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妾闺门札记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双桃
只是对于老爷嘱咐,她仍是照做,有空就来陪。
郑绣绣对这生母,也算不上亲厚。
这女儿生下来,先被小公子生母,也就是郑济安原配养身边一段日子,后来那原配病重,郑绣绣也大了,又被奶妈婆子养着。
亲娘只顾着贴牢老爷和生子大计,并没多这亲女儿身上下心思,拉关系,郑绣绣从小跟这亲娘自然也没什么感情,有些瞧不大起,平日里家里撞见,说不上两句话。
这一对母女,回回对着,其实也是大眼瞪小眼,颇是拘束。
这日,高姨娘又来了小绣,伴着女儿坐了会儿,见郑绣绣爱理不理,半途跑去拿了本书看起来,压根不听自己话,心里焦躁得很:“你怨托胎托到了我肚皮里,我还恨你这赔钱货挡了你弟弟生路和你亲娘福分呢!就是个瘸了腿庶女,再如何也成不了个大家闺秀,和我有多大分别瞧不起生你,等你日后自己见识了夫家厉害,看还能不能端这架子。”想着想着,也屁股一扭,坐到临窗榻上去想心思,不管了。
正是各顾各,却见伺候郑绣绣腊梅进来,悄声说了几句。
高姨娘耳朵根子长年习惯下尖,一下子就听得清楚。
腊梅告诉女儿,说是见着郎中刚出了西院,似是诊出妙姐有了身子。
郑绣绣被养闺内,自幼不让出家门,逢年过节都不许上街,见妙姐会读书识字,不像粗鄙乡下女孩儿,总爱主动上门缠。
郑济安虽然不喜女儿与妾室来往得密,想着女儿长年关家里像是关禁闭,也就算了。
就连那次郑绣绣出院子,第一次碰着欢娘,也是本来想去找妙姐,只是见着妙姐年纪跟自己相仿,又会讲话逗自己欢心,小女孩喜厌旧,一时忘了目。
这次也是因为妙姐好几日都没出房门,郑绣绣听鸽儿说她病了,才叫腊梅再去问问,谁想提前先得了这信儿,又被高姨娘从女儿这先晓得了。
高姨娘和柳倩娥虽然各怀私心,见老爷欢喜地拿妙姐当做宝,自然还是时不时上门探视,样子还是做。
说是看望害喜人,个个却是领着婆子丫鬟大张旗鼓地过去,生怕别人不晓得。
可怜了妙姐,本来就惧怕人气,这下子是每日一副受惊过度模样,见着个人来了,畏畏缩缩躲床榻角落,捂着还没全显怀肚子,话也不敢说。
柳倩娥到底是正室,看了两次,大多时候也就叫焦妈妈代自己去了。
倒是高翠翠,晨昏定省,去得频繁,有时竟是连柳倩娥那边都不去请安了,说是自己忙着照顾手孕妇,老爷同意,免不得又将柳倩娥气得难受。
郑济安为了尤婆子那事儿,本来对高姨娘还有些介怀,这会儿见她跑得勤,不做声不做气儿,又不吃醋,心里宽慰,去了瑞雪院,反被她推回,说是这家里如今该陪不是自己,听得郑济安是感怀不已,什么结都打开了,与高姨娘恢复了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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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欢娘陪着柳倩娥去西院,正撞见了高姨娘和郑济安双双都。
郑济安正临窗大案上写字,望着老二温柔妥善地照顾老三,屋中摆了个小火盆,炭火烧得暖意融融,有妾有子,夫复何求,看得他十分受用。
妙姐因怀孕缘故,长得胖了一些,脸上腰身都添了些肉,不到隆冬,却穿了两件厚实棉袄,坐榻上,被高姨娘一口一口喂食汤药,脸上有点儿无奈,却还是努力吞咽,见欢娘跟奶奶后面来了,脸皮儿一动,笑了一笑,好像很是高兴。
她虽与常人有些不一样,但这家里谁真心对自己好,还是隐隐清楚。
柳倩娥见高姨娘只跟自己行了个坐礼,就转过身,继续喂安胎药,那着紧模样儿就像自己怀了个大胖小子似,忍住心头愠,坐了下来,不冷不淡:“三两日来一次也就好了,一日来几趟,就是个健康人,也嫌闹得很,何况是个孕妇。”
高姨娘瞥一眼不远处老爷,客气笑应:“家中事杂,姐姐得要一件件儿理顺,忙不过来,三两日来一次自然没问题。妾身无所谓,总归也是坐着发闲,就来多探探三妹。再说了,这家里头,就妾身一个人怀过孩子,三妹是头胎,妾身是有经验过来人,总能帮忙提点一些。”
柳倩娥火气一涌,见高姨娘这次竟是摆到台面上羞辱自己,又见郑济安完全没帮腔意思,自顾写画着,满满都是纵容,啪一声,站起来,劲儿过猛,不慎摔了手边案上铜造小手炉。
声音一响,妙姐被吓着,不由自主将身子一缩,却也晓得不能得罪夫人,只死死咬了下唇,不敢说什么。
倒是高姨娘得了这机会,连忙将妙姐一抱,露个惊惶相:“嗳哟,吓着了,可别动了胎气。”
郑济安那边心里一慌,掷了笔,陡然开口:“别闹了!闹什么闹!该回屋回屋去!”
