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都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陈猿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大敌自天外来,向惑界投入莫大的变数,逼得白帝与巫砧主不得不重出江湖,主持大局。
在这样的局势下,惑界迎来了第二次血云异兆,百亩血云,翻滚百余息,惑界主宰有目共睹,于血云中窥得一人双面,前为血气魔神,后为涅槃古佛,身居二相,分明是传说中劫余大德的法相!巫砧主见状心中一紧,既然劫余大德业已陨落,惑界主宰又无人执掌涅槃法则,只能是那些天外大敌突破天人之隔。
巫砧主的判断没有错,血云腾空之时,正应在冰封峡谷大雷音寺涂瑞投身于面壁之墙,融二相于一身,他在震惊之余,感到一丝隐约的惶恐,惑界局势似乎正倒向大敌一边,这令他有些坐立不安。巫砧主再度去往白帝城面见帝妃孙景从,费尽口舌分说厉害,不知何故,这一次孙景从不为所动,只是请巫寨主稍安勿躁,巫刀尺领大军北征,三年约期只过去一半,各路兵马还在半途,尚未与敌军交战,帝君闭关正当要紧关头,眼下还是静观其变,莫要打扰为好。
巫砧主见单凭言辞说不动孙景从,眸中闪过一丝寒芒,周身血气不动如山,层层压迫,孙景从呼吸为之一滞,却仍正襟危坐,丝毫不露俱意。巫砧主心中一沉,若无白帝为其撑腰,孙景从如何敢自作主张,帝君将北地之事交托与他,他曾亲口答允“定不负所托”,如今开来,帝君拿捏住他这句话,并不打算过问。
巫砧主心中暗暗叹息,难不成白帝竟未卜先知,预料到会有今日的局势?
既然是白帝的意思,他也犯不着与孙景从多费口舌,巫砧主告退离去,径直回转连云寨。他沉吟良久,唤了几个心腹,前往地牢开释石鲸主和巫玉露,亲自询问大半夜,翌日凌晨天蒙蒙亮,携二人出得连云寨,动身前往北地。
巫玉露出身巫族旁支,得以拜见族长巫砧主,心情激荡无以复加,之前遭受的小委屈,没有,也不敢放在心上,石鲸主却心存怨气,面上诚惶诚恐,肚子里早已煮开了锅,这时候才想起他们,早干什么去了!虽然不曾觐见帝君,亲口道明来意,巫寨主去往北地主持大局,肩头的担子也算是卸了下来,石鲸主无事一身轻,有问必答,谈吐多了几分洒脱,反令巫砧主高看一眼。
一行人轻车简从,踏上了未知的旅程。
巫砧主离开连云寨的消息传到右宫,帝妃孙景从常常舒了口气,一切都在帝君的意料之中,虽然小有波折,巫砧主终于还是走了。她按捺下性子,与往常一样从容度日,在仙姬仙童簇拥下闲逛一番,赏赏花,喝喝酒,看些接天岭的风光。如此过得大半载,孙景从似有些乏味,这一日挥退左右,封禁右宫,开始闭关修持。
帝妃孙景从道行虽浅,毕竟也是执掌一部法则的血气主宰,闭关修持亦属常态,众人并没有动疑,掩上宫门各司其职,耐心等待帝妃出关。忽忽数月过去,白帝城风平浪静,连云寨大军远征在外,陆续奔赴天生桥,如同风暴前短暂的平静,驻守各地的惑界主宰都觉得气氛有些异样,平静之中似乎孕育某种不测的变数。
孙景从在白帝城一处名为“棠梨”的洞天小界闭关,闭关云云只是托词,她日夜注视着掌心一枚玉佩,静候时机到来。那玉佩左龙右凤,合二为一,色泽黄中带红,正面触手生暖,反面冰凉刺骨,雕琢得粗犷有力,简约而神似。
棠梨小界内诸色物事色色齐全,唯独没个贴身人说话解闷,枯守的日子十分难熬,孙景从自委身白帝以来,前呼后拥,锦衣玉食,何尝经验过此等无聊,但帝君关照的事,切不可疏忽大意,只得默默等待下去。
