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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妾闺门札记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双桃
今天难得出外,欢娘还奢望鹤翱观,说不定能吃些家中吃不到东西,没料还不如郑家。照道观规矩,早饭后还得空腹一日,才好虔心念经。
那点能够照镜子菜粥面团疙瘩,从卯时初刻不到撑到现,早就饿得欢娘前胸贴后背。
霍怀勋听到响亮一声,哈哈大笑:“娇娇肚子唱曲!”
欢娘狠瞪他一眼:“没有!”
霍怀勋沉下脸:“爷饿了!”说着走到门口。
欢娘见他像是要出门,心里一喜,紧跟其后,打算等他一出去就锁闩,谁料那厮早就想到了前头,转身幽幽看她一眼,阴涔涔:“娇娇,爷脾气上来了自己都害怕,等爷回来,要是进不来这扇门,做出些爬窗撞门事,闹得这院子人都来了,可别怪爷事先没跟你打招呼。”
欢娘眼巴巴见着这无赖大摇大摆走了,隔了半柱清香时辰回来,他手上拎了个大号四层朱漆食盒。
食盒上头刻着食肆名号,是县里头响当当熟食馆子,城头城尾开了好几间分号,现斩现卖,配备外送,极受肇县吃货们欢迎。
原先常春馆,好吃调~教妈妈常去那馆子买些回来打牙祭,吃不完剩下,也会分给手下得意丫头。
欢娘每每想起来,口水直流,来了郑家,午夜梦回饿得慌时,是魂牵梦萦。
关了门,霍怀勋将食盒放圆桌上,一打开,满室飘香,净是馆子招牌菜。
半只肥不腻劈晒鸡,一盘银白嫩生柳蒸糟鲥鱼,一瓯烧得油滋水晶蹄膀,另还配了两小碗佐餐噶饭,一小壶银素儿葡萄酒,另有个白瓷瓮里不知装甚。
这厮,倒是很会吃。
欢娘瞳孔放大,喉咙急速滚动。
鸡和蹄膀就不说了,糟鲥鱼可是金贵着,货源都难得找,就算不缺货时,也得提前预订。
这鱼名气,欢娘听了两辈子。
前世那本经典名著里,某位西门大官人,爱就是这糟鲥鱼。
就连西门氏这种一方土豪大户,每回托人买到糟鲥鱼,都得分三顿吃,连宠小潘都舍不得给,还将余下切成一小段一小段,腌到瓦缸里,来日再和米饭里蒸了吃。
可见这吃食珍稀得紧。
欢娘只闻其名,从没见过这鱼本尊,现一看,肚子又猛叫了几下。
霍怀勋见她自己都没察觉地伸出舌尖舔嘴角,招招手,大方得很:“来来来,陪爷吃一点。”
吃个饭,能填食欲,又能避开他骚扰,何乐而不为?
欢娘坐了圆桌边,拿起筷子,开动。
霍怀勋说是叫她陪着吃,自己从头至尾也没拿筷子,只时不时呡两口银素儿,像个奶妈子,拍她脑袋:“慢点儿慢点儿,瞧瞧郑家也不知受了什么罪,一点儿肉都坐不住了。”又给她剔鱼刺。
欢娘抬眸偷瞄,他虽是商户公子爷出身兼后天恶棍头子,后来是营帐打滚,跟儒雅书卷、文质彬彬不搭调,剔起鱼刺来却是有板有眼,很有手法,三下五除二又干净利落地剖出完整鱼肉,扔到了她青花碟内,见她吃得噎,举起那个白瓷瓮,倒出些白色流质,笑眯眯:“来,喝这个,喝什么补什么。”
欢娘疑惑一看,是牛乳。
古时牛乳没经过现代工艺加工调制,气味腥膻,再听他嘴巴又开始乱跑,欢娘不想喝,却禁不住痴缠,被强灌了几口。
再待吃完,霍怀勋将桌面上残羹扒开,见她捧着肚皮,撑得翻白眼,悠悠走过去,贱贱地笑:“娇娇吃饱了吗。”
一说话,葡萄香气起扑了欢娘面上,站起身退后:“吃饱了。”身上气力也全回来了。
霍怀勋见她要走,反手一捞,抱了个满怀:“吃饱了就溜号?爷瞧瞧是真吃饱,还是假吃饱。”手伸了进外衫,又隔了小衣,上下左右,狠捏一通,这才满意了:“嗯!还是爷会养!一会儿小肚子肉就起来了!”
