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都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陈猿
郎祭钩挺叉直刺,触及昊天神域,双股叉戛然而止,法则之力层层分开,叉尖一分分深入,一分分消融。神域之环骤然收紧,逼迫昊天全力防守,无暇分心旁骛,楼枯河则心有余而力不足,虽能看清郎祭钩这一击的种种变化,肉身却全然反应不过来,只能一退再退,退入昊天神域深处,抬起双手,十指微微颤抖,跟不上血气瞬息万变。
千钧一发之际,北冥挟万钧之势从天而降,双足轻飘飘落地,面无表情,伸手一指。郎祭钩心头猛一跳,下意识扭头望去,瞳孔缩至针尖大小,虎口剧烈跳动,双股叉脱手飞出,蓦地崩解,化作丝丝细雨,沾衣欲湿。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仙都 第六十七节 三足鼎立之势
形势急转直下,北冥一出手便稳住倾覆的战局,郎祭钩直面昔日冥皇,一颗心拔凉拔凉的,才欲不战而退,迦耶目光投来,如芒刺在背,不敢退,不得退。奇气重塑肉身,一步登天,执拿血气法则,跻身深渊诸王之列,得了无穷好处,怎可不付出代价?深渊意志能够成就他,也能拿走给予的一切,郎祭钩深吸一口气,迫不得已双臂一圈,掌心朝内,十指相对,虚抱一团血气旋涡,法则之力鼓荡而出。
郎祭钩初执血气法则,尚未领悟深渊无上域界神通,掀动法则之力乃是眼下最强的手段,但在北冥跟前无异于班门弄斧,他随手引一道涅槃之力,法则对法则,法则破法则,轻而易举就扫平血气旋涡,郎祭钩大叫一声仰天跌倒,后背着地倒飞而出。境界未稳便遭此重创,血气反噬己身,郎祭钩从巅峰跌落谷底,血珠从周身毛孔渗出,筋骨寸断,脏腑化泥,模样惨不忍睹,更为要命的是,北冥下手绝不留情,竟将他打回原状,奇气铸就的肉身分崩瓦解,覆灭只在一刹。
迦耶见北冥骤然现身,道行神通更上层楼,引动涅槃之力,随手击溃郎祭钩,心知事已不可为,当即解开神域之环,不再一味困禁昊天。北冥现身,契染行将接踵而至,昊天足踏楼枯河,在他背上轻点一下,平等王的意识沉入心湖深处,生怕露出蛛丝马迹,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迦耶伸手一指,血气汹涌澎湃,灌注于郎祭钩体内,维系肉身,一一抚平伤势。每一分力量都不可或缺,己方虽然稍稍占据上风,却没有太多优势可言,尤其当北冥挟涅槃之力归来,胜负的天平摇摆不定,连他都有些心中没底。
双方默默对峙,数息后,一道尸气从高空垂落,白毛尸犼舒展身躯,白毛飘飞如流火,契染跨坐其背,降临于万窟洞底。昊天望了迦耶一眼,哂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万窟洞不是深渊之底,胜似深渊之底,你我双方都已到齐,闲话少述,划下道来做一场!”
迦耶微微一笑,虽未能一举拿下昊天,却也消耗了他不少元气,一切又回到.asxs.,但这也在他意料之中。法则对峙,鼓荡地脉,方可将奇气从地底逼出,既然昊天契染有意争夺,那便借他们一半力,各凭手段收取奇气。昊天有一句话说得不错,闲话少述,做一场就做一场,他又何尝有畏战之意!