这屋里还有谁是多余。
高姨娘得了老爷这一吼,壮了势,扬起脸,朝柳倩娥一笑。
柳倩娥心里凉了半截。
欢娘搀着她,只觉她身子筛着。
半晌,柳倩娥慢慢平复下来,坐下来歇了会儿,问了两句,搭了焦妈妈和欢娘手起身。
临出门前,柳倩娥回头一看,见到高姨娘脸上闪过讽意,又端起碗勺,装模作样儿给妙姐递羹喂汤,不时还温言细语:“……妹妹多少吃些。这两个月是有些吃不下,哎,我当初比你还厉害着呢……这家里啊,也就咱们两个能惺惺相惜,体会这女人怀孩子苦楚了,旁人啊,肚子里没得存货,也就只知道张张嘴皮了……”
走出门外,瑟瑟塑风一扑,经过院井入冬凋残树下枝条儿,柳倩娥陡然撒开手,停住脚步。
欢娘和焦婆子自然也不敢超步,跟着驻足,悄悄望过去。
“男子婚前都是千日好……我如今倒彻底成了这家里多余。”柳倩娥语气萧索冷漠,不像平日那样放狠话,可听得欢娘却是加心惊,那种惴惴不安未知预感,越发深重。
纤指一抓,咔嚓一声,枯枝被柳倩娥扯下一截,扭手里,竟是生生拧断。
已是气到了极致。
侍妾闺门札记 第 28 章
月份一过,妙姐肚子逐渐隆起。
冬季大雪覆城,很有一段时日,雪封官道,城门不通出入,铺店关门闭户,郑家人倒也闲散,干脆个个窝房间内,烧了火盆,捂了手炉,室内休养生息。
郑济安大半辰光还是陪妙姐这边院落,高姨娘犹风头上,日日来西院,三人共作伴。
整个冬季无聊,欢娘也没别事,除了完成日常基本任务,就是继续给香铺滕单撰笔,研弄那些脂粉调香,因为过年期间,铺子几名工人告假回乡,香铺生意也没个明显淡旺季,案头工作比平日还增加了。倒也不赖,按劳分配,做得多,拿得多,还能攒丰厚些银钱。
欢娘将霍怀勋强行赠那个珍珠扳指用牛皮纸包好,跟越攒越多银钱一起放了瓦罐里头,虽然是不情愿收下,但丢掉?大可不必,她可没这么傻。
这暴发户手上东西,不会是廉价货。
只是虽留着,但也不能被人瞧见,欢娘心忖自己一个孀居内宅妇人,哪儿来这么个贵重货,就算不当成贼赃,也当成偷人铁证,便藏板子下,夜夜贴了脑袋睡觉,才放心一些。
除此之外,欢娘便是随柳倩娥偶尔去妙姐那儿,眼见妙姐肚腹越来越高挺,身边这奶奶脸色越来越阴戾,又是高兴,又有些说不得怪异,总觉一口心宛如肇县冬雪,积得厚厚,剖开后又不知道里面露出什么。
柳倩娥因受了郑济安气,又因高姨娘和妙姐耿耿于怀,总闹着说喉咙管儿堵着,胸腹不畅,欲呕难呕,加上天气缘故,整个季节都是手脚冰凉,面色苍青,原先白净脸皮儿,犹添了些瑕斑,穿得再多也不禁寒,以为染了病,请郎中回来,又查不出个所以然,只当成普通妇人带下不畅症状调养着。
郑济安问过几声,再没个下问,大半时光仍是陪西院,余下小半也是窝高姨娘香帐玉枕。柳倩娥心思越发悲凉,原先还焦婆子面前骂上两句老不死没良心,慢慢,言语都少了,只窝软被厚衾内晃神儿,一晃就能发呆个大半日,整个人都萧条下去。
