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明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灰熊猫
猛然发现自己失态的黄石连忙下跪,掩饰着说:“贝勒爷厚爱,小人愧不敢当,心情巨荡之下失礼了,请贝勒爷赎罪。”
面冲地面的黄石随即就感到一双手扶住他的肩头,把他托了起来,“黄石你坐。”
把他按到椅子上坐定后,皇太极也微笑着坐下,拍打着手中的扇子:“昨天黄石你谈话良久,主要是内政、民生,很多东西是发前人之所未想,本贝勒回去后,彻夜思虑,触动很大。虽然书生气还是很重,很多计划都是想当然,但是那只是历练不足,稍加磨砺就可堪大用。故本人认为找到了自己的范先生,就让福晋们把这羽扇纶巾赶制出来。”
说完这些皇太极放下扇子,示意黄石喝茶,不要太拘束。等黄石战战兢兢地放下茶碗后,他又继续说下去:
“想带你去镇江,本意不过是你见识一番治国的艰辛,但是没有想到你对军事也如此有见地,与父汗和本贝勒看法不谋而合,难得的是,这些都是我们多日议论,分析了明国天子、大臣的性格以后方才定下的军略,而黄石你对情报种种一无所知,竟然就能洞悉其中关键,当真难得啊。”
这些夸奖一入耳,黄石就暗自叫了一声惭愧,剽窃历史人物的正确决断太容易了,当然不需要知道什么细节情报。
不料夸奖的话犹在耳边,皇太极就开始摇头了:“黄石你收敛锋芒,大概就是为了避开我大金的耳目吧。从昨天的态度可以看出,你对范先生这种辅佐父汗,对抗自己父母之邦的人一定很看不起。这也是人之常情,本贝勒不怪你。但刚才看你的神情,本贝勒已经明了,你是绝不会甘心情愿为我效力的了。”
这些话说得黄石寒毛倒立,知道自己说的太多了,皇太极已经很重视自己了。他记得历来对这种有才干的人,君王一律是本着不为我用,便杀之而后快的。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对面的人又开始说话了:“黄石你如果真的原意就此埋葬自己的才能,本贝勒就当作没有遇到过你这个人,还是让你回到孙得功手下去,如何?”
怎么回答?黄石心头大乱。
窃明 第五节
昨天晚上黄石苦思脱身之计,觉得皇太极的爱才之心是唯一的救命稻草,所以今天拼命表现,没有掌握好尺度的后果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黄石心里虽然后悔,但是眼前的难关还是要过。他思考再三,觉得在这种人面前撒谎终归无用,自己现在的心计看起来还远远不到火候,终于一咬牙,迎着皇太极殷切的目光说:“小人但求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
皇太极脸上笑容不变,似乎这个回答早在他预料之中,其实也确实在他的预料之内。“本贝勒一言九鼎,不过你还是要跟我去镇江,今天说的话涉及到我大金军情,并非是我不放心你,只是想避免你我之间有什么误会。”
这话实在太不可思议了,这样做没有好处啊,黄石脑海里急速地转着念头。他本来想先推辞一下显示自己的“真性情”,然后在皇太极进一步劝说的时候因为“感动”而誓死效力。这样貌似可以消除对手的疑心,顺带把刚才的不良印象也一起消除。
现在皇太极地反应让他感觉一拳打到了空气,难道他动了杀心了么?魂不守舍的黄石机械地吐出了一声:“是。”
皇太极仿佛看穿了他的内心,哈哈大笑起来:“胸怀王者之心,手持霸者之刃,就算是一把宝剑,也只有王者才能用得了。这天下更是英雄辈出,豪杰遍地,大金也不缺一个黄石。我并非出言试探,黄石你尽管放心,在孙得功那里好好做事,也同样是为我大金出力。”
皇太极站起来准备走了,黄石的反应让他确信了自己的判断,这个人对明国还有留恋之情,不过不是很强,很容易解决的小问题。离开前皇太极发出了一声感叹,似乎只是自言自语:
“华夷大防,竟至于此啊!”
