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都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陈猿
草窠前脚才走,转轮后脚就到,郎祭钩还没顾得上仔细盘问,转轮摆摆手命其自便,亲自坐于一旁聆听,阴酆立于他身后,眉眼森然,心情殊不佳。南明小主等何曾见过这等大阵仗,血气压制之下战战兢兢,汗出如浆,连郎
祭钩都觉得大不自在。
弱肉强食,胜者为王,这是深渊的铁律,面对转轮与阴酆的威压,南明小主如竹筒倒豆子,非但将契染卖了个一干二净,且绞尽脑汁,将早已遗忘的旁枝末节,也一并挖了出来。转轮从始至终不置可否,在他血气笼罩之下,南明小主绝不可能隐瞒什么,郎祭钩见她神情委顿,如同反复咀嚼的甘蔗,再挤不出什么滋味,看了转轮一眼,眼中流露询问之意。
转轮微一踌躇,试探着问起魏十七之事,南明小主双眼放光,精神大振,张口欲交待,记忆忽如潮水般退去,什么都记不起来,张口结舌,小脸流露苦恼之色。转轮暗暗叹息,魏十七神通广大,连迦耶都对他有几分忌惮,南明小主记不起其人其事,也在情理之中,假以时日,他道行一日深于一日,只怕连深渊主宰也会渐渐将其忘记。
南明小主精疲力尽,如同与强敌大战三天三夜,步履蹒跚,软绵绵踩在棉花堆里,仓谷糜见她全须全尾退出来,稍稍松了口气,心中忖度着轮到他时,又该怎么交待过关。耽搁了这小半天光景,不无所获,转轮命郎祭钩留在风屏谷继续盘问,他唤上阴酆动身北上,去往极北冰川会一会正主,当面锣对面鼓,问清对方究竟意欲何为。
冻土冰原之中,陈聃顶着风雪彳亍而前,身影飘忽,辨不清方位。他听闻冥海浩瀚无垠,冰川沉于其中,只露出一角,犹如汪/洋中的一条船,好巧不巧正好撞上,希望何其渺茫。不过事到如今,除了碰碰运气,还有什么路可走?想到深渊主宰紧追不舍,落到他们手里会是什么下场,陈聃就觉得身上发冷,嘴里发苦,他下意识掏出“渡空梭”,寄托心意向昊天苦苦哀求,不知过了多久,“渡空梭”血光一闪,在掌心滴溜溜转过数圈,笔直指向前方,与此同时,一道暖意涌入体内,两颗心脏怦怦跳动,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
时隔多年,昊天终于回应了他的召唤。
仙都 第三十六节 如同炮制鸡犬
绝境逢生,陈聃顿时精神大振,五指紧紧扣住“渡空梭”,纵身飞起,化作一道血光,消失在暴风雪中。北地风雪如刀,天地如磨,破空遁行消耗极大,血气急剧流失,用一分少一分,既然昊天回应了他的恳求,寄托之物源源不断注入血气,陈聃不再缩手缩脚,鼓荡血气飞驰而去。
东方之主草窠仗着道行深厚,无视风雪威压,愈追愈近,正待凌空扑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擒下陈聃,蓦地察觉他遁速忽快,倏忽消失在远处。草窠一怔之下,不怒反喜,前度交手虽然吃了点亏,却也借此摸清了对方的底细,似这般涸泽而渔,不过数日光景,陈聃便会耗尽体内血气,到那时再从容炮制他,如同炮制鸡犬,手到擒来。他一时也没多想,飞腾而起,衔尾紧追不舍,风雪迎面扑来,尚未近身,便化作水气四散,眼前白茫茫一片,视野不能及远,神念却牢牢锁定对手,千里之内无可遁形。
令草窠意外的是,陈聃不知吃了什么猛药,气脉悠长,血气不竭,一口气遁出万里之遥,未露颓势。他隐隐觉得不对劲,正寻思间,风雪骤然消散,眼前豁然开朗,冥海浩瀚无垠,波涛翻滚,天地伟力加诸于身,如同十万大山当头压下,草窠身不由己坠落冰原,震得双脚发麻,气血翻涌。
