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都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陈猿
每一步都逼出全身潜力,功夫不负有心人,“鬼王”遗下的尸气一点一滴炼化,力气如源泉涌入筋骨血肉,白毛尸犼精神大振,蠢蠢欲动,心中顿生一个大胆的念头,有意杀个回马枪,将那大敌彻底打灭,不留后患。谁知还没付诸行动,远处忽然响起一声刺耳的尖啸,穿云裂帛,中气十足,白毛尸犼暗自庆幸,四蹄生风,跋山涉水而去,无移时工夫便奔回契染身旁,拜倒在地,大大松了口气。
还没顾得上分说几句,乌藤前脚后脚尾随而至,见白毛尸犼神情作态,顿时明白过来,原来大水冲了龙王庙,自相残杀了一回。契染目光一扫,便知二人狠狠斗了一场,不过对他们而言并不是什么坏事,乌藤将奇气彻底炼化,白毛尸犼打熬筋骨,也得了不少好处。他若有所思,随口勉励了几句,命乌藤上前来,又赐下一缕奇气,命他们觅地修持,各施手段,再好生斗上几场。
乌藤明白大人的用意,赐下奇气,这是大力栽培的意思,他裂开嘴大笑,伸手拍拍白毛尸犼,故作亲热,拉起他往深山老林钻去。奇气可是好东西,白毛尸犼看得眼热,自己却没得什么好处,心中有几分不乐意,但契将军既然有命,不敢违抗,只能半推半就随乌藤而去。
待到乌藤将第二缕奇气彻底炼化,筋骨凝实,力量强横,更能口吐人言,与白毛尸犼对骂,唾沫横飞不落下风。
仙都 第七十一节 求人不如求己
乌藤毕竟是异物出身,心思难免单纯,得此机缘缠着白毛尸犼不放,孜孜不倦打熬气力,奇气炼化一缕,又向契染讨要一缕,修为突飞猛进。白毛尸犼却没这么大面子,待到“鬼王”遗下的尸气炼化殆尽,再也跟不上对方的脚步,从一开始势均力敌,到后来被乌藤压着打,乃至于百般蹂躏,苦不堪言。
乌藤也知晓白毛尸犼乃是大人的坐骑,收着手让上几分,很快觉得索然无味,不再跟他交手,仗着奇气造就的钢筋铁骨,丢下白毛尸犼独自深入南明山,一路寻找对手,继续打熬气力,磨砺肉身,每每一去数月,兴尽而返。
白毛尸犼免去沙包的苦恼,心中却怅然若失,伏在契染脚下无精打采,思来想去,试探着向主人讨教,如何修持才能成为魔中之魔,人上之人。魔中之魔人上之人的说法,令契染哑然失笑,他明白白毛尸犼的意思,瞅着乌藤一日千里,他却停滞不前,让他这个“老人”情何以堪。虽然充当胯下坐骑,却也有一颗求上进的心,契染也不吝于指点。
同属深渊魔物,血气滋生为魔人,天生地长为魔兽,修持之道殊途同归,无非是掠夺血气,磨砺爪牙,在血战中殊死拼杀,寻求一线突破的机会,此外别无捷径可走。如何吞噬血气占为己有,铭刻于血脉深处,与生俱来,无须契染手把手教,他只向白毛尸犼指了一条登天之路。
当日白毛尸犼历尽千辛万苦,遍体鳞伤,好不容易来到沉渊湖九泉峰下,契染赐下一场机缘,将一缕血气弹入他体内。这一缕血气来历不凡,得自极北冰川下神佛残躯,乃深渊开天辟地之初诸般法则的源头,蕴含少许元初法则之力,对白毛尸犼来说,无异于明珠暗投,不知如何借势运用。
执拿法则太过遥远,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契染指点白毛尸犼将那一缕血气挪种于丹田,以肉身为土壤,汲取血气浇灌滋养,天长日久自然见分晓。白毛尸犼如聆圣音,醍醐灌顶,原来机缘无须求诸于外,求人不如求己,他欢欣鼓舞,倒头就拜,只恨笨自己嘴笨舌,说不出感激涕零的话语。
