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都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陈猿
一路上石鲸主频频打量巫轻肥,看不透那肥蠢的外表下藏着怎样一副心肠,是扮猪吃老虎,还是因缘际会,鱼跃龙门过而化龙?石鲸主隐隐觉得,追随巫轻肥并不委屈自己,因人成事,或许机缘正在其中。
仙都 第一百六十六节 有过之无不及
白帝城与连云寨双双毁于一旦,人心动荡在所难免,但有白帝在,有巫砧主在,动荡很快如风吹皱一池春水,只剩下些微涟漪。巫轻肥护送帝妃先行一步,去往鹰愁山冷泉谷打个前站,一时吸引了众多目光,不过包括巫砧主在内,无人知晓他的师承来历,巫轻肥还是第一次开口向帝君讨要差事,对此他心思很重,势在必得。
帝君暗中收下巫轻肥,倾力栽培他,并不讳言真实目的,一来巫轻肥确实资质绝佳,修持血气进展奇快,二来他也需要一个得力弟子护持神魂,万一驻世之躯被毁,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身为帝君的衣钵传人,巫轻肥也知晓劫余大德陨落之后,师尊为求突破,着手祭炼“混沌锁链”,耗费无数心力,始终不得其门而入,直到天外来敌降临此界,才突然有了转机。
是巧合,还是冥冥中的必然,连白帝自己也分辨不清,但他的机缘正落在此,为免节外生枝,徒增变数,白帝关照徒儿在北地相机而动,勿要让巫刀尺赶尽杀绝,伺机放彼辈一条生路。巫轻肥心领神会,不过北地的战事出乎他意料之外,无须刻意拆台,巫刀尺自己就倒了台,师尊交代的任务看似棘手,实则没费他什么力气,迦耶声东击西,尽起大军偷袭天生桥,巫轻肥虚张声势,像模像样演出戏,打完收工,就此了事。
接下来向帝君讨要差事,狐假虎威拿捏闻鱼龙,一切都顺理成章。巫轻肥护送帝妃来到鹰愁山冷泉谷,一路顺顺当当,波澜不惊,没什么不长眼的愣头青拦路打劫,平静得有些乏味,闻鱼龙早就得到消息,亲自出迎三百里,对巫轻肥也十分客气,一点都没有流露出“性情古怪”。
巫轻肥心中清楚,面子是给帝君的,帝妃孙景从只是“顺带便”,自己更是“顺带便”的“顺带便”,不过面上的虚文无关紧要,要紧的是血浆池。
鹰愁山连绵起伏,占地极广,大小城寨百余处,其中尤以冷泉谷最为昌盛。巫砧主说闻鱼龙把冷泉谷“打理得井井有条,诸物齐备”,绝非一句客套话,在巫轻肥看来,冷泉谷比白帝城有过之无不及,说老实话,帝君专注于修持,长年在离空井下闭关,帝妃孙景从也无意打理,白帝城充其量只是一座洞府,少有人气。冷泉谷就截然不同,大小魔物熙熙攘攘,山腰以上闹中取静,修筑了百余处洞府,血气主宰入驻其中,只须跟闻鱼龙打个招呼,他人欲与上境大能比邻,所费不赀,饶是如此,趋之若鹜的亦不在少数。
闻鱼龙是个有头脑,有手腕的人,他亲自将帝妃迎入冷泉谷,安顿在齐云山顶的行宫中,色色俱全,想帝妃所未想,供奉甚是周到。行宫虽小,五脏俱全,巫轻肥转了一圈,竟挑不出什么茬子来,连一干仙童仙姬都调教得恰到好处,既不拘谨,又不逾规矩,令人叹为观止。
当夜闻鱼龙摆下宴席,为帝妃接风,孙景从居上座,闻鱼龙、巫轻肥作陪,石鲸主与巫玉露远道而来,有幸列席,此外更无闲杂人等。孙景从既不喜喧闹,又不耐冷清,四五人的宴席正合心意,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笑意,对闻鱼龙的安排甚是满意。
这一席“接风宴”,闻鱼龙是下了大本钱,美酒佳肴贵精不贵多,无一不是上品,孙景从对口腹之欲不甚在意,每样只浅尝辄止,石鲸主客套,巫玉露矜持,唯有巫轻肥放怀大嚼,酒到杯干,好在他吃相并不难看,不动声色就扫了个七七八八。
席间说些闲话,无非是天外来敌,北征惨败,接天岭断,白帝城毁,消息传到鹰愁山,多少有点走样。石鲸主驻守北地,亲历战祸,免不了说上几句,他小心翼翼斟酌言辞,一边说,一边留心看巫轻肥眼色,稍稍将罪责归咎于巫刀尺。
血气魔神失控,屠尽连云寨中军精锐,此事流传甚广,众所周知,乃是板上钉钉的一桩惨祸,无须多渲染,谁都知晓巫刀尺难辞其咎。闻鱼龙与其没什么交情,只当谈资听听,他真正关心的是白帝城因何毁于一旦。
帝妃孙景从自然知晓白帝城毁于白帝之手,她亲手拔出七根“镇界钉”,亦是同犯之一,不过闻鱼龙冲着巫轻肥发问,她也乐得置身事外,揣着明白装糊涂,微笑着把玩酒盅,听他如何解释。巫轻肥搁下镂玉错金象牙筷,轻轻咳嗽一声,神神秘秘道:“闻道友可曾听闻,当年劫余大德厘定此界血气时,曾将一条恶蛟镇于接天岭下?”