这是养狗还是养猫儿……
好容易叫他胸脯儿里捣鼓个够,占够便宜,霍怀勋松了手,见欢娘将小衣外衫系好,喜道:“下一次,咱们玩别,爷到时再给你买好吃。”
欢娘想起那日柳嵩也是说过类似话,吃饱了不知怎廉耻心大涌,嗓眼干干:“你们……都是一路……没分别。”
这话讲得有些没头没尾,霍怀勋听得眉头一抖,出乎意料,没多问什么,就是鼻翼扩大了一下,两个爪子蜷起来,像个气呼呼哈士奇,也不晓得是气个什么劲。
半晌,他才平静下来,差不多好时光将,后郑重声明:“娇娇,爷走了,记得好生郑家等爷,别红杏出墙给爷戴绿帽子,你生是爷人,死是爷鬼,爷就算先嗝屁了,你也得给爷守节守到死……不是爷啰嗦,可你从现开始就得树立这意识,蛤?”又拍拍她天灵盖。
欢娘鼻子直抽,死了不晓得多少个脑细胞才压下将他俊脸揍烂脾气。
她算是知道了,他今天偷偷摸摸跑来观里,就是想走之前来教育自己,提醒自己,并且给自己盖个印记,让自己加强记忆!
不过总算是要走了。欢娘勉强舒口气。
霍怀勋一瞥,正逮着她脸蛋儿开怀表情,双手往怀里摸,后掏出个梅花形珍珠金扳指,塞了欢娘手里,气呼呼:”给爷拿着,就当是定情物了,想爷时,捂小笼包那儿,就当是爷。”
这厮,非但自作多情,人走了还一脑子邪水儿。欢娘哭笑不得,瞟了一眼那偌大扳指,也不晓得多贵重,懒得多跟他磨叽,只得匆匆放进袖袋内。
霍怀勋见她还没挽留意思,完全不接受暗示,脸孔生出些浓浓哀怨:“娇娇,爷这一去,许久都摸不着你了,你也见不到爷脸了,你真就不想说点儿什么吗?”
能说安心上路、一路走好吗?
欢娘只想些将他打发走,举了巴掌五指一合一闭,嘀咕:“公事为重,大人可千万别着急回来。”
霍怀勋垂头丧气地扒开闩,欢娘脑子一闪,连忙开声:“大人等会儿!”
那厮刚还耷着脊背,一听这话,一蹦老高,喜滋滋地跳回来,搓手:“就晓得你舍不得爷!”
这生物到底是什么构造。
欢娘呆住,平静下来,道:“民妇想晓得,大人是怎么知道民妇今日会来鹤翱观,又怎么能混进这边女厢?”
