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都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陈猿
啸声回荡于九霄云外,下一刻如天河倒挂,倾泻之下三千里,一头撞入鸟不渡山中。密云不雨,天崩地裂,群山之中尘土四起,十余头上古凶兽现出身形,咆哮着离开鸟不渡山,或千里,或百里,陆续逼上前来。
白毛尸犼前后奔走,乱踩乱踢,将麾下兵将唤醒,心急火燎命他们站起身来,彼辈如同醉酒,摇摇晃晃,下意识摇晃着脑袋,被上古凶兽的威压一冲,再度瘫软倒地。蔡礼佛也同样束手无策,不过他心下了然,血战本没有他们的戏份,唯有镇将才能将魔物大军拧成一股神,凝聚出铁血命气,粉墨登场,唱一出慷慨激烈的大戏。
契染瞩目眺望,心下了然,这一次的危机来自鸟不渡山,上古凶兽从沉睡中苏醒,露出狰狞獠牙,若说背后没有黑手推动,委实滑天下之大稽。不过迦耶如此大手笔,未必是针对自己,只不过恰逢其会,替昊天挡了一次枪。
弃下白毛尸犼等远走高飞,未必不能全身而退,但契染并无退避之意,目光扫过诸多上古凶兽,大步流星迎上前。离他最近是一头丑陋不堪的人形怪物,身高三丈,虎背熊腰,塌鼻歪嘴,白骨尽长于体外,森然如甲胄,将血肉覆盖得严严实实,一摇一晃挡住去路,骨节“吱嘎”作响,令人齿根发软,心神不宁。
这等重逾山岳的骨甲巨人,不是三拳两脚打得倒,即便困入佛国,也是磕不破打不碎的硬核桃,不知要耗费多少手脚,契染懒得与其多纠缠,存了立威之意,一阵风般从其脚边掠过,伸手在白骨上轻轻一拍,便弃之不顾。
一团纯青色的火焰没入体内,如入无人之境,那骨甲巨人如遭雷击,僵立不动,数息后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双手不顾一切扒拉着胸口,似乎要什么心腹大患立马剜出来。扒拉了数下,浑身气力一泄而空,那骨甲巨人双臂无力地垂下,火焰从骨缝中喷涌而出,可怜,脏腑血肉化为乌有,一身骨甲坚不可摧,亦被焚天之火烧作灰烬。
诸多上古凶兽见骨甲巨人一照面便尸骨无存,不约而同收住脚步,心中不无忐忑。立威归立威,焚天之火烧结万物,没能留下什么好处,契染目光扫过,看中一灰不溜秋的猿怪,似乎为人驱使,心不甘情不愿,愁眉苦脸与樊鸱有一拼。他暗暗拨动法则之线,张开涅槃佛国,那猿怪双眼放出两道金光,忙不迭往后退去,死道友不死贫道,随手将一头羊面人身的凶兽推上前。
猿怪看似貌不起眼,实则力大无穷,那羊面凶兽冷不丁踉踉跄跄跌出数丈,扭头怒吼,声音却细若婴孩。涅槃佛国降临现世,不断向外扩张,菩提古树与娑罗双树若隐若现,佛光一道道落下,皮肉层层消融,血光一闪,溃灭处又如枯木逢春,恢复如初,那羊面凶兽跪伏于地痛不欲生,身躯抽搐挪不开分毫。
法则之线编织因缘,生死只在一念间,任你又千般神通万般手段,落入域界之中,如俎上鱼肉任凭宰割,先是骨甲巨人,再是羊面凶兽,彼辈哪还不知趣,呼啦一声散将开来,却并未就此作鸟兽散,扭头逃回鸟不渡山中,而是提起十二分警惕,虎视眈眈。
契染见状微微一怔,有苦自知,快刀斩乱麻,一道焚天之火落于羊面凶兽头顶,将其凭空抹去。