他扭动头颈活络一下筋骨,甩了甩手脚,凝神望去,却见波涛间一块浮冰乘风破浪,朝视野尽头疾驰而去,冰上一人扭头望了自己一眼。无有风雪相阻,草窠目光何等锐利,早认出那人正是陈聃,身材魁梧,颈粗肩宽,显得头颅有点小,看上去十分可笑。他哼了一声,纵身跃上一块浮冰,鼓荡血气追上前,冰块分开波涛,时不时跃出海面,转眼便追近了许多。
海天之间,一道白线映入眼帘,节节拔高,如晶莹剔透的高原,直插苍穹,草窠心下凛然,极北冰川之名,如雷贯耳,东海之滨何曾有此等异象。心神稍分,陈聃忽然偏转
航向折向东行,草窠微微一怔,不觉皱起眉头。一开始对方走投无路,如丧家狗般仓皇逃窜,忽东忽西,竭力将他甩掉,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陈聃似乎有了主心骨,一路顶风冒雪来到冰原尽头,以浮冰渡海,直奔冰川而去,是谁给了他这么大的底气?草窠并非无智之人,心中有所猜测,捏定血气施展一道神通,匆匆传讯转轮,仍紧追不舍,行动之际却多了几分审慎。
冰川近在眼前,高不可攀,天光云影共徘徊,令人没由来心慌。陈聃却视若无睹,脚下浮冰越来越小,如离弦之箭划过海面,转过一块凸出的冰山,一头撞上去,手足并用,顺势攀援而上。草窠重重一跺,浮冰四分五裂,身躯如大鸟般扑起,驾血光飞遁而去,只觉血气如开闸的洪水,一泻千里,冰川似乎倒压下来,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顿记起郎祭钩所言,深渊南北二极法则扭曲,催动血气须顺势而为,以一己之力对抗天地,后果不堪设想,说到底,他虽然跻身深渊主宰之列,终究不曾执拿血气法则,面对天地威压,也只能低头服软。唯有法则才能对抗法则,差一点都不行,草窠心中有些憋屈,只得将血气一收,晃晃悠悠扑落在冰川之上,五指如钩深深没入冰层,稳住身形。
草窠肉身何其强悍,即便不催动神通,单凭深渊之躯,攀附千丈坚冰亦不在话下,他定了定神,手足并用,稍一发力便拔高丈许,直如腾云驾雾一般,无移时工夫便登上冰川。放眼望去,四下里白茫茫一片,陈聃只剩一个小黑点,在视野尽头跳跃蠕动,日色薄暮,夜晚将至,他皱起眉头,迈开长腿追上前去,小心避开冰窟沟壑,心中有些焦急。
极北的夜漫长难熬,草窠正担心陈聃趁机逃脱,忽见对方停下脚步,似乎迷失了方向,踌躇不前。他心中顿时大警,下意识放慢步伐,双眸炯炯盯着对方,生怕有什么陷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之前冷不防吃了血
气神域的亏,保不定陈聃还藏了一手。转轮已收到讯息,正朝这里赶来,在此之前,他要做的就是拖住陈聃,不让对方脱离视野,至于能不能抢先将其擒下,他无意强求。
草窠踏着冰雪一步步靠近,陈聃的身影越来越清晰,他低头望向掌心,一枚“渡空梭”忽左忽右滴溜溜乱转,似乎失去了感应。草窠心中猛一沉,没由来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冥冥中似乎有一双冰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似曾相识,生杀予夺,他身躯僵硬,如被深渊死死摁住,双手紧紧握拳,指甲刺入掌心,鲜血一滴滴淌下,落在冰面上,凝结为大大小小的血珠。
神域在脚下悄无声息蔓延,草窠沦为蛛网中的飞虫,失去挣扎的力量,他无比艰难地转过身,骨节劈啪作响,若不堪重负,眼梢终于瞥见一人。最后一丝侥幸亦荡然无存,草窠嘴角一扯,沙哑着嗓子苦笑一声,心中腾起悔恨与不甘。明明郎祭钩才是北方之主,为什么偏生是他来到极北冰川?
