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都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陈猿
无妄子身披玄色道袍,头戴乌金冠,脸色阴沉,周身透出生人勿近的气息,连山渐道人都离他三尺外,不愿太过靠前。他似乎少言寡语,不欲多费口舌,向浑天老祖打个手势,示意尽快开始,早早定下“陷空境”归属。
浑天老祖微微一笑,当着众人的面,将之前提点同道的话又说了一回,以示公允,蛊三等人扳着一张木讷的死人脸,也不知事先是否得闻,唯独解升道人笑容可掬,客客气气谢过老祖。袖海道人低低道:“上一回论道之时,解升道友修持幽冥之力,形貌与他人大同小异,如今剥极必复,否极泰来,道行更深一层,须得留意。”
魏天帝心下了然,袖海道人这几句话显然是说给他听的,秀禾等都清楚对方的底细,唯有他初来乍到,稍有不慎,便糊里糊涂败下阵来。玄妙论道,“玄元天”六位同道齐心协力,有进取,有固守,必要时也须主动舍弃,“田忌赛马”的道理放在哪里都适用,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只不过他未必就是那匹“下驷”。
浑天老祖道:“上一次论道,是‘玄元天’先出题,此番旧事重提,当礼让‘妙元天’一先,无妄子道友以为如何?”
先出题者占得些许优势,无妄子也不客气,目光扫过众人,示意彼辈按计行事。蛊三道人举步踏出,身材瘦削,三角眼,吊梢眉,脸色铁青,鬼气森森,拂袖掷出一宗宝物,吃力道:“此物名为‘幽冥核’,诞自幽冥鬼蜮,坚不可摧,‘玄元天’哪位同道可将其剖开,不损内藏之物,可上前一试。”
他嗓子沙哑,声嘶力竭,仿佛胸肺罹患恶疾,每吐一句话都要费偌大的气力。
魏天帝举目望去,却见那“幽冥核”约莫拳头大小,两头尖尖形同枣核,缠绕着十余道灰暗扭曲的条纹,核内藏一活物,头尾相环,蠕动游走,气息为外壳所阻,分毫不泄,窥不出根脚。蛊三道人既然以此物出题,显然有把握赢上首阵,迫退一人,占得几分先机。果不其然,秀禾道人等面色凝重,看过“幽冥核”,一个个沉默不语,显然对此物早有耳闻,谁都没有把握。
袖海道人轻轻咳嗽一声,向魏天帝道:“清虚玄妙四天域,‘清元天’有十二碧城、‘虚元天’有陷空境、‘玄元天’有清灵云海、‘妙元天’有幽冥鬼蜮,‘幽冥核’诞自幽冥鬼蜮深处,夺天域生机,每万年多一道冥纹。这枚‘幽冥核’已孕育十余万载,外壳坚硬,法则难侵,内藏活物却孱弱易折,魏道友可愿一试?”
秀禾、知盈、明夷沉默不语,并未出言阻止,蛊三拿出的这一枚“幽冥核”弥足珍贵,当是无妄子所赐,袖海道人命魏天帝出手,是打了“下驷对上驷”的主意,权衡利弊,不失为可行之策。魏天帝对此自然心知肚明,袖海道人言语客气,问他一句“可愿一试”,并非强令出阵,他若不愿大可婉拒,但这么做亦非毫无风险,后续至少为“玄元天”赢上一阵,方才说得过去,否则的话此番论道万一失利,他须得担上不识大体的罪责。
魏天帝收回目光,随意道:“若这枚‘幽冥核’不曾取出,留于幽冥鬼蜮继续孕育下去,可会有生灵出世之日?”
袖海道人道:“幽冥之力主灭杀,十余万载已是极限,再不取出,‘幽冥核’反被鬼蜮吞没,所夺生机当反哺天域。”
魏天帝颔首上前,伸手将“幽冥核”摘入手中,凝神审视片刻,向蛊三道人道:“若赢下此阵,可否将核内生灵相赠?”
蛊三道人沉默片刻,嘎嘎笑道:“好胆!也罢,投桃报李,你若败下阵来,须留下镇道之宝作赔礼!”
