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都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陈猿
这一道符箓印于心头,将奇气拘留于方寸之地,切断镇将与镇柱的羁绊,一旦葬身于血战,再不能死而复生,但对镇将而言,有失亦有得,这意味着即便血战结束,他亦可长驻于世,再无人能祭炼他,左右他。
才激动片刻,那镇将幡然醒悟,分开八片顶阳骨,倾下半桶冰雪水,要实现这一切,他必须在血战中活下去,必须对眼前之人言听计从,不得违背,与受人祭炼相比,并没有太大差别。一念及此,脸色变幻莫测,一忽儿咬牙切齿,一忽儿心灰意懒,精彩纷呈。
契染静静看了他片刻,问道:“要死要活?”
性命只有一条,生死操于人手,那镇将小心肝一颤再颤,一应杂念抛诸脑后,推金山倒玉柱,毫不犹豫道:“标下杜嵬见过大人,愿奉大人为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契染并不在意他如何赌咒发誓,那一道符箓蕴藏法则之力,随时都能将其打灭为一团奇气,永远拘留于手中,他命杜嵬整编数千降兵降将,直接听命于己,白毛尸犼、乌藤、蔡礼佛统领幸存的儿郎,担当中军亲卫,不再作为血战的主力。
镇将天生为血战而生,杜嵬虽非出类拔萃的佼佼者,收拢这数千魔物大军手到擒来,将他们拾掇得服服帖帖,如臂使指。歇了一夜,大军再度启程,气势竟为之一变,数千魔物奔走百里,浑然一体,无人拉下半步。
巡哨来回驰骋,很快传回消息,东南方向密林之中,有另一支魔物驻扎,似是败军之将,只得千余人马,士气低落,唯一令人忌惮的是,彼辈有镇将统领,并非不堪一击的游勇散兵。契染命杜嵬率军进击,亲自跨白毛尸犼,在一众亲卫簇拥下,从侧翼徐徐靠近,远远观战。
杜嵬身先士卒,引军压上前,对方亦非无智之辈,见敌众我寡,龟缩于密林中据险固守,双方短兵相接,殊死厮杀,杜嵬有心在契染跟前露露脸,仗着独角乌烟兽横冲直撞,合抱粗的大树一锤击断,无移时工夫便辟出一大块空地。
正当驰骋之际,一镇将从树后绕出,趁杜嵬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赤手空拳猱身逼近,双拳连环劈面打去,杜嵬忙探身一锤迎击,拳锤相交,一条胳膊剧烈震荡,竟吃不住对方拳力,虎口开裂,倭瓜锤脱手飞出。杜嵬暗道一声不好,忙不迭翻身滚落鞍鞯,另一拳接踵而至,将独角乌烟兽打成一团奇气。
杜嵬一条脊梁骨凉飕飕,哪里敢恋战,连滚带爬往回逃去,心里惦记着契染在旁观战,一面逃一面算计,待脑后生风寒毛根根倒竖,反手一锤掷出,倭瓜锤化作一团黑影,长了眼一般直奔对方当胸而去。这一手“回马流星锤”乃杜嵬败中求胜,死里做活,压箱底的得意手段,那镇将追得甚急,眼前忽然一花,倭瓜锤已近在咫尺,来不及招架,只得缩身稍避,被一锤结结实实打中肩膀,半身发麻,打了个踉跄。
杜嵬侥幸打了他一锤,却不敢返身与之对战,他一身本事全在两柄倭瓜锤上,单凭拳脚以短击长,断无胜算。杜嵬抿唇厉啸,麾下魔物纷纷聚拢来,奋不顾身扑上前,稍加阻挡,杜嵬回过气来,双手凌空一抓,奇气鼓荡,化作一双有棱有槽倭瓜锤。
那镇将深吸一口气,举起两只栲栳大得铁拳,正待横扫千军如卷席,杀出一条血路来,忽然周身一紧,如被禁锢天地的神通定住,竟不得挪动半步。魔物一拥而前,举枪的举枪,抡刀的抡刀,挥拳的挥拳,七手八脚将其一顿胖揍,无异于挠痒,杜嵬又惊又喜,大声喝退手下,双锤并举猱身扑去,狠狠砸在他天灵盖上。
