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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生之罪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金一笑
池震说,“下去吧,真相揭晓的一天,如果你戴着面具,我真想知道面具后面的你什么样子,你把程飞叫上来。”
刘远拎着他的皮箱下去,换程飞上来。
池震翻着他的资料,“你在ucla读八年还没有毕业。”
“不愿割舍沉没成本导致溢价虚高。”
“正常一点回答。”
程飞说,“如果一张毕业证的价值是五分,因为付出成本太多,一年又一年地读,到了第五年第六年,这张毕业证开始溢价,在我这儿变成十分十二分,我没法放弃。”
池震抬头看他,“你解释了读八年,但你还是没解释,你毕不了业的原因。”
“因为我太聪明了,klug导师喜欢我。他讨厌的那些笨蛋,四五年都给毕业了。你们调查得不少,一会儿是不是也要问我,导师是不是我杀的?”
陆离冷冷地说,“问你什么,你说什么。”
“我不喜欢问什么答什么,所以跟美国警察打交道时,都是让律师跟他们谈。跟你们,我可以保持沉默的吧。”
陆离靠近他,目露凶相,“我们不是美国警察,一会儿你要是不小心从这里摔下去,我都想好报告怎么写了。导师是你杀的吗?”程飞显然老实多了,“我一共在洛杉矶上六次庭,每次上庭我都说,导师是我杀的,我同学那把枪是我的,导师是我带到那个停车场的,他七年,我八年,这事儿我肯定有份啊。但他们觉得我精神有问题,我都认了,还说证据不足,偏要把我放了。真的,我挺想坐牢的,美国又没死刑,监狱伙食又好,坐个几十年牢,总比把我扔到社会,不知道干什么好。我在实验室待八年,刚出来时信用卡都不会刷,我知道信用卡磁条有三个磁道,每个磁道有四十个字符,每个字符的长度为四个比特加一个奇偶校验码,但我信用卡里没钱。”
“你学什么的?”
程飞纠正他,“学是大一大二的事情吧,像我这种,十五岁大一,十九岁研究生,实验室又呆八年,你应该问我做什么才对。”
池震放弃,“ok,那你做什么?”
“人类最后的防线,我们导师原话是humanity’s last line of defense,翻译过来应给是给人类留一手吧,用通俗的话来说是反ai技术。假想一部电影,里面讲的是五十年之后,ai越来越强大,反过来侵蚀人类,杀得人类没几个了。这时我们导师就带着我们团队的研究成果出现了,拯救人类,对抗ai,成为全人类的英雄。听起来挺好,但你要注意,我要划重点线了,这是人类的后手,留一手,你可能永远用不着,他把我们困在实验室,跟他干了五十年,结果ai根本没推广,或是人类和ai相处得特别好,那我们这五十年白干了,我们就是一群疯子。”
池震听懂了,“连横合纵,张仪和苏秦的故事,为了让自己拿到合纵的长期饭票,苏秦把张仪发到秦国去连横。”程飞连连点头,“you got it,我跟klug说了几次,放我出去推广ai,可他害怕,怕我把世界搅得不成样子,他居然希望,自己研究的东西永远都用不上,他希望我跟他一样当蠢货。”
“所以你们杀了导师?”
“我们入门之前,我们导师就在研究反ai技术,你知道讽刺的是什么吗?在停车场,我同学sarkar,一枪打到导师这里,他知道自己活不了了,但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转过来看着我,想我救他,救不了就抱着他死。我往后退了一步,他那时候才明白,ai不会灭绝人类,如果说人类有一天真的绝种了,那也是人类自己把自己灭绝的。”
池震点头,“我挺喜欢你的,如果最终是你去坐牢,我可能会去看你,我会告诉我朋友,在监狱保你活着。”他把程飞的行李放在桌子上,程飞问,“我这些东西没问题吧?”
陆离说,“但是你人有问题。”池震接上去,“既然你喜欢所答非所问,那我就不多问了,这两天,你做了什么事,杀了什么人,你讲,我们听着。”
“人我真没杀,无冤无仇,杀他们做什么?但我看见关之源死了。我去洗漱间,他躺在那儿,水龙头开着,血水往下水道流,我都看见了。”
“然后呢?”
“然后只能换旁边的隔板间洗了,我奔洗澡去的,总不能死个人,我澡都不洗了?”
池震一本正经地说,“有道理。”陆离皱着眉头问,“中间有别人进来吗?”