仙都 第一百七十八节 天火拘灵阵
蛊三道人早察觉对方气机冗杂,当不止携有一件镇道之宝,上尊大德所执镇道之宝,如浑天老祖身边的碧蟾子,如无妄子身边的山渐道人,可遇不可求,况且清灵主生发,幽冥主灭杀,“妙元天”不同于“玄元天”,蛊三道人搜求至今不曾得,故有此觊觎。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这也是应有之意,魏天帝毫不犹豫道:“可!”翻转左腕,摊开手掌,颤巍巍如有千钧重,将“幽冥核”至于掌心,五指慢吞吞扣拢。
蛊三道人目不转睛盯着他手背上的印痕,有棱有角,半方不圆,没由来心头一跳,将双手缩在袖中,掐定法诀蓄势待发。此番妙玄论道,事关“陷空境”归属,不容有失,蛊三道人处心积虑以“幽冥核”打头阵,自然留有后手,他早已暗暗种下一缕自身独有的幽冥之力,只要对方剖开外壳,便动手脚掐死核内生灵。
五指扣拢的一瞬,众人不约而同心中一颤,忍不住扭头望向“玄元天”方向,却见一团星云骤然亮起,又渐次暗淡下去,仿佛只是错觉。蛊三道人神识一阵恍惚,旋即清醒过来,却见对方掌心星光明灭,法则之力如磨盘上下交攻,将“幽冥核”的外壳一层层磨去,冥纹以肉眼可辨的速度渐次消解,势如破竹,无可抗拒。
蛊三道人心中猛一沉,毫不犹豫催动法诀,唤醒幽冥之力,恍惚间一缕神念破空飞去,电光石火,如入无人之境,却撞入一团星力本源,刹那间烟消云散。他顿时脸色大变,铁青之上蒙上一层靛青,心知此番“阴沟里翻船”,一脚踢在了铁板上。
魏天帝手背上“元年陨星”熠熠生辉,本源之力将“幽冥核”紧紧包裹,磨去坚不可摧的外壳,蛊三道人费尽心机做下的手脚,如水泡般砰然破碎。无妄子看在眼里,冷哼一声,心中颇有不满,却不便多说什么,既然他暗中动用“幽冥核”,浑天老祖也可以提前赐下“元年陨星”,只是“玄元天”竟多了一位驱使此物的大德,着实出乎他意料之外。冥纹彻底湮灭,“幽冥核”如花瓣片片绽放,星力涌入生灵体内,促其从沉睡中苏醒,欢欣鼓舞,感应到魏天帝的心意,化作一个赤身裸体的小人儿,似有些害羞,蜷缩在他掌心,眼珠骨碌碌一转,随手撤下星光,抖作一袭衣袍裹住身躯,手舞足蹈,咿咿呀呀不知说些什么。
蛊三道人撤去手印,眸中幽光闪动,察觉对方掌中握有一界本源,如冰山露出一角,如地火蓄势待发,稍一犹豫,只能望而兴叹,朝对方稽首一礼,飘然退下。承认自己落败并不丢脸,来日方长,卷土重来未可知,他甚至暗自庆幸,此番仅是论道,而非殊死争斗,否则的话未必能如此轻易全身而退。
魏天帝收去核灵,退后数步,仍留于场上,“玄元天”首战告捷,多出一人,无妄子也没有多说什么,“元年陨星”蕴含的星力强横绝伦,非蛊三道人所能匹敌,妙玄论道才刚开始,舍去一枚“幽冥核”,及早探知对方底细,扬长避短,
袖海道人暗道一声可惜,早知魏道友手段如此强横,不当早早揭开底牌,落子于关键处,后发制人,可成为“玄元天”二度论道的中流砥柱,不过事已至此,无可挽回,他稽首贺喜,道一声:“道友辛苦了!”神情淡然,看不出丝毫端倪。
秀禾道人看在眼里,心中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魏天帝神通手段凌驾于劫余之上,此番论道又平添三分把握,忧的是之前为劫余遗下的几处地界,与其不无纷争,不知日后会不会留下什么隐患。不过他也看出,魏天帝并非道行深厚,足以压制蛊三道人,而是借助左手手背内那宗“外物”,之前未曾见过,想来是临行前通海殿中所得,看来老祖对此子不无垂青。
玄妙二天气势此长彼消,蛊三道人出局出于意料之外,不过上尊大德论道,原无必胜把握,胜负只在一线,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什么情况都会发生,并非道行深厚者必定占优。下一回轮到“玄元天”出题,秀禾道人上前略一稽首,二话不说,指尖燃起一点焚天之火,抬手勾勒,一缕细若游丝的纯青色火焰漂浮于虚空,勾勒出一座繁复的天火拘灵阵,足足耗费大半个时辰,才一气呵成,落下最后一笔。
焚天之火绕着阵法急速盘旋,微微松开一隙,狂暴肃杀的气机如决堤洪水,宣泄而出,顷刻间化作一条血淋淋的大蛇,为大阵困锁,尾部盘成一团,半身高高竖起,颈部皮褶向两侧膨胀,一双凶狠的眼珠盯着诸位大德,毫无惧色。
秀禾道人道:“血气本源显化成形,桀骜不驯,被贫道囚困于拘灵阵内,不得脱身,请‘妙元天’同道出手,以三次为限,将这孽障降服。”
革鼎看了数眼,出言道:“何谓降服?”