恶蛟的传言由来已久,闻鱼龙早有耳闻,却从来没放在心上,如今听对方郑重说起,倒有些意外,沉吟道:“莫非此事属实?”
巫轻肥打了个哈哈,道:“只怕十有八九属实……那一日天崩地裂,山呼海啸,接天岭断为十七八截,白帝城亦被埋于地下,方圆千里侥幸捡回性命的,寥寥无几。此乃天灾,非是人祸,若非恶蛟作祟,谁人有如此大神通?闻道友,说句不好听的,你我肯定做不到,帝君与巫寨主或许能为,但绝不会为,白帝城乃是劫余大德修持之地,那个……哈哈……你知道的……”
闻鱼龙当然知晓他二人乃是劫余大德的亲传弟子,再怎样丧心病狂,也不至平白无故毁去白帝城,除此之外也没有旁的解释,他默默颔首,勉强接受了巫轻肥的解释,蛟龙之说虽不可信,但也只能这样了。
孙景从微笑着听巫轻肥胡诌,心中觉得好生有趣,整日介枯守在白帝城右宫内,虽然四时有不谢之花,八节有长青之草,诸般供奉不缺,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不如到外面走走看看来得心情舒畅,如果能陪在帝君身边,那就更好了,只是他专注于修持,一心执拿更多的法则之力,没什么闲情雅致。
待到帝妃稍露倦态,闻鱼龙及时止口不言,起身恭送孙景从回行宫歇息,一场“接风宴”宾主尽欢而散,谁都觉得不虚此行。
仙都 第一百六十七节 贪心不足蛇吞象
忽忽数日过去,待一切安定下来,巫轻肥向闻鱼龙提出借血浆池一用,如帝君所预料,闻鱼龙稍一犹豫,果然答允下来,许以一个时辰。巫轻肥早已打听清楚,浸入血浆池一个时辰绰绰有余,再长则有害无益,他拱手谢过闻鱼龙,记下他的人情,日后自当回报。
闻鱼龙也有自身的考虑,帝君移驾冷泉谷,不容他回绝,冷泉谷一下子涌入这许多主宰权贵,人心浮动,必将摊薄他的权势,再难像从前那样关起门来乾坤独断。帝妃先一步入驻冷泉谷,是帝君释放的一个善意,好比下水前先搅上一搅,试一试凉热,不至引起骤变,闻鱼龙算是琢磨出了味道。
巫轻肥的出身来历,他早已打听清楚,此人虽是连云寨“一十八/大头领”之一,向来为巫刀尺打压,不得出头,如今趁着北征失利,果断改换门庭,转而投向帝君,讨得这么个护送帝妃的差事,可见简在帝心,那一口血浆池虽要紧,倒也不便一口回绝。
既然答允了巫轻肥,那就干脆做人做到家,翌日一早,待巫轻肥起身后,闻鱼龙亲自陪他去往血浆池。
血浆池位于冷泉谷深处的山腹中,四下里戒备森严,血气禁制疏而不漏。闻鱼龙随手拨开禁制,引着巫轻肥穿过一道狭长的山缝,山腹中空,寒意刺骨,脚下黑黝黝深不见底,一缕天光从山顶照落,狭长如剑。二人沿着湿滑的栈道盘旋而下,深入地下百余丈,只见血气氤氲而起,精纯浓郁,吸上少许,便可抵得上数日修持。
闻鱼龙停下脚步,侧身伸手示意,他就送到这里,接下来就由巫轻肥独自去往血浆池了。巫轻肥谢过主人,腆着肚子一步步向前捱去,闻鱼龙不得不紧贴于崖壁,收腹含胸,以免与他撞在一起。
近在咫尺,插身而过,巫轻肥有些尴尬,嘴里嘀咕着抱歉几句,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这身肥肉有些碍事。闻鱼龙脸上似笑非笑,摆摆手以示不在意,心中却有些疑惑,惑界主宰修持血气,锤炼驻世之躯,化肥硕为精壮并非难事,巫轻肥为何还留着一身肥肉?莫不是与他修持的血气神通有关?
