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都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陈猿
巫轻肥“咦”了一声,颇感意外,道:“你识得我?”
重元君道:“却是听迦耶说起阁下,天生桥一战,记忆犹新,不敢稍忘,当时兵荒马乱不曾尽兴,来日有机会,说不得还要与阁下做上一场!”
一句话勾起巫轻肥的心思,北地战事历历在目,记忆犹新,巫轻肥不禁感慨道:“迦耶也是个狠角色,尽遣上境大能拖住连云寨的中军精锐,自率主力弃了冰封峡谷,千里跃进偷袭天生桥……”
巫轻肥喋喋不休,兀自怀念北地一战的覆雨翻云手,重元君一声不吭暴起突击,身影骤然消失,下一刻裹挟法则之力,以身为刃,撕开血气神域,直取中宫。“惑界以主宰为尊,妖人魔物要多少有多少,死多少有多少,汝等从天外来,才会做出这等本末倒置的勾当……”巫轻肥口中继续说下去,手头毫不含糊,张开厚实的手掌,五指像粗短的胡萝卜,朝着对方一掌拍去,就像驱赶一只扰人的飞虫。
后脑“血眼”蓦地一跳,法则之力重重叠叠,于方寸之地骤然爆发,重元君猝不及防,竟被他一掌拍飞,如同断了线的鹞子,一头栽向山崖,将自己埋了个没顶。
仙都 第一百七十节 语不惊人死不休
血气主宰操纵法则之力,以大开大阖居多,声势浩大,难免失之粗疏,犹如壮汉挥舞铁锤,多一半气力却是落在空处,真正打到人不过十之一二。重元君原不至如此不济,却不防对方将法则之力层层叠加,收拢在方寸之间,猝然发难,一时吃了大亏。不过他半路出家修持血气,却是走了别一路数,因袭“星躯”旧例,将肉身打磨得坚不可摧,虽然吃了一记狠的,并无大碍,他暗暗拿捏法则之力,等对方靠近前,伺机反击。
巫轻肥大占上风,将重元君打入山崖,埋了个结实,并未趁机一气攻上,而是退而结网,编织法则之线,张开血气神域将其重重困住。血气主宰若不顾一切舍命脱逃,凭他一己之力,未必就困得住,况且生擒对方比打灭更难十倍,不知要耗费多少元气,稍一疏忽便前功尽弃,巫轻肥打点起十二分精神,体内“血眼”逐一震荡,一道道血影飘然而出,围堵四方。
重元君顿时察觉不对劲,一颗心直往下沉,神域如天罗地网,将他牢牢困禁,再耽搁下去,只怕脱身的机会越来越渺茫,他当机立断,体内血气如山洪暴发,蓦地张开神域,一道血光冲天而起,四下里土石尽数化为齑粉。
巫轻肥“呵呵嘿嘿”笑了几声,重元君终究还是慢了一步,猎物入网,鱼儿上钩,剩下要做的就是慢慢熬,熬得他上气不接下气,才好收入囊中。算计归算计,能否如愿还要看运数,有道是“人算不如天算”,万一对方拼着鱼死网破也要突围,他也只能不无遗憾地将其打灭,落得个两手空空。
法则笼罩之下时空扭曲,往哪里突围并无太大分别,重元君一时也窥不出破绽,五指一握,血气神域蓦地收拢,将己身层层裹挟,随意挑了个方向,腰腹猛一发力,如离弦之箭猛地撞去。眼前忽然一花,一道血影飘然挡于身前,高高瘦瘦一汉子,面目与巫轻肥略有几分相仿,像是肥硕的身躯被拉长了一般,结实而精干。