“有,刘远,韦强、何心雨,除了冯婷婷,几乎所有的男人都进来过。看见尸体就走了,谁都不想说,又死一个人,还得困一天。大家都装没看见,拎着行李在门口,等你们放人。”
全都在撒谎。程飞没撒谎,但最可怕,他是反社会人格。
人都问完了,也都放下去了,陆离叹口气,“收工。”





原生之罪 25
又是一天,还会再死人吗?
傍晚时分下起了滂沱大雨,室内一片昏暗,剩下六个人被关在青年旅社里,只好在游戏室找乐子。韦强、冯婷婷,还有徐亮三个人打扑克,程飞一个人打台球,刘远在台球桌边讲电话,何心雨坐在不远的桌前盯着他们所有人。
所有人情绪都不高,显得刘远的声音特别响。
“不不不,你先听我说……别跟我解释,听我说!合同还是要走的,等我一天,我明天就出去……我知道你已经等我一天了,再等我一天,这笔单子必须拿下,我从吉隆坡过来,遭这么多罪,不可能生意不做了,白跑一趟,赔本我也得干,这些苦不能白吃……明天,今晚把客户招待好,明天中午我就过去。”
程飞握着台球杆,走在刘远跟前,“舍不得割止沉没成本?”刘远抬起头,不明白他的意思。
一棒下去,红三入袋。程飞绕到台子另一边,“你前期所有的付出,跟那笔生意的利润是没有关系的,利润就在那里,一成不变地在那里。”刘远喃喃道,“那也不能白在这儿困两天。”程飞耸耸肩,“再死人,再困几天,那笔生意你赔本也要做了。”
徐亮和冯婷婷边打牌边聊天,只有韦强一个人在认真玩,“俩三,要不要?”
徐亮问冯婷婷,“你和你男朋友本来计划去哪儿玩?”冯婷婷说,“兰卡威、沙巴、热浪岛,我不是很了解,都是我男朋友做的计划,我其实去哪儿都无所谓,主要是跟他一起去。”徐亮点点头,“出去就走,别在槟城呆着,我不喜欢这里。”
韦强等了半天,拍着牌问,“俩三要不要!”
冯婷婷回了一句“不要”,又对徐亮说,“你那学校真能治好网瘾吗?”
“我没网瘾。”
冯婷婷说,“我知道。那么那些有网瘾的同学戒掉了吗?”
韦强拍出一张牌,“一个四要不要?”
徐亮点头,“能戒掉,他们什么都能戒,不止是戒网瘾,他们戒的是不听话。”韦强提高了声音,“一个四!我就剩两张啦。”冯婷婷说,“不要,你出吧。”她又对徐亮说,“所以说他们回去,不是不想玩,而是不敢玩?”
“对,什么都不敢,做任何事前要先打报告,爸我可以吃饭吗?妈我去洗个澡可以吗?姐,我实在太困了,可以睡觉吗?我们有这样的,回去不听话,又被父母送回来了。”
“有死在学校的吗?”
徐亮打了个寒颤,“当然有。”
韦强拍拍桌子,“两个五!”
冯婷婷说,“不要,快出吧。”她问徐亮,“是自杀吗?”徐亮摇头,“自杀死不了,学校严抓自杀,发现自杀的同学会被毒打一顿,饿几天。死的都是营养不良,每天都是半碗饭加点菜叶子,但加激素了,越吃越胖,父母那边混过去了,觉得孩子在这儿生活不错,可扛不住电击,有直接死在电椅上的。”
韦强出完最后一张牌,“一个六!”他起身去翻冯婷婷和徐亮的牌,“你们都什么牌啊,俩三一四俩五一六我都赢了。没意思。”
徐亮放下牌,“我挺喜欢这里的,死一个人,封闭二十四小时。要是明天中午前还没人死,让我爸、老师他们进来,我会再杀一个人的,警察看着,谁也别出去,谁也别进来。”他看着冯婷婷,“你放心,我不杀你。”
韦强受不了他俩,转去和程飞打台球,刘远放下电话也加入进来。程飞对何心雨招手,何心雨却摆摆手,坐着不动。
门口,池震、陆离、郑世杰、温妙玲都在。池震百无聊赖,伸手接屋檐下的雨。陆离在翻笔录,温妙玲已经问过冯婷婷的男朋友、徐亮的父亲,还有韦强的表哥。郑世杰一直盯着室内六个人,“我眼睛都快看瞎了,这里边真有杀手吗?”
