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都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陈猿
血水不断向外扩张,笼罩方圆百里,淹没一个又一个山头,瘴气遮天蔽日,无数生灵汇成赴死狂潮,不远千里狂奔而至,争前恐后投入血水中,将生命还给深渊。如此惨烈的行径足足持续数月,积储了足够的资粮,血水无风自动,先是翻滚动荡,似有一头怪兽在水下扑腾,接着左摇右晃来回旋转,豁然张开一个巨大漩涡,一头魔物摇摇晃晃踏浪而出,手短脚细,挺着一只颤巍巍的大肚子,面目丑陋不堪,眼耳口鼻被铁线密密缝死。
铁线封六识,胸腹孕魔人!契染停驻于埋骨之地,掐算时日,耐心等待第二枚鸟骨镇柱祭炼完全,忽然心血来潮,举目朝北方望去,只见一道血光冲天而起,搅动漫天风云,深渊气息一忽儿起一忽儿落,血气开始了新一波的流动。血光之中,契染仿佛看到一头魔物挺着孕妇般的大肚皮,硕大的身躯急剧鼓胀,四肢枯焦脱落,从喉到阴裂开一道大口子,无数卵泡飞将出来,化作十万魔物,一气饮尽血水,彼此厮杀吞噬,战作一团。
这一幕发生在天南海北,江河沃野,崇山峻岭,戈壁荒漠,遍及深渊每一个角落。
来也终须来,一切都在意料中,契染屈指轻弹,发出一道讯息,旋即缓缓合上双眼,不为所动。几乎与此同时,远在南明山七十二莲花峰,白毛尸犼、乌藤、蔡礼佛不约而同悚然警醒,内心深处响起主人的召唤,催促他们即刻动身,离开南疆一路北上,及早与他会合。
敬畏与服从早已根深蒂固,三人没有多想,心急火燎召集手下,乱哄哄厉兵秣马,赢粮景从,折腾了大半日,先发部队才匆匆踏上征程。虽然同是契染的部下,白毛尸犼、乌藤、蔡礼佛处得并不融洽,此番仓促北上,也兵分三路,各走各的道,互不相扰。不过蔡礼佛好歹久经沙场,有些头脑,赶着提醒一句,兵荒马乱,不知会发生什么,彼此须有个照应。白毛尸犼与乌藤终是听了进去,嘴上没说什么,暗中发号施令,彼此相距十余里,齐头并进,互为犄角,谁不可擅自冒进。
事后证明,蔡礼佛的担心并非多余。才离开南明山不久,他们便遭遇零散魔物的疯狂偷袭,日以继夜,如痴如癫,打不过也要咬块肉下来。一路行军一路厮杀,魔物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越聚越多越战越强,直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蔡礼佛终于醒悟过来,风起于青萍之末,新一轮血战竟悄然拉开了序幕。
仙都 第七十五节 壮士断腕
蔡礼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上一轮血战平息多久,新一轮血战就接踵而至,虽然只是管中窥豹,但魔物爆发如此猛烈,昭示着血战的规模与惨烈,将远远超过上一轮。血战中如何求生,他很有些心得体会,但那终究是不可控的事,胆战心惊在所难免,就像被鞭子狠狠抽了一把,蔡礼佛动足脑筋,板起面孔发号施令,将兵力重新调整布置,力求万无一失。
蔡礼佛麾下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卒,也像被鞭子狠狠抽了一把,心中存了十二分小心,下手更是好不容情。三支北上的人马,要数蔡礼佛的魔物最为残忍嗜杀,所过之处如秋风扫落叶,血气掳掠一空,连尸骸都不放过,挑上好的臂肉腿肉制成“干腊”,随身携带充当口粮,血战旷日持久,食宿没个准时,这么手指粗细一条泡发了,勉强可填饱肚皮,关键时候顶得大用。
白毛尸犼与乌藤看在眼里,心中好生纳闷,不知蔡礼佛为何像吃错药一般,摆出大战一触即发的态势,难不成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他二人各遣心腹前去打听,不想军中戒备森严,竟不得入内,只在外围徘徊,远远招呼了几句,那些下层魔物语焉不详,说是老兵老卒这么做,他们有样学样。