重元君不收去势,闷哼一声挥拳击出,那血影张开大手硬接拳力,一条胳膊肌肉鼓胀,蓦地涨大一圈,青筋如小蛇扭动,将排山倒海之力生生封住,须发俱张,兀自留有余力。重元君知难而退,借反撞之力倏地退后十丈,掉头遁走如飞。
又一道血影挡住去路,发落齿摇,垂垂老矣,佝偻着腰背站都站不直,一双老眼昏黄失神,颤巍巍探出手来。重元君心中一凛,下意识双手交叉护在胸前,下一刻法则之力如滔天巨浪,劈头盖脸拍落,更令他心寒的是,赖以护身的神域竟如冰雪消融,层层化开。他心中顿时生出无可匹敌的错觉,只得掉头避让,那血影也不追赶,立定原地目送他离去。
换了个方向突围,前方又跳出一个血影,眉清目秀,细胳膊细腿,个头只到他胸口,昂首挺胸,双手有模有样一挥,释出一道神通。重元君欺他年少道行浅薄,猱身扑击,却始终相距丈许,不得接近,那少年郎朝他咧嘴一笑,紧接着又使出第二道神通。
重元君只觉周身一紧,竟御不得血光,如同秤砣入水,直挺挺往下坠去,百忙之中低头望去,只见又一道血影迎上前,身躯如一只肉球,胸腹上的肥肉层层叠叠垂下来,手脚粗短,脑袋小得可笑,肥蠢更在巫轻肥之上。他将全身血气灌注右腿,大喝一声重重踏落,右脚深深陷入肥肉中,法则之力如山洪暴发,那血影如遭雷击,浑身乱颤,双手似慢实快,将重元君右腿牢牢扣住,二人从空中一同坠落羊肠河。
一声巨响,天崩地裂,重元君足踏血影,神威凛凛,河水为之断流,心中却有苦说不出,无论他怎样催动法则之力,对方一身肥肉乱颤乱抖,如泥牛入海,徒劳无功,右腿被对方双手扣死,再也不得腾挪闪避。眼看着瘦汉、老者、少年郎三道血影纷纷围上前来,以四敌一,成合围之势,重元君心知再不作决断,万劫不复。
拼着舍弃这一具驻世之躯,炸开一线空隙,纵神魂脱逃,这是唯一的生路,但重元君下不了决心。逆天改命,转世投胎,忍辱负重,成就上境,他舍弃了天庭,舍弃了天后,舍弃了元君,吃了多少苦,才有今日的成就,百丈豪情烟消云散,难道就此落得一场空?他不甘!这不甘如一团烈焰,焚烧着他的身心。凭什么魏十七将他逐出三界?凭什么契染能骑在他头上?凭什么他要拼个鱼死网破?
仿佛察觉到他脑中一闪念,瘦汉、老者、少年郎齐齐收住脚步,巫轻肥立于羊肠河边,轻声道:“重元君一身道行得来不易,舍弃了未免可惜,你我何不收手坐下来谈谈,谈不拢再打也不迟,如何?”
重元君心中念头百转千回,低头默默无语,那胖子主动松开双手,重元君顺势拔出右脚,深深看了他一眼,再无轻视之意。巫轻肥伸手相邀,请他到岸边略坐一坐,四道血影各立一方,遥遥相望,血气神域笼罩四野,戒备森严,无路可投。心中一旦开了个口子,就一发不可收拾,重元君长叹一声,举步上前,跟对方拱拱手,苦笑道:“巫主宰好手段,我自愧不如,只可惜你我俱是井底之蛙,争来争去也不过在泥潭里打滚……”
语不惊人死不休,重元君一开口,显然意有所指,巫轻肥顺着口气问道:“惑界浩瀚无垠,波澜壮阔,正是你我驰骋用武之地,为何说只是一个泥潭?”
重元君不觉笑了起来,意兴阑珊道:“巫主宰难道不知惑界虽大,只是上尊大德祭炼之物?劫余大德业已陨落,惑界无主,吾辈奉天帝之命降临此界,消耗血气,动摇根本,只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裳’罢了!”