那镇将头破血流,眼珠都凸了出来,发出一声狼嚎般的怒吼,下一刻倭瓜锤击中口鼻,吼声戛然而止,面门血肉模糊,齿牙尽碎。杜嵬得势不饶人,使出浑身气力,横一锤竖一锤,如同夯桩一般,将他砸得粉身碎骨。那镇将无力反抗,肉身溃灭,一团奇气夺路而逃,杜嵬双锤互击,发出惊天动地一声闷响,却奈何不了这等无形无质之物,只能目送其回转镇柱。
奇气才刚脱出数尺,骤然一滞,如被一只无形大手攫取,飘飘荡荡落入契染掌心,法则笼罩之下,盘旋蜷缩成一团。物伤其类,杜嵬见状心中一颤,暗自庆幸,主人打灭镇将易如反掌,这一刻亲眼目睹同侪的悲惨下场,他终于死心塌地。
仙都 第八十三节 没有退路可言
推动深渊血气流动,下层魔物扮演了不可或缺的角色,镇将彼此互存默契,胜负既分,各自收手,并不诛杀魔物泄愤。杜嵬得契染相助大获全胜,亲手击杀敌将,长长松了口气,已经没有退路可言,脑袋掖在裤腰带上,鬼门关走上一圈,百味交杂,心情久久未能平静。
他定了定神,喝令手下收拢降兵降将,打散整编,补充损耗的兵力,一切都进行得十分顺利,魔物追逐强者,乱战之中,无人察觉契染的手段,只道杜嵬示敌以弱,“回马流星锤”耍得出神入化,一举将敌将击溃。
乱了一阵,杜嵬安顿下魔物大军,在林中休整歇息。乌藤与蔡礼佛从头到尾目睹这一切,不得不承认镇将为血战而生,天生占尽种种优势,他们拍马也赶不上,只能小打小闹敲敲边鼓,事实证明,契将军收复杜嵬镇将是神来之笔,意识到这一点让他们感到失落和沮丧。白毛尸犼终是魔兽出身,头脑简单没想这么多,对充当坐骑一事,非但不以为辱,反觉得高人一等,至于打点中军亲卫的活计,干脆推给乌、蔡二将,不再过问这些小事。
整顿数日后再度启程,有杜嵬尽心尽力统御魔物,大军面貌焕然一新,也从此走上了正轨,一路吞并小股魔物,如滚雪球般渐次壮大,麾下人马很快超过万人,烟尘滚滚,有了那么一点点横行深渊的气势。
鸟不渡山连绵不绝,不断向东蔓延,似乎永无尽头,契染远远察觉上古凶兽的气息,其中不乏堪比猿怪的强者,他元气未复,自然不会去主动招惹,彼辈无人唆使,只在山中埋头大睡,两不相扰。一路逶迤向东,险峻入云的鸟不渡山渐趋于平缓,山与山之间出现大小隘口,凶兽的气息也不再出现,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水气,远处隐隐传来奔流水声。
又行了数日,眼前豁然开朗,鸟不渡山至此中断,一条大江横亘于前,滔天江水浩浩汤汤,浊浪翻滚,一望无际。这是深渊三条大江,“北天渊、南伏波、西沙陀”中的伏波江,截断鸟不渡山,奔流而去,逝者如斯。
江水是魔物大军不可逾越的天堑,契染寻思片刻,命杜嵬绕过鸟不渡山,沿着伏波江折向北方,继续向深渊腹地进军。鸟不渡山以北,天渊河以南,断沙岭以东,伏波江以西,是深渊最为膏腴之地,契染迫切需要觅得修持的资粮,为莲台注入新的力量,就必须进入血战的核心地带,与诸多镇将强军相抗争。
与其被动等迦耶落子围杀,不如抢先挑起战火,掌握主动,至不济也可打乱对方的部署。
杜嵬手下只有万余魔物,勉强凝聚起铁血命气,尚不堪大用,契染绕过鸟不渡山,掉头向西,仍游走于北麓左近,寻找合适的对手。血战连绵不绝,多有溃败的散兵,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运气好的话,短时间内聚拢数万之众不在话下。