巫轻肥辞别闻鱼龙,独自一人沿着栈道继续下行,山腹渐次收拢,血气愈来愈浓郁,冲得眼皮都睁不开,整个人昏昏欲睡,如同醉酒。他伸手用力掐着虎口,舌顶上腭,强迫自己保持清醒,据传血浆池连接此界血气本源,是莫大的机缘,亦是莫大的威胁,一旦把持不住心性,意识迷失,就再也回不到现世。
栈道终于到了尽头,一口方圆十余丈的水潭,血浆翻滚,汩汩有声,如同一锅黏稠的糖浆。掐虎口已经唤不醒心神,巫轻肥紧紧咬着舌尖,藉剧痛护住心头一丝清明,毫不犹豫浸入血浆池中,放开三千六百毛孔,源源不绝汲取血气本源。
闻鱼龙许以一个时辰,实则是高估了他,才过了一炷香光景,巫轻肥便觉得皮肉充盈,身躯涨大了一圈,肌肤绷得紧而薄,只要用指甲轻轻一划,血肉就会像翻涌而出。他模模糊糊地想,这么快就到极限了吗?真是丢人啊!不成,就算为了争面子,也要多撑一会!
巫轻肥深吸一口气,骨节噼啪乱响,忽轻忽重,将体内闭合的“血眼”逐一打开,血气本源一丝丝一缕缕涌入其中。
栈道之上,闻鱼龙闭目养神,侧耳倾听,从巫轻肥浸入血浆池的一刻起,在心中默默计数,待到骨节响声传入耳中,神色不觉微微一动。他见多识广,此界修持血气的诸般法门,大多有所耳闻,巫轻肥走的是极其冷门的路数,名为“血眼通”。这法门事倍功半,进展极慢,修持者吃尽苦头,于体内开凿出“血眼”,日夜打磨,及其臻于完满,一处“血眼”便可储藏寻常主宰一身血气。
巫轻肥究竟开凿了几处“血眼”?闻鱼龙只闻其名,并未亲眼见过“血眼通”,无从推测。堪堪捱过大半个时辰,巫轻肥浑浑噩噩,意识距沉沦只有一线之隔,他心中大警,拼尽全力跳将出来,“哗啦”一声扑倒在栈道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浑身上下湿漉漉,血气如旋风般绕着他转个不停,狠狠拍打着他的身躯。
巫轻肥顾不得歇口气,手足并用沿着栈道往上爬去,像条搁浅的鱼,爬三步,滑一步,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挣扎着爬了十多步,巫轻肥精疲力尽,仰天躺倒在栈道上,无助地蹬着脚,挪动屁股,一寸寸向上捱。
血浆池不肯放过他,血气蒸腾,如一条条粗壮的触手,紧紧缠绕,要把他再度拖下水。巫轻肥张口欲向闻鱼龙求援,喉咙口被血气狠狠扼住,发不出半点声音,他心中懊悔不已,不该如此贪心,得了天大的便宜,早一些收手脱身,也不至落到如此窘迫的境地。
没有后悔药可吃,巫轻肥只得独力对抗血浆池的反扑,拼命挣扎,正当千钧一发之际,后脑忽然一阵刺痛,尚未打磨完满的最后一处“血眼”蓦地打开,将四下里血气一扫而空。巫轻肥浑身一轻,犹如冲破罗网的鸟,跳出陷阱的虎,一咕噜翻身而起,不知哪来的力气,呼哧呼哧一路狂奔,心急慌忙逃离血浆池。
血气的束缚已远远抛在身后,巫轻肥收住脚步,定了定神,惊魂未定,一屁股坐倒在栈道上,双掌抹了把脸,甩去一手冷汗。贪心不足蛇吞象,他太过高估了自己,没有留有余地,不过这一回运数还是垂青他,总算有惊无险,巫轻肥从未预料,此番冲击“血眼通”最后的瓶颈,竟如此凶险,差一点就前功尽弃。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巫轻肥安慰着自己,心性很快回复常态,摇摇晃晃站起身,抚平衣物皱褶,振作起精神,沿着栈道一步步往回走。一开始还有些头重脚轻,脚步踉跄,很快走得又快又稳,落足无声,无移时工夫便望见闻鱼龙的身影。