巫轻肥没想到对方竟如此直截了当,一口道破来意。
仙都 第一百七十一节 往事不堪回首
从三界到深渊,从深渊到惑界,惶惶然如丧家之犬,若说心中没有怨尤,那是自欺欺人。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上境大能未能免俗,重元君决定活下去,哪怕背弃迦耶与契染,站到天帝的对立面。巫轻肥神通广大,四道血影将他死死压制,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要说动对方,只有危言耸听。
不过天帝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奇迹,如实袒露即可,根本无须夸张分毫。
重元君或和盘托出,或语焉不详,巫轻肥终于了解天外来敌入侵此界的真相,将他的话与石鲸主、巫玉露所言相印证,最后一丝侥幸亦烟消云散,劫余大德陨落,惑界沦为无主的肥肉,上尊大德已将此界视为囊中之物,一时腾不出手来处置,故将彼辈送入北地冰原,亦在削弱血气本源,日后再从容祭炼。
就算将天外来敌尽数剿灭,也改变不了覆灭的命运,巫轻肥身为帝君的嫡传弟子,自然知晓上尊大德祭炼此界意味着什么,覆巢之下无有完卵,他们这些修持血气的大能,一个个死无葬身之地,如迦耶契染这般送入他界废物利用,已是最好的结局。
分开八片顶阳骨,倾下半桶冰雪水,巫轻肥虽然早有考虑,得闻这一番言语,兀自抑郁不乐。上境大能固然长存不灭,与天地比寿日月齐光,若是连日月天地都不存,他们又能躲到哪里去?主宰之于魔物,不过是蝼蚁长出翅膀罢了,在上尊大德的威胁下挣扎求生,一切反抗都是枉然,唯有求诸于己,方有一线生机。
最深的噩梦变成现实,巫轻肥从未感到如此急迫,借血浆池将“血眼通”推至大成境地,无疑是至关要紧的第一步,唯有成就上尊大德,方能真正掌握己身的命运。巫轻肥深深望了重元君一眼,暗自感到庆幸,遇到重元君是一贴令人清醒的猛药,他承受得起,也乐于丢掉幻想,准备斗争。
巫轻肥看了重元君一眼,立刻意识到他的价值,隐晦地表露投靠之意,正是对方这一番“惊人之语”背后的真正目的。重元君看似深陷死局,不得不低头,实则早有存意,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他是一枚重要的棋子,是天外来敌入侵惑界至今,第一位投诚的上境大能。审时度势,能屈能伸,巫轻肥自忖易地而处,自己也未必能如此果决,人物啊,果然是一号人物!
他很快下定决心,目不转睛注视着重元君,轻声道:“阁下的选择切合时宜,眼下是最好的时机,帝君行将驾幸鹰愁山冷泉谷,你且随我去觐见。”
重元君心中一松,旋即又提了起来,吊在半当中,不得着落。巫轻肥不容他多反复,缓缓伸出手去在他肩头拍了拍,意味深长道:“自己选择的路,跪着也要走完,阁下切勿自误,放宽心,风物长宜放眼量,你我未必看得到此界被大德祭炼的一日。”
肥厚的手掌落在肩头,重元君一颗心漏跳了半拍,五指骤然紧握,几乎要暴起反扑,但他强行按捺下冲动,任凭对方的手掌拍上肩,没有察觉半点异样,稍稍放下心来。巫轻肥皮笑肉不笑,满意地点点头,道:“你是聪明人……”话音未落,一道血影悄无声息飘上前,无声无息没入重元君体内,猝不及防,待到他意识到什么,霍地扭转身,只剩胖子、瘦汉、老者三人,那少年郎已凭空消失无踪。
“你……”重元君眸中爆出点点血芒,旋即暗淡下去,巫轻肥须将自己牢牢把握于掌中,不容他反水,不容他人插手,这才是应有之意,那一道血影神通广大,毫不逊色上境大能,对方如此慎重,对他而言或许不是什么坏事。重元君暗暗苦笑,只能以此宽心,聊以自/慰,不过巫轻肥有句话说的极有道理,自己选择的路,跪着也要走完,他已经无法再回头了。