迦耶二话不说,径直抬起右手朝昊天按去,血气神域隔绝时空,二人身影若隐若现,介于现世与虚无的夹缝之间,法则激烈冲突,余波波及万窟洞底,地脉如一条沉睡的巨龙,被狠狠抽了一鞭子,愤怒地翻了个身,奇气蜂拥而出。阴鄷立于转轮身后,手掌按在他背上,阴阳生灭,动静交摩,将奇气一扫而空,北冥冷哼一声,引动涅槃之力轰然击下,如同瀑布冲击万丈深潭,一时竟僵持不下。
阎罗与幽都成掎角之势,牵制契染插手战局,敌不动我不动,血气神域吞吐不定,以守代攻。契染审时度势,深渊二王联手,韧性十足,非仓促可破敌,须得尽快打破僵局,以免奇气为对方源源不绝收去,失了先机。一念既动,梵音响彻天地,樊鸱、藏兵、汉钟离三员镇将齐齐杀出,与北冥前后夹击转轮阴鄷,趁虚而入截取奇气。阎罗幽都心中打了个咯噔,正待出手阻拦,契染推动涅槃法则滚滚压上前,一尊大佛现身于虚空,脑后升起一轮光晕,一十三座莲台徐徐轮转,拇指食指捻起一团纯青色焚天之火,万窟洞底法则动荡,血气神域如煮沸的热粥,翻滚不定,隐隐有失控之虞。
为成就上尊大德,魏天帝深思熟虑,剥离涅槃法则,将涅槃之力、莲台护法、焚天之火让渡给契染,这是他第一次倾力施为,以一己之力压下转轮、阴鄷、阎罗、幽都四位深渊主宰,血气法则被局限于一隅,若汪/洋中的一条船,随时有覆灭之虞。迦耶与昊天于现世之外纠缠对峙,心有所动,双双将目光投向万窟洞底,时空割裂,万事万物如同蒙上一层厚纱,望不真切,然而大佛指间那一团焚天之火映入瞳仁,色作纯青,清晰如刻。
深渊始祖遗下的涅槃衣钵,尽被此子取走,始祖藉血气法则成就上尊大德,此乃深渊根本法则,无可违逆,契染将止步于此,没有希望执拿完整的涅槃法则,但深渊这方天地棋局,已少不了他一席之地。迦耶心中感慨万千,叹息道:“三足鼎立之势已成,你我再争斗下去,两败俱伤,不过便宜了此子!”
感慨归感慨,叹息归叹息,神域重叠一处,法则撞击侵吞,瞬息万变,也唯有遁出现世,二人才得以全力出手,无须顾忌深渊天地。个中利害,契染亦心知肚明,捏定焚天之火只为震慑阎罗幽都,若不顾一切投下此火,天崩地裂,万窟洞毁于一旦,地脉摧折,奇气化为虚无,与他本意不合,眼下北冥接引涅槃之力压制转轮阴鄷,樊鸱、藏兵、汉钟离趁机截取奇气,双方僵持不下,维持某种脆弱的平衡,正中他下怀。
此行的目的是收取奇气,而非吃力不讨好,耗费元气打灭深渊主宰。
郎祭钩得迦耶让渡一道血气,破而后立,否极泰来,非但伤势尽愈,肉身完好如初,道行更胜于之前。此身因奇气衍化而生,奇气对他而言至关要紧,不可令三镇将从容收取,但在插手乱局之前,先解决掉角落里那两个小喽啰,免得碍手碍脚。
楼枯河没由来打了个寒颤,忙不迭扭头望去,却见郎祭钩眸光森然投向自己,毫不掩饰杀意,心中顿时一慌,眼珠乱瞟乱转,昊皇没奈何撇下自己,孤魂野鬼无处藏身,只得扯开嗓门急叫道:“大人救命!契将军救命!”白毛尸犼吓了一大跳,一溜烟躲到契染身后,四蹄战栗,几乎立足不稳,暗叫一声“侥幸”。
仙都 第六十八节 恰到好处入局
气可鼓不可泄,“救命”二字才出口,郎祭钩气势猛增,并指一划,法则之力如山呼海啸。楼枯河见对方提起双指,顿知不妥,身躯却慢了数倍,待到法则之力轰然落下,周身随之一紧,再也避让不了,心中的凄苦无可言喻。他奶奶的,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郎祭钩竟然在他跟前作威作福,无奈之下,楼枯河顾不得掩饰手段,使出浑身解数,如风中杨柳,前仰后合,左翻右滚,竭力化解压顶巨力。
契染似乎察觉到什么,深深看了他一眼。