白毛尸犼出身魔兽,毕竟性情粗疏,也没往心里去,乌藤却十分留意,暗中收拢兵力,斩杀魔物割取骨肉,负于背上充当糇粮,不想南疆溽热,又不明“干腊”制法,没几日就腐臭难闻,只能弃之路旁。乌藤不死心,趁着兵马休憩的空隙,备下一份厚礼,专程拜访蔡礼佛。有道是“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同在契将军麾下当差,抬头不见低头见,日后保不定有求于人,蔡礼佛也没有拿捏,将制成“干腊”的法门倾囊相授,令乌藤郁闷的是,这法门须用到血气,彼辈乃异物,根本无从学起。
忽忽行军数十日,魔物的进攻愈来愈猛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更令人担心的是,进退之际竟渐渐多了章法,设伏诱敌,围三阙一,驱虎吞狼,手段虽然粗陋,但这绝不是好兆头。好在白毛尸犼、乌藤、蔡礼佛经樊鸱指点操练,麾下已有几分强军的模样,彼此遥相呼应,精锐折损并不多,权当是之前练兵的延续。
这一日,白毛尸犼率魔兽大军冲出重围,又返身杀个回马枪,与乌藤、蔡礼佛二军围剿魔物,如铁钳夹核桃,将来敌尽数歼灭。正当他们定下心来打扫战场之际,西北方向忽然杀出一彪人马,为首一将顶铁盔,掼铜甲,持一柄五虎断魂枪,跨一匹照夜玉狮子,头顶一道白光,身先士卒,气冲霄汉,麾下兵将一个个人如虎,马如龙,铁血命气氤氲荡漾,连成一片。
蔡礼佛窥得分明,“哎呀”大叫一声,这分明是镇将出世,率众掩杀而至。
按以往的经验,血战大致分为酝酿期、鏖战期、平复期,旷日持久,席卷深渊每一个角落,无人能独善其身。当血气爆发之初,诞下无数魔物,彼此厮杀吞噬,一片混战,弱者亡强者存,酝酿数十载,留下的都是精锐。唯有发展到鏖战期,镇柱脱离掌控,镇将应血气征召,揭竿而起,收拢魔物大军,各自为战,鏖战绵延数百年,到最后连深渊主宰亦亲自下场,投身其中,将血战一波波推向巅峰。
这一波血战异乎寻常,如同风卷残云,前所未有激烈,魔物才刚酝酿而生,尚未去芜存菁,镇将便接踵出世,迫不及待收拢魔物大军投入血战,让他们这些新生势力何以自处?蔡礼佛舌根泛起苦涩的滋味,这是老/毛病了,一紧张就控制不住,他审时度势,一狠心,壮士断腕,命麾下兵将不顾一切向前突击,自个儿偷偷引了百余心腹老卒,趁乱抽身遁去。
他没有知会白毛尸犼与乌藤,一来战事一触即发,根本来不及通风报信,二来壮士断腕,断得不仅仅是自己的腕,他们拖得越久,蔡礼佛逃生的机会就越大。果不其然,魔物有无镇将统领,完全是两码事,白毛尸犼头脑发热,呼呼喝喝杀上前,被对方随手一枪挑往空中,摔得脏腑破碎,口喷鲜血。乌藤心中大惊,急待避其锋芒,照夜玉狮子一马当先,五虎断魂枪横扫千军,乌藤如断了线的鹞子飞将出去,撞了个骨断筋折,七荤八素。
兵败如山倒,白毛尸犼与乌藤一个照面败下阵来,勇气尽失,夹紧尾巴夺路而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那镇将分兵掩杀,驱赶大军一路北上,时不时咬下一块肥肉,借铁血命气温养奇气,并不急于将他们一举歼灭。
残兵败将如丧家之狗,顾头不顾腚,一路仓皇逃窜,蔡礼佛脚底抹油逃得最快,率先撞入埋骨之地,远远望见契染的身影,心中顿时一松。这一路狂奔耗尽气力,手下兵将筋疲力尽,再也撑不下去,一个个摇摇晃晃栽倒在地,蔡礼佛气喘吁吁迎上前,双膝一软摔了个嘴啃泥,反手指向身后,心急火燎向契染求救。
契染举目望去,只见一道白光搅动漫天风云,那镇将已成了气候,并非什么无足轻重的寻常角色。以气运论,紫青为贵,灰白次之,赤橙黄碧等杂色而下之,当初驰骋深渊之时,藏兵引一道青光,汉钟离引一道灰光,樊鸱引一道赤光,大抵神通手段亦如是,藏兵最强,汉钟离逊色一筹,樊鸱差强人意。
那镇将存了驱敌养寇的小算盘,并未痛下杀手,白毛尸犼与乌藤侥幸保全性命,在败军簇拥下夺路而逃,身边人马越来越少,一颗心沉到谷底,几近于绝望。正当走投无路之时,忽见蔡礼佛挺胸凸肚,引了百余手下驻足观望,似乎背后有人撑腰,浑不惧来敌。二人一时猜不到他底气从何而来,脑子里一片混乱,慌不择路迎上前,蓦地望见契染,禁不住悲从中来,发出一声声嘶力竭的嚎哭。
苦啊,苦啊!