巫轻肥收服重元君,心中大定,他不急于盘问大敌的底细,伸手相邀,呵呵一笑,请重元君移步他往,离开这穷山恶水,安坐下摆酒详谈。眼见胖子、瘦汉、老者三道血影一一没入对方体内,重元君试探着问起这一门神通,巫轻肥也不瞒瞒藏藏,将“血眼通”的来历略说几句,投桃报李,以示诚意。
二人与巫玉露会合,驾血气去往三百里外的桃源山落脚,随行的两员心腹小将早已得了讯息,早早备下一桌酒宴,巫轻肥向来看重口腹之欲,他们随身携带腰囊中别有乾坤,酒食肴馔色色俱全,重元君出身三界之地,执掌天庭,自然不缺享用,但到了惑界,也有许多不识之物,在主人殷勤相劝下,且放愁怀,随意品尝一番。
席间巫轻肥问起迦耶契染等人的下落,重元君和盘托出,他们确实藏身于羊肠河,确切地说,藏身于羊肠河下数百丈深的地穴中,那是一处天然的地下岩洞,四通八达,地形复杂,容纳数万人马绰绰有余。岩洞中富产一种银晶矿,能隔绝血气感应,将镇将魔物的气息层层遮掩,不漏破绽,故此巫轻肥辛苦奔波,不曾察觉到蛛丝马迹。
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银晶矿石隔绝气息,却不利修持,故此重元君离群索居,独自栖身于山腹中,汲取此界血气炼化为己有。深渊与惑界同为血气所主宰,根本法则大同小异,终有细微差异,失之毫厘谬以千里,重元君要炼化此界血气,毕竟隔了一层,事倍功半。他也是机变之人,不愿抱残守缺,干脆下决心改变己身所持法则,与惑界本源相契合。换句话说,他要改头换面,放弃过去种种,真正成为惑界的血气主宰。
平淡的叙述下,野心和不甘像一条暗流,静水流深,等待着重见天地的机会,巫轻肥察觉到重元君的心中跳动着一团不灭之火,正是这一团火焰,令他不惜背叛天帝,决然倒向惑界。他猜想,重元君与天帝之间,一定有一段恩怨纠葛、欲说还休、不堪回首的往事。
往事不堪回首,且尽杯中酒。
仙都 第一百七十二节 狐假虎威
巫轻肥没有去惊动羊肠河下地穴中的大敌,打草惊蛇非是上策,收服重元君已是意外之喜,一切待帝君驾临冷泉谷后再定夺。他粗粗理平激战的痕迹,带上重元君悄悄返回鹰愁山,为防泄露消息,连车马羽都没有放回去,随意找了个借口将他软禁起来。闻鱼龙听得他回转,亲自登门拜访,巫轻肥没有诓他敷衍他,只是笑而不语,闻鱼龙也是知趣的人,心中虽有些疑惑,也就轻轻放过,不再追问下去了。
巫轻肥神通广大,要带个人混进冷泉谷,藏在洞府中不为人知,易如反掌,但闻鱼龙从他日常索取的供奉中察觉,谷内多了一位足不出户的客人。闻鱼龙猜想这是巫轻肥羊肠河一行的最大收获,此人至关要紧,须待帝君到来再行处置。
抓到天外来敌的大人物了吗?这么多惑界主宰铩羽而归,连巫刀尺都栽了大跟斗,巫轻肥镇守天生桥,全身而退,转而脱离连云寨,抱上帝君的大腿,讨得个风光差事,到得冷泉谷又不甘寂寞,一出马就有所获,他是要趁势而起了?闻鱼龙越琢磨越觉得意味深长,波诡云谲,他有些拿捏不准。
闻鱼龙经营冷泉谷数千载,与白帝城若即若离,左右逢源,如今帝君行将驾临,已经由不得他再置身事外了,巫轻肥是帝君的马前卒,搅动漫天风云,无论如何重视都不为过。闻鱼龙微微眯起眼睛,食指轻轻敲击着石桌,将巫轻肥的种种线报,无论确凿与否,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又一遍,隐隐觉得他与帝君之间,似乎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
