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妾闺门札记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双桃
日日无事盯着欢娘这头,今儿哪会错漏了。她哪会不晓得良哥是那相好跟班儿,只贴了门墙后,竖直了耳朵,隐约听见声音飘来:“……今天事……姨娘主子可千万别……”
腊梅醋意大涌,见着那妖妖娆娆小身影领着个丫鬟离了,又是说不出怨恨,一个瘦马馆出来,凭什么就能使唤上丫头了。
一个身份尴尬妇人,跑到外头去料理夫主家店务,还有不能说事?能是什么好事!肯定是见不得人事,也必定和舅老爷脱不了干系。
若夫人知道,舅老爷不怕有事,那贱人该有些苦果子吃。
腊梅被柳嵩喝叱过,自然不敢直接出面告状,一路想着又不大甘心,回了下人厢房,烦闷地蒙头盖被睡了,睡到一半被吵醒,门板乒乓作响,见是同住一屋尤婆子进来,起身骂了两句:“我睡觉,你大手大脚,也不能顾忌着一些!”
尤婆子豁着漏风牙回嘴:“就你金贵!睡个觉旁人连出个声都出不得了?拿自己当成千金小姐少奶奶了不成?个丫头片子,不伺候主子,大白日里躲房里睡大头觉,可甭叫我老婆子你家小姐前头告一状!”
腊梅叉了腰,正准备下榻撒泼干架,脑子一闪,记起这尤婆子跟欢娘之前有过节,因为欢娘被柳嵩踢过一脚,那日回来还捂着心窝,叨念了一晚上。
告状这种吃力不讨好粗使活计,何必亲自上阵,留着嘴巴岔,脑子糊人去做也好。
转了念,腊梅面色一宽,心情好多了,重躺回去,哼笑:“怎么着,你瞧不起下等人?我今天不是千金小姐少奶奶,明天可不一定不是,咱们家不是有开河先例了么。”
尤婆子一听,火引子立马被拉到另一处:“她那也算是主子?比咱们可高不出多少!”
腊梅继续激她:“你这话可就是吃不到葡萄了!你卖身钱能抵得她一小撮零头么?她怎么不算是主子了,如今连袅烟那疯丫头都有眼色,围着人家打转儿呢!帮着递东西,陪着铲土挖泥摘花,说一不二!刚还见着从后门进宅,搀得人家紧紧,一同回院子。不是主子能这般奉承?”
尤婆子浊目一转:“东院那人今儿出府了?跟谁?”
腊梅打个呵欠,卷了被子:“谁晓得呢,只见着家中香铺良哥同她一道回来。”说着扭过身子,再不多说了。
尤婆子果真上了心。
她想这姨娘出外事情,家中全没个风声,今日又是从后门偷偷摸摸回来,定是没得过家主允许,找了一日,见欢娘一个人后院小圃里采采挖挖,袅烟临时被喊去做事,四周没人,冷笑一声,上前行了个礼。
欢娘打从进郑家那一日被这丑婆子欺辱过一次,之后还没见过面,来来去去,早将这号提不上台面人物忘了八八/九九,见她主动过来施礼,晓得有些不对劲儿,果然,还没说两句,尤婆子就露了本相,说起那日欢娘从后门出外事。
那日香铺跟霍怀勋碰面后,欢娘就是个傻子,也明白柳嵩将自己带出这码事儿,绝对是没给上头回报,回头想想,也是一身冷汗,这会儿虽不知道尤婆子是打哪儿知道看到,只见她一脸馋相,就晓得,这贼婆子,胆子不小,生了胁迫心。
哎,也不能说她胆子大,谁叫自己就是这么个尴尬位份,区区个烧火柴房婆子,也敢有这份骑头拉屎勇气?
这婆子,当然是不敢要挟柳嵩等人,只有从自己这里捞油水了。
人善被人欺,位低也被人踩。
是个人就不爱被人威胁,欢娘也不例外,况且还有旧恨没消,那一脚踹了自己肚子,活活疼了三两日。
她来这郑家,可不是为了被个狗眼看人低下三滥蠢钝婆子打。
欢娘斜眼睨一下旁边佝偻着个腰婆子,步履没停,款着编篓,沿了小径,继续查视叶茎,平心静气:“尤妈妈是有什么想法?”