黄石咀嚼着这段感慨:求贤不得的遗憾,还有曹操释云长的惺惺之意,皇太极今天的表现真像是一个光明磊落的大丈夫啊,这形象竟然还压得他生出些愧疚来。
皇太极设计了一个多重反间计:朝廷看见的是使者被扣押,然后放回来;王化贞看见的是细作成功打入敌军,还顺便到后金军中刺探一番。环环相扣。黄石的第一感觉是皇太极关心自己的安全,但是往深层一想,就算自己出首,奈何空口无凭,不要说朝廷,就是王化贞也未必会不信孙得功这个心腹。
虽说自己这个联络人的地位很重要,但是黄石反复思考过,后金肯定还有其他的细作,这样大的计谋不可能只维系在一个人身上。自己估计也已经被编排了些黑材料,如果反水肯定要倒霉,黄石对王化贞的智力和判断力不做任何高估。
“希望皇太极能相信我只是想平平安安度日吧,毕竟我也威胁不到他什么。而且还要我回去坚王化贞之信,总不能为了一个莫须有的危险杀了我吧。”
这个解释黄石自己也不信,不过好歹算是自我安慰了,黄石拿起皇太极留下的东西玩赏了起来,确实是赶制出来的,做工显得很匆忙,但是一根根羽毛都是精选,看得出来皇太极是很用心的。
黄石抚mo着扇子愣了半天,很久才从迷茫中惊醒,他立刻驱赶散自己心头的大片感动:“士为知己死么?可惜我来自一个非常的年代,那里没有士大夫。在那个时代,人们做得虽然还不够好,但大家都意识到不应该再有皇帝主子了。来到这个时代,下跪磕头的次数够多了,但我没有作奴才的本能。”
天启元年,八月,黄石穿上了一套后金汉军的军服,跟着皇太极的军队直扑险山堡。
路上他得知努尔哈赤将四大贝勒尽数派往辽南、辽东,其中阿敏、皇太极和李永芳作为中军,共八千人对付镇江广宁军。其余的兵力钳制镇江四周的异动,后金牛刀杀鸡,显然要一举扫平后方的所有叛乱。
毛文龙似乎还不值得四大贝勒齐出,其他方向连个把门的都不放,黄石私下推测了半天,觉得这只能说明后金在广宁军高层有足够影响力,有绝对的把握确信广宁军本部——拥有十三万大军的王化贞不会度过辽河,趁虚进攻辽阳。在这些高级间谍的影响下,镇江全城百姓,还有广宁军毛文龙部的命运,也就因此确定了。
一路上,黄石一有机会就向后金士兵请教弓箭和骑术,这对他来说是难得的学习机会。皇太极的近卫很看不起汉人,他们也不放过一切机会嘲笑这个笨拙的汉人。结果他们遭到了皇太极的斥责,最后不情愿地给予了一些指导,黄石默默忍受了这些羞辱,现在不是耍大牌的时候。等大军越过险山堡,和阿敏的军队汇合后,他自认为骑射都有了长足的进步。
镇江广宁军已经全体撤退到了城中,四周密密麻麻布置下陷坑和障碍,皇太极一面命令赶造攻城器械,一面遣人催促李永芳加速清剿镇江附近的叛乱。周围的汉族义兵大多是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失去镇江的支持后,他们肯定坚持不了多久。
皇太极总是信任地带着黄石去观察镇江城防,黄石也总是小心地策马跟在他后面。几天之后,皇太极终于犯下了一个小错误。在前面的人聚精会神地观察城防布置的时候,黄石却在偷看自己和背后后金士兵的距离,并和到镇江城门的距离加以比较。他第一次感觉到:手中握着改变历史的钥匙。
手心里隐隐透出汗水来,改变历史的机会离自己的刀还不到一米远。黄石记得一些残酷的历史:仇视汉人的努尔哈赤,残酷的奴隶政策,疯狂的民族压迫。几百万人口的辽东在几年内降低到数十万,民众成群结队地跑去毛文龙那边,给东江提供了丰富的情报和人力资源,把满族后金政权窒息在不断缩小的囚笼里。
皇太极,满清承前启后的一代霸王,只要杀了他,后金无论谁继承汗位,不过是一个只知道高压的少数民族集团而已,顶多是一个放大了的奢安之乱。黄石死死盯着眼前的背影,它的主人会改变努尔哈赤的民族政策,对辽东采取怀柔政策,和蒙古通婚,下令选拔汉人秀才做官。
只要挥手一刀,黄石知道就能彻底改变历史,后金将永远不能控制辽西,更不用说入关了,皇太极创建蒙古八旗、汉八旗,把后金常备兵力从努尔哈赤时期的三万增加到他的八万大军,把动员极限从天启七年的五万提升到崇祯十五年的二十万。
一刀挥下,历史将截然不同。
窃明 第六节
但是谁会知道呢?黄石内心深处回荡着一个阴冷的声音,谁会知道是我独立击败了华夏的大敌呢?即使成功,朝廷也不过只知道黄石杀了努尔哈赤的一个儿子而已,毕竟女真现在不过是一个二十万人口的小民族,明朝从上到下都没有意识到这个冷兵器大部落有一天会成长为自己的生死仇敌。
杀不掉皇太极肯定是死路一条,杀了他也未必能逃掉。黄石终于还是没有冒险。他劝慰自己说,这样的豪杰不应该死在他所被信任的人的刀下,堂堂正正地击败他才是大丈夫所为。既然有了说服自己的借口,黄石就放下了这个念头,静静等在一边。
“好了,黄石,我们回去吧。”随着话音响起,皇太极拨转马头,当前向大营跑去。
紧随其后的黄石也赶快抽了马儿一鞭:“是,贝勒爷。”
跑回大营,皇太极轻松地跃下马,随手把马鞭交给一个包衣,大步走回帐篷,其他后金士兵充满敌意地看着随着他脚步入内的黄石。
“黄石,你怎么看毛文龙啊?”