乌藤与白毛尸犼追随契染一路向东迁徙,奔走于南明山,专挑强横的魔兽下手,杀戮日盛,凶名远播,继无面女、鬼牙将、西陵主之后,隐隐然有问鼎妖王宝座的声势。南明山乃魔兽聚集之地,弱者依附强者,乃天经地义,推都推不出去,得契染首肯,白毛尸犼驻留于七十二莲花峰,在昔日南方之主的故地重起炉灶,立下一片基业,有了万兽谷的经验,这一回少走了许多弯路,地盘人马不断扩张,蒸蒸日上。
南明山魔兽原以七十二莲花峰为分界,西属西陵主,东归鬼牙将,向来井水不犯河水,白毛尸犼并非深渊主宰,不自量力入驻莲花峰,意图一统南明山,此举触怒了鬼牙将麾下魔兽,纠集起大军兴师问罪。谁都没有料到,半途竟被乌藤阻截,一场鏖战杀得惊天动地,血流成河,乌藤以一己之力连灭七头魔兽,白毛尸犼趁机率众掩杀,一战定乾坤,七十二莲花峰再次成为南疆万众瞩目之地。
凭借这一场殊死厮杀,乌藤厚积薄发,觉醒一宗神通,堪与陨落的乌照相比肩。契染着手进行下一步计划,以焚天之火撕开虚空,命乌藤投入“界膜”,招揽异物充当手下,如有不听约束,或者阳奉阴违的,一率打杀立威。乌藤对契染言听计从,投入界膜大力搜罗同类,他灵智大开,肉身凝实,显然从深渊得了好处,振臂一呼应者云集,很快召集起数千之众。
乌藤心中清楚,大人要的是一支听命效忠的人马,而不是一盘散沙,白毛尸犼号令南明山魔兽,有模有样,他也不能差到哪里去,故此他精挑细选,只带了数百手下回到深渊,余下的都留在“界膜”,任其自生自灭。异物渴求生灵血食,对彼辈而言,深渊无异于极乐净土,但焚天之火令它们战栗,不敢越雷池半步,唯有在乌藤的带领下,才有勇气穿过那道充斥了毁灭气息的裂缝。就这样,莲花峰驻扎了两支截然不同的人马,一支是白毛尸犼统领的南明山魔兽,一支是乌藤统领的界膜异物,契染又从涅槃佛国中召出樊鸱护法,命其指点二人操练兵马,令行禁止,如臂使指,待到有几分像样,轮番杀出崇山峻岭,掳掠南疆膏腴之地,以战养战,以战练兵,直扑上一轮血战中幸存的魔物大军,掀起一场场血雨腥风。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深渊没有软骨头,魔兽异物在殊死厮杀中迅速减员,新的兵力又源源不断涌入七十二莲花峰,经过数载讨伐,南方之主山涛遗下的兵马被各个击破,终于败下阵来,死的死,散的散,降的降,从此不成气候。
白毛尸犼将千余降兵降将押回七十二莲花峰,一来向契染请功,二来充当壮丁口粮,彼辈久经沙场,筋骨强韧,血肉加倍有嚼头,须得好生腌制了,等天阴拿出来,细嚼慢咽下酒。契染却没有如他的意,随意指派一个名为“蔡礼佛”的降将,命其收拢降卒,另立一支偏师,于魔兽异物之外,专一安置投靠的魔物。
蔡礼佛原是师延獬麾下偏将,向来不受重用,此番押解到莲花峰,原以为难逃一劫,正惶恐不安之际,被契染一句话解脱厄运,糊里糊涂捡了条性命,手下还多出千余人马,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蔡礼佛颇有几分心机,契染留下他们这些降兵定有用意,这千余残兵败将都是血战中幸存的老卒,若能自成一体,成为魔兽异物之外的第三支力量,他也能趁势而起,与白毛尸犼、乌藤相比肩。
存了这样的心思,蔡礼佛不遗余力安抚人心,他有能耐,也有手腕,将一干降兵收拢得服服帖帖,契染看在眼里,决定给他一个机会,命其引若干亲信,去往南疆招兵买马,收拢之前逃散的溃兵。蔡礼佛清楚这是对他考验,也是出头的机会,只有做好了这件事,他才能在莲花峰站稳脚跟。
仙都 第七十二节 埋骨之地
蔡礼佛没有辜负契染的希望,牢牢抓住了最后的机会,忽忽数月后,他领了数百魔物回转七十二莲花峰。此行绝非一帆风顺,蔡礼佛威逼利诱招揽人马,面前笑嘻嘻,背后捅一刀,出尽手段,身经大小百余战,遍体鳞伤,终于挺了下来。这数百魔物也是上一轮血战的幸存者,其中更有不少精锐老卒,听命于蔡礼佛,服服帖帖绝无二话,成为他此行最大的收获。