昊天缓步上前,伸手捏住草窠的头颅,将他提在空中,血气神域笼罩之下,法则操纵一切,草窠像条死鱼,全无反抗之力,连脑中所思所想都藏不住,任凭对方翻检。昊天很快知晓了一切,五指一紧,头颅四分五裂,如同捏碎一只西瓜,鲜血脑浆泼了一地。
无头尸身颓然落地,陈聃收敛心神,推金山,倒玉柱,上前拜见昊天,嘴唇颤抖,欲言又止。昊天淡淡看了他一眼,目光如炬,早看出陈聃胸腔中那一枚“血气神核”萎靡不振,显然吃了不小的苦头。眼下正当用人之际,陈聃追随他多年,向来忠心耿耿,因缘际会,不妨赐他一场机缘。
心念已定,昊天伸手一勾,草窠尸身豁然裂开,一缕本命血气飘将出来,落入他掌心,左冲右突不得逃脱。与此同时,深渊天翻地覆,又一轮赤日缓缓陨落,黑夜随之降临,天机混沌一片。
仙都 第三十七节 不负所托
昊天掌心漂浮着一缕血气,东方本命血气,彻底炼化这一缕血气,便可跻身深渊主宰之列,升起一轮独属于自己的赤日。然而昊天无意按部就班走这条路,他屈指轻弹,从本命血气中剥出三成,示意陈聃摄入“血气神核”,将其炼化。
这是千载难逢的良久,陈聃毫不犹豫张口一吸,本命血气如飞蛾扑火,从他口鼻钻入,化作无数微不可察的细流,四处乱钻乱窜,散入血肉脏腑,骨节经络中。陈聃脸涨得通红,浑身三万六千毛孔血气氤氲蒸腾,才离体数寸,又倏地收回,他急忙抱元守一,胸腔中两颗心脏“咚咚”跳动,急如擂鼓,重如夯土,此起彼落,愈来愈激烈。散入体内的细流倒卷而回,百川归海,尽数投入“血气神核”,陈聃身不由己推动功法,朝上境一步步登去。
黑夜笼罩极北,风雪如注,陈聃盘坐于冰川之上,胸腔透出一团暗红,如火焰升腾,时明时暗。昊天静静注视他良久,五指一紧,将剩下的本命血气纳入体内,顷刻间化作滚滚热流,将之前损耗的元气一一补足。
血气神域笼罩方圆百丈之地,任何轻微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双眼,昊天静静等待陈聃炼化本命血气,他也许能趁势登临上境,也许功败垂成,永远都不会醒来,一步登天,这是从未有人尝试过的险途,然而机缘不可错失,深渊天翻地覆,已容不得他徐徐图之,这是陈聃唯一的希望。
风雪之中,神域之外,转轮遥望许久,不觉摇了摇头,一步登天谈何容易,但昊天偏生于万丈绝壁凿出一条登天险径,推动陈聃攀附而上,一朝踏入上境,天机倾覆,深渊将迎来亘古未遇之变局,断不能坐视他一举功成。
转轮心意已决,缓步踏上前,张开血气神域,一寸寸向前覆盖。血气法则同出一源,昊天与转轮各掌一部,推衍万载,面目各异,法则与法则接触的一刹,风雪骤然停滞,冥海掀起滔天巨浪,层层向外翻滚,海水一落千丈,
露出巍峨磅礴的冰川本体,轰然沉落海底。
血气法则彼此碰撞吞噬,强弱判明,分毫做不得假,深渊之底的一幕未能重演,无有迦耶从旁牵制,昊天轻易便碾压转轮,势如破竹,逼得他一退再退,神域转眼缩至身前三尺。
若无后手,转轮如何会以身涉险,就在神域节节败退之际,阴酆悄无声息来到转轮身后,伸手按在他后背之上,二人血气瞬息沟通,合而为一,转轮神域稳住颓势,僵持数息,徐徐向/前反压。昊天“咦”了一声,似乎颇感诧异,略加思索便了然于胸,孤阴不长,独阳不生,昊天与阴酆洞察阴阳之变,各执一部血气法则,阴尽而阳生,阳尽而阴生,动静交摩,生生不息,一时竟无法压制。