想法可多了去!尤婆子也不遮了,大咧咧黄板牙外翻:“我老婆子就说欢姨娘是个造化高,一点就通,叫人省多少口水呢!”
省了你口水,可别怪折你寿。
欢娘将枝头一桠成熟了花瓣肉儿掐下来,扔了篓子里。
尤婆子见她面无表情又没说话,进一步,搓手道:“老婆子还能有个什么想法,欢姨娘这么个神仙人物,奴婢是肖想不得了,只好求个手头暖和。”
打劫也得看对象,老婆子不单猥琐,还真是栽钱眼儿里去了。
欢娘撩她:“要多少?”停下脚步,转头望住这婆子,看她得有多大野心。
尤婆子一听大喜:“天下人都像欢姨娘这么好说话,衙门都得关门了!”又见她睁着一双乌溜眸子望着自己,看着稚气,似是有几分哀求意,想她不足及笄小女娃,好哄弄,如今竟还害怕地主动询起价来,也就挺起腰板儿,哼一声,狮子大开口:“奴婢近日手背,玩了两把小牌,输了一笔棺材本,割肉一般,这心哇,痛得很,那就先来……”说着,摊开两只老手,举起来。
十贯钱?还真是敢想。
这肇县县太爷月俸银子也不到这个数啊。
还有个先呢,看来拿自己当成了长期提款机。
欢娘听那边有脚步传来,似是袅烟干完事儿回来了,轻声道:“十贯岂不委屈了妈妈,不如……”
尤婆子见她嘴皮子嗫嚅,说话极小声,竖了耳朵:“啊?说大些声!”凑近身子,却见欢娘一松手,将篓子甩了地上,还没回过神,肚腹被她一脚踹个正,摔到地上,好容易直了腰,晓得受了她捉弄,一时大怒,想着如今就算给她点儿厉害瞧瞧,她回头为了遮掩出门丑事,也不敢说什么,正要趁没人,起身刮她两刮子,袅烟已经过来,大吃一惊,忙问:“这是怎么了?”
欢娘委屈:“正摘弄花儿呢,这婆子过来没见着人似,一头撞过来,把我一篮子成果都弄散了。”又蹲下身去,一片片捡起来。
尤婆子不好说什么,嘴巴里叽里咕噜地骂骂咧咧,拍着屁股站起来。
人都免不了怜惜弱,敌视强,况且袅烟一贯就疯癫蛮气,又好打不平,今儿也不例外,见这当下人婆子撞了人没个悔改,欢娘反倒还默默捡东西,一股子火气就冒上来,拉了欢娘手腕子,将篓子甩给尤婆子,朝欢娘道:“还搞反了吧!太欺负人!叫她来捡!不捡赶净了,甭说我那跟她没完,绣绣小姐那边沐身玫瑰花露没得用,也得叫她不下地!”说着扯了欢娘离了后院。
尤婆子经这一事,又添一笔仇怨。
如欢娘所想,尤婆子自然不敢去找柳嵩麻烦,柳嵩是夫人家亲弟兄,夫人那头就算不知道,告状也是撞南墙,琢磨来去,去了瑞雪院,将这事儿私下告诉了高姨娘。
打从柳倩娥填了房,高姨娘下半生也没什么别事做,除了千方百计将老爷勾得死死,就是等着一个个叫主院那人不好看机会。
平时小打小闹,至多就是给柳倩娥添一口闷气堵着,无伤大雅,这事儿倒是能伤她元气。
自家弟弟住夫家,还将买来给继子院内填冷寂,蓄香火妾运出去,再怎么,也是她这当主母和姐姐,管制不严,败坏了家风。
郑济安岂能容。
这么一想,高姨娘坐不住了,拿定主意,给了尤婆子几锭银子,打发她回县郊老姊妹家住几日,先不要回郑家,后脚打算跟老爷吹风去。