恰好郑家香蒲由温室送来些培育花卉,这日袅烟从铺子带些回来,欢娘见其中有芍药,配了些夏秋尚存着干制玫瑰瓣,另加了蜂蜜和生姜,泡作热饮给奶奶端去,也算是趁人落难时,讨个欢心。
柳倩娥头两回见着欢娘端花茶来,并不当回事,只是寂寥之余,随口多问了几句。
欢娘知无不言:“芍药养血柔肝,散淤祛淤,泡制成热茶饮,能促得血脉通畅,犹适严寒。”柳倩娥喝了两口,味道酸甜,倒也不赖,嘴巴上仍不屑:“你才几大,连正经学堂都没进过,稍微接触些花花粉粉,倒还成了郎中。”
欢娘也不好说自个儿成日书楼扒制香焚香书,只道:“这类花茶,常春馆妈妈们也偶尔饮,有几名妈妈喝得久了,容颜如玉,肌肤柔腻,脸上色斑都是淡化了不少,妾才觉得可以一试。”女子不管年岁,到底总是爱俏,柳倩娥听了这话,再没别话好说,免不得开始叫欢娘每日煮几回送来。
欢娘见她将这花茶当水饮,又有些无奈,不得不阻止:“再好茶饮跟药剂一样,过犹不及,适可而止即好,芍药虽艳,却有小毒。”焦婆子旁边总得逞个能,咄嘴:“有毒野花野草还给奶奶喝。”
欢娘连忙道:“此毒非彼毒,女子身子属阴,虚不受大补,这类花茶都有活血排淤效果,喝多了,怕反倒透支了血气。”
柳倩娥当场并没言语,隔了半日,却差欢娘过来,说是喝了这茶,近来手足确实热乎了,只是不能时时饮,干脆磨成粉子,方便。
欢娘照做,磨杵成齑粉,装了瓶罐里送过去。
又过十来日,年后瑞雪渐融,郑济安趁精神好,由成管家陪同着,一道亲去乡下祖产处佃户家收租子。
临行前家人聚集正堂内,郑济安将家事交了柳倩娥好生打理,别倒没什么,惟独担忧妙姐怀孕近七月,肚大如锣,路都难得走,性子又不比正常人,只怕自己不时出些纰漏,想这段时间高姨娘照顾得很妥帖,本来还是想交给她料理,见柳倩娥脸色蜡黄,恹恹少语,心里也晓得这些日子亏待怠慢了她,一时不好开口。
柳倩娥见老爷眼神迟疑,提到妙姐安排就打了哽,不时望座下高翠翠,也猜出八/九,拢起双袖,眼皮儿也不抬,半垂了脸,疲乏道:“妙姐那头,妾身定会看护着,离生产还有两个来月,老爷也用不着操心,一路也别太惦记着。”
郑济安见她这副提不起精神病秧儿样,说话中气都不稳,哪儿能放得下心来。
一对家主形色,高姨娘收眼底,立身福腰:“妾身也会辅着夫人,一齐陪着妙姐儿,不得有事。”柳倩娥举目瞥去,眼神微微涣着,像是个病患,连个中心点都捕不到似,一脸颓然。
高姨娘看得心头欢喜,这夫人原先一双眼看人还算凶厉,如今连这点儿精神都没了,再折腾个几月,丢了命好不过,年轻又如何,阳寿还不一定长呐。