“豪杰!深入敌后三千里,以二百人袭击镇江,勇气、谋略都是明军少有的。”
“我本来也以为他是一个豪杰,所以才向汗王请求前来镇江对付他,不过他太让人失望了,竟然呆在这个死地,哈哈,难道他认为会有什么奇迹发生么?”
这个评价黄石觉得有些刻薄,毛文龙收复镇江让明朝上下欣喜若狂,如果不战就撤退到龙川去,无疑是狠狠打了天子和满朝文武一个大闷棍,对广宁军的士气、军心更会有极其不良的后果。
想到这里黄石也就替毛文龙辩护起来:“贝勒爷,小人以为,战争是政治的延续,毛文龙留下死守镇江,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政治?什么叫政治?”抛开毛文龙的话题不谈,皇太极饶有兴致地和黄石研究了一下什么是政治,黄石左支右绌才没有被皇太极套走太多地东西。他最后肯定了黄石的说法和意见:“战争是政治的延续吗?哈哈,很有意思的说法。不过很对。”
随后皇太极话锋一转,又继续起了刚才的话题:“不过如果我是毛文龙,必然还是要放弃镇江,只要军队保存下来,随时可以再来。军队全灭,岂不是对广宁军士气伤害更大,对明国民心打击更大么?”
黄石当然还没有那么狂妄,认为自己现在有和皇太极在军事上一争高下的能力。不过他很希望能借助反驳套些东西出来,因此黄石毫不犹疑地抗声道:“贝勒爷所言,小人不以为然。”
“哦,黄石你有话尽管说。”
站着说话不腰疼,黄石马上就是一番慷慨激昂:“不战而逃是懦夫行径!明廷会怎么看一个胆小如鼠的将领,手下士兵会怎么看主帅?所以宁可打败仗,也要显示出敢于作战的勇气才好。”
皇太极微笑着听完:“不与你争这些歪理,我也不认为你真信这套。毛文龙不过是心存侥幸而已,放不下这份功劳罢了,甚至幻想能行险保住镇江。为将者,不能审时度势,心里有许多杂念,已经是落了下乘了……将军领兵在外,不考虑怎么打胜仗,却净考虑什么政治因素,这都是歪门邪道,毛文龙也不过是一个鼠辈,此次定然为我所擒。”
这好长的一段说得黄石心中暗暗点头,赶快奉承起来:“毛文龙何人?岂能和贝勒爷相比?”
皇太极笑容不减地问:“我这一番话,黄石你可有什么心得收获?”
发觉心事又被看破,黄石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只好低头作揖:“小人谢贝勒爷教诲。”
“虽然黄石你自称不在乎能不能名扬天下,但是我不信有才能的人会甘于默默无闻。你要是有什么疑惑,尽管问好了,我也会倾囊相授。”
皇太极的恩情是容易消受的么?他可不是慈善家,而是彻头彻尾的高利贷贩子,迟早得连本代利地吐出来。黄石闻言大吃一惊,当即跪倒在地,他知道要是受了皇太极的滴水之恩,不涌泉相报那才叫异想天开:“小人何德何能,怎敢当贝勒爷这句话?”
皇太极也不扶他,自顾自地走到一边喝水,然后走回座位上看书。地上跪着的黄石也不敢抬头,冷汗一个劲地涌出额头,顺着下巴滴落到地上。营帐内的融洽气氛竟然瞬间变得冰雪肃杀,黄石惊恐万状地等在哪里,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感觉过了很长时间,一直在胡思乱想的黄石已经是高度紧张,感觉神经就像是要绷断的琴弦。总算听到问话声:“如果我是汉人,黄石你是不是就愿意为我出力了?”