仙都 第七十九节 夔牛出风雨作
迦耶因势利导,掀起新一轮血战,是一石数鸟之举,一则推动血气流动,二则消磨对手元气,三则借机拔擢镇将,有百利而无一弊,无论局势怎样发展,都稳稳立于不败之地,伤脑筋的反是昊天与契染。万窟洞底一战,迦耶是吃了点亏,但他终究秉承深渊意志,握有天时地利,落下一子便扭转颓势,将对手逼道背水一战。
血战急剧蔓延,席卷深渊每一个角落,战事连绵不绝,每每出乎意料之外,先是井侯、陆沉、石羽、日葵四镇将挟十万魔物大军攻打埋骨之地,接着上古魔兽离开鸟不渡山,将他堵个正着,接连遭遇强敌,契染有些心烦意乱,杀戮逾重,以焚天之火一举灭杀二凶兽,主动出击,迎向一头赤眼猪怪。
那猪怪身躯肥硕,猪首狗身,遍体黑毛似针刺,双眸血红,口中馋涎滴滴答答,一幅穷形恶相。形貌虽凶恶,心气却不济,眼看骨甲巨人与羊面凶兽双双毙命,哼哼唧唧,忙不迭向后退去,正仓皇退却之际,后背被重重推了一把,力量大得异乎寻常,身不由己向前跌去,恰好落入涅槃佛国。
赤眼猪怪急红了眼,扭头望去,却见那猿怪朝自己挥挥手,龇牙咧嘴一笑,心知中了对方暗算,无法可想,只得露出一对獠牙,唾涎乱飞,埋头突上前。四肢发力,如同船桨般前后摆动,土石崩裂,大地裂开深邃沟壑,身躯却停于原地,纹丝不动。契染指尖引动一抹纯青色的焚天之火,朝赤眼猪怪面门按落,烈焰暴涨,瞬息将其烧作虚无。
那猿怪窥得分明,焚天之火每夺去一头凶兽,气机便跌落数分,显然并非毫无代价。他行动敏捷,神出鬼没,有如鬼魅般时隐时现,将同伴推入涅槃佛国,坐视此火的威能一分分削弱。那些上古凶兽似乎对猿怪颇为忌惮,惊归惊怒归怒,一味躲避不敢还手,脚底抹油离得越远越好,饶是如此,前前后后也折了七头凶兽。上古凶兽不死不灭,斩草除根一气打灭,耗费大量元气,契染步步紧逼追出百里,至此终于停下脚步,仰天吐出一口浊气,召回焚天之火,徐徐收拢涅槃佛国。那猿怪见状打了个呼哨,招呼凶兽齐齐上前,小心翼翼靠近去,彼辈虽有些不情愿,却似拗不过它,拖拖拉拉围拢来。
契染手头两张底牌,莲台护法,焚天之火,迫不得已都打了出去,未能尽歼来敌,他干脆以逸待劳,炼化奇气静观其变,涅槃佛国收拢至方圆十余丈,佛光如水纹荡漾,祇树给孤独园虚实掩映,示敌以弱。那猿怪驻足不前,雷公脸露出迟疑之色,咬着手爪拿不定主意,迟疑半晌,低低咆哮一声,一头独脚夔牛慢吞吞挪上前,吼声如雷,四下里顿时风雨大作,电闪雷鸣,将群兽淋成落汤鸡。
落汤鸡虽然狼狈,谁都没有抱怨,比起试探对方的底线,宁可当旁观的落汤鸡。独脚夔牛步履极稳极慢,一寸寸向前挪去,蓦地劈下一道天雷,震惊百里,电光霍霍如蛟龙,张牙舞爪扑向契染。
夔牛出,风雨作,雷动天下,契染眉梢一挑,佛国洞开一隙,伸手将电光收入掌心,凝成一枚耀眼夺目的雷丸,滴溜溜乱转。独脚夔牛昂首/长吟,引动天地伟力,万道电光倾泻而下,密不透风,菩提古树撑拄东南,娑罗双树撑拄西北,佛国摇曳动荡,似乎再多加几分力,即能将其一举击破。
契染察觉天顶枪蠢蠢欲动,心中一动,涅槃佛国顺势隐没于虚空,法则之力如潮水般退去,他垂下眼帘注视掌心,一枚枚雷丸陆续浮现,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右肩微耸,一柄断枪迫不及待跳将出来,高高悬于空中,将雷电余威一扫而空。