陆离抬头看看何心雨,“如果他在说谎,他耍我们所有人,娜帕和关之源都是他杀的呢?”
温妙玲问,“你在问我?”
陆离摇头,“没有,我只是在推这种可能性。”温妙玲催道,“你快看,看完我下班,那几个家属我问了五个多小时。”陆离合上笔录,“我看过了,没有问题。有意思的地方就在于他们没有问题,可能真是职业杀手,父亲也好,男朋友也好,表哥也好,没有家属的也好,就像个团队在外围跟他们打配合,大家都没问题,但就是他妈死两个人!”
何心雨朝这边走过来,在他们面前停下,“我们今天怎么住?”
郑世杰坏笑了一下,“你跟她睡。”温妙玲瞪过去,“滚。”郑世杰正色,“昨天前天怎么住,今天就怎么住。”何心雨恳求,“我可以申请单间吗?单间也不安全,我到你们警察宿舍,可以吗?我实在没法和他们住了,真的有人要杀我。”
陆离没直接答应,只是让温妙玲别下班了。他走进室内,“所有人到三楼酒吧集合,今天大家不要睡了,联谊也好,相互仇视也好,你们六个加上我们四个,大家喝两杯聊聊天。”
都别睡了,在所有人眼皮底下,看杀手怎么动手。
老板给每个人上酒水和饮料,最后在角落里坐下。
陆离把真心话的规则说完,先把自己去掉,“我就算了。”
冯婷婷抗议,“陆队长,规则是你订的,每个人讲一段真心话,不一定跟案子有关系。你都不讲,你指望我们讲真话?不大可能吧。说吧,你为什么当警察?”
陆离犹豫了片刻,“我父亲让我当的,我小时候想当运动员,体育明星,我父亲花了快十年的时间来让我明白,拿金牌,赢得欢呼,只是荣誉,而做警察是实实在在对这个世界有用,很幼稚是不是?但我信了,考了警校,每一门课程我都拼命学,直到我大三那年,我父亲被抓,我世界观一下子变了。”
他记得那一刻。他见义勇为抓贼,被捅得重伤,陆子鸣把自己的一个肾移给他。然而从手术后麻药中醒来,听到的却是陆子鸣的dna符合槟岛淫魔在杀人现场留下的dna。
陆离的表情,让冯婷婷不由放柔声音,“你父亲做了什么?”
“杀人。我的世界观是他一砖一瓦建立起来的,然后又被他一夜之间亲手摧毁了。”
郑世杰还是头一回听到,“真的假的,谁啊?”温妙玲拍他一下,“说着玩呢,这么爱打听,下一个。”下一个是池震,但从陆离说到“父亲”两个字开始,池震一直盯着陆离,没反应过来。温妙玲推了一下池震,“到你了池震。”
池震回过神,“所谓秘密就是不能讲。说一个能讲的,我恨我母亲,非常非常恨,有时候会盼着她早点死掉。但我又出奇地孝顺,她要钱,要东西,要我去陪她,要什么我备什么,随叫随到。有时候想犯懒,今天不去了,或是这月少打点钱,我都会拿出我姐姐照片看看,提醒自己,我孝顺她不是因为她是我妈,而是因为,她是我姐姐的妈。”
韦强好奇地问,“那你姐姐呢?”池震摇头,“说好只讲一个秘密。该你了。”韦强想了想,“我也不知道该说啥,我知道在座的很多人看不起我,我是个民工,我也知道你们觉得,我跟你们不是一类人,我是盖楼的,你们是住楼的。”他说一半就不说,大家等了半天,刘远催促道,“然后呢?”
韦强看着面前的杯子,“没有然后了。”
刘远嗤了一声,“没人看不起你,但是你刚才那番话,完美地证明了,民工之所以成为民工。”
韦强瞪着他,“要是还死人,肯定是你。”
何心雨打断他俩的争执,“我说两句,我说跟案子有关的。我知道你们几个,有人要杀我,我不知道是谁派来的。但我告诉你们,我就拿十八万,分到我手的只有三万。谁要,我还给你,我把钱都还给你。”
他的话一下子把刚才略为忧伤的氛围给掀翻了,座位上的人想起死了两个人的现实,顿时不安起来。
冯婷婷笑道,“我来缓解一下气氛,这是我第一次来马来西亚,你们自己叫大马。今天徐亮也问,韦强也问,第一次来大马碰到这种事,以后还来不来了?说实话,不来了,男朋友不要都不来了。但我刚才就在想,现在这么难受,有恐惧,有焦虑,那种无法自拔的感觉。但是过个两三年,可能真是一种难得的回忆,可能想着想着会笑出来。”
角落里的老板静静地说,“我说一两句,我当初开店是因为一个词,一期一会,总有一些好吃的馆子,好玩的地方,有趣的人,是你一辈子只能见到一次,我想多认识一些人,听听你们的故事,看你们在我店里住得开心。”
刘远指头轻敲桌面,“一期一会是什么意思?”