仙都 第七十六节 兵败如山倒
拉扯起这三支人马,耗费的心眼心力心血不在少数,经此一番劫难,幸存下来的已所剩无多,蔡礼佛放眼望去,败军之将无以言勇,一个个倒卧在淤泥中,神情沮丧,生无可恋。追兵兀自痛打落水狗,气吞山河,紧追不舍,凶焰不可一世,当先一镇将跨照夜玉狮子,持五虎断魂枪,猛地抬起头来,眸中亮起两团璀璨银光,目不转睛盯着契染,猛拉缰绳,照夜玉狮子人立而起,魔物大军如铁血洪流,滚滚压上前。
涅槃佛国轰然中开,北冥、沈辰一、风狸迎着兵锋逆流而上,杀入千军万马。契染麾下诸护法,北冥当之无愧最强,只手掀起法则之力,风卷流云拂去,千军万马骤然静止,下一刻齐齐炸开,尸骨无存,化作无数晶莹剔透的血珠。蔡礼佛怦然心动,咳嗽一声,挥了挥衣袖,示意麾下兵速速捡个便宜,彼辈蜂拥上前抢夺血气,一旁幸存的魔兽异物见状心痒难忍,有样学样,无移时工夫便将血珠一扫而空。
那镇将悬崖勒马,侥幸躲过一劫,眼见对方如此强势,竟知难而退,收拢大军徐徐向后撤退,北冥、沈辰一、风狸联手推动法则之力,如潮水般滚滚压去,魔物大军的防线顿时土崩瓦解,层层湮灭,血气凝结为满地血珠,令人垂涎三尺。
大势已去,那镇将终于丢弃不切实际的幻想,圈转照夜玉狮子引败军退去,契染不为已甚,召回北冥等三员护法,心无旁骛,加紧祭炼镇柱。血战猝然爆发,镇将接踵出世,令他感到意外,幸好深渊始祖鸟乃地气凝聚而生的奇物,与深渊意志势不两立,凭借奇气屏绝血气征召,鸟骨之中衍化的四镇将不受其扰。但迦耶手段何其了得,始祖鸟既已陨灭,深渊根本法则无所不在,长此以往难免有失,须得抢先将镇将收入涅槃佛国,方可保万无一失。
继祖青阳、石朱明二镇将先后得莲台供奉,成就护法后,契染又着手祭炼剩下两枚鸟骨镇柱,在大功告成之前,他无暇分心旁顾,随手驱走镇将便作罢。白毛尸犼与乌藤惊魂未定,收拢麾下残兵败将,加入争夺血珠的行列,终究不及蔡礼佛人多势众,七手八脚抢下大半,赚得盆满钵满。
好不容易得了喘息之机,众人各自抓紧炼化血气,将到手的好处吃到肚里。白毛尸犼、乌藤、蔡礼佛三将商议下来,三支人马合在一起不过数百之众,一起吃过苦,一起逃过命,之前的门户之见早已烟消云散,同仇敌忾,正好借此机会揉成一股绳。他们将麾下人马打散混编,各领一支,魔物兵卒占了近半,蔡礼佛也没有争权夺势,毕竟弃下同侪独自逃生,这点小手段上不了台面,此时也该当退让一二。
镇将出世,血战全面爆发,当务之急是抓住一切机会壮大兵力,有契将军坐镇埋骨之地,三将有了底气和胆气,计议一番,仍沿袭故策,轮番出击掳掠魔物,强者留下充入军中,弱者斩杀炮制干腊,一滴血也不浪费。然而镇将始终是莫大的威胁,他们不敢远离埋骨之地,只在方圆百里附近活动,所获并不多。
勉强壮大到千余之众,四下里渐趋于荒凉,不再有魔物出没,白毛尸犼、乌藤与蔡礼佛不得不消停下来,驻扎于埋骨之地消化这些时日所得,养精蓄锐,等候契将军一声令下,再度出击。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契染迟迟没有动静,反倒是之前败退的大敌又卷土重来,这一次并非势单力孤,更裹挟三员镇将为羽翼,魔物大军浩浩汤汤,黑压压一片,足有十万之众。