域界不存,独脚夔牛胆气顿为之一壮,双手握拳高举过顶,狠狠捶下,天地刹那间凝结,伟力有如实质,朝契染当头夯落。契染伸手握住天顶断枪,掌心雷丸尽数没入其中,雷纹骤然凝结,瞬息万变,将断枪补全。他踏上半步,开声吐气振臂一击,枪尖射出一道纤细的电光,稍纵即逝,没入独脚夔牛体内。
双臂为之一僵,巨力反噬己身,独脚夔牛胸闷气短,眼前发黑,七窍中喷出灼灼电光,仰天栽倒在地,身躯深深埋入土石中,脏腑被雷电之力搅成一团浆糊,半死不活,连手指都抬不起。契染举步上前,提起天顶枪刺下,魂飞魄散,将其一颗六阳魁首生生摘下,挑在枪尖,两只牛眼圆瞪如拳,似不敢相信竟陨落于此。
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牛眼中淌下两行血泪,一灵不灭,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哀鸣。物伤其类,三头上古凶兽为哀鸣所慑,胸中血性震荡,按捺不住冲动,不约而同合身撞上前,才刚突进数步,便即清醒过来,心知不妥,赶忙收住脚步,却是慢了半拍。契染伸手一按,蓦地张开涅槃佛国,法则笼罩之下,无人可轻易脱身,猿怪等眼睁睁看着他好整以暇,缓步上前,天顶枪雷纹明灭扭曲,将三头凶兽一一捅死,挫骨扬灰,无一幸免。
雷电之力倾泻一空,天顶枪光泽黯淡,仍化作一柄断枪,死气沉沉,陷入沉眠中。契染心中不无感慨,若能引动“大陵五合天顶”,一主二伴,主杀,主死,主斩,将眼前之敌屠戮一空,亦非难事,可惜他并非修持星力,唤不动这颗深渊第一凶星,奋力斩杀独脚夔牛等四头凶兽后,便无以为继。
幸存的凶兽寥寥无几,人心涣散,使唤不动,那猿怪眯起眼睛打量着契染,心知对方已是强弩之末,或许再加上一根稻草,便能将骆驼彻底压垮。但没到山穷水尽之时,犯不着以身涉险,他目露凶光,扭头厉啸一声,换上一幅凶煞嘴脸,逼迫同伴上前试探。骑虎难下,双方谁都不愿退缩,最后一战即将拉开序幕。
仙都 第八十节 镜花水月一场空
激战至此,契染终于察觉到自身的不妥,鸟不渡山上古凶兽固然强悍,终不能与深渊主宰相提并论,为何他应付得颇为吃力,甚至觉得无以为继?从风屏谷到极北冰川,从南明山到万窟洞,从埋骨之地到鸟不渡山,固然是屡遇强敌,连番激战,但从始至终,他并非一个人在战斗,道行神通亦与日俱增,突飞猛进,何至于落得这般窘迫境地?
无数念头此起彼伏,契染骤然记起一事,魏天帝何等了得,为何涅槃佛国长年只供奉四位护法?尤其是沈辰一,与深渊镇将相比等而下之,全然配不上莲台供奉,难不成他只是单纯顾念旧情?不曾思及也就罢了,一念才起,悚然心动,契染顿时心有明悟,莲台供奉护法,是得力臂助,亦是自身负担,他不知不觉为贪念侵染,不曾察觉危机,于樊鸱、藏兵、汉钟离、沈辰一、北冥之外,又供奉风狸、祖青阳、石朱明、原白藏、申玄英六位护法,无一泛泛之辈,对他而言,这是无比沉重的负担。