这一日,杜嵬率军围攻一员镇将,头顶一道蓝光直冲霄汉,铁血命气如云雾翻滚,颇占上风,无须契染插手。中军亲卫正簇拥观战,蔡礼佛忽觉一阵毛骨悚然,猛地扭头望去,只见鸟不渡山阴影中似有活物蠕动,形同猴怪,蹑手蹑脚鬼鬼祟祟,远远注视着他们,一头头默不吱声。一开始蔡礼佛并未十分在意,随着彼辈渐次逼近,眸中凶光闪烁,毫不掩饰恶意,顿时警惕起来,喝令麾下兵卒迎上前驱赶。
那些猴怪体型虽小,却是鸟不渡山中土生土长的魔物,天性凶悍,面对兵将的威胁,毫不畏惧,以沉默对峙。沉默是最大的挑衅,几个老卒按捺不住冲动,窥准时机冲上前,眼看伸手便可揪起一头猴怪,前脚跨过一条无形的界线,后脚体内血气失控,膝盖一软跪倒在地。猴怪等待已久,霍地扑上前,手爪一扣一剜,将眼珠掏将出来,后腿在肩头一蹬,已扬长而去,动作快得异乎寻常。
同袍忙将受伤的同伴拖回来,眼窝深深凹陷,露出森森白骨,眼珠连同一大块血肉尽被剜去,差一点就没命。抬头望去,只见那些得手的猴怪好整以暇,将手头的血食塞进嘴里,快速咀嚼吞下肚去,眼珠盯着他们咕噜噜直转,凶狠中夹杂着贪婪。
鸟不渡山乃是一整条地脉隆起大地,上古凶兽栖息之地,最初并无异状,随着三皇六王禁锢深渊意志,双方在深渊之底反复角力,地脉为之扭曲龟裂,波及鸟不渡山,以至干扰血气运行,忽而牵扯,忽而羁绊,毫无规律可言,天长日久愈演愈烈。
上古凶兽肉身强横,体内血气浩瀚如海,承受得起惊涛骇浪,平日里多半沉睡不醒,相安无事,尽量避免在鸟不渡山中大打出手。诸多底层魔物生于兹长于兹,苦苦挣扎求生,将体内血气炼成一团,固若金汤,争斗之际一放一收,如毒蛇吞吐信子,路数与寻常魔物大相径庭。至于那些不明就里贸然闯入的外来者,一旦踏过那条无形的界线,肆无忌惮催动血气,无异于自寻死路,多半沦为魔物的口粮,尸骨无存。
鸟不渡山中那些土生土长的猴怪,显然对此了如指掌,静待猎物糊里糊涂送上门,趁他们一时不察,血气为地脉所扰,先剜去眼珠,再从容炮制。蔡礼佛顿记起鸟不渡山的异处,心中警醒,约束手下徐徐向后退去,不得擅自出击,乌藤冷眼旁观,察觉血气失控的缘由,召来十余异物,命其上前试探。
界膜异物渴求血肉,地脉对其毫无影响,彼辈如虎入羊群,闯入猴怪之中,周身黑气缠绕,挥动粗壮的触手大开杀戒,猴怪只是下层魔物,手段极其有限,数量虽众,却挡不住异物冲击,顷刻间丢下数十具尸体,仓皇退入鸟不渡山中。
穷寇莫追,鸟不渡山中危机四伏,犯不着孤军深入,乌藤召回异物四下里戒备,彼辈尝到血肉的滋味,心中蠢蠢欲动,迫于乌藤的威慑,勉强停下脚步,不再一味追杀,舔着嘴唇意犹未尽。蔡礼佛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小心无大错,他唤来一个亲信,命其速向契将军禀报猴怪一事,不得有误。
仙都 第八十四节 弃星力趋血气
杜嵬这厢大局已定,契染将白毛尸犼脑后白毛一揪,转瞬化作一根柔韧紧密的缰绳,轻轻一拉转向鸟不渡山,放眼望去,界膜异物顶在前,魔兽魔物退在后,相隔十余丈,似有一条无形的界线,不敢越雷池半步。日头偏西,阴影不断向前蔓延,山脉深处蓦地响起一声低吼,沉闷如雷,震得土石跳动,大地微微颤抖。
乌藤心头勐一跳,抿唇清啸,命麾下异物速速退后,异变忽起,刹那间飞沙走石,天昏地暗,一头瘦高巨猴出现在视野中,人立而起,双臂下垂,句偻着后背,双眸燃起两团血气之火,毫不掩饰敌意。彷佛老饕遇上美食,原本俯首听命是的异物竟失去控制,一个个伏低身躯,从四下里围了上去,毛孔中涌出滚滚黑气,化作无数粗壮的触手。
风沙之中,一道血光稍纵即逝,如长鞭骤然挥出,所过之处摧枯拉朽,异物拦腰中断,生机尽皆湮灭。乌藤大吃一惊,脸色微变,这一鞭如同抽在自己身上,痛彻骨髓,他下意识退后半步,心念急转,眼下第一要务是保全有用之身,这等凌厉手段,绝非他所能抗衡。