仙都 第一百五十五节 混沌锁链
随着时日推移,玉佩忽生变化,如同一把无形刻刀默默雕琢,龙凤之形由粗犷渐渐变为精细,神完气足,似欲脱手飞去。玉佩之中炙热与冰寒轮番变换,孙静从又惊又喜,心知之前关照之事有了眉目,终于轮到她入局为帝君分忧了。
百日光景奄忽而逝,这一日,孙静从正细审之际,玉佩忽然一颤,从她掌心冉冉升起,漂浮于半空中,血光弯弯曲曲游过,豁然中分,血气从虚空涌出,化作一龙一凤之形,首尾相衔,徐徐转动数圈,打开一道幽深的门户,眼前骤然一亮,刺得泪水模糊,热浪扑面而来,鬓发顿时蜷曲枯焦。
孙静从催动血气护住全身,瞳孔忽涨忽缩,凝神望去,却见岩浆奔涌如海,充斥视野,帝君从未提起,这一道门户竟直通地底!龙凤环绕周转,忽快忽慢,似有些急不可耐,她心存畏惧,久久没有跨出那一步,正踌躇之际,岩浆如一锅煮沸的粥,兜底翻腾,一块块黝黑的礁石冉冉升起,探出岩浆,大小不一,连成一条断断续续的岛链,向远处蔓延去。
孙静从舌下泛起苦涩的滋味,帝君施展神通拔起地脉,开辟出一条通途,她若再犹豫不前,将来有何面目去见他?她深吸一口气,只得跨入那道血气门户,双脚甫一踏上礁石,未等站稳身躯,龙凤倏然溃灭,仍合拢作一块玉佩,落入她掌心。
岩浆如潮汐拍打着礁石,时不时溅起一串烈焰,孙静从将玉佩收入怀中,鼓荡血气抵御火焰和热力,沿着岛链一步步向前行去,时刻留神脚下,生怕一不留神滑落岩浆,白白损耗元气,辜负了帝君的苦心。
置身岩浆之海,不辨东西南北,孙静从觉得口干舌燥,后悔没有早作打算,两手空空便闯了进来。血气门户业已关闭,退是无路可退,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前行。约莫行了百丈有余,探出岩浆的地脉渐次缩小,孙静从不得不小心翼翼寻找落脚之处,速度慢了下来,越发觉得干渴难忍,呼吸夹带着热气,嘴唇干裂,胸腹滚动着一团烈火,一个念头忽然闪过脑海,向来引以为傲的容颜芳华,想必也苍老了许多吧!
时间仿佛凝固于一瞬,孙静从艰难地行走于岩浆之海,不知过了多久,踏足的礁石只有巴掌大小,再往前,视野所及除了赤红的岩浆,空无一物。孙静从周身血气氤氲,岩浆澎湃,拍打着她的身躯,烈焰如花朵绽放,转瞬扑灭,如利刃般削去一层层血气。她取出玉佩端详良久,紧紧握在手中,苦笑一声,撑不了太久的,帝君如无有安排,她便会葬送在地底岩浆之中,身死道消,尸骨无存。
绝望之念才起,玉佩骤然释出一丝凉意,从掌心窜入体内,如小蛇一般游遍血肉脏腑,孙静从精神顿为之一振,还没来得及缓过劲来,岩浆之海向左右两旁齐齐退去,露出山脊一般的地脉,怪石嶙峋,触目惊心。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孙静从咬紧牙关,踏着黝黑坚硬的地脉快步向前奔去,行不多时便来到一座山崖上,低头望去,只见一根晦暗锁链垂落在山坳间,一头钻进地脉,一头消失在岩浆深处。帝君曾传念与她,此物名为“混沌锁链”,乃是劫余大德祭炼惑界后遗下的至宝,如今成为无主之物,他在离空井底施展神通,分开岩浆之海,露出地脉,已无余力收去此宝,她要做的便是拔出山崖上七根“镇界钉”,助他一臂之力。
岩浆远在百丈开外,掌中玉佩源源不断释出凉意,孙静从心平气和,绕着山崖走了一圈,找到帝君所说的“镇界钉”,粗如儿臂,深深钉入地脉,黑沉沉貌不惊人,形同顽铁。她将玉佩贴身收起,鼓荡体内血气,弯下纤细的腰肢,双手握住“镇界钉”,尝试着摇了摇,纹丝不动。