尤婆子得了银子,也就收了个包裹,找管家告了假,屁颠屁颠地出府,等高姨娘另行通知。
这些日子郑济安尚养伤,本来好了,孰料换季染了些风寒,脚伤化脓,有些缠绵之势,加上曹家庄众人面前摔跤,脸面上过不去,又趁机躲霍怀勋,干脆暂府门挂了回避牌,闭门不见客。
过了几日,嫌主院这边人来人往,闹人,拣了后头一处清净小院,搬了过去休养。
本来是高姨娘一直随旁照顾着,柳倩娥那日领了妙姐过去,说她照顾了这么多时,也该歇歇了,又将妙姐暂安置主院耳房内住下。
高姨娘无奈,当天回了自己院子。
次日她再晃去主院那边,见柳倩娥那个家乡带来随从老妇焦婆子被放门口照应,每回不是说老爷刚服了药睡下了,就是说妙姐正服侍着老爷,不便。
这日难得瞅准了时机,撇开妙姐,柳倩娥也不主院,高姨娘终于进去,同老爷见上面,才说两句,倚病榻前散了性子,挨过去贴得牢牢,呢哝:“老爷,妙姐年纪小,不会照顾人,瞧这些日子把您都给伺候瘦了……”还没撒完娇,纱窗外头黑影一闪,那焦婆子又像个黑面神似,门口盯着。
高姨娘被她盯着瘆人,觉着自己像是个囚犯似,心里毛躁得很,翻不出个浪花花来,也就慰问了两句,走了。
这次告状也不例外,高姨娘去了两回郑济安那边,还是被焦婆子挡了,只得暗下咄骂着,悻悻而归,再想法子。
焦婆子见高姨娘这几日来得特别勤,每次还獐头鼠脑朝里望,比前段时日还要迫不及待,一张脸还火急火燎,姜是老辣,晓得肯定有问题,自然跟柳倩娥说了。
柳倩娥支了个口严又灵活丫鬟,高姨娘贴身婢子那边三言两语暗中一盘一问,知道了大概,将弟弟叫过来,训骂了一通。
柳嵩自然不敢说是霍怀勋意思,晓得姐姐也不得拿自己怎样,抹干净脸上口水,嘀咕:“不是姐姐允许将欢姨娘借给香铺么,我不过是请了出去用用,半日不到就叫良哥送回来了。”
柳倩娥回头坐了藤椅上,手捏瓷盅,直接戳破他心思:“我那弟媳没来,你馋女人,我支银子给你去找粉头都好,怎么非就是看上家里这个动不得?”
柳嵩呵呵一笑:“还不是她生得好看。我也是想着姐夫哥如今卧床,姐姐家务事也不少,才没将这小事告诉姐姐。”
柳倩娥啐道:“小事?你倒是说得牙齿不碰舌头,轻巧得很!如今跟我对着干人都晓得了,惟独我蒙鼓里,这可好,那贱人准备去告状了,你当她不晓得你两年店铺里私饱中囊,亏空营款事?只没个机会借题发挥罢了!老爷本就一碗水端不平,要是晓得这事儿,那人被几棍子打死不要紧,我都怕是得被你连累得连家务都管不得了,你到时被你姐夫赶出宅子,可别指望我给你送救济!他郑济安再懦弱再好说话,毕竟还是这郑家一家之主,哪能叫你个外男随意帮他做主安排,谋他家女人。”
这样一说,柳嵩也慌了,忙拉了姐姐取经:“那怎么办才好?”
柳倩娥白一眼弟弟:“你现一路小跑,赶紧去灶房,找厨子拿一把磨得锋利刀!”
柳嵩疑惑:“拿刀?干什么?”
柳倩娥剜他一眼:“杀了高翠翠,杀了这屋子和香铺里晓得你将那欢姨娘运出去人,岂不就好了!”
柳嵩挠头,苦笑:“这关口,姐姐怎么还有心跟弟弟开玩笑!”