“一辈子只遇到一次,你要以最好的方式对待。店开成这样,以后也不会干了,把店卖了吧,换点钱想想以后做什么。”
何心雨笑道,“那我帮你卖。”
老板问,“怎么帮?”
“看你分我几成。”说到生意,何心雨来劲了。他喝了口苏打水,巡视每一个人,忽然站起来,“怎么是你!”
“谁?”陆离问。
然而就在这数秒间,何心雨呼吸急促,浑身颤抖地倒在桌子上。




原生之罪 26
死了两个人,凶手在警察眼皮底下又杀了第三个。
这案子是捂不住了。
三辆警车鸣着警笛停在青旅门口。第四辆是黑色轿车,车刚停下,司机动作敏捷,下车为后座拉开车门。董局先下来,接着下来的是副署长李力行。他是个气宇轩昂的中年人,下车后站在原地整理西装,大门打开的时候董局做了个请的手势。
楼上窗边,负责看守剩下五个人的郑世杰,观望着头儿们的行动,看着他们一行人走过石板路,往主楼里来。李力行走在前面,董局陪同,后面跟着五六名警察。
池震站在陆离旁边看他们检查何心雨的尸体,进来一群人,当先的沉着脸,来头很大的样子,“所有无关人员撤离现场。”
池震低声问温妙玲,“什么人?”
“看肩章。”温妙玲说完才想起池震不是经过警校培训的正规警察,“哦,你没经历过,那你细细感受。”
这时李力行已经走到陆离面前,“马来西亚皇家警署,副署长,李力行。你是陆离吧?在吉隆坡常听到你,见到真人,有点夸大其词。一个氰化物,凶手在你眼皮底下能再杀一个人,那些说你好话的朋友,我回去要跟他们好好聊聊了。”
陆离说,“第一天出事,全部都搜查过了,确实没有找到氰化物。”
李力行轻蔑地说,“那是凶手这两天造出来的?你只是没找到,但它在这里,死人了。还有,陆队长,你不需要跟我汇报,这种话可以跟你的领导董局回局里说。”他扬声道,“所有人即刻离开,从现在开始,这里由吉隆坡接管。”
陆离看着李力行,压低声音对温妙玲说,“把他们叫过来,我问几句话就走。”
但李力行还是听到了,他回头看董局,“董局长,你的人我越级来管,合适吗?”
董局说,“李副署长,你是不该管。”他转头对陆离说,“给他们吧。”
陆离盯了李力行几秒,敬了个礼,“刑侦局重案支队,将本案件移交马来西亚皇家警署!”
李力行回礼,“收到!”
池震把文件递给李力行,但李力行没接。他把手插进裤袋,“调查三天,死了三个人,这种报告,你们拿回去当小说看吧。”
门口已经由李力行带来的人接管了,他们出门的时候,警察用对讲机请示。见董局生气,警察解释道,“走个流程,李副署长刚通知我们,没他指示任何人不得进出。马上,马上。”
董局回身对陆离说,“我上次说,干不好就解散,让吉隆坡接管,你们倒真快,一个月不到就帮我实现愿望了。”
陆离无言以对,不过对讲机那头同意放行。
董局盯着他们,“放行,这词不错,那就放。鸡蛋仔,你不是要去泰国见网友吗,去吧,温妙玲,我给你休个产假,想去哪儿玩就去吧,争取带一个回来。但你要跟他讲明白,等你结婚怀孕,就没这个假了,池震,去把你外面的事情料理掉,陆队长,带女儿出去玩几天,先散了吧,下一个案子集合。”
等大门打开,董局第一个走出去,陆离问,“咱们现在回局里?”董局还在气头上,“不回局里,随便你们去哪,我现在要去吉隆坡请罪,我要在飞机上赶一份检讨。”
他们一走,这边李力行带来的人已经忙上了,用安全检测器扫着酒吧的每一个角落。李力行看着酒吧的构造和桌上残留的饮料。他的得力助手宋平走过来,“李副署长。”
宋平戴着橡胶手套,在他面前拧开一个扣子。这扣子一面有磁铁,吸在桌子下面,装着氰化物,凶手用这个下的毒。
凶器找到了,李力行对客人们宣布,“拿上自己的号码,在这里把衣服换掉。从现在开始,湘子庙国际青年旅社升格为二级警戒。你们将不是二十四小时,不是四十八小时,而是无限期滞留,直到配合我们将凶手找出来。所有的随身行李全部上交,接下来浴液、洗发露、毛巾、牙膏、牙刷,我们将统一发放,哪怕你们在这儿困上一年,也不可以再给我死一个人!”