胸闷气短,眼冒金星,铜头铁甲不堪重负,“嘎吱嘎吱”作响,楼枯河紧贴地脉,身躯急剧缩小,咬紧牙关死撑下去,撑得过,还有一线生机,撑不过,把命交待在这里。死生有命,福祸自招,怨不得旁人,法则之力碾压之下,身躯分崩瓦解,楼枯河双眼模糊,胸腹间余气被一分分挤出,正当绝望之际,压力忽如潮水般退去,深吸一口气,多么甘美,多么芬芳,令人沉湎不能自拔。
一阵青色的虚影绕着郎祭钩急速飞旋,瞻之在前忽焉在后,时不时探出利爪趁隙偷袭,生生撕开血气法则,逼得郎祭钩不得分心。楼枯河松了口气,凝神看了片刻,心头忽然一跳,这分明是传说中的“风狸”,似狸似豹,不死不灭,万窟洞底如何会有这等异兽?他忍不住望了契染一眼,心中猜测那是他豢养的灵兽,千钧一发之际将他从悬崖边拉了回来。
风狸忽进忽退,绕着他大兜圈子,郎祭钩数番出手都捞了个空,反被对方抢入空门,趁机抓了几把。风狸毫不恋战,如无十足把握,就算对方露出破绽也视若不见,一味游走牵制。局势再度陷入僵持,然而这种脆弱的平衡并不能维持太久,这一回胜负的天平倾向另一边,北冥不断接引涅槃之力,渐渐得心应手,留给转轮阴鄷腾挪的余地越来越少,二人被迫全力反扑,一时无暇旁顾,樊鸱、藏兵、汉钟离三镇将趁机收手,转而全力收取奇气。
双方交手多时,法则碰撞空前激烈,地脉深处的奇气尽被逼出,被双方瓜分殆尽,所剩无多,地脉更深处或许还有奇气孕育,一来事倍功半不足取,二来不小心打塌万窟洞,得不偿失。契染审时度势,缓缓退后半步,樊鸱、藏兵、汉钟离、北冥、风狸一一退回涅槃佛国,立于莲台之上,楼枯河这才领悟过来,原来风狸并非什么灵兽,而是他麾下一员护法!
脑后光晕中一十三座莲台轮转不息,大佛微微俯下身,指间一团纯青色火焰跳跃不定,转轮、阴鄷、阎罗、幽都、郎祭钩眸中映出那一团焚天之火,深渊之火,命运之火,无人敢上前。迦耶与昊天不约而同收拢血气法则,双双跨入万窟洞底,举目望向契染,神情都有些复杂。
契染拂去身上灰尘,向昊天道:“走不走?”语气随意,言下之意你不走的话,我先走了。
昊天为之愕然,沉默片刻,叹息道:“万窟洞再过十万年也回复不了元气,走就走吧……”他没有抛下楼枯河,挥出一道血光将其收入袖中,回望迦耶一眼,嘴唇微动,身影渐次淡去,说走就走,绝不拖泥带水。契染跨上坐骑,白毛尸犼纵身一跃,四蹄踏风腾空飞起,涅槃佛国如潮水般退去,大佛挟焚天之火隐没于虚空,当最后一抹纯青色火焰消失无踪,众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迦耶若有所思,此战颇为蹊跷,契染从始至终都不曾真正出手,先后遣北冥、樊鸱、藏兵、汉钟离、风狸五员护法出战,又捏定焚天之火引而不发,露出冰山一角,逼得众人退避三舍,其从容遁去,个中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事后深究,这些莲台护法看似层出不穷,其实也就北冥超凡脱俗,凭一己之力压制转轮阴鄷,占尽上风,剩下都平平无奇。平平无奇数子,恰到好处入局,不动声色撬动大势,契染令人刮目相看,迦耶越琢磨越觉得此子善于借势造势,万窟洞一战,四两拨千斤,火中取栗,全身而退,假以时日成就不可限量。他原以为三足鼎立之势,将是昊天与契染联手,合力对抗深渊意志,如今看来,似乎也许可能未必是那么一回事……
难不成有朝一日,他将不得不尽释前嫌,与昊天联手对抗契染?迦耶很快将这念头扼杀在脑海深处,修持到了他这般境地,如若认准一事坚定不移,十有八九会化虚为实,将不可能变作可能。