秀禾道人道:“本源不灭,血气生生不息,贫道主持阵法,第一回出手,须一气磨去三成血气,便可借助阵力,将其彻底压制。三成血气不可少,少了一分一毫,便前功尽弃。”
革鼎道人道:“前功尽弃又如何?”
秀禾道人道:“前功尽弃,则血气满而复溢,第二回出手,须一气磨去四成,第三回出手,须一气磨去五成。贫道这‘拘灵阵’只撑得过三次,再多,则困不住这孽障了。”
幽冥之力主灭杀,秀禾道人所出之难题,似有放水之嫌,革鼎道人权衡利弊,心道:“秀禾道行高深,藉一己之力,将血气本源引至‘陷空境’,‘玄元天’既然有人拘得住,‘妙元天’也须有人压得服,否则岂不是平白低了一头!”
他正待开口应下,解升道人微笑道:“珠玉在前,令人手痒,革鼎道友何不暂歇片刻,将这一阵让与贫道?”
这一笑,如沐春风,仿佛有一道绚烂阳光,劈开幽暗的“陷空境”。革鼎道人闻言一怔,旋即回过神来,秀禾这一题暗藏玄机,解升道人看出了蹊跷,故此伸手揽在己身,免得他不明就里,再败一阵。
仙都 第一百七十九节 幽冥漩涡
天火拘灵阵松开一隙,血气勃然而作,化作一条狰狞大蛇,虽被秀禾道人拘于天火大阵中,却凶焰滔天,毫不示弱。气机甫泄,魏天帝便认出那血气大蛇系镇界本源显化,若能降服此蛇,祭炼镇界事半功倍。镇界浩瀚无垠,乃劫余最初得道之地,血气法则根深蒂固,非他处可比,秀禾道人虽得清灵云海之助,短短千余载,堪堪将血气本源收拢于一处,逼其化形,已耗去无数元气精力,功行不长反退,亦是无可奈何之举。
不过凡事福祸相依,利弊各半,秀禾道人以焚天法则布下天火拘灵阵,将血气大蛇接引至“陷空境”内,考校“妙元天”同道手段,倒是一举数得,立于不败之地。从表面看,收拢一界本源,须有通天彻地的大神通,与之相比,磨去区区三四成血气,犹如猛虎入笼再施刀斧,高下立判,以此为题并不为过。然而秀禾道人耗费千载光阴,才将其困于天火拘灵阵内,仓促之间磨去数成血气,一气呵成不可中断,却是个不小的难题。
解升道人一眼看穿对方的心计。
上一回妙玄论道,他曾与劫余大德二度交手,彼此印证道行手段,对血气法则种种变化并不陌生,此番“玄元天”少了一劫余,多了一魏天帝,多半是内乱忽起,秀禾道人夺取劫余遗下的地界,意欲压制血气,彻底占为己有。祭炼一界谈何容易,秀禾道人仓促间未能得手,故此将血气大蛇送入“陷空境”,以此为题,无论胜负,都可借力打力,削弱镇界根本法则,于他修持大有好处,己方应对稍有不妥,不单单“为他人作嫁衣裳”,再输上一阵,局面积重难返,只怕难以挽回。
解升道人正是看到这一点,才主动挺身而出,截下此题。