惑界本源仿佛从沉睡中醒来,岩浆之海翻滚着,咆哮着,掀起万丈巨浪,孙静从脸色煞白,双眸燃起两团血气之火,闷哼一声,张开血气神域,使出浑身气力,将“镇界钉”一分分拔出。法则笼罩下,“镇界钉”应手而出,约莫尺半长,粗粝沉重,打造得甚是随意。
孙静从看了几眼,将其放置在旁,举步走向第二根“镇界钉”,她的举动彻底激怒了惑界本源,岩浆如无数猛兽扑向地脉,却被帝君以无上神通牢牢挡住。从来没有一刻像眼下一样,孙静从与白帝息息相关,休戚与共,欢喜与骄傲涌上心头,虽然他二人一人立于地脉之上,一人卧于离空井底,相隔沙与土,山与海,但他们的心终于冲破一切阻碍,连接在一起,孙静从能察觉帝君对她的期盼和许诺,惑界将是他的,也会是她的。
孙静从拔起第二根“镇界钉”。
地脉剧烈颤抖,惑界本源彻底醒来,“混沌锁链”呛哴哴绷得笔直,微微颤抖,将虚空撕开一道道惨白的裂痕,转瞬即逝,坚不可摧的地脉片片剥落,碎石乱滚。孙静从失去了冷静,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狂热中,她不知疲倦,倾尽全力,用双手拔起一根又一根“镇界钉”,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要为帝君完成他此生最大的心愿,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当最后一根“镇界钉”拔离地脉,疲倦从骨髓中泛起,淹没了身心,孙静从手脚酸软,慢慢蹲下身,跪坐在脚后跟,颤抖着抬起右手,用小指将鬓边的散发勾到脑后,嘴角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你看到了吗?我做到了,为你!
无数细小的血符浮现于“混沌锁链”,接连炸开,现出一团团诡异的血色光晕,地脉崩摧,孙静从身不由己往下坠落,体内血气枯竭,再也提不起一丝力气。但她丝毫没有惊慌,她已经竭尽所能,完成她能做到的一切,剩下就交给帝君了,她没有负他,他也不会负她。
仙都 第一百五十六节 赤金蛮牛
岩浆滚滚合拢来,山呼海啸,无穷无尽的光热席卷而至,孙静从像一片枯叶飘落树梢,像一粒滚石跳落山崖,风声在耳边掠过,坠落的感觉是那么轻盈,她合上双眼,过往一幕幕在脑海浮现,那些苦涩与甜蜜,追悔与得意,令人念念不忘。据说人死之前,立于鬼门关前回望,一生纷至沓来,然而孙静从却没有这样的机会,一条有力的手臂揽住她的腰,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她从岩浆中拉了出来,紧紧揽在怀中。
白帝张开血气神域,稳稳立于虚空中,右臂缠绕着一根晦暗无光的锁链,五指紧紧扣在掌心,另一端深深扎入地脉,一团团血色光晕此隐彼现,缓缓收拢。孙静从嗅着熟悉的气息,心中平安喜乐,将螓首埋在白帝胸口,张开双臂搂住他后背。
白帝已无暇旁顾,全身心推动血气,法则之力掀起惊涛骇浪,收束于方寸之地,“混沌锁链”绷得笔直,时不时发出“呛哴哴”颤动,地脉不断崩塌,岩浆急速飞旋,张开一个硕大无朋的漩涡,烈焰冲天而起,光热之中伏着一头赤金蛮牛,四腿曲折,后背高高鼓起,身躯被锁链紧紧束缚,不得自主。孙静从双目紧闭不敢回头,内心的畏惧无以复加,亲手拔出七枚“镇界钉”,她不知道自己放脱了什么,白帝所谋甚大,绝非她所能妄测。
如果要毁灭,那就一起毁灭吧!