契染没有厚此薄彼,赐下一缕本源血气,命蔡礼佛统领魔物,独领一军,与魔兽、异物鼎足而三。他存了苗人炼蛊的心思,谁能率先脱颖而出,才能赢得更多壮大的资粮。契染要一支横扫血战、百折不挠的强军,舍此之外都是炮灰,不值他浪费时间与精力。
蔡礼佛四处招揽魔物,在樊鸱指点下操练大军,彼辈久经沙场,很快就拧成一股绳,有了几分“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的气象。白毛尸犼与乌藤深感时不我待,轮番深入南疆腹地,以战练兵,大肆掳掠血食。有手下代为奔走,血食菁华源源不断送上门来,省去他们许多水磨工夫,然而令他们烦恼的是,随着修为水涨船高,寻常魔物的血气已无济于事,他们要猎杀更为强横的猎物,获取深渊本源之力,才能突破瓶颈更进一步。
唯有在血战中,他们才有这样的机会。
杀戮和动荡推动血气流动,如烈火烹油,在旁人看来,七十二莲花峰蒸蒸日上,在广袤的南疆/独树一帜,本命血气在孕育中,新的南方之主呼之欲出。然而对契染来说,这一切都太慢,他又一种强烈的预感,血战正迎面扑来,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在犹豫,若将手头的奇气继续投入乌藤,能不能继风狸之后再造就一员护法,但这同时也意味着,无论成或不成,他都将失去一支成了气候的异物大军。时日一天天过去,契染最终还是放弃了这样的打算,就在他拿定主意的一刻,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一头狡诈的异物骗过乌藤的双眼,成功混入深渊,不知所踪。
仿佛察觉到契染的强大,那异物收敛气机,瞬息千里,头也不回逃遁而去。灵智已开,天赋神通,气机稍纵即逝,仿佛一滴水融入江海,就此消失无踪,契染不觉好奇心起,召出风狸衔尾追摄,自己不紧不慢跟随在后,一路北上,不知不觉离开南疆,踏入深渊腹地。
风狸竟然未能截住对方,令契染有些吃惊,他猜想那异物的天赋神通多半是隐身逃遁一类,夹紧尾巴舍命逃遁,不是那么容易逮得住,但这一路不眠不休,无以为继,风狸与它的距离正逐渐接近,再过五七日,便可将其顺利拿下。
那异物竭尽全力,始终未能甩脱风狸,它对方圆百里血气强弱有所感应,数度闯入深渊魔物聚集之地,不料彼辈竟一哄而散,逃得比谁都快,根本不能阻拦一二,眼看就要被对方撵上,它将心一横,径直朝一处狂奔而去。前方血气强横绝伦,对方显然已经注意到自己,前有狼后有虎,那异物几近于绝望,浑浑噩噩闯入一片埋骨之地,四下里丘陵起伏如坟头,荒凉不毛,白骨掩埋其间,积了厚厚一层,被风吹动翻滚碰撞,“哗啦啦哗啦啦”响个不停。
那异物如遭雷击,骤然收住脚步,身形炸将开来,化作滚滚黑气,像没头苍蝇一样徘徊数圈,直待夺路而逃,遍地白骨忽然聚拢到一处,彼此错落拼接,隐约化作庞然人形,伸手朝黑气一拿,那异物顿时乖乖缩成一团,动弹不得。
狂风卷过连绵起伏的丘陵,风狸现出身形,远远望向对方,不觉皱起眉头,察觉一丝诡异的气息,并没有急于上前争夺。那白骨巨人见风狸驻足不前,抬起手掌将异物送入口中,做出一个吞咽的举动,一瞬间,从喉到腹染上一层黑气,忽浓忽淡,拼命挣扎求生。风狸察觉到那异物走投无路,拼命传递意念,求他出手相救,这一刻,他有些犹豫,那白骨巨人神通不凡,即便倾力出手也救不下,莫如静观其变,等契染赶来为好。