柳倩娥缓道:“妙姐这几月都是你照顾,你顺了手,又有育儿经,我也不跟你抢这功劳,家务事多,我身子近也不爽利,就劳烦你多费心思,两头跑跑吧。”郑济安就等自家夫人主动讲这话,立马心里一宽,朝高姨娘提了声儿:“是啊,夫人近日身子也不好,一人挑不起两头事,你就代她继续照顾你三妹妹吧。”
高姨娘得了柳倩娥退让,又听郑济安托付,横下腰肢,喜滋滋应了。
郑济安离府七八日,家宅一如平日,无风无浪。这日不到昏光,天暗下来,风刮得劲道,隐有雪兆,欢娘正要叫韩婆子和袅烟将院子前门后窗闭紧,外头传了婆妇惶惶步伐声,出去叫袅烟抓了个人问,只晓得是西院那边出了事,披了个毛氅,赶了过去。
去到西院,门口有婆子守着,欢娘远远一看,篱墙内柳倩娥和高姨娘都,柳倩娥面朝厢窗,看不清头脸,脊背挺得高直,愈显身子清冷。
高姨娘却是抽走了三魂六魄般,垮着一张背,往日不疾不徐温雅气态,早没了。
厢内女子痛苦声不绝,压得极低,像是想叫又不敢叫,或是根本已没力气叫了。欢娘心猛跳,正要几步进去,却被焦婆子迎过来,一手挡了,皱了花白眉,压低声儿:“欢姨娘到这头来是干什么,夫人又没叫你,回去。”
韩婆子得令,忙将欢娘胳膊一挽,不管不顾,强拖了回院。
欢娘心里明白有事,虽妙姐身上,却又察觉得跟自己脱不了干系,整夜和衣无眠,再等次日天刚亮,汲鞋下地,呼着冷气,连炭盆都来不及生就叫袅烟去探,才晓得妙姐昨夜六月早产,闹腾一夜,生下个死胎,还是个男婴。
破晓甫过,清晨空气还是寒凉,欢娘由脚趾头冷到了顶,抓住袅烟袖口问:“产妇怎样?”
袅烟也是头一次经历这事,神魂还没完全回转,半晌才搓着手,吐出白雾:“小姨娘大出血,又疼了一夜……还昏睡着呢,不过依稳婆和郎中讲,胜年轻,性命该是没大碍。倒是高姨娘那边不得了,听闻小姨娘早产前,喂她喝汤剂里有些孕妇碰不得,还一连喂了好几日,郎中说,怕就是这个,催了产,如今被夫人关了柴房内,打了几棍子,呼天号地叫老爷回家主持公道。”见欢娘脸色寡白,只怕冻出毛病,连忙去拿了个热脚炉放边上,又去拾掇炭盆。
欢娘盯着袅烟风风火火背影,将两只脚拢进毯,却仍是镇不住寒意。
郑济安接信儿,慌张赶回家,惟见着妙姐儿消瘪下去肚皮,却见不着自己心心盼着肚皮里那块肉,大为悲恸,只觉希冀全消,管他三七二十一,先冲了柴房去,不分青红皂白将高姨娘拳打脚踢一通。
高姨娘晓得自个儿是着了柳倩娥道,见老爷正是怒火滔天,求情只会火上浇油,怪只怪自己当初为了讨欢心,又为了接近老爷,扒上了西院孕妇,后来又被夫人撺掇着揽下照顾孕妇任务,才被人摆了一道,也亏得有些忍性,忍着剧疼,被郑济安踹完,才趴柴禾草垛里头,双泪长流,说自己并不知道药汤里会有异物,别说自己压根儿不晓得这些花草药性,就算晓得,也是没渠道拿到手,自己每月用例都有单有据,如若不信,大可一查对外笔笔花销。