仙都 第一百六十八节 债多不愁
巫轻肥回到洞府倒头就睡,鼾声如雷,震耳欲聋,足足睡了三天三夜。闻鱼龙数度前来探视,却见他一身肥肉如水波抖动,毛孔开合,血气氤氲,一忽儿喷吐一忽儿吸回,循着某种诡异的节律,令人深思。闻鱼龙暗暗点头,看来他从血浆池中得了莫大的好处,来日勤加修持,将这些好处真正化为己有,执掌的血气法则又可补全一块。然而在他看来,这并非全是好事,法则执掌得越多,血气对意识的侵蚀就越激烈,无有调和的手段,终究是一场空。
这道理,他很早就了然于胸,多年之前,闻鱼龙执掌血气法则,已臻于己身之极限,故此守着血浆池不用,宁可一日日荒废在那里,此番送与巫轻肥做个人情,结个善缘,也不觉得可惜。
不知过了多久,鼾声戛然而止,巫轻肥从熟睡中醒来,四仰八叉躺在榻上,将血气全数收入体内,静静感受着“血眼”内血气渊深似海,暗流涌动,浑身充满了力量。这是惑界的本源之力,法则之力,无须炼化即可运用自如,“血眼通”的可贵正在于此,另辟蹊径,巧妙回避了血气法则的侵蚀,炼而不化,意识得以安然无恙。帝君传下此法时不无感慨,若他无意更进一步,执掌一界根本法则,问对上尊大德,“血眼通”是最好的修持法门。
彼时巫轻肥唯唯诺诺,心中却犯起了嘀咕,一界只能供奉一位上尊大德,他若有意更进一步,岂不是与师尊抢饭碗吗!他是吃了狼心豹子胆,还是活得不耐烦了!
过往种种如一条长河从心头留过,浊浪翻滚,滔滔不绝,时至今日,他终于将“血眼通”推向极致,后脑,心窍,脐中,丹田,尾尻,一共成就四处半“血眼”,耗费无数心力,吃了无数苦头,方才水到渠成。巫刀尺向来心高气傲,道行神通无一不是上上选,仅次于白帝与巫砧主,今时不同往日,他须得匍匐在自己脚下,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巫轻肥眯起眼睛畅想一番,咧开嘴笑一会,这才伸手揉了揉油滋滋的大脸,迅速恢复了常态,慢吞吞翻身下榻,唤来一个侍奉的仙童,叫了一桌丰盛的酒宴,好酒好菜只管端上来。
冷泉谷的供奉甚是周到,不到一炷香光景,仙姬仙童鱼贯而入,奉上美酒佳肴,琳琅满目,色色具备,巫轻肥正饥肠辘辘,咽了口唾沫,肚中如雷滚,浑不在意高人的形象,踞席大嚼,磨砖砌的喉咙,不拘粗细,无移时工夫便一扫而空。他心满意足,伸手抚摸着颤巍巍的肚皮,背负双手来回踱步,消了会食,打好了腹稿,独自离开洞府。
巫轻肥先登上齐云山,入行宫拜见帝妃,说起近几日疏于觐见,实因修持的缘由,又回到冷泉谷,登门谢过主人闻鱼龙,谈了会修持的心得,这才去往齐云山西一处山坳中,见过一干嫡系部将。一大圈子兜下来,足足耗去大半日,脸颊肉笑得僵硬,话说得口干舌燥,巫轻肥不禁感慨,百废待兴,事必躬亲,须得尽快找几个忠心耿耿的得力臂助,石鲸主心思太重,巫玉露不顶事,何况二人毕竟是血气主宰,高高在上惯了,干不了这些活,看看北地兵马,被他们搞得一团糟,连几个外敌都剿灭不了!