那白骨巨人等了片刻,见对方始终不为所动,似有些失望,不再诱敌深入,深吸一口气,胸中黑气层层淡去,异物生机断绝,竟被其轻易炼化。风狸心下了然,果然其中有诈,那白骨巨人不知是什么来头,奸险狡诈,频频引他靠近上钩,越是如此作态,越说明埋骨之地暗藏杀机。
二人僵持片刻,那白骨巨人深深望了风狸一眼,双手握于胸前,使了个神通,身躯“哗啦”散开,白骨塌落一地,如潮水般滚滚卷向前。风狸倏忽退出百里,举目眺望许久,果不其然,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界线,白骨大潮戛然而止,翻腾片刻,慢慢缩了回去。
耐心等了半日,契染出现在视野之中,风狸好整以暇迎上前,将埋骨之地的异变说了一番,等他拿个主意。界膜异物克制血气,居然被白骨巨人吞噬,令人稍感意外,契染略加思忖,将风狸送归涅槃佛国,举步向前行去,无移时工夫便踏入埋骨之地。
丘陵起伏,寸草不生,踏足其间白骨沙沙作响,契染眸中神光闪动,低头望去,隐隐望见丘陵之下埋葬着一具巨大的尸骸,形似异鸟,血肉毛羽尽数化去,只剩一具残破不全的骸骨,空洞的眼窝与他对视,深不见底,似乎通往幽冥地府。
目光交接,仿佛察觉到莫名的危机,满地白骨倒卷而起,聚拢成一个巨人,张开双臂狠狠拍落。契染窥得分明,这白骨巨人并非什么魔物,而是丘陵下所埋异鸟尸骸作祟,一灵未灭,借刀杀人。他伸手一推,涅槃之力鼓荡而出,白骨巨人顿时僵立于原地,白骨豁然散开,急速飞旋,数息间化为齑粉,随风而逝。
仙都 第七十三节 深渊始祖鸟
白骨巨人溃灭的一刹,丘陵之下埋葬的骸骨忽生异变,空洞的眼窝中燃起两团苍白的火焰,数息后凝结为两颗坚硬粗粝的石珠,一缕诡异的气息勃然而作,大地如波涛翻滚,土石乱飞,一头骸骨异鸟张开双翅破土而出,死死盯住契染,张开利喙似欲尖啸,却又发不出半点声音。
骸骨是无法叫出声的。
血气法则乃深渊根本法则,但契染察觉不到血气涌动,这一具骸骨异鸟体内,蕴藏了一团无比精纯的深渊奇气,不知吞噬多少镇柱镇将,花费多少年月工夫,才起死回生,重新苏醒过来。仿佛意识到自身的缺陷,那异鸟扬起双翅,厚积薄发,奇气衍化肉身,脏腑复生,血肉滋生,遍体覆盖五彩翎羽,化作一头顾盼睥睨的大鸟。
它再度张开利喙尖啸一声,刹那间风云变色,天崩地裂,契染体内气血沸腾,如脱缰野马,几近于失控。涅槃之力应念而起,镇下鼓荡的气血,这一声尖啸批亢捣虚,冲着血气杀来,唤作郎祭钩之辈,猝不及防之下已着了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契染并指一点,涅槃之力如潮水涌去,禁锢天地,令对方不得从容遁飞,正待施展雷霆手段,那五彩异鸟化作一抹璀璨霞光,从涅槃之力束缚中脱出,轻轻巧巧落于一旁,再度现出身形。
这一手神通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契染心中大警,毫不犹豫拨动法则之线,张开涅槃佛国,菩提古树镇于东南,娑罗双树镇于西北,佛光照彻天地,那五彩异鸟深陷法则之中,周身霞光流转不定,却再不能任意腾挪变化。契染凝视片刻,召出北冥护法认上一认,深渊三皇乃最早得道的天人,经历漫长的年月,或许听说过这五彩异鸟的根脚。
北冥没有让他失望,啧啧称奇道:“此禽约莫是传说中的深渊始祖鸟,历千万载地气凝聚而生,诞世未久即遭深渊意志所妒,天降血气消杀毛羽肉身,依仗体内一团奇气逃出生天,苟延残喘至今。”
契染心下了然,地脉深处孕育奇气,始祖鸟因地气而生,二者本出同源,难怪他甫一靠近,便将对方从沉睡中唤醒,痛下杀手,不死不休,意欲夺取他手头的精纯奇气,补益己身缺失。不过始祖鸟觊觎他所得奇气,自身落入涅槃佛国之中,又何尝不是他俎上的鱼肉呢!