光晕没入“混沌锁链”,血气神域将一分分吞噬,白帝身后隐隐现出一具魔神之相,一动不动立于虚空中。漩涡之中的赤金蛮牛微微一动,一条牛尾从锁链中挣脱,轻轻甩动半圈,刹那间天崩地裂,岩浆掀起百丈巨浪,朝白帝狠狠拍去。
白帝纹丝不动,身后血气魔神倏地出现在身前,张开双臂挡住奔涌的岩浆,源源不绝收入体内,身躯急剧膨胀,转眼便由虚化实,筋肉鼓胀,面目狰狞,体内法则之力勃然而作,眸中跳动着血气之火,死死盯住漩涡深处,见那赤金蛮牛垂落牛尾,再度陷入沉睡中,才收起扑击之势。
地脉之下,漩涡深处,那赤金蛮牛乃是惑界本源显化成形,锁住蛮牛的“混沌锁链”系劫余大德祭炼此界后所遗,追本溯源,却得自清灵云海浑天老祖。上尊大德应邀入驻清灵云海,浑天老祖赐下三条“混沌锁链”,以示嘉许,此宝攻防一体,有无穷妙用,最难得之处,能收束一界本源,将其强行困锁,不死不灭,长眠不醒。得“混沌锁链”相助,劫余大德以七根“镇界钉”镇下赤金蛮牛,推动己身所执法则取而代之,祭炼惑界事半功倍。
“混沌锁链”不解,赤金蛮牛不醒,血气法则便可稳稳占据惑界,成为一界之根本法则,然则此举乃取巧为之,并未将赤金蛮牛彻底打灭,终究留下了祸患。白帝与巫砧主出自劫余大德门下,二人联手独占近六成血气法则,神通广大,足以分开岩浆,撼动地脉,故此劫余告诫二人,“混沌锁链”不可触动,一旦赤金蛮牛脱困醒来,与血气法则相争斗,惑界将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中。
万载之前,血云腾出离空井,滚滚笼罩万里接天岭,昭示着劫余大德业已陨落,从那时起,白帝就意识到惑界无有大德庇护,迟早会遭遇不测之祸。继续侵占血气法则,无异于饮鸩止渴,自我意识的沦失意味着什么,他心如明镜,为此白帝卧于离空井底闭关不出,于神念中反复推衍,另辟蹊径,决定炼化“混沌锁链”,把赤金蛮牛牢牢握于手中,至于根本法则是否倾覆,惑界会不会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与他又有何干?如果白帝不存于世,还要惑界干什么?力量,唯有力量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其余一切俱属虚妄。
推动血气法则祭炼“混沌锁链”出乎意料的顺利,此宝久经劫余大德祭炼,血气浸润其中,丝丝入扣,贯通一气,白帝因人成事,省去了许多水磨工夫。然而他处心积虑谋求力量,有一道最难的关卡横亘于眼前,那就是如何既不令赤金蛮牛彻底醒来,又能借取本源的伟力,其中的分寸殊难把握,犹如刀锋上舞蹈,不可踏错半步。
血气魔神挡在白帝身前,孙静从伏于白帝怀中,光阴似乎停滞于这一刻,不知过去多久,“混沌锁链”泛起层层血光,如水纹般荡漾扭曲,稍稍松开一圈,赤金蛮牛眼皮微动,眸中放出一道金光,穿透山河大地,从离空井中射出,直插霄汉。
这一刻,地无分南北,年无分老幼,所有目光不约而同投向白帝城,下一刻,劫难猝然降临,天崩地裂,山呼海啸,接天岭扭曲坍塌,断为十七八截,白帝城轰然炸开,化作一片废墟,方圆千里幸存者寥寥无几。
巫砧主一行已踏入冻土冰原,天生桥遥遥在望,与此同时,北地战事正酣,巫刀尺催动血气魔神,在大军裹挟下逼近冰封峡谷,云霄子、契染、转轮、阴鄷、重元君四处游斗,与一干惑界主宰接战,竭力拖延对方的脚步,大雷音寺前,如来从“面壁之墙”中唤出涂瑞,命其杀出冰封峡谷,迎着千军万马逆流而上,而迦耶借风雪隐匿行踪,率镇将急行千里,奔袭天生桥。
正当此刻,异变忽生,天地倾覆,白帝城毁于一旦!
巫砧主蓦地按住血光,回首向接天岭白帝城望去,眉梢频频跳动,心中腾起一阵不详的预感,他不该万里迢迢去往北地,离开连云寨是个无可挽回的莫大错误。他没有多犹豫,匆匆命手下心腹押了石鲸主、巫玉露继续赶路,投入巫刀尺军中,听其号令,扭头化作一道血光,星驰电掣回转白帝城。
石鲸主与巫玉露面面相觑,那一道直冲斗牛的金光令二人感到心悸,体内血气翻滚沸腾,心神不宁,一个念头忽然闪过脑海,天地改,乾坤覆,上境大能如走狗,大争之世,业已降临!