十指有长短,是张弛之道,贪心不足一味求全,是灭亡之道。极北冰川一战后,他内心不断膨胀,决意凑满一十三座莲台护法,将涅槃佛国彻底纳入掌控,从此不再受制于人。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步子迈大了,容易扯着蛋,眼下面临的窘境,很大程度上是咎由自取。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剩下三座莲台,须得慎之又慎,万万不可仓促行事。
脑海中念头百转千回,现世才过得一瞬,在猿怪威逼之下,又一头上古凶兽扑将上来,体态似牛,人面马蹄赤身,毛孔烈焰缠绕,鼻中窜出两道浓烟,做出种种凶狠姿态,却不敢过于迫近。猿怪双拳捶地如同擂鼓,连连催促,那凶兽被逼无奈,深吸一口气,胸腹高高鼓起,朝着契染吹出一口气。
一气吹出,烈焰凭空而作,化作亩许大一团赤云,从天而将。契染置身火中,岿然不动,肌肤透出一层淡金,时不时闪过一层佛光,暗中拖延时间,加紧炼化奇气。那凶兽抖擞起精神敷衍猿怪,左一口右一口,熊熊烈焰充塞天地,声势一时无二,却是光打雷不下雨,毁不去涅槃金身,猿怪亦看出个中端倪,瞪着眼又催促剩下的凶兽,一齐上前相助。
凶兽各显神通,吐火喷烟驱电放毒,一味遥击,谁都不肯近身肉搏,那猿怪亦无可奈何,凝神盯了半晌,见契染毫发无损,心知金身不坏,非神通所能破,眼珠咕噜噜一转,闪身躲入浓烟中,转瞬消失了踪影。
契染捏定法印,心如古井不波,映出上古凶兽的身影,猿怪的异动了如指掌,他却故作不知,三指捻起法则之线,布下一个陷阱。等了约莫小半个时辰,猿怪按捺不住,趁着浓烟遮蔽,悄无声息摸上前,摇动双肩,身后现出一道法相,却是一头三首巨猿,身高十丈,面目狰狞,抡起双臂重重捶下。
一捶之威撼动天地,烟火电毒荡然无存,契染仰头望去,只见双拳当头砸下,如山岳压顶,势不可挡。上古凶兽以猿怪为首,果然神通广大,肉身千锤百炼,臻于“力道”的极致,然而法则乃修持的根本,不执法则,不入上境,终究是镜花水月一场空。他抬手一指点去,涅槃法则蓄势待发,三首法相漾起层层水纹,应手而灭,那猿怪如遭重创,怪叫一声倒栽而去,气机更是一落千丈。
不对!契染幡然醒悟,那猿怪装腔作势,主动撤去法相,并非受制于法则,此举耐人寻味,分明是演戏给人看!他抬起眼帘,目光缓缓扫过鸟不渡山,落于一处高崖之上,心中为之凛然。彤云滚滚四合,天昏地暗,密云不雨,转轮驾一道血光飘然而下,落于契染身前,摆摆手命凶兽退下,猿怪等如释重负,担心迟则生变,一溜烟逃回鸟不渡山,躲入老巢不敢露头。
契染暗暗叹息,他早该想到,上古凶兽苦战不退,舍生忘死扑击,背后定有深渊主宰指使,转轮收敛血气,隐藏极深,之前竟未曾发觉,手头的底牌尽被他看去,局势对自己极为不利。难不成只剩下最后一条路,勉力召出北冥护法,与对方苦斗一场?他有些拿不定主意。
转轮上下打量契染,神情复杂,他沉默良久,涩然道:“我那孩儿已永诀于世,合当入土为安,阁下如能归还我儿躯壳,今日便暂且撒手。”
契染眸中闪过一丝异彩,呵呵笑道:“轮皇何出此言,此事再也休提,若要索回这具躯壳,终须做上一场!”
转轮静静道:“阁下还能一战吗?”
契染道:“弱肉强食,胜者为王,此乃深渊铁律,轮皇无须试探,只管放马过来!”