十万碾压千余,一人吐口唾沫都足以把对手淹死,白毛尸犼等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出战,当起了缩头乌龟,蜷缩在埋骨之地,心急火燎,盼契将军挺身而出拿个主意。正当双方对峙之际,一声梵音响彻天地,众人心神一凛,不约而同举目望去,只见天花乱坠,地涌金莲,佛国护法原白藏足踏莲台,飘然现身,周身霞光掩映,朝契染郑重一礼,立于一旁。梵音冉冉未散,过得十余息,又一员护法踏莲台而出,名为申玄英,眸中神光灵动,后来居上。
天地有变,血战不测,契染察觉到危机,倾尽全力同时祭炼二镇柱,直到此刻才克竟全功。一十三座莲台已供奉十位护法,樊鸱,藏兵,汉钟离,沈辰一,北冥,风狸,祖青阳,石朱明,原白藏,申玄英,虽未圆满,已堪足自保。埋骨之地下奇气渐近于枯竭,契染召出樊鸱等五员护法,体内奇气充盈,呼之欲出,气机牵引之下,四镇将不约而同催动大军逼上前。
契染长身而起,缓步迎上前,虚空荡漾,祇树给孤独园若隐若现,沈辰一、北冥、风狸陆续现身,涅槃佛国十护法齐临埋骨之地,孤身杀入重围,毫无惧意。敌众我寡,蚁多咬死象,沈辰一身披晦明上极衣,左手托佛陀五指山,右手持昏晓割脉剑,力战片刻,率先耗尽元气,一道佛光闪过,回转涅槃佛国。
继沈辰一之后,佛光此起彼落,樊鸱、风狸、祖青阳、石朱明、原白藏、申玄英先后力尽而退,只剩北冥、藏兵、汉钟离三护法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汉钟离现出三头六臂法身,双手掀动天地伟力乱夯乱砸,直杀得眼前一空。藏兵跨一匹独角乌烟骓,持一杆八棱破甲槊,面无表情,纵横决荡,永不知疲倦,犁出一道道血河,无人敢捋其锋芒。北冥最为沉稳老辣,节省每一分气力,接引法则之力横扫沙场,魔物如秋天的稻穗一片片倒伏,生机灭绝,再也爬不起来。
事实证明十万之众仍不足以一锤定音,魔物大军折损大半,无心再战,一溃千里,顿作鸟兽散,白毛尸犼等以逸待劳,趁机从后掩杀。兵败如山倒,镇将亦无从约束,不约而同向后退去,契染却不容彼辈轻易脱逃,伸手一指,北冥涌身上前,挟法则之力,排山倒海般压去。
仙都 第七十七节 一路向北
法则之力排山倒海压去,雄浑无俦,魔物大军簇拥之下,四镇将为气机所慑,恍然间觉得自己赤身裸体,毫无依仗,不约而同奋起全力抵挡。井侯镇将首当其冲,感到前所未有的惶恐,双腿夹紧照夜玉狮子,人马合一,五虎断魂枪重逾千钧,枪尖缓缓挑起,裹挟山海之力,撕裂虚空。
之前兵力不足,为北冥、沈辰一、风狸所阻,井侯镇将知难而退,事后他纠集起十万精锐魔物,更有陆沉、石羽、日葵三员镇将为羽翼,卷土重来,原以为挟大势碾压埋骨之地,足以一举推平对手,却不料十位护法一齐出手,生生磨去铁血命气,败象已成,无力回天,更有甚者未必能全身而退。
镇将不死不灭,纵使形神俱灭,仍可化作一道无知无觉的奇气,回归镇柱温养七七四十九个昼夜,再度衍化入世。只是死而复生,记忆一片空白,非到山穷水尽之时,井侯等断不肯轻易舍弃性命,说什么都要拼死一搏。
北冥五指按落,法则之力散作和风细雨,瞬息漫过魔物大军,井侯、陆沉、石羽、日葵浑身气力倾泻而出,冷不防一拳打在棉花堆里,稳不住身形,齐齐向前跌去。下一刻契染抬起双手向上一托,涅槃佛国拔地而起,菩提古树镇于东南,娑罗双树镇于西北,涅槃法则疏而不漏,将四镇将困于百丈之地,无一幸免。