上次是因为柳嵩这吃里扒外。
这次也得看看是哪儿出了差池。
柳嵩近来被尤婆子伙同高姨娘告状一事给唬住了,应该暂时不敢轻举妄动,也不晓得是不是又出了内奸,知道了,从今后也能阻绝跟他见面任何可能因素。
霍怀勋一愣,脸上好像十分失望,头都垂下去半截,心不焉答:“噢,悟愧牛鼻子这座道观是爷办。”
悟愧往日京城接触过达官贵人中,其中一名便是岳河郡王。
后来悟愧定居肇县,霍怀勋出身商贾,虽早年贪玩,后入宦场,多少还是有些商机意识,主动找了悟愧,建了这座观堂,借他名声,幕/后大揽资产。
这回自然是悟愧通风报信兼安排。
好吧……这货原来就是鹤翱观那个赞助商。
欢娘吞吞唾,没话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老猫手榴弹和尘北北地雷





侍妾闺门札记 第 26 章
霍怀勋出观时,日头已中,撩袍跨阶,离了观门。
窦小凤掀帘,见他红光满面,中气十足,整个人都释放着一股欠扁光彩,下车迎过去:“哟,今儿回了旅舍,只怕饭都要多吃两大碗啊。”又见他手头攥了个细颈胖肚瓶,仔细一瞄,疑道:“怎么这绵嗣香,还没用完?难不成是那小妇人根本用不着,早就是对爷有了好感,自个儿趴上来都趴不赢?我就说吧,天下女人,都是口是心非,说一套做一套……这回可是美死爷了吧,腰还安好?”
霍怀勋将那瓶子举起来,一头摔到硬冷地面,哐啷一声,磕了个粉,拍拍手,皱攒浓眉:“废话,你这龟孙子别罗里吧嗦!老子一身清白,行得正,站得直,不用那种下九流手段……好吧,就先倒了点儿香炉里,后来忘记了,没用……”
窦小凤听得嘴角犯抽。
是哪个千方百计按着民间密宗方子寻催情药。
是哪个威逼利诱那药师多下点儿分量。
是哪个进道观前还笑得一脸自信兮兮。
如今全失忆了。
窦小凤白他一眼:“当我傻?备好了东西不用,用了还放过了煮熟鸭子……这不像爷作派,爷不是另打别什么算盘吧。”
霍怀勋摸下巴:“哪儿有什么算盘!爷就是突然想着,郑老头是个死硬刚烈老学究,万一这一回叫爷一击即中了,她一妇道人家可怎么办?就是死路一条了。”
窦小凤一怔,旋即咯咯笑:“爷对自个儿信心倒是十足得很啊。”
“那当然,爷男人中男人,雄姿英发,百发百中,跟你说也白搭,你是体会不到这种矛盾心情。”霍怀勋得意。
窦小凤下意识瞅一眼下面,心绪颇是萧条。
原先只当这随行上级对那名寡妇不过是一时眼馋,鲜而已,现才颇诧异,难不成还真是上了心?
窦小凤免不了故意试探:“再过几日就得上路,错过这一村,再没这个店了,京里那边一拖拉,还不晓得几时能再来肇县。爷这次扮了正人君子,肥肉说不定就得长翅膀飞了。”
霍怀勋听了这话,收敛住笑意,也不晓得是哪句话敲到了心事,沉默下来,再没刚才谑耍之色。
窦小凤了解他行事作风,见他变脸,晓得这会儿不是个开玩笑时候,也再不多嘴。
二人前后上了马车,车辕夹风奔驰,上了主道,霍怀勋突握拳,朝边上车厢内锦凳冷冷一砸,瓮气咆哮:“不是廖宗望那祸害吏部进谗言!爷这回怎么会紧赶慢赶地回京去解决麻烦!”说着,脸上添了两分哀怨,嘟嘴:“还匆匆忙忙撇下了爷娇娇。”
窦小凤平日与霍怀勋说话阴阳怪气,偶尔还夹枪带棒,一遇外敌,却还是同仇敌忾,一致对外,勾了指甲壳儿抠抠,毫无压力:“也不是头一次了,爷还没习惯吗?他背后是六王爷,咱们背后是岳河郡王,皇帝器重哪个,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亲王又如何?今年连趟宫都没进去过呢,咱们郡王一天可是跟天子打几回照面!爷这次回去,去吏部澄清,郡王再开口帮帮腔,也就没事儿了。”
两人口里六王爷乃是天子异母弟弟,京郊坐拥王府。
六王爷性子耿直外放,有一说一,一贯就瞧不顺眼皇帝偏爱那个叫皇家名声蒙羞杂种郡王。
宫妃进宫之前已成过婚、产过子,已经算是丢丑事,可谁又叫先帝爷就是不爱处子,偏好人/妻,晓得明明是人妇人母,还当做眼珠子似,召进宫来封了贵妃?还搞得民间一时上行下效,刮起风潮,室闺女滞销,倒是寡妇成了香饽饽。
这也罢了,还把那外姓兄弟封王赐爵,岂有此理!
