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帝姬,再世蛇蝎妃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郁芋汀兰
穆霏微含泪点头,“修仪娘娘,嫔妾对不住你。”
她绘声绘色将韦妃的威逼,将自己的无奈,将她所知一切倾尽道出,其他不过是女儿家拈酸吃醋的小事,唯有香山松,结网林这两件,是杀人的利刃。
宫嫔的脸色如何辛夷不知,只是洛偃嗜血的神情,暗黑的眸子一点点沉下去,手指一点点的握紧,辛夷看的真切。
“杀了她!”
一声怒喝,许是牵动胸前伤口,洛偃一个踉跄捂着胸口瘫坐与龙座之上。
“杀了这个贱人!”
“陛下息怒!万望保重龙体。”妃嫔齐声叩首,却也不敢再多言。
“陛下,”辛夷伏在洛偃身边,“逝者已矣,陛下纵使愤恨伤心,也要记着自己的身子。”
满头青丝倾泻在洛偃膝头,发间并无赘饰,只有那唯一的金钗闪耀,洛偃抚上那冰冷的朱钗,呆呆道,“朕记得,这钗子,是半夏所有。”
“陛下忘了,嫔妾有孕的时候,皇后娘娘赏了这支朱钗与嫔妾,娘娘的音容,嫔妾尚不能忘。”
记忆是个神奇的东西,它们往往孤单点滴的存在我们的脑中,不经心的存在着,需要那么一把钥匙去开,便如洪水猛兽的倾泻而出,汹涌着把我们包围,辛夷每日漫步在这曾经成长的宫闱,这样的体会恐怕无人能及,所以今日,故意带着这样一把钥匙给洛偃,他想的多动情,恨的便有多刻骨,韦妃的结果,便有多悲催。
“韦紫决,赐毒酒白绫,凭她寒蝉宫了断。”洛偃合目,“溪风殿上下宫人,杖毙!”
仿佛这样的处决洛偃依旧不满,“今日之后,宫中若有谁提及此人,拔舌入掖庭狱为奴。”
“嫔妾等谨遵圣旨。”嫔妾叩首,心下终于松了口气,也不知是哪个巴不得穆霏微一道去了的人忙着问一句,“陛下,那穆美人呢?又当如何处置?”
“陛下......”穆霏微哭嚎一声,膝行而来,“求陛下饶命!”
“陛下,韦妃当日盛气凌人,穆美人如何敢违抗她的意思?”辛夷祈求的目光望着洛偃,“若不是穆美人悔不当初改过自新向陛下揭发韦妃罪行,陛下岂不是一直都要被韦妃所蒙蔽?”见洛偃不为所动,辛夷轻扯他的衣襟,“蓓蓓尸骨未寒,陛下只当是为她,绕了穆美人罢。”
提及蓓蓓,洛偃果然有一丝松动,只是穆霏微的罪行,洛偃恐怕也不愿放过,毕竟事关皇后长孙半夏,这世间,洛偃对她,愧疚满怀。
“穆美人禁足宫苑,未有朕的旨意,不得踏出宫门半步!”洛偃挥手叫人把她拖下去,比之赐死杖毙,这结局她现下已然满意了,目光紧紧盯在御座上那小鸟依人的青衫女子,苏辛夷,今日之痛,来日,我穆霏微必定十倍百倍的回报与你。
辛夷望着她被拖出殿门,她眼底的心思又怎会看不穿,心底冷笑一声,穆霏微,今日凭借蓓蓓留你一命,不过是为了将来将你千刀万剐时候尖刀更锋利一些罢了,难道说你还当自己出得了宫门?甚至于冲冠六宫?骑在我的头上来吗?
染儿本就是看着六宫权谋长大,从前她天真烂漫不知权谋,不过是在父皇母后护翼之下不愿知晓罢了。
洛偃盛怒之下牵动伤口,不自觉间胸前已经嫣红,徐福慌乱着宣太医诊治,重新上药包扎,服下安神汤的洛偃终于沉沉睡去,阖宫嫔妃,也该退去。
“妹妹脚步好快。”未及辛夷步入肩撵,郁歌便轻笑着追了上来,“今日之事,难道说妹妹不要同姐姐言语几句?”