声音撕开令人窒息的寂静,黄石憋在胸口的大团闷气一下子猛地涌出:“是。”
“在我心中,并没有什么满汉之分。”
这话听着好像很耳熟。来到这个时代太久了,黄石已经记不清他以前看过的那些辫子戏了。在电视剧里,杀汉人如割草、大行*的康熙、乾隆大帝嘴上都讲过如此这般的台词。但是黄石现在记忆里,只有他这几年反复温习的明末辽东历史:
努尔哈赤定下种种制度,汉军不过是被女真监视的各个小队,汉人不可以携带武器,不能做官……几年内金还进行了一次次地屠杀,五年后屠杀达到高峰的时候,李永芳这样立下大功的汉人也被下狱,差点不能幸免。辽东数百万汉人到努尔哈赤死的时候不到五十万。
他也记得皇太极掌政以后的种种措施,到了崇祯十五年,后金军队中的汉人比满人还多,地方上的官吏也大量委派汉人,辽东汉人也有权获得土地……
“黄石,你抬起头来。”
富有磁性的嗓音把黄石的目光引了过去,随即就被皇太极清亮的眼神吸住。
“若我一日能执掌大权,定然会对满汉一视同仁。”
亲耳听到这掷地有声的诺言,黄石一时间也痴了。这时他全然没有意识到,一个人嘴上标榜的信条,往往正是这个人所缺乏的东西。如果皇太极心中确实没有满汉之分,又怎么会喋喋不休,见人就要鼓吹表白自己会一视同仁呢?
“黄石你的感觉很不错,但是缺少磨练,比如出兵镇江的计划,你说敢以项上人头作保,明国不会派来增援。这真是儿戏之言!如果真的来了,我要了你的脑袋又有何用?你的其他种种方略,大多都是这种不顾情报,只凭感觉的判断。虽然你的感觉很对、很好,但是任何地方都没有你施展的余地,只有我可以给你机会,让你施展拳脚、名扬天下。人生在世,不就是图这个么?”
看到黄石还是一声不吭,皇太极也不着急,他站起身大发感慨:“担心身后名声,我以为那是腐儒的怯懦,大丈夫不会明哲保身。见天下有不平,挺身仗剑、快意恩仇,哈哈,那才是大丈夫的行径啊!”
说话间皇太极已经走到黄石面前,他凝视着黄石的眼睛,轻声问道:
“如果你对我大金的一些做法看不惯,你难道就不想改变么?你完全可以自己来帮助你的同胞啊。难道你不想帮助汉人么?难道你不希望在我大金朝廷中为汉人说话么?你不想还是不愿意亲手帮助他们?大丈夫只要无愧于心就可以了;大丈夫只要对得起青天厚土就可以了,黄石你说是也不是?”
某个宗教中流传着一个说法,当魔鬼伸出诱惑之手时,它纯洁的形象会令天使自惭形秽。只是,凡夫俗子又怎么能看穿魔鬼的魅力,把它和天使分辨清楚呢?
此时,跪在地上的黄石正扪心自问:皇太极说得对,还是不对呢?
窃明 第七节
无论皇太极如何挥洒他的王者之风,黄石心中始终闪烁着一丝理智。那就是这个人的便宜绝对不能占,如果你吃掉他的香饵,就会被他连皮带骨地吞食下去。这丝理智就像是道家所谓的性灵之火,支持着黄石最后的心理防线。
“贝勒爷所言极是,小人如醍醐灌顶。”黄石再无犹豫,大声说道:“只是小人有一事不明,想请教贝勒爷。”
“你说吧。”
“听说汗王并没有指定贝勒爷继位,不知道是不是这样?”
皇太极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如果我能继任大金汗位,黄石你愿不愿意效劳?”