当年岳河郡王被封爵位前夕,领着群臣殿上疾呼劝阻,正是这名六王爷,岳河
郡王恨他恨得一头包,从此结下梁子。
后来外埠,遇上争产夺地生意事,岳河郡王也不退让半分,跟六王爷明争暗斗。
虽然手心手背都是肉,但皇帝明显维护同母哥哥,只要两人战火不绵延到台面上,管他下面打得你死我活,睁只眼闭只眼,不理。
得了纵容,岳河郡王是不给六王爷留面子。
六王爷自然也不是个好欺负,时时还以重击。
有这两个针尖对麦芒主子,下面爱臣良将、属官私客自然也是刀光剑影,火花四射。
那廖宗望是侍卫步军司人,料理巡视皇城安全事务,官居从五品,老父是六王爷府上一把手大管家廖慕贞,其人年幼一段时光,王府长大,父子二人都是深受六王爷恩德,与主子亦主仆,亦友人,情分不浅。
去年年底,霍怀勋去了西北,将一块地儿给圈了,刚巧就是六王爷私产,却装傻充愣,当不知道。
廖宗望替主子出头,亲去西北蛮荒地,找霍怀勋算账。
廖宗望与霍怀勋职衔上算是勉勉强强打个平手,不相上下,偏偏跟主子一样,率耿了一些,行事手法直来直去,敌不过姓霍狡猾。
霍怀勋先礼后兵,对其拜访十分恭敬客气,却阳奉阴违,你有张良计,我有过桥梯,将老实人廖宗望骗得凄惨,不但连原产契都诓去,还被耍得西北牧了半月牛羊,丢颜面。
廖宗望血性汉子,为人也是正经,哪禁得起被这个遭过通缉贼臣侮辱,就算不为了六王爷,也自此跟姓霍不共戴天,势不两立,回了京城,公务之余,成日盯霍怀勋梢,揪他小辫子。
这次也不例外。
霍怀勋下肇县视察产业,被官绅乡吏包围献媚事,传了京中廖宗望耳里,找吏部递状纸,告这厮假借公务,外勾结地方官员,威逼利诱对方进贡,还举出实例,例如,住县内贵客栈内天字号上房,每日连县太爷刁大吉都得亲自报道慰问,其他人上门,是得人手一份贽见,才能得个好脸色。
这种事是官场常态,哪个外派官员出门外不捞些油水。
尤其当朝民生富足,社稷已稳,官员没有几个能够禁得起查,别做得太过分,也没人会特意找你茬儿。
偏偏廖宗望九头牛都拉不回,缠着吏部长官,说是如不查清,秉公办理,便直接击天鼓,告御状。
吏部老头子们算是被这愣头青小子缠怕了,只得跟岳河郡王打了声招呼。
岳河郡王面上倒也大公无私,说关系国法,绝无偏袒,招了霍怀勋回来,叫他禀明外地情况。
车轱辘咔嚓踏过青石板地面,霍怀勋想着那廖宗望,顶都生烟了。
他脸阴了半会儿,道:“喜欢揪人不放?待爷回京拨了他爪子!”