郑济安虽心神崩溃,却也晓得高姨娘是个什么道行,况且,既然她被交付料理孕妇责任,也不会笨得正撞矛头上,总是有些猜疑。
柳倩娥见老爷迟疑,叫来郑绣绣,一盘一对,搜出小绣楼中有不少芍药花瓣儿,也就是妙姐接连几日安胎药中投粉末。
郑绣绣本就是个娇弱性儿,遇这大事,哭泣不止,除了不知道三个字,再不懂说别,见老子雷霆大怒,主母冷眉循诱,才抽泣着小脸腮儿,说绣楼里这些花草,都是平日跟欢娘一道玩时,顺手拿来缝制香包,也不是头一天了,并不是这一回才特意拿来,旁边婆子婢子都可作证,至于少了一些,根本没注意,不提还跑去追问是哪个拿。
这话一出,再不用柳倩娥补刀了。众人都能想到,许是高姨娘现如今一边照顾妙姐,一边也就是陪着那待嫁女儿了,大有可能妒忌心起,从女儿闺处偷来碾磨成粉害性命。
那具死胎,柳倩娥也没丢,对着宅内人,只说隆冬腊月,腐不了,暂找铺子临时租了个小棺材,将血水糊糊,浑身粉毛皱皮婴孩放进去,留着叫老爷回来看后一眼,免得是个遗憾,述完高姨娘罪证,又将那具四尺多长楠木小棺木叫家丁抱过来。
郑济安一见那老鼠般缩一团死儿子,惊悚不堪,肺腑剧痛,那何止是个婴尸,全然就是郑家企盼毁了个绝,老泪纵横,再听不进半句话,倚靠枕上昏了半会儿,念着旧日恩爱,又觉得对不住郑家香火,思前想后,将高姨娘五花大绑了,叫上两个老苍头和一名粗使婆娘,将她押出了府,送到了郊外庄子上。
等押送家奴回来,禀了庄上安置情况,郑济安只觉心胸一痛,又虚空一大片儿,呕出一大口乌血,仰头昏死过
侍妾闺门札记 第 29 章
欢娘得知主院那头郑绣绣汇报,不好预感成了现实,坐榻上心思纠乱,想郑济安醒来后,自己该是脱不了盘责审问。
郑绣绣确实经常从自己这儿拿些色泽艳丽,气味浓郁花草过去,小闺女家缝制香囊罢了,当时哪儿晓得柳倩娥会借这事陷害高姨娘,这倒好,她拔了眼中钉不说,自己也得受牵连。
就连民间传得神乎其神麝香之流,也并没那么夸张,并不是一碰就能轻易流产滑胎,区区几片芍药瓣儿,虽有活血化瘀效力,还真能厉害到活活催下六七个月肉?
柳倩娥叫自己磨花粉送去,掺进高姨娘给妙姐安胎药里,不过只是个给人看表面罪证罢了,另一头,谁知道又暗中下了什么无色无味、瞧不出声息狼虎药。
只可怜了妙姐,本是该苦甘来。
操不完别人心,欢娘又忧自己。
果然,郑济安一醒来,就叫家仆将欢娘唤过去。
欢娘过去主院,进了内室,只见家主脸色乌青,额上敷了巾子,大冬天里头冒虚汗,床边脚凳上还摆了张脸盆,里头有吐出来血团儿,又见柳倩娥立旁边,瞳珠冷光晶莹,身板岿然不动,却毫不紧张,这副气色仪态,哪儿像是半天前还看到病怏怏。
这场病,从头至尾莫不是就是装出来?为就是将这照护孕妇任务堂而皇之教给高姨娘?欢娘心里想着,刚拜了一双家主,听郑济安厉声道:“是绣绣你那儿拿那东西?”