仙都 第一百五十七节 弹指一挥间
上境大能彼此争斗,法则与法则激烈碰撞,搅动天象异变,北地陷入一片混乱,风雪渐退,茫茫冻土冰原之上,视野无比开阔,迦耶赫然发觉偷袭已毫无意义,驻守天生桥的兵将一览无余,彼此相距百丈,看得清清楚楚。
偷袭变成了强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迦耶挥了挥手,象兵,金翅、太白、明海、十鼎、观海六镇将当先杀出,魔物大军发一声喊,铁血命气席卷而出,掀起一波波惊涛骇浪,蜂拥杀向天生桥。
与中军主力相比,巫刀尺留下的人马虽不多,也有二三十万之众,血气主宰巫轻肥向来不受他待见,被弃置于天生桥,乐得一身轻松,远离是非,不去蹚那浑水。谁知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迦耶率大军来袭,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顶上前,好在对方上境大能只得一人,己方兵力又大大占优,勉强还可以打一场。
巫轻肥身高八尺,腰围也有八尺,一身肥肉层层叠叠,走路颤三颤,头顶油光锃亮,眉眼挤在一起,给人以蠢笨的印象。他样貌虽肥蠢,性情也懒惰,却有一颗七巧玲珑心,一见大军来袭,便知对方打的是“声东击西”的主意,他们要突围,逃出冰封峡谷,逃离北地,一路南下侵略如火。
白帝城出了大事,北地乱象只是疥癣之疾,巫刀尺迟早要班师回朝,巫轻肥念头通达,根本没有“桥在人在,桥失人亡”的觉悟,他只打算虚影一番故事,与对方心照不宣做上一场,把手头这二三十万兵将折算个小半,明面上交代得过去,便可顺势撤退。然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六路镇将掀起铁血命气,如利刃般刺入阵线,摧枯拉朽,所向披靡,竟呈现一边倒的颓势。
他看得心惊肉跳,不得已,重重一跺脚,大地剧烈颤动,方圆百丈妖人魔物立足不稳,纷纷倒地,巫轻肥足踏血光腾空飞起,离地三尺,晃晃悠悠向前飘去,兵将顿时脸色大变,四散躲避,来不及躲避的干脆伏倒在地,生怕被巫轻肥撞到。
血气主宰亲自出手,镇将不是对手,迦耶正待出手拦截,观海镇将杀红了眼,蓦地里大吼一色,遍地尸骸尽皆炸开,血气滚滚卷入铁血命气,刹那间雷动于九天之上,半空中现出一尊法相,摇动双肩,现出十八只头,二十四只手,丫丫叉叉持定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镋棍槊棒、鞭锏锤抓、拐子流星诸般兵器,旋风般杀上前去。
巫轻肥心惊肉跳,不得已翘起粗短的兰花指,朝铁血法相遥遥点去,血气神域蓦地张开,狭长如剑,扭曲如螺,弹指一挥间,法则之力已贯穿法相,在其胸口留下一个碗口大小的窟窿,身躯化作一蓬流沙,不断向内塌陷,顷刻间灰飞烟灭。观海镇将大叫一声,身不由己滚落马背,被千军万马狠狠碾踏过,化作一道奇气回归镇柱。
连云寨兵马顿时士气大振,十余妖人酝酿已久,趁机联手施展一道血气神通,冻土冰原豁然中裂,如同张开一张大嘴,吞下数千魔物又再度合拢,顿将对方攻势遏制。迦耶眼看局势不妙,涌身直取巫轻肥,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意欲施展雷霆手段,毕其功于一役。
兵对兵,将对将,巫轻肥见对方来势汹汹,心中有些发怵,但众目睽睽之下,也不能不战而退,只得故技重施,捻起兰花指探出一道法则之力。迦耶微微哂笑,这等恃强凌弱的小伎俩,对付铁血法相无往不利,在他眼前就全然不够看了。他催动血气神域,将法则之力一口吞没,忽然脸色微变,抬起右手挡在胸前,眼看着手背皮开肉绽,破开一个血窟窿,才堪堪将对方这一击彻底化解。
