗?她的身体恢复了吗?”
“无大碍,有大夫每日帮助她休养恢复,如果要进一步救她,就靠真纪小姐了。”马修拿眼神戳了戳真纪手中的地图,兀自笑道。
董知瑜从医院返回的途中,慢慢思索起这件事情,自从得到影佐来玄、怀瑾回城的消息后,她便卯足了劲想尽一切办法要帮她脱险,可现在安排妥帖了,再仔细想想,她这一步是将真纪摆在什么位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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