“徐公公领了陛下旨意,妹妹不过是赶在黄昏前去送一送韦妃娘娘罢了。”辛夷巧笑,“姐姐世事洞明,难不成还需妹妹解释一二?”
“旁的无需,然你今日居然为穆美人说情,却叫姐姐吃惊的很!若是因韦妃之事一并除去这个狼子野心之人,岂不快哉!”郁歌爽利,迎头变问,“还是说,妹妹转了风向,愿为穆霏微下一个出卖之人?”
“妹妹虽愚笨,却不致于此!”辛夷旋身上撵,“斩杀穆霏微的刀已经高悬,不过,今日不是落下的时候。姐姐睿智,只等着这一日吧。”
曾经有一个女子拌开自己的双唇,将一壶佳酿滴酒不剩的喂入自己喉头,今日,是该还礼的时候了。
一般无二的精雕银壶,一般无二的美酒佳酿,锦盒中那一枚百花毒丸静候,轻抬玉手,便要投入瓶中。
“小主这是要做什么?”旻净不解,小主今日差人匆匆往尚宫局,只求这百花毒丸,番邦进贡毒物本就稀奇,却不想是拿来这般暴遣天物。
“陛下赐韦妃毒酒白绫,我不过是为她特备一壶好酒罢了。”辛夷冷笑,“怎么?难道说韦妃轻贱,不值我亲自去送?”
“小主可知你手中这百花毒的毒性?”
“百花毒到之处,百花枯尽,不留片草,我虽然浅薄,但也知晓一二。”旻净不是这样刻意卖弄嘲讽之人,辛夷心中纳罕,不等辛夷开口,洛怡已然冷笑一声,“刘医女家学渊源,自然知本宫所不能知,何必故弄玄虚,难道说,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妙用之处?”
“小主只知百花毒合百种草木花卉之毒,毒性猛烈,却不知百花毒的唯一克星,便是这美酒佳酿。草木之物一旦融入酒中,酒是最易挥发飘散的,便将这毒性化解于无形。”旻净躬身拜过,“若要韦妃惨死于此毒之下,最好,便是已清水冲饮,百花之味融入水中,甘甜无比,才是最最要命的毒剂。”
当年的疑惑终于在心头揭开,原来如此!
自己被强灌一壶毒酒入喉竟然可以苟活至今,甚至于连腹中胎儿也未伤及分毫,韦妃恐怕从未想过,她的盛意款待,倒给自己重头来过,报仇报怨的机会。
辛夷的失神不过短短一瞬,然而在洛怡眼中却读出了不同滋味,当日韦妃曾狂妄笑言,自己的主子被她一壶毒酒夺了性命,而今日苏修仪辗转几处,也要为韦妃备下这百花毒酒,更因着旻净的解释失神如此,若将这一点点悬疑之处拼接起来,她不敢想象,事实真相终究如何!
眼前的修仪苏氏,可会真的是当日的公主琳琅?