侍妾闺门札记 惩治恶奴
柳倩娥见这弟弟终于明白厉害关系,才悠道:
“高翠翠那边,拦也拦不久,总得跟老爷碰面。还能怎么是好,死咬着牙关不认账呗!香铺那边你去打理打理,你好歹铺子做了这么久,这点儿能耐该是有吧!我还不信老爷有那精气神儿,跑去店面那头,抓人一个个去对峙。”
柳嵩连连点头:“成!那日良哥接送人,都是进香铺后门,没人见着,进了内院天井,也就一个眼瞽耳聋老帮佣送茶时见过那小姨娘,我随便寻个机会将那老头子打发了也就是了,铺子里那些喽啰,弟弟还算能震得住,服侍欢娘那个肥婆当日被弟弟打发出外采购东西,比欢娘还晚回一两个时辰,又是姐姐这边人,没什么。”
柳倩娥勉强平和一些,沉吟片刻:“家中这边,听那婢子说,好像是个烧火婆子撞见了,多嘴跟高翠翠说,我再想想法子,看怎么跟那贱人周旋。”说着无端又发了烦,挥挥手:“你先去做该做吧,别站这儿碍我眼。”
待柳嵩夹着尾巴灰溜溜离了,柳倩娥自顾喝了两盅茶,不大放心,又叫人将欢娘喊过来。
欢娘早晨才给奶奶定时请过安,刚刚回了东院,正擦拭供桌,置换供食,又得了召唤,说是去二院那边,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一路已经有了猜测,等到了二院,见到柳倩娥脸色,已笃定了大半。
柳倩娥见着座下这有名无份小寡娘,素裹银装,衬得乌发绯腮,正是花儿待开时光,心忖要是自己,也不甘心为个没见过面死人,每日对着神龛念经食斋。
不管胞弟有没同她有首尾事,光看这样子,柳倩娥也是有些沉不住气,如今这小人儿年龄尚幼,就有些招惹人姿态,再过几年,心眼活络了,环境熟识了,又没个男人约束,那还得了。
由古至今,大户偷情小妾和逃亡小妾,实不能说不多,所以一般人家夫主一亡,向来是留妻守寡,放卖妾侍,以免管束不住,给家门蒙羞,可如今却是掉了个面儿,偏寻个绮年玉貌,正当青春小娇娘,不承妻位,却行妻责,时日久了,不甘不愿,禁不起诱惑也是正常。
想着,柳倩娥又由不得念起那日霍怀勋提过欢娘几句,心窝子是一刺一刺,扎得人不舒泰,叫她过来本就打算是恐吓一番,这会儿双重恼恨是都来了,将案上茶盅连盖带盏子一起朝欢娘扔去:“你可知道犯下大错!”
茶杯飞溅着水和茶叶梗子迎头泼来,是个人条件反射都想要避,欢娘却不能避,避了只怕惹这夫人怒,生生摁下身子,任茶水砸到身上,水咕噜咕噜淌下来,湿了半面衣裳,幸亏这茶水没来得及蓄热,已经是温,不至于烫着,又忙俯身应道:“有错!夫人说有错,妾身就是有错!”
人屋檐下,不是自己错也得揽过来!
柳倩娥见她这奉承巴结模样儿,算是消了些气,声音犹冷如霜:“你既知道错,就不用我多说了,老爷那头到时如何处置你,就看你造化了!”
欢娘晓得柳倩娥是试探,垮了脸,摆出大惊色:“奶奶不信妾身,还不信舅老爷吗?妾身打从成了郑家人,总想着出份薄力,老爷卧病,那头有奶奶和两位姨娘料理,妾身沾不上手,得奶奶允可,宅内帮衬生意内务,从来不奢望什么功劳苦劳,可也没想过坐家中也会天上掉祸!”确实是坐家中天上掉了个霍,那贱人害死人了,想着欢娘又是恨得牙痒。
柳倩娥装模作样:“我自然是信我那弟弟,你可真是没同他做出伤大雅苟且事?”
欢娘使劲儿掐自己大腿内侧,白出一张脸给柳倩娥看:“怎么敢!妾身跟舅老爷都是一心一意为着老爷,可不知道得罪了哪个无中生有,用这种大不敬事冤枉妾身!”又抱柳倩娥大腿死死不放:“还望奶奶救妾身!”