此番重开万窟洞,与昊天契染倾力一战,并非一无所获,北方之主郎祭钩顺利执拿血气法则,跻身诸王之列,入驻深渊之底,转轮阴鄷抢先一步收取的奇气,可造就十数位镇将,再加上之前握有的镇柱镇将,足以拉扯起一支横扫血战的大军。深渊生机在于血气流动,深渊根本亦在于血气流动,迦耶正不遗余力推动下一轮血气流动,待到血战席卷深渊每一个角落,顺之则昌逆之则亡,届时再看谁能笑到最后。
万窟洞外,三江源头,契染将半数奇气分与昊天,双方默契配合,联手夺下这许多奇气,单凭一人之力绝无可能成功。分手在即,昊天主动开口向他讨要楼枯河,契染对其身份不无猜测,卖个人情不加阻拦,昊天投桃报李,不经意说起深渊气机动荡,蠢蠢欲动,上一轮血战平息未久,新一轮血战已在酝酿中,间隔如此之短,背后定有深渊意志只手遮天,搅动风云。血气流动乃深渊大势,命运洪流之下,个体的力量微不足道,尤其是涅槃法则,必将成为整个深渊打压的对象。
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熬过这一轮空前绝后的血战,才意味着他真正在深渊立稳了脚跟,在此之前,一切强盛都是烈火烹油,镜花水月。
仙都 第六十九节 瘦归瘦弱虽弱
契染望着昊天背影远去,心中若有所思。血战再起?挟根本法则之大势,压制涅槃法则?迦耶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不过仔细想来,这是一招妙手,赤裸裸的阳谋,即使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也不可置之不理。万窟洞之行收获颇丰,手头有了足够的筹码,须得未雨绸缪,好生计议一番。
契染跨上白毛尸犼,一路向东驰入南明山中,翻山越岭一气奔出数万里,白毛尸犼依旧精神抖擞,全无倦意。契染估摸他体内尸气散入筋骨脏腑,化为己有,命其寻个山崖暂且休憩,让沸腾的血冷上一冷,一张一弛文武之道,免得打熬过度适得其反。
白毛尸犼自去山林中寻血食解馋,契染独坐于崖头,看天边云卷云舒,默默盘算了一回,召出樊鸱、藏兵、汉钟离三员护法,问起奇气种种妙用。原来奇气因深渊本源而生,孕育于地脉深处,得镇柱温养,天长日久衍化为镇将,奇气不竭,镇将不灭,每一次死而复生,卷土重来,战力便平添数分,愈战愈强,立于不败之地,乃是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
欲得镇将,奇气镇柱缺一不可,眼下奇气虽在手,镇柱却不可轻得。深渊洞天得血气滋养,历无穷年月,机缘巧合,可孕育出一宗宝物,粗砺如石,颀长如柱,即为“镇柱”,“镇柱”一旦取去,洞天随之崩塌湮灭,无可挽回,毁一处便少一处,是以“镇柱”数目有限,多半是有主之物,早已落入深渊主宰之手,轻易不得染指。
“镇柱”可遇不可求,天生地长之外,也可人为催生,当日樊隗在藏兵洞布下尸山血海大阵,抽取洞天本源之力,涸泽而渔,强行催生“藏兵”镇柱,代价虽大,却也侥幸成功,只是到紧要关头落入他人之手,一番心血付之东流。
镇将良莠不齐,如“大丘”、“回鹘”、“沧澜”、“洄水”、“逆相”之流,契染也看不上眼,涅槃佛国一十三座莲台,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有资格立上去的,“藏兵”的成功可一不可再,抽取洞天本源之力催生镇柱,耗日持久,大费周折,未必能尽如人意,此法不可取。