亡国帝姬,再世蛇蝎妃 264 风雨来袭百花残(三)
寒蝉宫处决宫嫔都在黄昏,仿佛伴着那肃杀昏暗的光影灵魂也会多受一层折磨,又或许,只是不想艳阳当头的时候叫这肮脏的尸身毁去今日的兴致,辛夷记得,从前跟在母后身边,许多个黄昏,母后会亲自准备一壶美酒,亲自交给掌事的宫人,只是那些酒杯送去了哪里,入了谁的喉头,辛夷不得而知。
会挑这一袭玄紫暗纹海棠对襟云袖霓裳,不过是一眼望去,这一袭宫装像极了韦妃那日的装束罢了。可惜了,未及妃位,不能将那闪耀的金线绣满周身,总是缺了一些一些耀武扬威的资本,所以满头的朱钗便不可敷衍,品级大妆无一缺漏,芙蓉花钿之上都是宝石光辉,六对紫玉团花紫荆钗齐齐的缀满乌发,硕大的明珠耳铛坠着耳垂几乎要延在肩头,便是封诰那日,辛夷也未如此出众的装点,而今,为了送韦紫决一程,却是下了这样的苦工。
“小主真是好看,这阖宫女子,无一人可及小主光彩夺目。”临武躬身扶辛夷起身,一壁言笑,一壁偷偷附耳道,“陛下已经醒来,徐公公那边且忙着,听说小主愿意代劳,很是感激,也叫奴才把那御赐的毒酒白绫带来了。”
“替我谢过徐公公的情。”辛夷轻笑,吩咐旻净,“叫几个人把韦妃绑到掖庭狱去,临走了,也见见那些忠心耿耿的奴才。”
“奴婢即刻去办。”旻净福身,看着酒足饭饱昏昏沉沉倒在桌上的洛怡,“沧珠公主这边,奴婢不知小主的意思。”
“公主高贵,又怎可手染鲜血?”辛夷看着青丝散乱瘫倒的洛怡,心里满是疼惜,绿芜,今日之仇,明日之恨,都由我来做这个魔头,我要你帮我助我,却绝不会叫你手染鲜血,我是从地狱里归来的嗜血妖魔,而你,是有一生的平安喜乐可享。“那酒里的药效够两个时辰,我去了之后,便同紫苏一道扶她回去,这些日子劳心劳力,公主该要好好歇着。”
“奴婢记下。”旻净点头退下,辛夷的裙角,终于提出殿门。
掖庭狱一切如旧,依旧是衣衫褴褛的罪奴来来往往,疲于奔命,依旧是那些无才无德的小太监手握皮鞭仗势欺人,那正殿下的凉亭里,崔宗手握茶壶,叼着壶口,安然的欣赏他的作品,只是不待辛夷贵足临贱地,他已然含着十万分的笑意滚在眼前,“奴才崔宗见过修仪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因在夏日,那褐黄的脸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油脂汗水,未及近身,就嗅到了那污秽之气,不由的叫辛夷倒味,掩鼻退开一步,临武如何不懂,“掌嘴!”
“奴才不知......”未及崔宗将辩白之语讲出,一个眼角明快的小太监已经将竹板扇在他的嘴巴上,一丝血迹便从未及合上的唇边溢出,口中只有呜咽,再没了声音。
“崔公公也是宫里老人了,修仪小主位份只在嫔位,怎能担当一声娘娘?今日在场宫人众多,皆听得清楚明白,这僭越之罪,也要叫我们小主背吗?”临武狠狠的唾他一口,扭头问随行的小太监,“韦氏呢?关在了哪里?”
“那边,奴才将那贱人关在了东厢房里。”崔宗即便满口鲜血,也急着回答,说话间,地上他的口水血水已经是满满一滩,临武撇他一眼,扶着辛夷的手便往西厢房来,途径那清洗恭桶的水池,几个步履蹒跚之人趴在池旁,不住在水中漂洗着,那刺鼻呕心的味道依旧,辛夷几乎要晕厥在当场,果然呢,除却她尹染儿,从未有女子做过这样肮脏下贱的活计。
不敢想当日的自己,是如何苟且活过那几日!
想到此处,心里的恨意又增了几分,连脚下的步伐都匆忙好多。
说起来是东厢房,其实不过是一间连这样下作罪奴都不住的殿宇,堆满了不知是哪里扒拉下来的破衣烂衫,唯一的好处,便是这里还算宽敞,而此刻夕阳西下,刚刚好打在殿里,那金色的光辉洒满韦紫决的周身,竟然会说不出的好看。
听到脚步声,她终于抬起头来,迎着日光看人有些费劲,于是她费力的挣扎着,看到这打光晕里走来的美人,牵起一抹笑意。
辛夷一直以为是自己眼花,韦紫决最后的这抹微笑,平和从容,是从未在她身上出现的柔和气质,许多年后,她终于知道,这抹温柔,是给心爱之人的——最后的馈赠。
可惜,辛夷亲手打破了她最后的温柔,叫她在歇斯底里中,离开了世间。
“你来了?”韦妃开口,也并无起身的打算,只是环顾周围,苦笑一声,“可惜我这里荒芜苍凉,连叫妹妹款坐的地方都没有,可惜妹妹这一身霓裳,沾满了灰尘。”
“这一身霓裳吗?”辛夷笑着拂上衣襟,“要来送姐姐,怎能不盛装?算不得可惜。”
“陛下的旨意,我也知道了。”她深深吸口气,望着辛夷,“有些话,我想同妹妹讲,不知妹妹可愿意听。”
“自然愿意。”辛夷挥手叫众人退出,却亲手接了酒壶在手中,“妹妹也有许多话,要说与姐姐听呢。”
韦紫决本来已经提裙起身将要跪倒,看到那酒壶,惊愕的瞪大了眼睛,“为何?为何是这酒壶?”