窦小凤想他霸狠惯了,虽是他自己挑起来火头,但也不会容别人坐头上拉屎,这回可算是被逼急了,正要开声,却听他扒开车帘朝外一瞥,恢复脸色,扬声:
“走,先去郑家香铺。”
^^
鹤翱观惊魂过后,欢娘回了郑家,数日当做一日过,时光飞逝。
霍怀勋那边再没动静。
再隔些日子,郑济安开始下床走动,伤病似乎一夜之间不药而愈,神清气爽,再也不骂人了。
于是,欢娘知道,那人终于是离开了肇县。
每个人生活,各就各位,回了轨道。
她长吁一口气,可还没吸完,又生吞回腹。
……还要回。
肇县又恢复往昔慢慢吞吞,不温不火。
县太爷每日衙署,捧着肥墩墩腮,一边打瞌睡一边坐镇,各个乡绅开始慵慵懒懒地提鸟笼,听小曲,逛街市。
那厮就像个八号风球,一走,刮走了县人所有活力劲儿。
欢娘偶尔看见郑绣绣,也是落寞了不少,有时来看自己调制花粉,也是没精打采,话都说不了半句。
到年尾,风起温降,添了棉衣袄裙,眨个眼,欢娘郑家跨了年。
欢娘头一个月提心吊胆霍怀勋哪日从天而降,第二个月慢慢淡了,再过两个月,基本已经忘了。
那货临走前说回,搞得欢娘浮躁到一连几月都不大安生,可谁又晓得那个“”是几时?
只怕真如自己原先想,不过一时贪玩,早忘了。
活人可不能把自己紧张死。
欢娘大大松了口气。
因尤婆子那事,欢娘暂时柳倩娥这边伺候时光也多了。
柳倩娥对欢娘也并不是真好感值飙升,只是怕弟弟又有骚动再给自己添乱,又怕这丫头心思花了,时时放手边亲自监管着得了。
欢娘伴柳倩娥身边多,跟妙姐那边碰头也多了。
每次碰头,基本都是柳倩娥将妙姐拉到手边,耳提面令,或斥或逼,偶尔还问到了琐碎深入闺房事。
欢娘原先只从旁人嘴里听说这妙姐性子不合群,见了两次,才觉得有些怪异。
回避对方目光,对人声有些抗拒,反应也迟钝,受不得惊吓,表情漠然,回话时慢两拍,总是重复对方问题,再说出答案。
并不是普通孤僻内向,倒像是有自闭症明显症状。
这柳倩娥只想寻个老实听话好拿捏妾,臣服听命于自己,甚至给自己出谋划策,去闹腾高姨娘,挑了妙姐却是过了头,非但心愿达不成,每回沟通都把自己累个半死,次次都要将妙姐骂痴货骂得狗血淋头。
欢娘也不能跟柳倩娥说,你自己眼光有问题,挑了个病重患者,还指望她给你飞天呢。
只可怜了妙姐,这头孤立无援地顶着柳倩娥口水,那头还得被押着继续郑济安身边伺着。
欢娘虽不好柳倩娥跟前说什么,但始终有些同情,妙姐跟自己出身、进郑家缘故以及身份环境,倒有些相近,每回等柳倩娥骂完,领她出门,都会劝两句。
妙姐每次都是泪盈盈地望着欢娘,不说话,凄苦苦样儿,看得是个人都得心里焦一焦。
许是老天爷偶尔心情好了,也会给可怜人开两回眼。
又过些日子,郑家传出天大喜讯,妙姐身上有了消息。
接连几日,举宅沸腾。




侍妾闺门札记 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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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从那一摔跤,郑济安身子又弱了不少,三天两头不是头疼就是脑热。
妙姐有孕消息,简直就是郑济安续命丸和强心剂。
郑济安本来不大喜欢妙姐,就连妙姐被夫人派来伺候自己,也是不冷不淡,偶尔脚疼厉害了,还发两场脾气,如今却是大大改观。
他一生都迷信,刚得了好信儿,就找人来算,说这一胎,是个儿子,是乐得飘飘然,浑然不晓天地。
因肚子里还没来得及成型小胎儿,郑济安对母亲都是抬爱了不少,每日嘘寒问暖,轻怜蜜爱。