汉钟离虽是镇将出身,洞悉奇气种种变化,却也不知奇气衍化镇将的奥秘,樊鸱藏兵存世不如他久,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契染并不气馁,收去三护法,又召出北冥相询,冥皇沉吟片刻,给他出了个主意,将深渊强者肉身打灭,灌注奇气强行衍化,自然能铸就一得力干将。
虽是个半开玩笑的馊主意,却也有半认真的成分在内,北方之主郎祭钩便是走这条路,顺势执拿血气法则,一步登天,跻身深渊王者之列。万窟洞底一战,契染深感涅槃佛国六大护法,只有北冥一人堪当大用,剩下的七座莲台,须得好生筹划,不可轻易许人。莲台供奉护法,只要修持的时日足够久,神通手段自然水涨船高,然而契染缺少的恰恰是时间,他必须在血战全面爆发前掌握足够的实力。
这一刻,契染深感势单力孤。
深渊对外人从来不友好,魏天帝鼎盛之时,手下也没什么像样的气象,每每须捋起袖子亲自下场,然而直到最后一刻,他才杀入深渊之底,直面三皇六王。那时他并不是孤身一人。如今他只得孤身一人,走在一条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路上,过去种种是他的锚,而他也将成为未来种种的锚。
深渊势力错综复杂,主宰,镇将,天人,魔人,魔兽,再加上游弋于虚空外界膜中的异物,分分合合,各逞手段,血战一旦开启,谁都有陨落的可能,就连深渊诸皇亦未能例外。契染要在短时间内掌握一支听命于己的力量,绝非易事,考量利弊得失,天外异物似是最好的选择。
契染拿定主意,从涅槃佛国中引出一缕纤细如发的火焰,一缕纯青色焚天之火,划破虚空,暴露出“界膜”,静静等待异物出现。虚空裂开一道数尺长的创口,边缘沾染明灭星火,久久未能合拢,然而等了足足半个多时辰,不见异物现身,契染大感意外,略加思忖,猜测彼辈趋利避害,畏惧焚天之火的气息,避之唯恐不及,不敢靠近来。
他收去焚天之火,右手握拳,以法则之力重重一击,虚空如琉璃片片破碎,露出一个黑黝黝深不见底的大窟窿,天地伟力从四方涌来,破碎处迅速弥合如初,转眼只剩碗口大小,忽然窜出十余道黑气,撑开窟窿,意欲挤入深渊。
契染五指如钩,凌空一抓,将一头异物拽到眼前,躯干如一坨肉冻,无头无肢,圆鼓鼓颤巍巍,探出十余条黝黑粗壮的触手,乱挥乱舞,吞噬一切血肉生灵。契染试图与之沟通,却是白费力气,对方浑浑噩噩毫无反应,只知索求血肉,无奈之下,只得将其彻底打灭。看来异物亦分三六九等,如乌照这般顿开灵智,天生神通的,凤毛麟角并不多见。
契染又尝试了数回,揪出的异物多半是未开智的野兽,唯有一头略通人性,能传递少许简单的念头,诸如食物、危险、欣喜、畏惧之类,他稍一犹豫,攫取一缕奇气送到它跟前,那异物顿时陷入疯狂,失去残存的理智,不顾一切抢夺奇气,百般安抚不下,逼得契染不得不将其打灭。异物渴求奇气,如荒漠渴求雨水,对彼辈而言,本命血气无异于脱胎换骨的神药,奇气等而下之,效力大差不离,难怪如此疯狂索求。
契染不愿浪费手头的奇气,反复尝试,都没有钓到合用的猎物,心中稍有些烦躁。“界膜”位于界壁与深渊之间,广袤无垠,随意开一道裂口逗引,如大海捞针,殊难遇到灵智已开,天生神通的异物,只能另想他法。
契染又试了十余回,好不容易攫取到一头瘦弱的异物,瘦归瘦,弱虽弱,似乎还有些头脑,畏惧听话,差强人意,姑且拿它做个尝试,不论成败都无伤大雅。
仙都 第七十节 大水冲了龙王庙
异物有知有觉,无名无姓,似乎察觉到契染气机强横,不可忤逆,温顺如猫狗,任凭他搓来揉去,甘之如饴毫无抗拒。契染调教了一回,将它大体捏成人模人样,名之为“乌藤”,那异物似乎明白了什么,连连点头。