“姐姐觉得奇怪?”辛夷笑起来,一如鬼魅,轻轻将那酒壶搁在桌上,“姐姐请细细观赏,这酒壶,可确实是精美无比呢!”
“你究竟是谁!”韦紫决慌乱中仓皇退后,却被裙角绊倒,连着那花櫈跌落在地,她尖叫起来,“你究竟是谁!”
“人人说一孕傻三年,可是姐姐依旧聪慧,连这记忆也不曾减退分毫呢。”辛夷掩面轻笑,俯身盯着她的眼睛,“姐姐怕什么?我这里不过是一杯水酒,要姐姐浅尝几口罢了。”
“琳琅公主!”韦紫决一把将辛夷推开,果然是气力惊人,辛夷几乎就要站立不稳被她推到在地,即便摇摇晃晃的身躯,而落在韦紫决的眼睛里,便是夺命的牛头马面,魑魅魍魉。
“嘘——”辛夷笑着将食指堵在韦紫决唇边,“姐姐好眼光,可惜明白的太晚了!”
“那么鸣晖呢?你的哥哥呢?他又是何人?”即便如此,她也想知道,这个叫她魂牵梦萦的男子,究竟是谁,又究竟为何会出现在自己身边!难道说,这也只是这个女人的一步棋?叫她身毁心亡的一步棋!
“我的哥哥?”辛夷诧异,这时候,她竟然会提及这无关紧要的人,不过也没关系,叫她知晓又如何?
“若不是姐姐提起,本宫差点忘了,此刻本宫是有个哥哥的,不过不是亡国太子,而是太医苏鸣晖!”辛夷冷冷的望着韦紫决,“这一步步,一局局,都是本宫同哥哥巧心布置,若无哥哥,怎有今日。”
“巧心布置?”突然的心疼,便连腹中,也紧紧的痛起来,仿佛是五脏六腑都狠狠的缠在了一处!不!并不仅仅那么简单,是整个胸膛都被打开,将那些心肺都掏出来,再狠狠的拉上几刀,最后再装回去,笑着,给她的周身抹上一把细细密密的盐。
她不恨别人把她的心肺掏出来,再狠狠的拉上几刀再装回去,给她的周身抹上细密的盐,她恨的是,那胸膛,是她自己打开的!是她自己牵着别的手,强拉着别人来触摸她的心跳,再欢快的打开来给他看,还那么低贱的央求着,期待着,别人的践踏!
她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泪,她的眼泪,只与他一人见过!她以为他那一刻是心疼着的,却原来,自己是那么的荒唐可笑!竟然是那般的荒唐可笑!
她挣扎着爬起来,踉跄着,颤抖着双手扶起了酒壶,咽喉滚动,已然入喉。
惊讶的是,那并非酒水,而仅仅是简单的一杯喊着浅浅幽香的茶水!
“是不是很惊讶!”辛夷轻笑一声,“知道这并非美酒,是不是叫姐姐失望了?”
“为何?”她执壶而立,喝的太猛,她剧烈的咳嗽起来,便来周遭的尘土也因为这咳嗽飞扬起来。
“你当日亲手灌了一壶毒酒给本宫,你难道就不诧异本宫为何今日还能在你眼前?”辛夷大笑起来,“若不然说你是武夫之勇呢?百花毒若溶于酒水,毒性消减,便是满满一壶,也要不了人性命,可是若是溶于水,几滴,便足够毒杀你!”