李力行在旅社放狠话的时候,池震和陆离在停尸间,陆离把何心雨的上衣褪下来,掰开他的嘴检视口腔,最后拉上停尸袋的拉链。
老石醉倒了,三天三具尸体,扛不住了。
陆离只能自己动手,抢在吉隆坡的人来之前进行初步查探。等做完这些,他坐到角落,打开一个槟榔开始嚼。池震没跟着坐下,而是把每个停尸袋拉开一些,让尸体的脸能够露出来。他替自己的举动解释,“还有一会,让他们透口气。”
陆离打开一个柜子,指着各种啤酒洋酒问池震,“啤酒还是洋酒?”池震看了一眼老石,真没想到存货够丰盛。不过陆离说这里最多够用一年,要是哪年案子多一点,能上五十,到十一月就喝完了。
说时陆离拿出一瓶芝华士,见池震点头他又拿出两个纸杯,在里面倒上酒,“温妙玲说你能看见死人。”池震指了指三具尸体,“不是在这儿呢,你看不见?”
陆离递给他一杯酒,“认真说,你真能看见?”
“能看见。可能是我疯了,但我真能看见,大概很小的时候,就能看见我姐姐。”
陆离喝了一口酒,在杯子上方盯着池震,“你昨天说了,你替你姐姐尽孝,那这三个人呢?不管这里的,还有死人吗?”池震用嘴向老石的方向一呶,“老石还活着吧?”
“活着。”
“那看不到了,除了实实在在的尸体,一个死人也看不到。”
“娜帕、关之源你没见过,这个何心雨呢?不在这里?”
池震摇头,“不在。但我昨晚亲眼看见他死。他说怎么是你,然后表情瞬间僵住,倒下去,我第一次看见一个人头一秒还活生生的,下一秒就死了,定格在那里。”他看着陆离,“你见过很多吧?”
陆离想了一下,“不多,以前有个凶手,是被击毙,再就是楚刀,死在我面前。”
“你杀的?”
“其实不是,应该是我杀他才对。你姐姐呢?车祸,病死的,还是什么意外?”
池震看着三具尸体,“跟他们一样,被杀。小时候一直觉得是我害的,我磨她回学校拿游戏机,死在操场旁边的草丛里,再加上好多年都找不到凶手,我妈没人怨,就一直说是我害死她的。我都信了,觉得自己是扫把星。后来好一点,凶手找到了,她总算跟我说两句话了,可我那时已经二十岁了,母爱错过了,该我回报她的年纪了。”
没想到池震还有这种身世,陆离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但明显池震也不需要他的安慰。他只能举了举杯子,喝酒。陆离的酒先喝光,又往里倒了一些酒,“你刚才说老石那柜子的酒。我感觉我才想明白,平均每年四十八个案子,多点到五十,少不过四十五,一个星期查一个,一起来的就查两个星期,排得那么准,好像故意给我们留十几天放假,但这不对,肯定不对。”
“哪里不对?”池震懒洋洋地靠在墙上,酒精已经发挥作用,他觉得看陆离顺眼多了。
“为什么年年人不动,这么多?头一年的案子我拼死拼活,三百多天我抓了五十多个凶手,为什么第二年还有五十个?那我当警察有什么用?案子来了,我不吃,不喝,不睡,把凶手抓到,但世界一点没有变好,明年一样是五十个命案。就像是这青旅,我在里边死三个,如果里边没警察,估计也只死这三个。我不想干了,董局说得对,散了吧。”
池震看着陆离没说话。过了一会,醒过来的老石打破了室内的安静,他爬起来,摇摇晃晃走到何心雨的尸袋前,拉开尸袋拿起手术刀。陆离出声道,“歇会儿吧,老石,他们来收货了。”老石扶着膝一屁股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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