就说了吧,男人这生物,靠不住,没他什么事儿时,狗似缠着人不放,关键时刻,派不上半点用场,那柳嵩把自己弄出去时言之凿凿说没事没事,这关卡,人都不知道死哪儿去了,还是得靠自己。
欢娘想着气愤,掐肉劲儿都大了些。
柳倩娥见欢娘已将性命压自己身上,晓得她如今就是个陀螺,随着自己拉线转,也就叫她同袅烟到时咬死牙关,千万别说漏了嘴,就说当日只待家里,没曾出户半步。
欢娘听说是尤婆子捅篓子,不禁开口:“高姨娘那边得意,不过是因为有个人证,可那人证若是个没诚信不受信赖,说什么都是不管用吧。”
柳倩娥这几日叫柳嵩找那尤婆子,本是打算找到后,给些黄白物,半胁半诱地叫她闭嘴也就好了,如今听欢娘一说,心想若是能借那尤婆子反将高翠翠一军,怕是好,凤眼一瞥:“你有法子?”
欢娘道:“夫人这边若有机会,不妨叫我跟老爷见一见面,免得他人捷足先登,恶人先告状了,到时就不好说话了。”
柳倩娥见她有把握,却还不放心:“你可别乱捣腾。”
欢娘喏道:“这事儿干系妾身自己,妾身往后郑家还得过上一辈子,哪儿敢乱来,那种口出恶语,胡乱告状小人,就算这次压下去,说不定下次又来,好一次给她打回原形,叫她不得翻身,也震慑震慑那些想胡闹人。这事儿有舅老爷份儿,夫人若是主动出马为难个下人,不单旁人不信,也会叫家人说闲话,污了贤惠名声,就叫妾身去找老爷说一说。”
欢娘口里小人是尤婆子,柳倩娥听耳里却是高姨娘,嗤道:“是!就得叫她翻不了身!老爷这两日又发了温病,脚也疼得紧,不好见人,你见面了也难得说个什么,待他稍舒坦些,我再差人唤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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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娘一回东院这边,将袅烟叫到跟前来交代了一番。
袅烟虽疯,可怕还是挨屁股打,听欢娘说得郑重其事,唬得发誓,就算是刀子架脖子上也不敢说那日陪欢娘出外过,见欢娘有些愁眉不展,反而还好心道:“别愁,姨娘又不是去做了什么见不得人事!容不得那些牛鬼蛇神乱说一气!咱老爷原先到底是个做官,心里悬着一把明镜,又不是个傻子由人掰!”
还真就是做了见不得人事啊……袅烟不说还好,一提,勾起欢娘心事,都宽面条泪了。
袅烟见她脸色不好看,讨她欢心:“今儿看见那尤婆子用头巾蒙着脸,佝手佝脚地从小侧门回来了,还被奴婢给逮着了,觉着不对劲儿,上前用手一扯,哈!脸肿得像猪头,整张脸没一块好皮!被胖揍了一顿。”
欢娘心忖尤婆子既回了,想必是高姨娘该有动作了,又听她被揍,咯噔一下:“被揍了……”
袅烟笑嘻嘻地撒气:“活该,那老婆子恶死了,对着位份高上头人像孙子,老欺负进宅子小丫鬟,前几日奴婢还见着个十一二小丫头被她占了手头便宜,躲角落里直哭!这回老天给咱们解了气儿。”
欢娘眼眸一动:“被谁揍?”
袅烟笑得咯咯:“那婆子平日就讨人嫌,谁晓得外面惹了谁……奴婢问过腊梅,她说尤婆子回厢骂过,说是那日一出门,一个麻布袋扛下来,被好几个人连打带着踹……鬼知道是哪个,只听到打人骂,叫你手贱乱摸!叫你脚残乱踢!”
虽然不知道凶手是谁,欢娘却忠心感谢,这是哪家英雄好汉?这个时候,打得可真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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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欢娘找过柳倩娥一趟,暂领了些钱银,又往尤婆子做活儿偏院过,趁没人烟,避了耳目,进了灶房,掩上门,笑眯眯喊了声:“尤妈妈。”
尤婆子见这姨娘来,见她堆笑,似有讨好意,明白了,只怕是高姨娘那头告状事情,被她晓得,要来套个近乎,立刻趾高气昂,爱理不理:“姨娘现才晓得奴婢重要了?早干嘛去了,算是晚了!”