亡国帝姬,再世蛇蝎妃 265 风雨来袭百花残(四)
仿佛怕韦紫决就这样毒发身亡倒下去,辛夷抚掌叫临武进来,一字一句说的清楚明白,“陛下旨意,溪风殿上下宫人尽数杖毙!不留活口!”她上前扶起韦紫决的手,低头耳语道,“韦爵爷,当日本宫亲眼看着墨朝覆灭之痛,今日不过是区区几人,不过是叫爵爷见识一下,黄泉路上,也记着这滋味。”
“尹染儿!你好毒的心!”她喝骂一声,口中已有鲜血溢出,“若知今日,本宫便该一刀结果了你的性命!同你那无用的哥哥一般!”
“不急!不急!”辛夷轻抚她的脊背,好叫她的咳嗽好一些,这姿态亲密无间,“爵爷且在地下等着,本宫一定不同爵爷一般出了错漏,一定会叫爵爷同哥哥尽快相遇,本宫总不能做离分骨肉情亲这样的事!”
殿外廷杖打在皮肉上的声音深深可闻,辛夷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折磨她的机会,拖着她飘萍一般的身子到窗柩前,摁着她的脑袋好叫她看的真切,“爵爷好好盯着,仔细记着,这些人,一个个都是为你陪葬!都是因你而死!”
韦紫决的身子已经要倒下去,口中喃喃,可惜气息稀微,已然听不得她在讲些什么,伴着这喃喃之音,鲜血横流,辛夷手中发力,依旧紧紧的摁着,叫她动弹不得,这一刻她的气力,恐怕不输任何男儿!
“娘娘——”
“娘娘——”
言苒即便在厅下受着皮肉之苦,性命不保,却还是看见了屋中苍白脸色摇摇欲坠的主子,她奋力挣脱宫人钳制的双手,膝行而来,可惜,还是太晚了,韦紫决,已经合上了眼睑,再也无力睁开!
待她行的近了,已然看到这亡故的主子,辛夷狠笑着,松了手,让她的主子,在她的眼前,直挺挺的倒了下去!于是那苍白的脸便从言苒的目光里跳脱开来,隔着宫墙,再也看不到了!
“将军——”言苒最后,是这样唤韦紫决的!
许多个年头,这个巾帼女子,只有这个称呼可配。
她的目光缓缓的投过来,盯在辛夷的脸上,那目光嗜血,叫辛夷都心惊,她只能稳住心神,回以微笑,一个长久而安然的微笑,属于胜利者的微笑。
“终有一天,你会后——悔——的!”言苒紧紧咬着双唇,“苏辛夷,我诅咒你,诅咒你亲人离散,追悔此生!有生之年,永不安宁!”
“你诅咒我?”辛夷不屑,“可惜,这世间并无鬼神,若真有,该死的也不是我!”
她旋身离开窗前,轻嗅手掌,仿佛满满都是韦紫决发间的气味,真是晦气!她心里想着,那丫头刚才仿佛说了什么后悔,后悔什么?辛夷冷笑,最后瞥一眼韦紫决的尸身,广绣里取出那支釧丝团花金钗,辛夷为她戴在发间,韦紫决,曾经你踏马江山,威风凛凛入宫述职的时候,你不知,我有多么欣赏你那男儿豪情,少年宴席间,你也曾对我的诗书赞叹不已,造物弄人,我不知是这江山毁了你,还是赐你这金钗的男儿毁了你,只是对你,我可从未有过悔意!
言苒撞死在她主子倒下的宫墙前,贞洁烈性,许是为了她的诅咒更灵验些吧。
辛夷出门时,只得跨过她的尸身,她的眼睛大睁着,勾人的恐怖,辛夷许多年后都一直在想,她这些年的苦痛纠缠,是不是真的应验了这个丫头的诅咒?还是,这本来就是自己逃脱不开的命运!