北冥得道极早,执掌一部血气法则,不知淫浸多少年月,投入涅槃佛国后得莲台供奉,引动法则之力如臂使指,操纵自如,但他终究是客非主,与涅槃法则隔了一层,只可借用,不得执拿。契染插手战局,顿时地覆天翻,魔物大军骨软筋酥,成片成片倒地不起,性命却暂且无碍,唯有四镇将冉冉升起,身躯僵直,手足扭曲,竟不得挣脱。
照夜玉狮子四蹄踢踏,原地兜了数圈,哀鸣一声,化作一道奇气扑向主人,然而在涅槃法则笼罩下,井侯镇将根本收不回奇气,契染随手一捻,将其收入袖中。
井侯镇将见状心中猛一沉,若奇气不得回转镇柱,一旦溃败,就意味着彻底灭亡,从此再无返生的机会,唯有执掌法则的深渊主宰,才能一手左右镇将生死。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真正的对手究竟是谁,战栗如一只冰凉的鬼手,沿着背脊一直抚上后脑,井侯镇将体内奇气急剧转动,散作百十大小旋涡,挺直腰背,双臂紧握五虎断魂枪,全力刺出。
尖锐的破空声刺破苍穹,五虎断魂枪寸寸折断,奇气凝而不散,化作五只虎头咆哮而出,前一刻还神威凛凛,凶相毕露,下一刻露出惊恐之色,顷刻间烟消云散。井侯镇将十指交握扣于胸前,双目圆瞪,唇齿间吐出一个无以名状的音咒,一道虚影从体内窜出,疾如流光,转瞬湮灭在三尺外,紧接着又一道虚影紧随其后,这一次飞出七尺,才黯然灭去。
契染五指一紧,梵音冉冉不绝,井侯镇将再度逼出一道虚影,未及三尺便灰飞烟灭,他心知已被对方盯上,法则四合,再难有脱身之机,几近于绝望。涅槃佛国之中,已有七位护法出身镇将,空余的三座莲台,当留待他人,契染没有留手,拨动法则之线,一道道佛光此起彼落刷去,井侯、陆沉、石羽、日葵无可回避,苦苦支撑,身躯渐次淡去,意识混沌,退作一团团奇气。
井侯咬牙切齿捱得最久,在意识行将消亡的一瞬,眼梢瞥见三团奇气彼此追逐,投入对方掌中,不禁长叹一声,万念俱灰,终于放弃了抵抗,听天由命。
契染将奇气收入体内,稍加权衡,不觉摇了摇头,这一战得不偿失,亏损甚大,十万魔物大军,得镇将统领,铁血命气与奇气融为一体,战力何止提升十倍,莲台供奉的诸位护法,唯有北冥、藏兵、汉钟离才撑到了最后,若十数镇将,率百万之众来袭,他也只得落荒而逃。血战之中,单凭一己之力,尚并不足以横行天下,即便是执掌一部法则的深渊主宰,亦有陨落的危险,更何况是他这个外来者。
契染沉吟片刻,收回北冥等三位护法,徐徐炼化体内奇气补益元气,等了一日一夜,白毛尸犼、乌藤和蔡礼佛才得胜而归,之前惨败的阴影早已抛到九霄云外,押着数百降兵降将,扛了无数血食资粮,兴高采烈回转埋骨之地,笑呵呵拜见契将军,双手奉上利物。
虽然看不上眼,一片心意无须辜负,契染收下战利品,指了指瘫软倒地的魔物,命三将自行处置。白毛尸犼等又惊又喜,放眼望去黑压压一片数倍于己,他们追杀一天一夜,掳回的兵将却只得一个零头。镇将灭亡,铁血命气荡然无存,彼辈沦为一盘散沙,心惊胆战,不待对方招揽便主动请降,省去了许多口舌。
白毛尸犼、乌藤、蔡礼佛将降兵重新打散,各分得千余,加上原有的宿将老卒,大抵恢复了离开南疆时的规模,但军中人心不稳,战力参差不齐,不堪大用,再遇到镇将率众冲击,只怕连片刻光景都抵挡不了。
唯有镇将,才能将魔物打造成一支真正的铁血大军。