时日飞驰而过,这一日,连云寨副寨主巫刀尺来到鹰愁山,与他同行的除了一干血气主宰,还有从北地陆续回转的魔物兵马。虽然是残兵败将,士气不无低落,但数目众多,假以时日重整旗鼓,仍是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闻鱼龙亲自出迎,带来帝妃一道懿旨,命魔物大军驻扎在鹰愁山脚下,暂由巫刀尺统领,拱卫冷泉谷,其余血气主宰入谷觐见,另有安顿。巫刀尺觉得心底一阵阵发冷,北征惨败,元气大伤,还须帝君出手为他扫除魔神后患,意气消沉,人心大失,有人借此机会发难,时机分寸把握得恰到好处,让他难以招架。是闻鱼龙,还是巫轻肥?巫砧主陪驾动身,鞭长莫及,帝妃懿旨如一座山当头压下,无人为他缓颊说话,巫刀尺只得咽下苦果,勒令兵马就地驻扎,等候帝君到来。
一干血气主宰辞别巫刀尺,与冷泉谷主见礼,欣然同行,石夔府、楼京华二人心中暗暗称快,巫刀尺合当遭此冷遇,只不知背后是何人发力打压,将其拒于冷泉谷外。修持血气,执掌法则,跻身于上境大能之列,明眼人不在少数,诸多主宰察觉有人借帝妃的名义打压巫刀尺,乐见其成,毫不犹豫弃巫刀尺而不顾。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站在帝君一边总不会错。
齐云山顶的行宫热闹起来,巫轻肥立在帝妃孙静从下首,笑嘻嘻与诸位主宰打招呼,套近乎,俨然以帝君的心腹自居,众人只道他狐假虎威,心中有几分瞧不上眼,却又不得不虚与委蛇,谁都没猜到,他是帝君唯一的亲传弟子,货真价实的心腹。
有人得意,必有人失意,有人心平气和,必有人蠢蠢欲动,巫轻肥的身边很快聚拢起一批拥趸,石夔府与楼京华亦在其中,北地幸存的主宰重又聚首,一路溃逃南下的北地兵将转投巫轻肥麾下,顿时有了主心骨,在鹰愁山脚下筑起一个小小营盘,粮草不缺,渐渐恢复了一些气候。
鹰愁山冷泉谷犹如黑夜中的火炬,取代白帝城,成为惑界万众瞩目的焦点,闻鱼龙倍感压力,好在巫轻肥主动站到风头浪尖,吸引了众多注意,令他稍稍松了口气。局势很快安定下来,这种安定是沙上的塔,根基不稳,暗流涌动,一切都取决于白帝的态度。
十余日后,白帝在巫砧主的陪同下,轻车简从驾临冷泉谷。白帝在离空井底闭关多年,有幸觐见他的人并不多,然而无人敢质疑车驾中帝君是真是假,连云寨寨主巫砧主控马陪驾,时不时躬身凑上前,低声回奏几句,惑界再没有第二人,当得起他老人家这么赔小心!
巫轻肥与闻鱼龙引着一干惑界主宰出迎八百里,尾随车驾而行,途径鹰愁山脚下行营,巫砧主马不停蹄,对巫刀尺没有多看一眼,谁都不知道这位连云寨寨主在想些什么,巫刀尺一颗心却沉入谷底。巫砧主是怒其不争,他宁可巫刀尺振臂一呼,领兵强行杀入冷泉谷,与闻鱼龙打得天崩地裂,而不是老老实实止步于鹰愁山。这是押上身家性命的一场赌局,赌赢了,所有惑界主宰都会袖手旁观,两不相帮,巫刀尺手头还有足够的筹码,能够留在台面上继续玩下去,巫砧主才愿意继续站在他身后,为他撑腰托底。
这一切的前提是,他必须以摧枯拉朽之势,在最短的时间内压过闻鱼龙。然而当巫刀尺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就发觉闻鱼龙道行深不可测,早已不在他之下,魔神之厄折损根本,此消彼长之下,一旦动手定然自取其辱。巫刀尺患得患失,因此退缩了一步,这一步意味着他血性已失,这一步致使巫砧主毫不犹豫放弃了他。
车马辚辚驶入冷泉谷,帝妃翘首以盼,守望已久,巫砧主引其上前,孙静从隔着车厢对答几句,拎起裙角登上车驾,与帝君同车而行。众人看在眼里,心知帝妃并没有失宠,巫轻肥确实得帝君看重,之前种种并非一时轻佻膨胀。
一行人沿着崎岖山路渐行渐高,逶迤登上齐云山顶,白帝携帝妃之手下得车驾,并肩立于行宫前,目光如炬一一看过众人,侧首说了数语,孙静从微微颔首,上前半步,召巫砧主、巫轻肥、闻鱼龙三人入行宫详谈,其余人等暂且退下。
席不暇暖,先议正事。
仙都 第一百七十三节 一根绳上的蚱蜢