白毛尸犼四蹄踏风,分开中军亲卫迎上前,血气忽然失控,如脱缰的野马狂奔乱跳,几欲破体而出,契染伸手在他后颈一按,镇下血气,下一刻又温顺如绵羊,令他平白出了一身冷汗。风沙铺天盖地向前扑来,契染眸中寒芒闪动,似乎察觉到什么,微露诧异之色。
又一道血光凭空而作,如闪电划破长空,无声无息噼来,契染抬指一点,血气瞬息溃散于无形,随即跳下白毛尸犼,孤身踏入风沙之中。白毛尸犼进退两难,无人镇压,体内血气又蠢蠢欲动,一时间胸闷气短,只得匆匆往后退去。
血光一道道急速掠过,尚未近身便化为乌有,丝毫挡不住对方步步逼近,那巨猴似有些急躁,猱身扑上前,爪尖亮起点点血光,忽分忽合,令人眼花缭乱。契染哪里将这些小伎俩放在眼里,拨动法则之线微微一颤,那巨猴久居鸟不渡山,体内血气浑然一体,被法则之力一按,轰然压倒在地。
法则碾压之下,巨猴数番挣扎都爬不起身,契染低头审视其高高隆起的后背,鼓起一只血肉之球,光洁无毛,布满青筋与血管,显然并非天生驼背。契染伸手一划,声如裂帛,“刺啦”一声响,皮肉分在两旁,血流如注,滚出一个手足俱全的血人儿,眉眼看上去有几分熟悉,天生灵智,甫一落地,便一咕噜翻身立起,看了契染一眼,面露讶异之色,微一沉吟,朝他拱了拱手。
契染心念数转,试探道:“可是坏了你的事?”
那血人儿赧然一笑,扭头朝鸟不渡山深处奔去,契染朝白毛尸犼打了个手势,命其守在山外,举步尾随那血人儿而去。白毛尸犼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迟疑片刻,招呼乌藤、蔡礼佛二将收拢中军亲卫,在山外耐心等候。
山崖湿滑陡峭,契染随着那血人儿渐行渐高,蜿蜒直上百余丈,钻入树藤后一道罅隙,初极狭才通人,复行百余步豁然开朗,竟是一个空旷的洞穴,无数猴怪倒悬于穹顶,半睡半醒,沉默不语,对闯入者视若不见。
那血人儿回身看了他一眼,熟门熟路前行片刻,钻入一个丈许高的小洞中,契染驻足等了片刻,举步踏入洞中,一股暖意扑面而来,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颗明珠,珠光迷蒙,照得四下里有几分仙气,石桌石椅对石榻,榻上盘坐一人,果不其然正是重元君。血人儿已没入他眉心,一分分消散去,体内血气受地脉干扰,紊乱不堪,他小心翼翼收拢成一团,借地脉之力反复锤炼,去芜存菁,犹如大浪淘沙,留下沉重的金砂。
魔物打熬肉身,修持血气,终究太够粗糙,重元君顺应深渊根本法则,弃星力,趋血气,很快就找到了适合自身的法门,道行一日千里,与深渊四方之主已相差无多。契染见微知着,约莫猜到他自创的修持之法,另辟蹊径,异想天开,却又丝丝入扣,不亏是收拢三界灵机,一手奠定天庭格局的天帝重元君。
他立于珠光之下,耐心等了小半个时辰,重元君将那血人儿彻底炼化,体内动荡的血气平静下来,这才睁开双眼微微一笑,长身而起,与契染见礼。南疆一别已过去许多年,山水相隔,故人重逢,前尘往事历历在目,尽在不言中。
重元君也不多客套,伸手请他入座坐定,在一方鼓状的岩石上轻轻敲击数下,片刻后,一头猴怪托了石盘石盅入内来,躬身行礼,殷勤奉上琼浆玉液,又人模人样退了出去。契染在他相劝下尝了一口,冰凉甘洌,略有些酒意,据重元君所说此物取自地脉深处,久服有明目清心之效,也算是难得之物。