深渊始祖鸟为涅槃法则层层束缚,数度振翅,都徒劳无功,一时有些焦躁不安。契染看了片刻,随意道:“这始祖鸟一身血肉为奇气衍化,只有骸骨不同,系地气凝聚而生,可有什么用处?”
北冥道:“听闻始祖鸟的骸骨是天造地设的镇柱,可遇不可求……”
一语道破天机,始祖鸟猛地扭转头,森然望向北冥,厉声尖啸,啸声连绵不绝,周身翎羽根根倒竖,一道道身形从体内飘出,接连化作四员镇将,面目模糊不清,举手投足引动天地伟力,拼命向外突进,试图撕开法则束缚。趁着四镇将牵制法则之力,深渊始祖鸟身形骤然缩小,下一刻化作璀璨霞光,凭空消失。
一声梵音悠悠响起,祇树给孤独园现于佛国,大雄宝殿轰然中开,一尊大佛徐徐摊开手掌,掌心现出一团霞光,显化为深渊始祖鸟,尖声鸣叫,拼命扇动双翅,却脱不离大佛的五指山。
北冥瞥了一眼,旋即收回目光,饶有兴致望向那四员镇将,指指点点道:“镇柱诞下镇将,非朝夕之功,这四镇将乃始祖鸟以骸骨温养奇气,推动奇气衍化而生,不知耗费了多少气力,打灭了未免可惜,契将军或可将其收服。”
话说一半,点到为止。当日在万窟洞,契染将六员护法尽数召出,看彼辈神通手段心性究竟如何,北冥冷眼旁观,多有猜测,空缺的那七座莲台,尚可供奉七员护法,法不传六耳,道不传非人,涅槃莲台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许人的,出身来历至关要紧,最差也须是镇将之流。北冥既然投身佛国,立于莲台之上,与契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自然要为他打算一二。
契染细品北冥话中含义,正合心意,深渊始祖鸟为求脱身,壮士断腕舍弃四镇将,看似果决,实则忙中出错,反暴露了自身底牌。心念落处,大佛缓缓合拢双手,始祖鸟拼命挣扎,眼看不得脱身,眼珠一转,石珠再度化作两团苍白的火焰,奇气如潮水般退去,血肉翎羽荡然无存,只剩一具嶙嶙白骨。
契染拨动法则之线,把始祖鸟隔绝在外,如一阵阵轻柔的风,将镇将完好无损一一拿下,极尽变化入微之能事,北冥看在眼中,不禁暗暗叹息,怅然若失。
四镇将虽降服,镇柱仍流落在外,契染举目望去,只见始祖鸟凶性大发,拼尽全力苦苦支撑,大佛双掌虚合来回摩挲,将其本源一分分抹去,连带奇气亦一并消磨去。契染颇觉可惜,伸手一点,一抹纯青色的焚天之火冉冉飘落,不偏不倚落于始祖鸟颅顶,一发入魂,将残魂彻底抹去,眼窝中苍白色火焰烟消云散,骸骨“哗啦”散开,生机泯灭。
北冥主动上前,从始祖鸟骸骨中挑出四根鸟骨,触手生温,温润如玉,郑重交给契染,道:“此乃始祖鸟一身精华所聚,镇柱天成,与镇将相辅相成,不可或缺。”
契染接过镇柱,将四镇将一一收去,随手纳入袖内,北冥见他别无吩咐,悄然退下。契染静立片刻,轻轻拂动衣袖,大佛座下始祖鸟骸骨无风自动,“哗啦啦”作响,奇气从骨髓中丝丝缕缕飘荡而出,聚作一团,被他收入囊中。
机缘天注定,原本只为追摄逃遁的异物,没想到阴差阳错,反惊醒始祖鸟,得了许多好处。契染从袖中取出一根镇柱,上前置于大佛掌中,咬破指尖滴入精血,降下焚天之火,以秘术加以祭炼。待到大功告成之日,一十三座莲台之上,又可多得一员护法。
仙都 第七十四节 来也终须来