所谓“不打不相识”,解升道人与劫余惺惺相惜,原本打算再与他印证所得,了却当年一段因果,不想世事易变,昔日的对手已泯然湮灭,这一场变故,秀禾道人脱不开干系,他岂能听其称心如意!解升道人足蹈虚空飘然上前,停于天火拘灵阵前,仰头望去,血气大蛇竖起半身,高逾百丈,周身血气流淌,却为焚天法则所束缚,频频打断,神通无从宣泄。那大蛇不急不躁,正挣扎试探之际,忽觉危机迫近,垂下硕大无朋的蛇头,将一双凶目瞪向解升道人,蛇信吞吐,张嘴露出尖利的毒牙。
毒牙之上,数点光芒缭绕转动,忽涨忽缩,似乎在酝酿什么神通。解升道人也不怕秀禾暗中拨弄手脚,抬起白玉般完美无瑕的右手,掌心张开一团幽暗无光的漩涡,朝那血气大蛇遥遥按去。秀禾道人心中打了个咯噔,担心对方弄巧成拙,暗中推动天火拘灵阵,将血气本源重重禁锁,不令其趁机脱逃。
血气大蛇发出一声无声咆哮,仿佛大堤决了个口子,体内血气如洪水倾泻而出,下一刻化作无数湍流,绕着蛇身急速回旋,法则鼓荡,竭力撑开一方天地,为天火拘灵阵所困,束手缚脚不得舒张。解升默不吱声,从容催动掌心“幽冥漩涡”,僵持百余息,秀禾道人看在眼里,不觉皱起眉头,虽知他只是试探一二,却也太过敷衍了事,吸摄的血气不过九牛一毛。
片刻后,解升吐出一口浊气,收拢五指,掌心“幽冥漩涡”徐徐隐没,血气湍流尽数钻回蛇鳞,生生不息,满而复溢,气机凭空拔高一截,天火拘灵阵闪过一缕缕纯青色火焰,如潮水般重重压上,法则之力此长彼消,一忽儿冲撞,一忽儿侵蚀,余威荡漾,波及方圆百丈。
解升道人静静立于虚空中,低头沉思良久,似乎在消化适才试探所得。过了一炷香光景,他再度抬起右手,全力推动“幽冥漩涡”,一缕冰凉的气机勃然而作,透过掌心漩涡,仿佛接通“妙元天”幽冥鬼蜮。天火拘灵阵中大蛇察觉危机降临,蜷缩成一团,将头藏于身下,却仍锁不住体内血气,一开始如无数涓涓细流,从鳞片下氤氲逸出,接着汇成滔滔江河,一泻千里,被“幽冥漩涡”吸摄而去,转眼不知所踪。
秀禾道人稍松一口气,旋即又隐隐觉得不妥,解升道人并非一气磨去本源血气,而是使了个取巧手段,将血气暂时引入“幽冥鬼蜮”,借力使力,自身元气损耗并不多,如若任其施为,将镇界本源逼入绝境,激起血气猛烈反噬,天地破灭,万物归于寂灭,他就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一念及此,秀禾道人心中有所动摇,还没来得及思忖对策,解升道人收拢五指,“幽冥漩涡”再度隐去,似乎后继乏力,须得喘上一口气。
这一番施为,一气吸摄去三成多血气,仍差了些许,未能克竟全功。大蛇体内血气本源一转,满而复溢,抖擞起精神,猛力冲击天火拘灵阵,秀禾道人骑虎难下,只得催动阵法,费了好一番手脚,才将其重新压下。
解升道人好整以暇,待对方稳住天火拘灵阵,才轻笑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此番若不能一气磨去五成血气,这拘灵阵当真就不顶事了?”