迦耶心生警惕,对方扮猪吃老虎,神通手段竟如此了得,果然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之前为他肥蠢的模样所蒙蔽,存了轻敌之意,差点阴沟里翻船。他提起十二分警惕,命象兵,金翅、太白、明海、十鼎等率军撤后,拇指探出,居高临下,朝对方重重按落。
巫轻肥腾空离地不过三尺,仰头望着迦耶甚是吃力,眼看他施展神通,掀动法则之力,以排山倒海之势当头压下,身后便是连云寨的兵马,避无可避,退无可退,只能探出双手迎上前。巫轻肥肚子里叫苦不迭,他哪里是在意身后的兵马,反正不是他的嫡部,死光了也没关系,实则是因为贱躯沉重,腾挪不灵,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大义凛然装装样子。众人见他力战不退,无不热血澎湃,为轻肥大人摇旗呐喊,摇酸了胳膊,喊哑了嗓子。
法则之力倾泻而下,巫轻肥张开血气神域,不过笼罩方圆数丈,忽进忽退,忽涨忽缩,不断向内折叠翻转,将法则之力层层削弱,层层消解。迦耶见他灵巧地挑动十指,操纵血气神域生出诸般变化,不禁啧啧称奇,惑界主宰修持血气,走了截然不同一条道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身为深渊意志显化入世,他仍挥不去内心深处的优越和骄傲,有心试探对方的极限,一点点催加法则之力,巫轻肥油滋滋的胖脸上渗出豆大的汗水,嘴唇微微颤抖,不知嘀咕些什么,双手越垂越低,身躯也一点点落下。
双足触及大地的一刹,天崩地裂一声巨响,冻土深深凹陷,裂痕如蛛网四处弥漫,巫轻肥浑身肥肉颤巍巍抖动,鼓荡血气,拼尽全力抵住法则之力,眼凑着再加把劲就能将他彻底压垮,然后迦耶加了十七八把劲,几近于倾力施为,犹未能一锤定音。他隐隐察觉不对劲,定睛望去,只见巫轻肥一屁股坐倒在地,气喘吁吁,累得双臂抬都抬不起,十指如同小萝卜,却仍灵巧地挑动,血气神域极尽变化之能事,法则之力击落在棉花堆里,徒劳无功。
仙都 第一百五十八节 天地磨盘
迦耶内心泛起一丝寒意,厉声尖啸,不顾一切倾力施为,法则之力蓦地收拢,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夯落,神域变化之际,终究有迹可循,露出一丝本不该有的松懈。时机稍纵即逝,巫轻肥顾不得形象,毫不犹豫着地一滚,如一只肉球蹦蹦跳跳弹了出去,法则之力击落冰原,冻土消融,大地沸腾,将连云寨的兵将兜底埋葬,幸存者寥寥无几。
差不多了,巫轻肥无意与对方死斗,正待顺势退避,两道似曾相识的气机疾驰而来,百忙之中扭头望去,正是石鲸主与巫玉露。巫轻肥心中大喜,厉声喝道:“大敌偷袭天生桥,你等不速速前来相助,更待何时!”
石鲸主听得“偷袭天生桥”五字,心头不禁一跳,蓦地里望见一胖子,朝自己迫不及待招手,那异于常人的形貌,一看便知,乃是连云寨大头领巫轻肥。连云寨副寨主巫刀尺手下有一十八员大头领,最不受待见的便是巫轻肥,他早听闻此人肥硕懒惰,滑不留手,交托给他的事,再苦再难也不推诿,却总能钻天打洞,找出各种理由,卡着底线打个折扣,让人憋一肚子气。巫刀尺将其留在天生桥,显然也是眼不见为净,没想到就这么个“闲差”,也给他遇上大敌偷袭,折腾出一朵花来。
两军对峙,战事正酣,双方俱有死伤,仓促间也看不出胜负,石鲸主等只得迎上前去加入战局。天生桥乃是南下的通途,将大敌阻于北地乃是大义正理,巫轻肥既然开到口,就连巫砧主的几个心腹也不便阻拦,肚子里暗暗嘀咕,他们此行名为护送,实则押解,须得将二人交给巫刀尺,才算大功告成,如今被巫轻肥半路拦下,万一不放,叫他们如何跟巫寨主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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