记起那些天外来敌,巫轻肥心中不觉一动,他虽被巫刀尺打压,奉命镇守天生桥后路,不得参与前线激战,却也没闲着,暗地里找来北地的溃兵,打听外敌的根脚底细,前后不下数十人,着实费了一番功夫,总算略有所得。
据拼凑得来的线报,天外来敌的头面人物俱是上境大能,有迦耶、如来、契染、云霄子、转轮、阴鄷、涂瑞、重元君诸人,其中如来和云霄子是后续入侵的大敌,神通手段高出同侪。麾下魔物大军数量不多,俱是久经沙场的精锐,由一干镇将统领,不死不灭,愈战愈强,更为棘手的是,彼辈能聚集起铁血命气,兵将齐心,如臂使指,浑然一体。从那时起,巫轻肥就琢磨着,若能弄两个镇将来相帮,平添战力一倍不说,更可省去许多工夫,于他长远的谋划大有裨益。
巫刀尺铩羽而归,他也趁机脱离连云寨,自立门户,眼下帝君未至,冷泉谷中太平无事,正好借此空档动手。拿定了主意,巫轻肥着手打听那些天外来敌的下落,他手头没什么得力的斥候,闻鱼龙经营冷泉谷多年,如同蜘蛛盘踞于蛛网中心,惑界大小消息都瞒不过他,放着现成的耳目,没必要自己打听。有道是“债多不愁虱多不痒”,血浆池的大人情都欠了,再多欠几个小人情,以后有机会一并还。
闻鱼龙只道他不甘天生桥之败,得了“血浆池”的好处,道行见长,有意找回场子,并没有多想,打探天外来敌的下落,对他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很快就有消息传回冷泉谷,北地冰封峡谷仍留有一支僧兵,由如来坐镇,大队人马已通过天生桥南下,如今似在羊肠河流域出没。
巫轻肥谢过闻鱼龙,转头就犯起了愁,惑界实在太大,羊肠河在哪里?地势又如何?却让他到哪里去打听!有道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关键时候血气主宰两眼一抹黑,也不顶不上用,他正琢磨着找个向导引路,闻鱼龙雪中送炭遣来一员牙将,名为“车马羽”,却是羊肠河出身,生于兹长于兹,后来侥幸得了一番造化,才辗转投入冷泉谷。
早就听说闻鱼龙麾下鱼龙混杂,色色人等都有,果然,眼下就派上了用场!
巫轻肥也不打算大张旗鼓,除了车马羽这个“地头蛇”外,只邀了巫玉露同行,此外还叫上两个心腹小将,心思机灵,有眼色,忠心耿耿,鞍前马后也好打点一二。巫玉露稍一犹豫,对镇将和铁血命气的好奇压过了顾虑,答允巫轻肥的邀请,一行人收拾停当,趁着月黑风高,悄无声息离开了冷泉谷。
仙都 第一百六十九节 覆雨翻云手
羊肠河不甚宽阔,曲折盘旋,蔓延数万里,于崇山峻岭间开辟出一条湍急的水道,地势险要,草木深邃,魔物大军躲入其间,犹如一把碎石撒入大山,存心藏匿的话,殊难发觉。巫轻肥立于峰顶极目远眺,急流百折千回,蜿蜒而去,水声震耳欲聋,山间雾气缭绕,目力难以及远。
一行人来到羊肠河流域,已经逗留了十余日,踏过许多山山水水,并未找到天外来敌的藏身之处,巫轻肥甚至怀疑闻鱼龙的线报是否有误,否则这许多人马,若在左近活动,总会露出些许蛛丝马迹,不至奔波了这些时日,接连扑空,一无所获。
巫轻肥心中渐渐起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沉吟片刻,隐蔽地打了个手势,手下二将看在眼里,心中会意,笑嘻嘻引了车马羽下山去,为避嫌,故意躲得远远的。四下里空无一人,巫轻肥轻轻咳嗽一声,道:“却是要有劳玉露道友耗神搜寻一番了……”
巫玉露正眺望云山雾海,若有所思,听得巫轻肥所请,微微颔首,也不避讳他旁观,双手掐了个法诀,合上双目,默默催动血气,神念如涟漪般荡漾而出,一圈圈扫过方圆百里,虫豸禽兽,一切生灵都映在她心湖之中,无数亮点明灭闪动,如漫天星辰。
巫玉露漫不经心扫了一眼,忽见一团明光匆匆隐去,逃过了神念探查,她不禁“咦”了一声,徐徐睁开双眼,瞳仁跳动着两团血气之火,伸手指向一处峡谷,指尖微微晃动,似有些捉摸不定。巫轻肥顿时精神一振,顺着她所指方向望去,却见羊肠河在此绕了个弯,一座高崖如利刃劈入河心,水势湍急,漩涡生灭,透出莫名的凶厉之气。
巫玉露喃喃道:“有同道中人,藏于山腹内修持血气,手段颇为诡异……”
巫轻肥望着那座高崖,随口道:“诡异在何处?”