秀禾道人沉默片刻,涩然道:“有二位天主在旁看顾,即便困不住这孽障,也不至为祸惨烈,解升道友无须多虑,只管出手破题。”
解升道人曼声道:“道友当真是好算计,不过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世间不如意事,十常居八九……”他探出手去,掌心第三次张开“幽冥漩涡”,遥遥按向血气大蛇。刹那间虚空震荡,门户洞开,“幽冥鬼蜮”的一角探入“陷空境”,如无底洞,将血气源源不绝吸摄而去,连天火拘灵阵都动摇不稳,纯青色火焰如风中之烛,摇曳欲灭。
秀禾道人这一惊非同小可,天火拘灵阵若分崩瓦解,血气大蛇脱困而出,千年心血毁于一旦,此前处心积虑一番算计,尽数落了空,平白惹人笑话!他决不允许自己落到这般境地,双眸蓦地燃起两团焚天之火,拘灵阵烈焰障天,将血气大蛇吞没,身躯若隐若现,气机扭曲升腾,似欲脱离“陷空境”。
仙都 第一百八十节 算人者人恒算之
解升道人微微收拢五指,控住“幽冥漩涡”,笑吟吟道:“秀禾道友,这一阵‘玄元天’可是主动认输了?”
秀禾道人面无表情,对方全力催动“幽冥漩涡”,有如牛羊啃草,先将血气一扫而空,留待过后从容反刍化解,吸摄之力是如此之大,乃至于动摇天火拘灵阵根本,令他不得不插手阻止。大蛇遭幽冥之力重创,委顿不堪,然而血气本源不过磨去四成左右,根本未失,此刻认输则前功尽弃,解升道人是算计好了的,将他逼入首鼠两端的境地,进退两难。
趁势毁去天火拘灵阵固然大获全胜,但这是掀台面之举,吃相太难看,解升道人不为已甚,放缓吸摄之力,耐心等对方作答。秀禾道人心念数转,长叹一声,涩然道:“道友神通广大,手段高明,这一阵是贫道落败了!”
解升道人得对方亲口承认,板上钉钉,当下扣拢五指,收去“幽冥漩涡”。吸摄之力戛然而止,血气大蛇如死灰复燃,气机扶摇直上,眼看就要挣脱束缚,秀禾道人闷哼一声,倾力施为,散布星云深处一十三处地界山呼海啸,齐齐响应,本源之力凭空涌入体内,化作一缕缕纯青色的焚天之火,争先恐后扑入天火拘灵阵,将局势稳住。
解升道人看在眼里,暗暗点头,他预料没错,秀禾果然留有后手,无须浑天老祖插手,他便可将覆水收回,既如此,那就添上一把火,还他一个“机关算尽”。他轻轻咳嗽一声,右掌颤抖,似有什么东西正竭力挣脱,五指逐一摊开,口中怅然道:“血气法则果然桀骜难驯,幽冥鬼蜮容不下,还请道友收回——”
话音未落,掌心张开“幽冥漩涡”,适才收去的血气尽数涌出,化作一条滔天血河,曲折盘旋,澎湃奔流。说时迟,那时快,血气大蛇冲天而起,趁秀禾道人无暇分神,张开大嘴一吸,将血河一扫而空,甩动蛇尾重重拍下,法则砰然破碎,天火拘灵阵四分五裂,化作无数焚天之火,四散溃灭。
秀禾道人脸色大变,情不自禁望向浑天老祖,见他老神在在,并无出手之意,心知被解升道人横插一刀,千载苦功付诸流水。事已至此,无可挽回,他冷哼一声,盯了对方一眼,拂袖退下,将此恨记在心底,日后终须找回场子,还以一抱。解升道人笑吟吟毫不在意,目送血气大蛇由实转虚,渐次隐没,吃一堑长一智,血气本源经此一番挫折,已有警惕,秀禾道人下一回祭炼此界,不知要耗费多少功夫。
无妄子对解升道人的手段不置可否,算人者人恒算之,他微微颔首以示许可,“妙元天”诸位大德顿时心中大定,双方各胜一场,局势平稳,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接下来的一题才是关键。按之前议定,困井道人举步上前,稽首为礼,口中含糊道来。
他形貌虽伟岸狰狞,一脸凶相,口齿却结结巴巴,吞吞吐吐,就像长了两条舌头,彼此打架。众人侧耳倾听,原来困井道人出的题目简单粗暴,他拿出两枚“启元丹”,一红一白,同炉所出,相差微乎其微,任由“玄元天”道友先挑,双方各执一枚,灌注法力,以一炷香为限,促其显化入世,毛羽鳞介倮俱可,一名“赤丹子”,一名“白丹子”,彼此斗法,以生死定胜负。
“启元丹”炼制不易,亦属珍稀难得,困井道人摊开蒲扇般的手掌,红白二丹大如鸡卵,滴溜溜直转,彼此追逐,欲拒还迎,颇有几分灵性。大孚道人看了片刻,掀动白眉,出言道:“待贫道前去走一遭,诸位道友可有异议?”