这还是头一次见着这老爷朝自己发怒。欢娘并不敢抬头,腰板子跟地面平行,骨头都被他吓化了:“是。”却觉有目光宛如利刺,直撅脊梁额头,越发大气不敢出。心里直默念我不要挨打,我不要受罚。
那夜尤婆子被杖打,虽没亲眼见,光听惨叫也是销走了半边魂,若像她那样被刮了裤子,大庭广众下被人打屁股,裤子黏着血肉,真还不如死了得了。
郑济安舒净一口苦恶气,泪光浮眶:“你无端端领这些物事回宅内,害了我郑家子嗣!”脚伤稍稍好了后,他也晓得欢娘宅内帮家里香铺做些誊抄活儿,被柳倩娥劝了两句,想想也没甚,便由她了。
这简直是找无辜群众泄愤,赤/裸裸冤枉,家中不利孕妇东西也不止一样两样,运道不好,连吃饭桌子、地上石子儿都能将胎儿撞跌出来,别人我这儿拿了去使坏,我能怎么着,就算罚,你女儿罪名也比我大!可这话又怎能讲得出口,欢娘被老爷一句话梗住,偷偷掀眉去瞧柳倩娥。
平日抱大腿结果,就是主子只会利用你,利用完了屁都不放一声。
柳倩娥见欢娘无声求救,只将脸颅撇到一边,不言语。
欢娘抖着心肉,见郑济安目色渐浓,似要发难,攒了一手汗,却见临窗那边站起个身影,原来舅老爷也一室,只是从进来到现太畏惧,没发现。
柳嵩走近两步,脸色沉痛,语气也是诚恳:“姐夫,这事是懊恼,可也怪不到欢姨娘头上,绣绣外甥女儿拿去,她也没法,被那高翠翠利用,她那就是料不到了,拿这些花样回宅子,也是为了不弄错那些录单,比对着誊罢了,想那回,还是欢姨娘看出了伙计调错县宰两房夫人花粉,给郑家免去了一起纠纷呢!”
这话一出,柳倩娥狠狠瞪过去一眼,怨他怎就贪色到这个地步,这种关头还不忘给人说好话,忘记了自己平日教诲。
倒也是奇怪,柳嵩平日精干自私之徒,这会儿也不怕引火烧身,见姐夫脸色还是难看,又多劝了几句。
郑济安恸哭一场、昏死一回,早就泄了大半怨恨,现听内弟一说,通身满脑都是疲惫,只感慨是天意,喉头甜血还滚,又脸盆里吐出两小口。
柳倩娥只怕牵连了弟弟,趁机将这夫婿搀回了床上,又示意众人退下去。
欢娘勉强逃过一劫,却料不到是柳嵩帮腔搭救,想他自从去年诱骗自己去香铺被霍怀勋戏弄后,就安分不少,后来从鹤翱观回来后,柳嵩这小半年家是连看都不多看自己一眼,跟陌生人差不多了,今儿却是反了常性。
走出庭院外,欢娘与柳嵩不约而同,对上一眼,却也没多问,穿过跨院回厢,刚走上一道短廊子,后头却窜了人影儿,噔噔几步上前,拦了去路。
欢娘一见是柳嵩,心头一明:“多谢舅老爷为妾身出声,舅老爷是还有什么事?”
柳嵩晓得她会错意,当自己有什么图谋,哼笑不无冷意:“我小祖宗,姑奶奶,要不是你那人面前进谗言,猛说我坏话,我哪能拼了性命给你说好话!你甭躲得跟什么似,我可再不愿意叫人打乌了眼睛、拧紫了脖子!我那天连你一根汗毛都没动,你可得摸着胸口说良心话啊!我无端端受了这屈辱,你说我冤不冤……总之我遵着他话,只要还有一j□j气儿,就帮你不这宅子里受半毫委屈,得了吧?”越说越气,明明刚刚帮了欢娘,却又像是对欢娘有什么极大愤慨,讲完甩袖就走。
这话听得欢娘莫名其妙,回屋细想,才理顺了,怕是霍怀勋离开前对柳嵩交代过什么,可自己几时又霍怀勋面前说过柳嵩坏话。
听柳嵩意思,他原先对自己书楼用强事,霍怀勋似是晓得了,又隐约记起,从鹤翱观回来后,接连几日,柳嵩确实是脸青脖子肿,说是店铺帮忙搬货时不小心摔了,当时不觉什么,现想着,竟是那厮下狠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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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之间又伤又病,再经这一拳重击,郑济安病情一日比一日重,先呕出来血还时有鲜红,慢慢转成了乌色,怪是骇人,请了几名郎中,都说无力回天,数着日子过了。
郑济安一倒下,郑家内外大小,统统都捏到了这姊弟手里。
少了一个高姨娘,柳倩娥这继室夫人,做事明显轻不少,管理人事井井有条,比原来精许多,县内几个铺头,也大半交给了胞弟料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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