对方的神通手段,转轮大抵了然于胸,涅槃佛国,莲台护法,焚天之火,天顶断枪,即便还藏有什么底牌,也无非是保命的手段罢了。契染修持不知出了什么岔子,气机低落并非作伪,正当强弩之末,元气已所剩无多,然而转轮仍下不了决心,与之倾力一战。契染并非孤身一人,涅槃佛国连接过去未来,一旦交手,他将面对三界之地所有上境大能,即便只能遥遥相击,亦非他所能承受。
契染猜到对方在犹豫些什么,也不去催促,只管炼化奇气,一点一滴回复元气。
若是换作阴鄷,夺子之仇不共戴天,定会毫不犹豫出手,转轮略知对方根脚,老成持重,不惜动摇鸟不渡山万里地脉,唤醒上古凶兽,前赴后继加以试探,眼下机会难得,不可轻易放过,他叹息一声,周身血气涌动,张开转轮神域。
契染心中微沉,涅槃佛国应念而生,降临现世,菩提古树与娑罗双树一镇东南,一镇西北,佛光冲天,落于光阴长河之外,祇树给孤独园拔地而起,大雄宝殿轰然中开,一尊大佛结跏趺坐,脑后现出一轮光晕,一十三座莲台徐徐转动。
仙都 第八十一节 吃一堑长一智
神域佛国迎面碰撞,法则彼此吞噬侵蚀,此长彼消,此消彼长,一时间僵持不下。试探数回后,转轮察觉对方外强中干,涅槃佛国貌似齐备,实则徒具其形,如沙上之塔,经不起外力冲击。他心中为之一动,掀起血气狂潮,转轮神域层层压去,涅槃佛国不堪重负,菩提古树与娑罗双树枝折叶飞,祇树给孤独园随之扭曲动荡。
契染见招拆招落在下风,渐渐抵不住转轮神域的压迫,佛国不断向内收拢,兀自倍感吃力。仅凭一己之力,已无法稳住阵脚,契染举目望去,但见一十三座莲台之上,供奉着十位护法,或坐或立,源源不绝汲取法则之力。埋骨之地一战后,唯有北冥、藏兵、汉钟离三护法尚有一战之力,对方步步紧逼,局势岌岌可危,他正待召出北冥分担压力,转轮似乎有所察觉,趁他分心的刹那,加一掌按下,血气狂潮轰然拍落,撕开涅槃佛国,轰然撞击菩提古树。
“嘎啦啦”一连串巨响,惊心动魄,菩提古树承受不住血气冲击,摇摇欲坠。契染这一惊非同小可,佛国若少了此树支撑,塌去东南一角,即便召出北冥亦无济于事,他只得放弃原先打算,推动法则之力抵住血气,苦苦支撑菩提古树。双方拉锯角力,反复争夺,菩提古树转眼便枯萎大半,树冠尽皆断折,只剩一根光秃秃的主干,半死不活,奄奄一息。
正当千钧一发之际,大雄宝殿层层淡去,隐没于虚空,莲座上大佛蓦地睁开双眼,面目模糊不清,下一刻凝结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面无表情望了转轮一眼,伸手一捏,脑后光晕中八座莲台忽生异变,莲瓣重重合拢,退回作一朵朵紧闭的花苞,风狸、祖青阳、石朱明、原白藏、申玄英气机戛然而止,陷入沉睡中,不再汲取法则之力,只剩樊鸱、藏兵、汉钟离、沈辰一、北冥五位护法,仍立于莲台之上。
契染周身一轻,涅槃法则顺势反扑,将血气狂潮推出佛国,于大厦将倾的刹那护住菩提古树,度过一场危机。转轮不觉皱起眉头,似乎察觉到什么,稳住神域,不再咄咄逼人。放眼望去,只见涅槃佛国中现出一座古佛,眉眼依稀是当年那故人,抬手一指菩提古树,此树顷刻间死而复生,枯枝败叶重返枝头,树影婆娑,光华流转,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撑住起涅槃佛国,岿然不动。
十三莲台收拢八座,只剩其五,樊鸱、藏兵、汉钟离、沈辰一、北冥目光炯炯,齐投向转轮,其中尤以北冥气机强横,深不可测。转轮审时度势,心知此子既然插手,事已不可为,当下不再勉强,向故人拱手致意,飘然远去。
契染目送他身影消失在鸟不渡山中,心中一块石头落地,这才松了口气,回头望去,古佛深深忘了自己一眼,气机急剧消退,面目再度模糊不清。魏天帝虽已离去,契染仍郑重一礼,谢过援手之恩,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血战容不得分毫大意,此战惊心动魄,他固然在转轮手上吃了大亏,好在吃一堑长一智,也就此扫除隐患,看清前路究竟通往何方。