法则之争陷入僵持,那就天长地久耗下去,昊天主攻,随手都能收手,转轮阴酆被迫固守,如惊涛骇浪中的礁石,不可进,不可退,不可避,一旦失误,便是万劫不复。昊天随手催发血气,将二人困住于一隅,分心旁骛留意陈聃,“血气神核”正加紧炼化本命血气,虽然在他看来慢如龟爬,一切还算顺利,再过个十天半月就可见分晓,转轮阴酆韧性十足,也不是仓促就可拿下的,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这点耐性他还是有的。
法则冲撞的同时,山呼海啸,天地变色,深埋于冰川之下神佛残躯亦被惊动,帝子察觉到冥冥中那一丝熟悉的感应,眼前一亮,不顾冰川剧烈震荡,快步穿行于冰窟沟壑之间,心无旁骛,不惊不扰,加紧寻找机缘所在的“未知之地”。
西华元君默不吱声,亦步亦趋,紧紧跟随帝子,心中却忐忑不安,风雪骤歇,冰川动荡,这分明是深渊主宰大打出手,余威无处宣泄,搅得天地不宁。身处险地,兀自存了火中取栗的侥幸念想,在她看来殊不明智,然而契染以势压人,帝子又一意孤行,她虽忧心忡忡,一时间也无法可想。
又过了大半日光景,极北冰川不堪重负
,分崩瓦解,渐次剥落,碎片大如山岳,轰然滑落冥海,眼看冰层扭曲断裂,无路可走,西华元君终于按捺不住,正待开口,帝子忽然停住脚步,深吸一口气,合上双眼,身心沉入一种玄之又玄的境地。就在那电光石火的刹那,他仿佛听到一个久违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召唤他,催促他,诱惑他,只要他放下戒备,敞开心扉,就能种下一枚法则种子。
帝子心念数转,伸手指向脚下,决然道:“不负所托,就是这里!”
契染毫不犹豫拨动法则之线,层层编织因缘,张开涅槃佛国,法则之力朝帝子所指处涌去,冰川“吱嘎”作响,豁然裂开一道沟壑,不断向深处蔓延,似乎永无尽头。帝子抽身向后退去,心中感慨万千,他的使命业已完成,就像一枚钥匙开启了宝藏,接下来轮到一干上境大能粉墨登场了。
冰层急剧坍塌,沟壑狭长如眼,缓缓睁开,现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天坑,法则之力席卷而出,冗杂不堪,血气之力,涅槃之力,雷电之力,五行之力,糅杂成一团,如火焰飞腾,横冲直撞,菩提古树与娑罗双树束缚不住,顷刻间千疮百孔,枝折叶落。契染不敢怠慢,如临大敌,全力推动法则衍化,将诸般异力一一化解,废了九牛二虎之力,险之又险稳住阵脚,后背凉飕飕的,适才只要有稍许疏忽,法则反噬己身,便前功尽弃,白白为他人作嫁衣裳。
藏于冰川下的一截神佛残躯,蕴含无穷无尽的法则之力,难怪昊天北冥藉此与深渊意志对峙,非但不落下风,反而将迦耶逼得走投无路,不得不将目光投向三界之地。天予不取,反受其咎,盖子既然打开,便宜他抢先一步喝个头汤。契染满头乱发根根倒竖,提起双掌齐齐按下,涅槃佛国如水纹荡漾,祇树给孤独园渐次浮现,大雄宝殿轰然中开,一尊古佛睁开双眼,捏定法印,从冰川之下源源不绝汲取力量,涅槃佛国从废墟中立起,一道佛光扫过,便凝实一分。
仙都 第三十八节 英雄无用武之地
涅槃佛国连接过去未来,无微不至,无远弗届。星域深处寂灭寥落,星辰黯淡,如三两点渴睡的眼,魏天帝周身金光流转,伸手拨弄法则之线,涅槃佛国不断向外扩张,樊鸱、藏兵、汉钟离、沈辰一四护法各据莲台,专心修持,佛光一道道落下,彼辈神情肃穆,现出庄严宝相。