只剩残阳一盏,在这残阳里,辛夷的影子被拉了好长好长,便是她已然离开掖庭狱好远,那影子却还停留在那里,不忍离去,都过去了!终于,这个率领十万铁骑踏遍皇城的女子,终于走完了她的一生。
不知为何,今日种种总会叫辛夷想到从前,天真率直的少女时光,血雨腥风的那场婚宴,或者是御都王府昏暗舔舐伤口的岁月,亦或是掖庭狱那些日子的侮辱,最后,她想到了入宫这匆匆流去的光阴,是啊!即便韦紫决已死,自己的深宫岁月还是要走下去,龙椅上的人还在安稳酣睡,还未到染儿可以告慰父皇母后亡灵的时候。
想必是想的入神,竟然未留神脚下宫砖,被磕绊之后不由得一个踉跄。
“小主当心些。”临武迅速扶住辛夷,“这些日子神思烦忧,小主劳累了。”
“无妨,”辛夷苦笑,日后这样的日子只会更多,不会再少!拍拍裙边沾染的尘埃,“韦氏的尸身装殓入棺吧,寒蝉宫那边我已然备好了,叫人给韦家军送出去,韦氏兄长尚在军中,身后事便交由他们做吧。”
“小主,已经被陛下赐死的宫嫔,再发回本家,不太合规矩吧!”临武试探着问询。
“无妨,韦家是大周肱骨之臣,陛下不会不给这个恩典的,不过此刻陛下病中,便不去惊动吧,若有不好,我一力承担便是。”辛夷面色温柔,仿佛这是给韦家莫大的恩典,只是那寒蝉宫棺椁里,满满的都是当日韦妃放在良田身上的虫卵,盛暑天里,未及棺椁运到墨桀山涧,那虫子早已孵化,便叫她的尸骨去受虫蚁啃咬蚀骨,直至化作飞灰罢。
至于韦妃那个无用的哥哥,就叫他看到妹妹的惨状进退无度,因小失大,朝堂军营,再无立足之地,寻个时机,除去便是!
才入翊锦宫,便看到院中等着的两人,一个是洛怡无疑,另一个便是郁歌。
“是辛夷办事不妥帖,竟然耽搁到现在,叫公主和姐姐好等。”辛夷展眉欢笑,“韦氏处决的消息已经晓谕六宫,公主同姐姐不会不知吧。”
“就是知道了,才叫本宫惊喜呢!”洛怡冷笑一声,“苏修仪同卢贵人且慢聊,本宫不便打搅,先行一步了。”言罢,甩了宫裙扭身便要走,不待辛夷示意,旻净便跟了过去宽慰,辛夷不理洛怡的小孩脾气,同郁歌缓步入殿,吩咐缨容,“上两盏乳茶汤,再来一碟云片糕,要顶甜的。”
“怎么?是什么事叫妹妹觉得口苦?”郁歌浅笑,“武夷茶就很好,新鲜的果子也要些,夜里吃旁的不甚消化。”
“今夜宫中人人可得安眠,恐怕也唯有我这亲手送她的人心有余悸了。”辛夷苦笑,“她那般害我良田,不亲手结果了她,总是难安。”
“妹妹魄力,所以姐姐今日来谢妹妹,为姐姐了却了这桩心事。”郁歌在厅前坐了,“自从祖父身首异处被抬回府中,我的心头从未有一刻不恨她,可是等她真的去了,却又觉得这深宫长夜漫漫,不知什么时候能熬到头。”
“大皇子如今长在姐姐宫中,还担心这长夜漫漫吗?”辛夷笑意满满,“韦氏已去,这宫中有资格抚育皇长子的,唯有姐姐一人,右相前朝怎样用心,这着棋,终究是彧国公赢了。”
是啊!若不是辛夷提醒,郁歌差些忘了,自己体弱身寒,不可能诞下孩儿,但是眼下,只要牢牢握住皇长子,若是能通过这层关系笼络长孙元月,再加上自己父亲,江山、天下、洛偃,都是自己的。
她望着烛光里的辛夷,这个当年简单浅薄空有其表的琳琅公主,如今已是这六宫位份最高的女子,也是洛偃心头最宠爱的女子,她从来没有一刻羡慕过别人的相貌,只有在洛偃目光那样长久的停在她的面庞上的时候,她才会心里隐隐的难受,那是嫉妒,她知道,如若不是她此刻的身份低微,只有她会是洛偃的皇后人选,她的儿子,难保不会是日后江山的主人!
不,她不要那样!
韦妃已去,未来的漫长岁月,她要挣一样东西,那便是洛偃的宠爱!
抚育皇长子,登皇后宝座,都是她的手段,她的目的,只是龙座上男儿的青眼有加温存体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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