白帝长年闭关,很久没有过问俗务,早已忘了如何议事,他留下巫砧主、巫轻肥、闻鱼龙三人,并没有征求他们的意见,乾坤独断,言简意赅,吩咐下三件事。第一件事,定冷泉谷为帝都,帝君帝妃暂在齐云山顶行宫落脚。第二件事,闻鱼龙主内,总管冷泉谷事务,如有不决,奏知帝妃。第三件事,巫砧主主外,调集天下兵马粮草,在鹰愁山南北各立一处营盘,北营镇守由巫砧主决断,南营镇守由巫轻肥担当。
总管帝都吗?闻鱼龙不觉怦然心动,这意味冷泉谷仍是他的地盘,不虞旁人插手,意味着他时来运转,一跃成为帝君的心腹,其中的利弊得失,一时间也想不明白,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的命运从此与帝君紧紧交缠在一起,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再不能若即若离,左右逢源了。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看了巫轻肥一眼。
行宫内一片沉静,巫轻肥轻轻咳嗽一声,腆着肚子上前去,说了几句合乎身份的场面话,闻鱼龙这才耸然醒悟,后背渗出一层冷汗,顿知自己失态了,待巫轻肥退下,有模有样领命谢恩。巫砧主眯起眼睛,心中暗暗冷笑,帝君将自己排挤在冷泉谷外,连兵权都要分去一半,就凭那两个小辈,难不成还绕得开他去?
白帝等了片刻,不见巫砧主答允,缓缓抬起双眼,目光落在他脸上,淡淡道:“巫师弟以为如何?”
巫砧主迎着他的目光望去,四目相投,行宫骤然摇晃数下,帝君身后隐隐现出一头伏地沉睡的赤金蛮牛,“混沌锁链”叮当一响,如黄钟大吕,震得他心神不稳。巫砧主心念数转,长叹一声,拱手道:“帝君有命,老臣自当效力,不敢不从。”
白帝颔首道:“巫师弟办事,朕自然放心,这北营镇守的人选,须得慎重挑选,巫刀尺是前车之鉴,且将他囚于地底,浸入岩浆中打熬千年,磨一磨心性。”
巫砧主微一沉吟,道:“巫刀尺驻守连云寨,有功无过,此番北征失利,非战之罪,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赦,帝君处置甚是。”白帝道:“朕得闻,入侵此界外敌已分兵二处,北地冰封峡谷留有一支,另一支越过天生桥南下,据说在羊场河流域出没……巫师弟,能者多劳,待时机成熟,你领北营人马北上,扫平冰封峡谷,羊肠河的外敌由南营清剿,朕将亲自坐镇中军,看谁敢阳奉阴违。”
巫砧主眼中寒芒闪动,有心与帝君争上一争,但念及“混沌锁链”束缚下的赤金蛮牛,石破天惊一击,将血气魔神打作齑粉,稍一犹豫,仍按捺下冲动,低头称是。
帝君步步紧逼,巫砧主一退再退,这是前所未有的局面,巫轻肥与闻鱼龙噤若寒蝉,眼观鼻鼻观心,如泥塑木雕般只作不知。白帝见巫砧主忍下这口气,既然达到目的,也就到此为止,不为已甚,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先行退下。
巫砧主躬身一礼,对巫轻肥、闻鱼龙不理不顾,退后数步,转身大步流星踏出行宫,过冷泉谷不入,化作一道血光,径直去往鹰愁山脚下兵马行营。巫、闻二人对视一眼,暗暗苦笑,帝君圣眷是一把双刃剑,他们狠狠得罪了巫砧主,如今二人是一根绳上的蚱蜢,须得相互帮衬,才能扛过这道难关。
行宫之中只剩白帝两个心腹,一个是旧心腹,一个是新心腹,一个知根知底,一个初来乍到,不过对他来说,这些都无关紧要,赤金蛮牛在手,便是巫砧主也须俯首帖耳,更何况两个道行浅薄的血气主宰!他朝巫轻肥颔首道:“羊肠河之行有所斩获,很好,你去把重元君请来一见,我在这里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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