孺子可教也,契染随手引出一缕奇气,缠绕于指间,故意引逗异物。那乌藤如遭雷击,发出“嗬嗬”嘶吼,作势欲扑,又强行按捺下来,并没有被欲望冲昏神智。契染颇为满意,指尖一松,奇气飘荡而出,乌藤欢欣雀跃,深吸一口气,原本模糊不清的面孔显化出眼耳口鼻喉,迫不及待将奇气吸入体内,流露出陶醉的神情。
随着奇气渗入体内,乌藤躯干四肢渐次凝结,毛发肌肤与常人无异,黝黑敦实,眉眼灵动,仿佛破壳而出的雏鸟,第一次看到广阔而新奇的世界,感动得热泪盈眶,喉咙哽咽。他很快醒悟过来,赐予第二次生命的大人正在眼前,他福至心灵,倒头就拜,真心诚意磕了几个头,张口欲言,却口舌僵硬,吐不出一句囫囵言语。
乌照天赋神通,“阴阳双照”窥破过去留下的痕迹,可惜死在了风屏谷郎祭钩的屠刀下,契染对乌藤心存期待,命他把全部本事都拿出来,不许藏着掖着。乌藤抖擞起精神,哼哼哈兮耍了一通,拳拳着肉虎虎生风,全无章法可言,不知不觉双臂软如无骨,如触手般乱挥乱砸,最后使一招“黑虎掏心”,一拳击出,胳膊暴长七八尺,头颅缩进颈腔内,此消彼长,右拳涨大为头颅,张开大嘴裂开到鬓角,“啊呜”咬上一口。
契染啼笑皆非,乌藤虽然塑成人形,习性根深蒂固,却并无多少改变,只知一味吞噬生灵。他摆摆手,意兴阑珊,乌藤周身黑气滚滚回复人形,垂手立于一旁,有些不好意思,自知不能领大人满意。耍练了一通,奇气散入筋骨脏腑,炼化了一二分模样,契染命乌藤去四下里转转,莫要远离,待奇气彻底炼化了再来见他。
吞噬生灵血肉是界膜异物的本性,乌藤兴高采烈辞别契染,一头扎进南明山中大开杀戒,不拘粗细,一概吞吃干净。血气滋养肉身,乌藤折腾了大半日,搅得南明山鸡犬不宁,惊动了白毛尸犼,远远打量了许久,目光森然,心生杀念。他出身南明山,四处猎杀血食,齿爪沾满鲜血,终究懂得“畋不掩群,不取糜夭,不涸泽而渔,不焚林而猎”,遇上不守规矩的魔兽,定要除之而后快,眼下撞见乌藤,虽不知他是什么来头,行径令人不忿,当即悄无声息摸上前。
乌藤察觉不对劲,霍地扭转身,眼前一道黑影掠过,无声无息,疾如风雷,他抬手一抓,五指扣住一条坚韧粗粝的长尾,鳞甲如刀片片竖起,狠狠刮擦着掌心。若是寻常血肉之躯,早被鳞片剜得血肉模糊,拿捏不住,乌藤却恍若不察,双手揪住长尾狠命一拽,白毛尸犼打了个踉跄,趁势扑上前,张口喷出一团尸气,劈面打在对方脸上。
尸毒入体,乌藤脸上泛过一层青气,旋即消散无迹,丝毫不受其扰,双臂鼓胀,将对方生生抡起,甩了几圈脱手砸向山崖。白毛尸犼于空中翻过身躯,四蹄稳稳踏落陡峭的山崖上,长尾如钉插入岩石,虎视眈眈瞪着乌藤,忽然身躯化作一团尸气,滚滚压向对方。这是万窟洞之行的收获,从“鬼王”身上捡尸捡到的便宜,不料乌藤狞笑一声,摇动双肩化作黑气冲天而起,与对方纠缠在一起,彼此吞噬。
尸气黑气忽分忽合,缠斗许久,才各自现出身形,乌藤气喘吁吁,扭曲摇晃,如同一支融化的蜡烛,白毛尸犼跪倒在地,唾涎滴滴答答,吐着舌头收不回去。双双耗尽力气,两败俱伤,谁都奈何不了对方,白毛尸犼挣扎着爬起身,骨软筋酥,拼劲余力扭头而去,四蹄软绵绵犹如踩在棉花堆里,不小心被草茎绊了个跤,骨碌碌滚下山去。
白毛尸犼摔得头昏眼花,躺倒在草窠里,仰头望着高空中流云,疲倦从骨髓中泛起,如潮水般淹没身心,眼皮发涩,只想倒头睡他个三天三夜。然而这当儿万万不能大意,万一那大敌抢先一步缓过劲来,一路追杀至此,岂不是把老命交待在这里?白毛尸犼用力咬住舌头,借剧痛刺激精神,勉力站起身,踉踉跄跄朝前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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