所剩五座莲台,供奉樊鸱、藏兵、汉钟离、沈辰一、北冥五护法,恰好卡在他所能承受的极限,在此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不会去触碰第六座莲台。契染沉思良久,获益良多,他收去涅槃佛国,唤起白毛尸犼、乌藤、蔡礼佛三将,命彼辈召集魔物,动身启程。
上古凶兽狠天狠地,区区数千之众,还不够塞牙缝,白毛尸犼等匆匆收拢大军,追随契染一路向东行去,与鸟不渡山相距百里,不即不离。经过“千仞崖”时,契染目光幽深,远远望见了蛇盘谷入口,乱石坍塌,堵得严严实实,犹豫片刻,他彻底打消了横穿鸟不渡山北上的念头,继续向东行去。
鸟不渡山中凶兽龟缩不出,也没有撞上镇将统御的大军,白毛尸犼等提心吊胆,连着十余日风平浪静,终于松了口气。契染整日介沉默不语,昼夜不息炼化奇气,并不在意这些旁枝末节,白毛尸犼问了几回,没听到明确答复,便壮着胆子自个儿拿主意,他遣派精锐老卒四下里打探消息,蒐罗血食,如遇小股魔物,分出一支偏师将其吞并,撞上大队人马,一口吞不下,则引向鸟不渡山,看他们是否追击。
鸟不渡山南麓荒无人烟,地脉干扰血气,是赫赫有名的凶地,谁都不愿靠近,三番五次后,白毛尸犼尝到了好处,胆子越来越壮,动作也越来越大。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这一天日上三竿才启程,还没到午时,派出的人马就仓皇逃回报信,美其名曰“逮到大鱼”,实则是招惹上强敌,不依不饶追了上来。
白毛尸犼极目望去,只见远处一员镇将顶盔掼甲,引了半万人马徐徐迫近,显然是有所提防,生怕离鸟不渡山太近,中了埋伏。这些时日惊心动魄,白毛尸犼眼界大开,心胸皮实,将镇将看得习以为常,区区五千之众,只要契将军出手,不过是盘送上门的菜罢了。他将第一道防线托付给乌藤与蔡礼佛二将,自个儿匆匆面见契染,前因后果说了一番,请将军定夺。
契染举目眺望,但见铁血命气稀松平常,一道蓝光直迫云霄,杂色而已,不足为虑,虽然是杂色镇将,铁血命气滋养奇气,亦非白毛尸犼等所能抵挡,说不得仍须他出手。契染举步迎向来敌,白毛尸犼甚是知趣,俯身现出原形,殷勤载起主人,四蹄踏风奔驰而去,看得一干降兵降将目瞪口呆。
那镇将投入血战未久,统共只收拢了数千魔物,还没成气候,一路扫荡至此,撞上契染一行,存了吞并之心,故此引军杀上前,见对方兵强马壮,其中不乏久经沙场的老卒,心中欢喜,提起一双乌沉沉的倭瓜锤,催动胯下独角乌烟兽,落地无声,箭一般扑上前。
仙都 第八十二节 细微之处见真章
镇将舞动倭瓜锤,一马当先率众突击,如快刀切豆腐,所向披靡,乌藤与蔡礼佛顺势退却,潮水般分在两边,白毛尸犼背负契染孤勇上前,白毛飘扬如旗帜。那镇将心生诧异,铁血命气将麾下魔物大军连成一体,对方孤身一人能抵什么用?他不及细思,双腿加紧鞍鞯,催动独角乌烟兽杀上前。
双方距离急速接近,契染忽然腾身飞起,从镇将头顶一掠而过,探出右臂,五指引动法则之力,将他连人带坐骑拎起,一路犁过敌阵,凿了个对穿。法则之下铁血命气荡然无存,魔物大军乱成一锅粥,鸡飞狗跳,无所适从,白毛尸犼、乌藤、蔡礼佛三将趁机引军杀入,一举奠定胜局。
契染振臂一摔,那镇将昏头转向,打着旋栽倒在地,半身埋入土中,独角乌烟兽一声哀鸣,溃然湮灭,化作奇气没入他体内。契染一脚踩在他胸口,法则之力如利刃剖开胸腹,层层剥解,露出一颗活泼泼跳动的心脏。
将奇气收于心脏要害,杂色镇将多为之,稀松平常,轻伤尚可复原,一旦被重创,肉身随之湮灭,奇气回归镇柱,重生衍化之人已与他无关。契染引动法则之线,指尖勾勒出一道符箓,细微之处见真章,回环如印,轻轻落于镇将心上。
心跳骤然静止,那镇将如遭雷击,旋即手足抽搐不受控制,口吐白沫,身躯抖得像打摆子,足足持续一炷香光景才平静下来。契染抬起脚,剖开的胸腹重又合拢,一颗心重新跳动,那镇将胸口剧烈起伏,喘息良久,慢慢翻身爬起,脸上露出古怪的神情,似乎不敢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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