欢娘笑道:“怎么会晚?尤妈妈是个老道,老爷到时问起来,自然有一套说法应对,既能够不得罪高姨娘,妾身这边也有个转圜余地。”又掏出早就备好字墨与荷包,递过去,道:“里面银子恰好是尤妈妈先前索要一半,若尤妈妈救了妾身,余下那一半,自然会赠上,今后也会不断孝敬。为叫妈妈放心,妾身还特地立了个收据,妈妈同妾身盖上手印,免得到时妈妈担忧妾身赖账。”
尤婆子瞧着里头串银,眼一亮,再瞧那字据,虽大字不认得几个,银子数目还是认得,吃两家饭未尝不可?自己还有把柄手,就算没这收据也不怕,心思一痒,摁下了指印,抱走了银袋。
翌日午后,郑济安退下烧热,身子好了些,柳倩娥叫人将欢娘唤来。
欢娘被引进老爷卧房外间时,妙姐里间正伺候着,还没走进去,嗅到一股药味黏空气里,又听见里面传来声音沙哑颓气,心想这郑济安刚过四十,古代虽不算青年,可也是个干事业黄金年龄,现代不消说,一枝花呢,若不罢官,还是个小官僚,不知能引得多拜金女前仆后继,趋之若鹜,当二奶也不话下,残成这副模样儿,也是白瞎了这家业,不免温婉应道:“老爷,是欢娘,得了夫人允,来伺候您了。”
说着进去给妙姐打下手,递药泥,换纱布,拧帕子。
郑济安见她细致,心里感慨,又想起自己儿子要是没死,指不定已是妻妾成群,自己都抱上孙子了,哭着老生重弹:“我儿啊……你怎么非要去那个鬼紫微湖呢……紫微不就是个扫帚星么……你啊你,这小兔崽子,一时贪玩,害得你老子我没了儿子……害得郑家绝了户……到了地底下都不能跟你爷爷太祖交代……呜呜呜呜呜……”
欢娘逮着良机,眼眶子一湿,抬袖飞拭去:“妾身也不至于被人指了鼻羞辱。”
郑济安哭得嘎然一止:“羞辱你什么?哪个羞辱你?”
欢娘又擦擦眼角:“小事不该惹了老爷烦,妾身也是听了老爷话,勾了伤心,想起妾身那薄命夫主才发了感触。”
一听有关儿子,郑济安躺棺材都得坐起来,声音都大了两倍:“叫你说就说!”
欢娘道:“前日院子里碰着个灶厨里仆妇,说是赌博输了钱银,没了棺材本,晓得家规严厉,不敢找主子吱声,平辈下人又都穷得叮当响,只好找妾身借贷。妾身糊涂,看她可怜,将积蓄拨了一些借出,谁想她胃口养大了,隔日又来借,妾身不愿,她竟放了狠话,”说到这儿,颈子一转,眉黛婉转,拧得不像话,再也说不下去神色,被郑济安催了几通,才继续:
“……婆子说妾身连个倚仗郎君都没,若是捏造由头,冤枉妾身偷人出墙、野性不驯名目,大伙儿肯定都会信。妾身身正不怕影子斜,自然不受她要挟,说自己到底是少爷这边人,她却冷嘲热讽,反问妾身夫君何……今儿听老爷这么一说,心里却是感慨得很,若少爷还,妾身又哪儿轮得到被她羞辱。”
正骂到郑济安心坎疮痍上,气得发抖,脚一伸,蹬掉了脚凳上锦花铜盆:“囚攮贱妇!一口一个笑话我没儿子送宗!凭什么由她个下人来给我指手画脚!这算哪根葱!”
不消半刻,郑济安叫人将尤婆子拎到疗养小院内,亲自由妙姐搀着下床,走到天井里。
这一闹,惊动得高姨娘喝柳倩娥后脚也赶过来。
尤婆子见高姨娘来了,有了撑腰,先是矢口否认,打死不认:“奴婢并没找欢姨娘借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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