深渊始祖的力量揭开冰山一角,诸般法则缠绕一体,如花瓣渐次绽放,露出深藏的花/芯,上尊大德的秘密揭开面纱,种种玄妙呈现于眼前。
上境的尽头是一条死路,执掌法则愈趋完整,肉身被法则同化,无可抗拒,势必与本源合而为一,意识随之沦陷于虚无。深渊始祖另辟蹊径,同时执拿两门法则,以血气为主,涅槃为辅,利用二者水火不容,泾渭分明,借涅槃法则护持身心,屏蔽血气侵蚀,得以长驻于世。
然而此法并非上法,个中凶险不言而喻,血气法则与涅槃法则水火不容,共存于一身,吞噬损耗在所难免,血气法则完整,对涅槃法则的侵蚀就越激烈,为了与之匹敌,涅槃法则不能太弱,太弱,则护不住意识,也不能太强,太强,则意识亦有湮灭之虞。从始至终,深渊始祖都在刀尖上行走,费尽心力,时刻保持一种微妙的平衡。
深渊始祖的经验不可借鉴,天帝虽然同时执拿两种法则,然则星力不同于血气,二者并非截然抵触,至高深处,隐隐有交融之兆,此法断不可行。天帝心意一决,深渊始祖留下的种种玄妙渐次隐去,他专心致志剥离涅槃之力,每摄取一分,血气便壮大一分,不得不分心压制,抽丝剥茧,徐徐炼化,进展不知不觉慢了下来。
极北冰川动荡不宁,黑暗之中,一道身影悄无声息靠近来,驻足于涅槃佛国边缘,双眸微光闪动,窥视良久,无声无息探出右臂,朝契染缓缓按去,血气神域引而不发。他自以为草木不惊,契染确实不曾察觉,然而祇树给孤独园
内大佛慧眼如电,观过去未来种种,伸手一指,佛光从天而降,照定座下一莲台,莲台之上现出一尊护法,正是死而复生的北冥。
北冥现身佛国,循气机锁定来敌,下一刻身形骤然消失,抢先一步将其截住,却是深渊之底的旧相识阎罗。世易时移,他翻脸不认人,二话不说,扯动一道佛光当头刷下。阎罗骤见北冥不声不响杀出,吓了一跳,心中先存三分退意,深渊三皇道行深不可测,非他所能及,及至佛光刷落,又吓了第二跳,北冥竟改弦易辙,弃血气神域不用?他下意识撒开右手,法则之力孕育多时,迎着佛光张开神域。
说时迟,那时快,佛光如利剑劈开血气神域,去势锐减,下一刻涅槃佛国急剧扩张,将阎罗笼罩在内,北冥须发俱张,又扯动第二道佛光当头刷下。阎罗心知大事不好,硬着头皮鼓荡血气,神域如潮水般向前涌去,死死抵住佛光。
北冥眼中流露嘲讽之色,双掌一合,与胸前合十,两道佛光如双剑合璧,接引冰川下喷薄而出的涅槃之力,摧枯拉朽,将血气神域劈成两半。阎罗怒吼一声,双臂交叉护住头顶,血气喷涌而出,被佛光撕得粉碎,一道血线从卤门蜿蜒而下,划过眉心、鼻梁、嘴唇、下颌、咽喉、胸脯、上腹、肚脐、丹田、下阴,居中一劈为二。
肉身一分为二,赤日却不曾坠落,阎罗左半边尸身骤然溃散,右半边尸身急速充盈,转瞬回复原状,下一刻化作一道血光,生生挣脱佛国束缚,逃之夭夭。这一手保命的神通,他藏得极深,从未示人,北冥一时不察,竟被阎罗趁势脱逃,眼看血光已掠出百丈,追不可及,他抬手散去佛光,朝远处望了一眼,目光森然,意有所指。
幽都自知不敌,主动步出黑暗,朝北冥遥遥施上一礼,飘然而去。
北冥觉得兴味索然,冰川之下法则之力骤然爆发,为涅槃佛国所接
纳,随便腾挪一二,就足以击破神域,压制诸王,与他没有半点干系。英雄无用武之地,如之奈何?他不觉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傀儡,不费吹灰之力击溃阎罗,逼退幽都,看似神威凛凛,傀儡终究是傀儡,没什么可自傲的!