郑济安中年失子,临近晚年,身体垮了,已经心如死灰,想这辈子肯定断子绝孙对不住老郑家了,没料得了这一胎,恨不得日日夜夜守孕妇身边,等她生产为止,但因妙姐孕期不足,胎势还不稳,又不敢妄动,于是每日去几趟西边侧院看望,去一趟就坐着不走,每回对着还没明显隆起肚皮,又摸又笑。
郑宅其他家人对于妙姐有喜,则是各个不同嘴脸。
高姨娘自然不必说,霜打过茄子,又紫又青又瘪。
柳倩娥晓得高姨娘不爽,这日活到不行,转个脸,多想想,脸色却还是沉下来。
欢娘彼时正站她身边服侍,见她模样,哪里会猜不出她心思。
柳倩娥与郑济安年龄不大匹配,心思也有些倨傲,并不大瞧得起那夫婿。
可就算跟夫婿关系再淡漠,就算是为了压制另一名心头刺,看着丈夫叫小妾怀孕,估计也没几个女人会打心眼儿里击鼓庆祝。
无关感情,事关主权。
这患得患失……可真是自己折磨自己。
焦婆子显然也是半喜半忧,撅撅嘴,稀奇道:“那妙姐虽那副德性,肚子还是争气,老爷前头那些日子病成那模样,那身子骨儿……倒也能叫她怀上。”又见主母脸色不佳,补道:“倒也好,叫高翠翠那边彻底没了指望,等妙姐生下来,小姐抱来自己当个嫡子养。这还不彻底气死那个生不出儿子狐狸!”
这一句“生不出儿子”,让柳倩娥脸是一变。
焦婆子自知失言,骂外人骂到了自家主子头上,惹了心结,忙将欢娘支去外面蓄热水。
欢娘刚一出去,柳倩娥就叹哭起来,钻了牛角尖:“……我生来就该接手别人夫婿和儿子不成?这辈子要男人没男人,要亲孩子也没个亲孩子,我心里头稀罕跟我刚见一面,又隔了个远远,今生还不晓得能不能再见一次!我这活还有一丝乐趣吗?……焦妈妈,虽是我安排妙姐去伺候老爷,但我如今悔了,要我养别人崽子,我还不如断子绝孙!……”
欢娘那边蓄了热水,端到门口,听得心里咯噔一响,难怪这名艳丽年轻填房奶奶与夫君感情不和睦,原来是有个心上人,嫁进来几年了都没忘情,竟还见了一面,这不跟自己一样,差点儿犯了丧贞洁事吗?不免有些同仇敌忾心,不管是姓霍,还是柳倩娥那个旧人,都不是好货!鄙视鄙视鄙视!两个臭男人,好都去下了油锅算了!
焦婆子听柳倩倩娥说出格,连忙又捂她嘴,欢娘听两人里面窸窸窣窣,也不知是进还是不进好,一时为难,驻门槛外头,听柳倩娥愤声也飘出:
“……高翠翠碍我眼,难不成日后还又添个小崽子戳我肉?……待老头子百年后,要我看着别人儿子把持这家业,我绝对是一万个不甘心!”
语气虽压着冷,还是远远透出股子不妥协煞寒气。
欢娘心头略一惊,有些不好预感,手打了个颤,差丁点就砸了杯子,听里头传来询声,才连忙叩了两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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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家就是个老枯井,平日若没什么事,寂寞得很。
妙姐有喜事,就像是大石砸进了深井,立刻引起骚动,说了上十日都没消停,反倒叫内宅人越说兴奋,都说这小姨娘后来者居上,看似不起眼,倒成了如今这郑家有福气,还有些大胆有眼力劲跑到西院那边奉承。
高姨娘第一次得知妙姐有喜事,还是由女儿郑绣绣那边收到风。
自从前几月那校尉郑家宿了一夜,与郑绣绣撞了正,郑济安虽是个男人,见女儿后来几次反应,也生出一些怀疑,吩咐高姨娘多陪陪这女儿,说些遏制话,叫她安心待嫁,不要想别心思。
高姨娘对这女儿,有些复杂感情,谈不上怜爱,有些藏得紧怨意,总觉着要不是为了生这赔钱货,就不会误了身子,总有些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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