巫玉露眸中血气之火渐次熄灭,眼神涣散,透出浓浓倦怠之色,身躯微微摇晃,低低道:“动念之间,将血气尽数收拢于脏腑,藏得密不透风,只怕非是惑界手段……”
巫轻肥颔首道:“想必是天外来敌,终于露出了马脚!鬼鬼祟祟,藏头露尾,定然在打什么小算盘,待吾将其揪出来,看看是何许样货色!”他仗着“血眼通”大成,不再似从前那般谨小慎微,抬脚踏落在地,一道血光缠绕身躯,晃晃悠悠腾空而起,裹挟肃杀之意,以雷霆万钧之势,朝高崖合身撞去。
云遮雾绕,水气弥漫,飞禽走兽尽被惊动,飞的飞,跑的跑,呼啦一声四散而遁,避之唯恐不及。巫轻肥无有好生之德,如陨石般砸上崖头,右臂顺势挥落,一拳击下,地动山摇,高崖居中开裂,土石坠落如雨,露出中空的山腹。
果不其然,一抹黑影斜飞而出,不与他多作纠缠,夺路就逃。巫轻肥早有防备,摇动双肩使个擒拿的神通,血气蒸腾,顷刻间化作一只大手,窥准对方去向狠狠捞去。黑影骤然一分为七,四处乱窜,有的夺路而逃,有的硬闯指缝,还有的故意送入掌心,巫轻肥催动血气,大手合拢,只抓到三四道虚影,溃然而灭。
这等分化遁逃的手段,他看得多了,腹中多有应对之策,巫轻肥不慌不忙抬起头来,眸中血符明灭,眯起眼睛略加辨别,早已窥破个中虚实,果不其然,七道黑影无一是实,只为扰人耳目,真身仍藏于左近,伺机待发。他不去理睬漏网之鱼,缓缓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呵呵笑道:“区区小伎俩,瞒得过谁人,早看到你了,还不快些出来!”
话音冉冉消散,四下里无人理睬,巫轻肥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嘿”了一声,探头朝山腹内望去,黑黝黝,湿漉漉,连鬼影子都不见半个,难不成是看走眼,对方金蝉脱壳,竟神不知鬼不觉逃脱了?他抬手重重按落,法则之力如天河倾泻而下,扫过山腹每一处角落,摧枯拉朽,渐次向外弥漫,大有将这一座高崖碾为齑粉的态势。
一道血气撞破土石,冲天而起,重元君出尽手段,声东击西,收敛血气深藏地底,还是被对方逼了出来。血气神域笼罩四野,逃无可逃,避无可避,只能倾力一战了。
巫轻肥好整以暇,并不急于动手,上下打量着对方,猜测道:“嗯,修持血气,杂而不纯,你是重元君吧?”
一口叫破底细,原因竟是“血气杂而不纯”,重元君一条背梁脊骨凉飕飕的,他早年修持命星秘术,后为避祸遁入深渊,半路出家转修血气,虽然侥幸踏入上境,根基终有些不稳,竟被对方一眼看破。他心中念头百转千回,勉强笑道:“阁下可是惑界主宰巫轻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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