阎罗如没头苍蝇,慌不择路,跌跌撞撞奔出数百里,才颓然跪倒在地,体内血气一落千丈,几近于枯竭,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懊恼万分,一生从未如此狼狈,如此无助,好端端为何要去蹚那浑水!幽都跟了他一路,到此刻才现身相见,静静注视他半晌,丢了一瓶血药给他。
深渊三皇六王心性不一,昊天得道最早,道行凌驾侪辈之上,伏岳北冥为后起,隐隐有联手之势,试图与昊天分庭抗礼。转轮、阴酆二王情比金坚,以东方之主草窠、北方之主郎祭钩为羽翼,自成一派,幽都、地藏、阎罗三王性情淡薄,对权势不甚在意,也无意介入纷争,平日里专注于修持,不显山不露水。至于那平等王,自以为是,猜忌多疑,抱紧昊天的大腿,时不时搅点风雨,让人不大看得起。
及至深渊意志回归,天下大乱,局势倾覆,伏岳、地藏、山涛、樊隗、草窠先后陨灭,昊天远走,平等失踪,北冥降敌,深渊主宰命运多舛,七零八落,阎罗幽都有朝不保夕之感,下意识走得近了些,彼此扶持一把,危机时也好有个照应。
幽都珍藏的血药非同一般,一瓶足足一百零八粒,耗费无数心血才炼成,阎罗口对口尽数倒入喉咙,一股脑咽下肚去,及时催动药力补益元气,这才没有损伤根本。幽都见他脸色恢复几分血气,气机虽低落,却无大碍,稍稍放下心来,沉吟片刻,将目光投向远处,只见漆黑的天际时不时亮起一道血光,隔得极远,兀自感到惊心动魄。
阎罗站起身来,顺着他的目光望了一眼,沙哑着嗓子道:“昊天动手了……”
仙都 第三十九节 有过之而无不及
昊天不是才刚动手,转轮和阴鄷早就登上极北冰川,狭路相逢,爆发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僵持至今,难分胜负。阎罗这一句看似没头没脑,实则隐藏深意,幽都略加思索,明白他的意思。之前二人心存默契,不愿与昊天正面冲突,故此才找上契染,阎罗冷不防吃了点亏,并无大碍,是继续以此为借口,继续置身事外,还是赶去掺上一脚,随机应变?
幽都沉吟良久,有点拿不定主意。
昊天凭一己之力压制转轮阴鄷,游刃有余,帝子循着冥冥中一线天机,找到“未知之地”,冰川开裂,法则之力如山洪暴发,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神佛残躯岂是那么好拿的,他并不急于插手,好整以暇,鼻翼张翕,轻轻哼了一声,一道血影从体内飘出,御风而行,瞬息万里,掠过茫茫冰川,骤然驻足于涅槃佛国前,空洞的眼眶望向北冥,不言不语。
北冥足踏莲台,立于菩提古树下,神情微微一动,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忽觉多余,长长叹息一声,什么都没说。昊天挪开视线,从契染身上一扫而过,对帝子元君更是视若无睹,怔怔盯着祇树给孤独园内那尊大佛,远隔百丈,如在目下。他心中腾起一阵明悟,北冥也罢契染也罢,俱是做不得主的傀儡,汲取涅槃之力的正主,不在深渊,不在现世,亦不在现时。
时间仿佛停滞于这一刻,谁都没有轻举妄动,静静注视良久,昊天看出几分端倪,忽道:“对尊驾而言,血气有害无益,何不松开一隙,你我各取所需?”
昊天乃深渊最早得道的上境大能,奉行弱肉强食,胜者为王的铁律,血气之力近在眼前,却不径直夺取,反要与对方打个商量,令人深思。契染忍不住盯了他一眼,深知昊天此言并非说给自己听,他心中有三分不甘,三分无奈,继续保持沉默。过得十余息,涅槃佛国层层荡漾,分开一条金光大道,血气宣泄而出,被昊天随手截下,分毫不得外泄。
三界之天帝,深渊之昊天,在这一刻联手瓜分神佛残躯,各取所需,契染因缘际会,从旁分润涅槃之力,帝子与元君却只能往而兴叹。冰川之下喷出的法则之力犹如无穷无尽,任凭两位上境大能鲸吞鲲吸,不见衰竭,契染从魏天帝手边截留几分,便撑得盆满钵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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