待白毛尸犼等整编完行伍,契染率众踏上了新的征程,一路向北进发,深入中原腹地。既然镇将应血气征召,陆续降临于深渊,血战席卷每一个角落,去往何方并没有太多讲究,反正是遇敌则战,以战养战。抱着这样的心态,大军绕山河缓缓而行,避开丛林山谷险峻之处,择空旷处扎营露宿。
蜿蜒北上千里,大小十余战,对手都是些散兵游勇,无须契染出手,白毛尸犼等足以奠定胜局,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空气中弥漫着不安的气氛,山雨欲来风满楼,一场大劫近在眼前,警兆是如此明显,连白毛尸犼等都有所察觉,坐立不安。
契染举目望向远处,但见彤云压得极低,山峦起伏绵延千万里,正是赫赫有名的鸟不渡山。
仙都 第七十八节 滑天下之大稽
鸟不渡山绵延千万里,猿猱不攀禽鸟难渡,地势险峻,隔绝南北,山阴山阳天候不同,物产迥异,山中更是暗藏危机,不乏上古凶兽栖息沉眠,便是魔物大军亦不愿主动招惹,彼辈横穿鸟不渡山,多半是走“蛇盘谷”。
蛇盘谷在千里之外,契染沉吟片刻,伸手一指,白毛尸犼等引军折向东行,鸟不渡山投下大片阴影,如活物蠕动,阴影之中仿佛有无数凶戾的眼睛盯着他们,垂涎欲滴。审时度势,契染并不打算避战,鸟不渡山连接地脉,血气不得尽情舒张,蛇盘谷曲折狭窄,不利大军奔袭,若他所料不差,来敌数量当不多,十有八九是上古凶兽。血战危机四伏,靠向鸟不渡山一侧,固然不大会撞上浩浩汤汤的魔物大军,但山中凶兽的偷袭却在所难免。
昼行夜宿七八日,远远望见鸟不渡山南麓的“千仞崖”,形同一块高耸入云的门板,崖头长了三棵古松,奇形怪状,如同怪兽头上三根杂毛。找到“千仞崖”,蛇盘谷就在左近,契染挥军上前仔细观望,正窥探间,一团巨大的黑影从鸟不渡山中腾空扑起,飞出一头硕大无朋的三头凶鸟,似鹰非鹰似凤非凤,秃头无毛,张开九对黑翼,无声无息飞临头顶。
上古凶兽的威压有如实质,数千兵将尚未凝成铁血命气,无法与之抗衡,成片成片瘫倒在地,就连白毛尸犼、乌藤、蔡礼佛都有些胆战心惊,神魂为之动摇。那三头凶鸟似乎饥肠辘辘,九对翅膀掀起列列狂风,探出双爪,朝蔡礼佛当头扑落。
白毛尸犼一身尸气,乌藤乃界膜异物,俱不中那凶鸟的意,唯有蔡礼佛乃天人出身,修持多年,深渊之躯血气充盈,最是甘脆可口。蔡礼佛被狂风压得喘不过气来,一颗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好在他身经百战,没有乱了方寸,拼命催动体内血气,却如同惊弓之鸟畏畏缩缩,根本无从反抗。
契染探出手去,法则之力横扫千军,那凶鸟似乎察觉到威胁,猛地张开黑翼,身躯骤然拔高数丈,三对猩红的眼珠盯向契染,张开利喙喷出血气,刹那间风火雷大作,劈头盖脸砸下。契染收拢五指虚虚一抓,风定火熄雷灭,血气烟消云散,那三头凶鸟早已高飞百丈,只剩一个小黑点,居高临下,徘徊不去。
埋骨之地一战,十万魔物大军悍然来袭,契染召出佛国护法,摧枯拉朽,将彼辈彻底击溃,着实耗费了不少元气,眼下诸位护法已回转莲台,养精蓄锐,如非必要暂时不去惊动。他仰头望了一眼,那三头凶鸟如芒刺在背,忙不迭又飞高数十丈,胸腹鼓荡,发出一声惊心动魄的厉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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