契染问起因何不见西华元君与蓝容与,重元君闻言为之叹息,原来当日分别之后各奔东西,三人深入南疆数千里,又掉头向北,连番遭遇魔物偷袭,陷入苦战,最终于乱军中失散,彼此不知下落,再也不曾见过。重元君转战数万里,身负重伤,慌不择路,一头撞入鸟不渡山中,才化险为夷,赢得喘息的时机。
重元君躲于山中养伤,与一干下层魔物为伍,体内血气饱受地脉干扰,修为有退无进。吃了许多苦头,痛定思痛,他琢磨出一宗取巧的法门,取“螟蛉有子,蜾蠃负之”之意,先凝炼出一枚“神魂胎种”,种入魔物体内孵化血人,待到血气掠夺一空,收回血人炼化为己有,以此夺取魔物一身精华。重元君知晓契染出身来历,瞧不上这等取巧的法门,借此机会和盘托出,请他指点一二,有无隐患,可有改进的余地。
深渊的根本在于血气流动,吞噬侵夺,弱肉强食,重元君此举暗合天意,并无不妥,再加上他身处鸟不渡山,阴差阳错,借地脉之力锤炼血气,血气浑然一体,根基打得极为稳固,来日成就不可限量。契染颔首称可,不吝赞许了几句,令重元君终于放下心来。
仙都 第八十五节 死尸吸引秃鹫
过往的经历虽非资粮,却提供了足够的经验和底气,重元君于一团乱麻中找到了线头,抽丝剥茧,顺理成章,他在鸟不渡山修持多年,已能一次凝炼数枚“神魂胎种”,掠夺血气精元的对象也不再是寻常下层魔物。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随着他道行日深,如巨猴那般血气凝实,仅次于上古凶兽的厉害角色,前后吞噬了七八头之多,鹊巢鸠占,无一失手。
此番惊动猴怪,牵连到藏身于幕后的重元君,纯属偶然,好在“神魂胎种”夺取巨猴血气已趋于尾声,血人儿业已成形,提早一些收手也无碍,得契染首肯,重元君心中最后一块石头落地,看到了未来的曙光。
用生不如用熟,契染试探着邀请重元君“共襄盛举”,重元君微一犹豫,显然有所心动,细细问起血战的局势,契染没有隐瞒,也不屑为此,他的对手是深渊主宰,他的目标星辰大海,局势虽处不利,胜负却尤为可知,这是一把胜者为王的豪赌,绝不会半死不活。
有三界之地的情分在,双方坦诚相待,虽然最终反目成仇,但情分毕竟是情分。他们也曾互利互惠,度过一段艰难的岁月,如今于深渊重又聚首,世事变迁,强弱悬殊,契染仍愿意主动伸出手去,给他一个机会。血战是考验,亦是机缘,与广袤无垠的深渊相比,鸟不渡山只是个小池塘,追随强者才能真正一飞冲天。
重元君心知肚明,对方并没有恶意,然而他若接过契染伸出的手,就意味着从此定下主次之位,除非日后重演一番弥罗宫灵霄殿前刻骨铭心的旧事,否则将永远淹没在他的阴影下。他甘心吗?重元君久久没有答复,契染也没有再问。
喝过几杯琼浆玉液,契染告辞而去,临别之时,重元君说起他还会在鸟不渡山中逗留一段时日,西华元君与蓝容与散落在外,不知安危,如能相遇,望他看在往日情分上,照应一二。契染微微一笑,没有答允,也没有拒绝,就此飘然而去。
鸟不渡山外,白毛尸犼等翘首以盼,见契染平安归来,心中顿时大定。杜嵬业已收编降卒,手下兵强马壮,与之相比,中军亲卫少了十余异物,愈发势单力孤,杜嵬一旦起了贰心,大军如潮水,一个浪头就能把他们打灭。蔡礼佛久历血战,深知其中的凶险,忍不住找了个空当,隐晦地向契染进言,契染不置可否,似乎对杜嵬信任有加,令他不无失落。
鸟不渡山遇袭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小小的插曲,大军很快启程,继续向西进军。忽忽半载光景,大小数十战,有契染压阵,杜嵬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聚拢起一支十万大军,铁血命气温养奇气,自身道行亦水涨船高。然而杂色镇将的潜能亦止步于此,杜嵬没怎么多犹豫,便向契染提议再招揽一员镇将。