大孚道人主动请缨,袖海与魏天帝自然不会阻拦,知盈与明夷对视一眼,魏天帝旗开得胜,秀禾道人铩羽而归,此长彼消之下,他们这边气势弱了几分,当下顺水推舟,由大孚道人出战。
困井道人轻轻一抛,两枚“启元丹”飘至大孚跟前,悬于虚空载沉载浮。大孚道人眼放五色毫光,默默端详良久,看不出端倪,困井既然大大方方任他先挑,要么二者并无差别,要么他暗中做下手脚,确认他看不出破绽。出题者占得先机,这也是应有之意,大孚道人右手缩于袖中,五指掐了个法决,算上一卦,随手取了一枚红丹,拂袖将白丹推往对方。
山渐道人飘然上前,朝困井与大孚望了一眼,燃起一柱“游萤香”,星火冉冉升腾,如飞萤浮游,渐去渐灭,恍若一场梦幻。二人各自持定一枚“启元丹”,鼓荡法力灌注于内,催生灵性显化入世。
上尊大德立于诸天万界之上,本不须借助外物,大可“无中生有”,分出一缕神念,顷刻间成就化身,便有上境修为,困井道人以此为题,却是考校法则变化,而非道行深浅,这两枚“启元丹”所能承受的法力极其有限,堪堪卡在上境的瓶颈,不得突破,再多一分力量,便是丹碎落败的结局。
大孚道人很快察觉其中的蹊跷,困井有备而来,占得几分先机。
玄妙二天的由来,俱可追溯到混沌之初,一为“清灵生诸法”,一为“诸法归幽冥”,清灵主生发,幽冥主灭杀,灭杀易,生发难,上境大能执拿法则,各逞手段,斗战旷日持久,互有高下,但在上境之前,妙元天的修士却强横上三分。
好在大孚道人亦是从下界一步步走来,对上境之前的神通手段并不陌生,他并未一味提升“赤丹子”的道行,而是分出部分法力,铸就一宗本命法宝,令“赤丹子”以精血祭炼,时时摩挲温养,心神相通,如臂使指。
“游萤香”很快烧到尽头,山渐道人轻叱一声,拂袖挥去星火,一红一白两枚“启元丹”跃入虚空,气机勃然而作,一飞冲天,顷刻间显化入世。“赤丹子”作道人打扮,人到中年,气定神闲,眼角眉梢略有细小皱纹,一派仙风道骨,“白丹子”却是一头狰狞鬼物,虎背熊腰,臂长腿短,弓起后背伏低身躯,作势欲扑人。
仙都 第一百八十一节 不可以常理度之
魏天帝看在眼中,若有所思,“白丹子”分明就是一头幽冥鬼物,没有一丝一毫的浪费,从头到脚,每个毛孔,每一分力气,都用于殊死斗战,与之相比,“赤丹子”体态形貌显得多余,多半不是对手。不过大孚道人亦非等闲之辈,既然主动接下这一阵,该当有三分把握,且看他如何应对——正当思忖之际,魏天帝忽然察觉一丝异样,“陷空境”深处,似乎有什么无形之物悄悄探出头来,他将目光投向浑天老祖与无妄子,二人恍若不察,抑或是还没到插手的时机,无须打草惊蛇。
“陷空境”乃是域中之域,“虚元天”的核心,瞿鱼龙陷入永寂,留下一宗镇道之宝藏于“陷空境”内,困兽犹斗,不愿早早降服。此番“玄元天”与“妙元天”诸位大德联袂压境,虽然各怀心思,拿下“陷空境”的意图已昭然若揭,那镇道之宝亦有所察觉,施展神通暗中窥探,寻找可趁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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