精血粘稠如蜜,滴落鸟骨镇柱之上,来回滚动,渐次渗入其中,白森森的骸骨染上一层淡金,置于焚天之火中祭炼。焚天之火烧结万物,灭杀深渊始祖,契染引动涅槃之力,将毁天灭地之威化作和风细雨,一旦开始就无法中断,更容不得分毫失误。好在契染就像打铁老师傅,拿小锤指点轻重缓急,自有大佛接手祭炼,很快就无须他手把手操心。
契染挥手收拢涅槃佛国,心平气和,独自在埋骨之地兜了一圈,心中忽有所动,越兜越慢,双眸灌注涅槃之力,一寸寸详加探查,花费数十日光景,踏遍方圆百里,终于察觉深渊始祖鸟藏身之所乃是一处可遇不可求的灵地。丘陵之下,土石深处,掩埋了一座锥形火山,直通地脉深处,热力氤氲蒸腾,将奇气一丝丝逼出,好比在万窟洞底打了个一口矿井,得天独厚,绝无仅有。
这意外的发现令他喜不自胜,乃至于怀疑香饵中藏了鱼钩,糖衣下埋下毒药。契染反复探查,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最终确认这一切都是运数所钟,天地同力,他不再迟疑,召出樊鸱、藏兵、汉钟离三员护法,命其潜入地底踞坐于火山口,昼夜不息采集奇气。
忽忽百日光阴流驰,梵音冉冉不绝回荡耳畔,天花乱坠,地涌金莲,光影荡漾如水波,隐约现出一座祇树给孤独园,虚空忽然裂开一隙,一员镇将足踏莲台,倏然而出,飘落于契染身前,眼目迷离,神情有几分僵硬。祭炼镇柱大功告成,镇将踏上涅槃莲台,成为佛国护法,只是缺了最后画龙点睛一笔,未竟全功。
契染提起右手,食指轻点在他眉心,徐徐道:“汝当以‘祖’为姓,名为‘青阳’!”话音甫落,镇将眸中闪过一道灵光,单膝跪地,抱拳谢主人赐下姓名,点醒自我。契染将其收入涅槃佛国,又从袖中取出第二根鸟骨镇柱,送入大佛掌中,点下精血,继续以焚天之火祭炼。深渊始祖鸟以骨骸为镇柱,衍化出四镇将,无名无姓,为地力压制,并未萌生完整的自我,阴差阳错,落入契染手中,焚天之火祭炼镇柱,将始祖鸟种下的印痕抹去,以精血逼四镇将认主。
赐下姓名,点醒自我,“青阳”之名竟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四镇将当名之为“青阳”、“朱明”、“白藏”、“玄英”,这念头根深蒂固,不知从而来,契染皱起眉头,隐约觉得自己似乎遗忘了什么,有什么东西,被他亲手斩去,遗落于某处,再也寻不回来。
静思良久,不知所以然,契染将疑惑深深埋入心底,不再多想。
祖青阳乃奇气衍化而生,不死不灭,受制于镇柱,得佛光洗炼七七四十九日,脱胎换骨,成就佛门金刚法身,彻底摆脱鸟骨镇柱的束缚,得以长驻佛国。契染将其唤出,命他潜入地底,踞坐于火山口,与樊鸱、藏兵、郎祭钩合力采集奇气,祖青阳唯唯诺诺,不敢又丝毫懈怠。
距离埋骨之地以北万里之遥,山峦起伏,古木参天,伏波江浩浩汤汤折向东南,波涛起伏,水汽蒸腾,孕育着无穷生机。深山老林之中,忽然汩汩泛出一汪血水,顷刻间淹没山头,所过之处草木消融,深不见底,瘴气氤氲升腾,四散弥漫。山林中鸟兽蛇虫被瘴气一熏,双目赤红,尽皆陷入疯狂,一头扎入血水中,生机灭绝,骨肉精元尽被血水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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