镇将气运以紫青为贵,灰白次之,赤橙黄碧等杂色而下之,血战中不乏正色镇将为首,杂色镇将为辅,统御数十万乃至百万之众的强军,杜嵬终究心存私念,这点小心思却瞒不过契染,他命杜嵬稍稍偏向西北进军,离鸟不渡山越来越远,渐次深入深渊腹地,一路留意气运为紫青灰白的正色镇将,为己方注入新的力量。
深渊腹地乃血战爆发的核心地带,契染离开鸟不渡山,很快就见识到血战的惨烈,接连数场大战,数万人马殊死拼杀,对方虽是杂色镇将,却毫不逊色于杜嵬,每每须他亲自出手,才能顺利赢下战事。这一切对他来说并没有太多意义,继续壮大的瓶颈在于镇将,杜嵬只是草创之初的尝试,能力有限,显然不足以担当重任,他需要更多更强效忠于己的人手,至少得与藏兵汉钟离相匹敌。
护法不可轻动,契染只能耐心等待机会。
这一日,大军来到安山谷。安山谷位于鸟不渡山三条支脉间,远离主山千里之遥,不受地脉影响,四下里山陵连绵起伏,隘口数不胜数,乃是赫赫有名的修罗场。之前打探消息,得知安山谷才刚平息一场大战,百万大军在此混战数月,契染赶到这里是为了捡便宜。如同死尸吸引秃鹫,闻讯而来的镇将络绎不绝,多半只有万余人马,如契染坐拥十万之众,已称得上大势力了。
然而血战之中万事皆有可能,镇将最不惧生死,在他们看来,杜嵬充其量不过是杂色镇将,十万之众在他手中,战力大打折扣,根本无须特别在意。数量终究意味着力量,不在意归不在意,谁都不会主动去招惹,他们的目标是安山谷的残兵败将,但契染并不这么想,他驱使白毛尸犼远远观望,打量镇将头顶气运,寻找着合适的目标。
兜了一大圈,并未看到正色镇将,契染低头思忖片刻,命杜嵬将大军驻扎于一处隘口外,分出数支精锐偏师,入安山谷收集血气,招纳残兵。
夕阳西下,晚霞璀璨似锦,待大军安顿下来,契染趁着落日的余晖,独自驰入安山谷。四下里峰峦起伏,多半是草木繁茂的土丘,远不及鸟不渡山险峻,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视野所及,到处都是残缺不全的魔物尸骸,淤血浸润了每一寸土地,死尸之中,还有兵将剩下半口气,断断续续呻吟着,等待死亡的降临。
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混战,谁都没有占到便宜,双方两败俱伤,抛下无数死尸。白毛尸犼心痒难忍,安山谷占地广袤,这许多血气血食,若能尽数占为己有,绝不是一个小数目。经历了这些时日的血战,他不再像过去那样一根筋直通肚肠,陆续赶来的镇将已接近二十,己方虽算得上人多势众,却也不可触犯众怒,分一杯羹可以,绝不能贪,惹得对方联手针对,得不偿失。
白毛尸犼载着契染一步步行走于尸山血海,他不知大人在寻找什么,只是没由来觉得紧张,仿佛听到了命运的召唤。
仙都 第八十六节 大丈夫能屈能伸
安山谷被浓郁的血气所笼罩,无人收取,便散逸于天地间,众人迫不及待,趁着天色未暗加紧动作,能多收一点是一点,一时间四下里镇将出没,魔物往来,俱是各自军中一时之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谁都不敢疏忽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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