“是,小人愿效犬马之劳。”
“很好。”皇太极立刻把黄石扶了起来,还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在那之前,黄石你要帮助本贝勒建功立业,好让父汗更看重本贝勒吧!这样我才能登上汗位。”
“是,小人一定贝勒爷效死。”
二人马上上演了一场君臣相知,如鱼得水的感人戏剧。皇太极一开始就定下欲擒故纵的计策,刚才更是刻意营造了一番胡紧胡松的气氛。眼看又把一个人才收入夹袋,他心中也是一阵轻松:“吃掉他了。”
表现得感激涕零的黄石也是欣喜非常,在李永芳那里遇到皇太极以来,他一天也没有睡过安稳觉,现在心中也是暗自庆幸:“活命了,总算是死里逃生。”
于是两个人皆大欢喜,皇太极这些天一边部署军务,一边还顺手完成了对黄石的收服,心中自然得意。在他的阅历中,还没有现代人的形象,没见过身为小兵也琢磨着谋朝篡位的疯子。黄石是同样得意,普通人能和全国散打冠军打个平手当然得意了。
重新叙过君臣之礼后,他们就分头坐下。黄石心潮澎湃之余,也开始提醒自己,对手只是以为自己是一个怀才不遇的小兵,在皇太极眼里,大概是蝼蚁一般。自己在这种雄才伟略的君王面前最好保持低调,不要让他使出全力,不然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消灭毛文龙以后,你还要回广宁,不然王化贞会起疑。”
“是。”
“回去王化贞定会问你大金军情,你要如实回答,这样王化贞才会更依靠李永芳这个内应。”
“是。”难道他一点都不怕我到时候变了心思,泄漏了大金的机密么?黄石赞叹道:“用人不疑,贝勒爷的气度真是举世无匹啊。”
皇太极毫不迟疑地回答:“我信任你。”
皇太极根本不信黄石是肯为名节牺牲自己性命的人。再者,他感觉到了黄石对富贵的渴望。看人的本事他一向很有自信。皇太极知道黄石也心里有数:自己能给黄石的东西,大明是拿不出来的。何况黄石回去胡说皇太极也不怕,王化贞根本不会信,黄石又不是什么心腹之人,否则也不会被派来做细作这种九死一生的差事。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点,黄石告诉王化贞也没任何好处。作为联系人和孙得功的亲兵,他不被王化贞一起杀头就谢天谢地了。既然皇太极看准了黄石不是能舍身取义的好汉,那黄石凭什么要出卖后金?
黄石心里也确实盘算过这事情——宁肯和聪明的敌人打交道也不要和猪头上司推心置腹,因为猪头的行为不可预测,那天弄不好王化贞心念一动,就让自己脑袋搬家鸟。不过皇太极的话还是令他一阵感动:“贝勒爷厚恩,小人无以为报。”
“信任是你自己赢来的,”皇太极冲着黄石和蔼地笑着,适当的敲打还是有必要的:“今天早上你已经赢得了我的信任。”
皇太极最后的话让黄石又失眠了一夜,每次回想起早上自己动念头杀他投镇江时,黄石都在心里大骂自己愚蠢,这种人怎么可能会轻易相信别人,更怎么可能会“不小心”置自身于险地。
过了两天,李永芳那里传来大量捷报,镇江周围数百里的抵抗军都不堪一击,估计很快就可以扫平义军来镇江和皇太极会合。
同时辽阳也传来情报,广宁军毛文龙部袭击旅顺、金州、盖州、复州、海州各地,这个消息让皇太极大笑不止,迭声地用鼠辈来形容毛文龙,这个举动不仅暴露了他潜在的实力,而且让后金确认了镇江已经孤立无援。毛文龙虚张声势来分散后金军队的企图,反倒让后金更加坚定了迅速解决后患的信心。
现在黄石已经非常自由了,他得到允许去观看如何制造攻城器械,如何部署行营,如何安排侦察游骑。反正眼下闲来无事,皇太极也乐于回答他的一些疑问,但是还是有很多东西黄石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皇太极淡淡地对他讲,要理解这些东西需要统领大军的经验,一下子无法给黄石讲清,他也不需要明白。
李永芳的五千汉军很快赶来了,等汉军一到,后金军队就开始清除镇江城外的障碍物,城头反击的弓箭非常稀疏,看得黄石连连摇头,就连他这个毫无战争经验的人也看得出,镇江广宁军装备非常低劣,根本不具有抵抗的能力。
破坏完西门外的矮墙和壕沟的第二天,后金军把造好的望塔推了上去,城内没有抛石机反击,甚至连淋油射火这种原始的抵抗都没有,只能用一批批人命争取时间,后金士兵轮番登塔射箭,还有几千名士兵不停地挖土,然后装袋运到城下。
“这不是战斗而是屠杀,袁崇焕玩的那手叫什么来着?凭坚城、用大炮。确实,如果有红夷大炮,哪怕只有一门,望塔就推不上去了,要是有几门,这土山也休想垒起来。”黄石看着后金军悠闲地射了一上午箭,同时慢慢垫高土垒。
五百后金铁甲兵吃过午饭,开始乱哄哄地整队。他们大都是汉军,每十个人有一个女真武士领队,先套上棉布内辰,然后是细鳞软甲,最后绑上铁肩甲和护心镜。他们所持的武器是适合近战的长铁刀,每个人还拿着一个圆盾。
护城壕沟已经被填平,随着后金军官一声令下,大批铁甲步兵纷纷涌到墙角下。望塔上的旗帜指挥他们避开擂石、滚木,把梯塔靠上了城墙。士兵一个个从梯塔后面的门鱼贯而入,很快就出现在城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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