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何处听雨
果然,江淮没有对她要求担当自己复健师的事再行反驳。“小程,麻烦你帮我拨一下号。”江淮扭头对小程礼貌地说。
小程拿起无绳电话,按照江淮报的号,拨通了司机的号码后,把话筒拿到江淮的耳畔。
江淮对电话那头吩咐了一下之后,让小程下楼去了。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书俏和江淮两人。
“你认真的?”江淮一脸无奈地看着她。
“我对待工作一向认真,”她说,“我可不像某些人,可以拿这件事开玩笑。”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可你的意思比这个更糟糕!”书俏一面假装咬牙切齿,一面却已经心软了,“你瞧,我有多粗心,一直光顾着说话,你在复健车上坐很久了吧?我帮你回轮椅。”
“把转移机推过来。”他说,“这样会省力多了。”
书俏点头,把转移机推进,用束缚带固定好江淮后,启动了程序,将他缓缓吊起,移动到了轮椅上。
书俏边帮他摆好腿位,边因为想到了一些事,不自觉地微微笑了一下。
“想到什么开心的事了?”江淮问。
她这才惊觉自己的表现如此明显,便也不隐瞒:“其实,你刚才要我帮你做转移的时候,我还挺高兴的。”
他疑惑不解地看着她帮自己套好拖鞋:“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书俏抬起脸,眼睛亮亮的:“我喜欢你让我为你‘服务’啊。”
他的疑惑在眼中弥漫得更开了。“你真的是个奇怪的女孩。”他感叹道,“为我这样麻烦的人服务,不以为苦,反以为乐吗?”
“你以前没遇到过我这样的女孩吗?”她随口问道。
他的眼里有些阴影掠过。她发现了这一点,却在明明意识到自己不该多嘴的情况下仍然忍不住追问道:“我并不是唯一的一个,对不对?”
他说:“的确有过这样的女孩,可她……和你不同。”
“女朋友?”她问完才觉得自己的好奇心是在“作死到底”。
“不是。”他斩钉截铁地回道。
书俏这回终于忍住了自己澎湃的好奇心,只因她看到江淮的脸色越来越沉重。恐怕,他口中的这个女孩,比女朋友的身份更复杂,分量却不轻。也许,江淮为她受过伤,挨过打击,她不想再继续揭人疮疤。
“好了,江淮,”她站起身,十指交叉背在身后来回踱步,“我不管其他人是怎样,反正我就是很高兴你能请我帮你忙,你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最让我讨厌吗?我最讨厌你明明很需要帮助却拒人千里的时候!除此之外,你简直是个最完美的好朋友!瞧——”,她在他的轮椅前停下步子,“你何不彻底改掉这个小小的缺点,做一个更可爱的江淮呢?”
“更可爱的江淮?最完美的好朋友?”江淮喃喃道,“‘可爱’和‘完美’,感觉都是离我很遥远的词汇呢。真是美好的词,让人忍不住憧憬……”
“才不远!”书俏抓住他的几根手指,像撒娇的孩子一般轻晃了两下,“我知道你又要陷入那些自轻自贬的念头了对不对?拜托你别用那些陈词滥调来对付我行不行啊?”
他的右手拇指在她的手里抽动了两下,却不知是力道不足还是他主动放弃了摆脱她的掌控,终究还是停在了她的掌心,他像是鼓足了勇气,眼神在一瞬间变得清亮无比:“书俏,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能成为你口中完美的好友、可爱的江淮,可是,我收回之前想疏远你的决定,因为……你实在是我眼中完美的好友、最可爱的书俏。书俏,我只希望不会有那么一天,与我的友情,会成为你的负累,到那时候……”
“真有那时候再说呗。”她仍抓着他的手,很轻松地回道。
江淮无声地笑了笑。“可以请你帮个忙吗?”
“很荣幸。”
“我有些渴了,能喂我吃些水果吗?”
书俏放开了他的手,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竟握住他的手那么久。她眼神仓促地转向自己刚才拿进来放在茶几上的果盘,拿起一瓣橙子喂到他的嘴边。
“不要这个,”江淮皱眉,“吃橙子很容易会弄到身上。”
“你平时也吃的吧?”书俏才不理他,“要是你平常就不爱吃的东西,相信莲姐也不会准备。怎么?是因为喂你吃橙的人是我,所以不好意思啦?”
江淮默认。
“橙子补充维c,你应该多吃点。这个比喝橙汁更健康。”她做了个张口的口型,在她的“压力”下,江淮终于咬了下去。
“好甜。”江淮露出一个浅浅的笑道,“
书俏笑了笑:“是吗?我也吃一瓣。”说着,也给自己拿了瓣橙。
莲姐准备的水果品种很丰富,从苹果、提子、橙子到香蕉都有。本就是远远超过两人份的量,书俏和江淮竟然你一口我一口的把它们消灭个干净。吃完水果,书俏用湿纸巾擦了手,又替江淮抹了抹嘴唇周围的水果汁液,江淮难得地没有就此向她道谢。
“你的胃口不错嘛。”书俏这会儿倒有些后悔让他吃了那么多,“我是不是喂你吃太多了,你晚上不会胃痛吧?”
“我对饿和饱没有太深的感觉。”他说,“我今天本来也没吃多少,你不要担心,我想没事的。”
她警觉地猜到了什么:“江淮,你老实说,你今天是不是根本没吃晚饭?”
他低头:“我原本是想等你走了再吃,反正我也不太知道饿。”
书俏看他的样子,想生气发作又有些不忍心。
“我要是不来找你,大概以后永远都不想看到我了吧?”憋了半天,她只口气软糯地半是赌气半是委屈地说了这一句。
“我也说不上来。”他的目光坦诚,叹了口气,“我的确有些……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好。”
书俏跺脚:“江淮,我真的很好奇,你这么漂亮的一颗脑袋瓜里装的都是什么奇怪的玩意啊!你不知道拿我怎么办,可是你已经对我办了太多莫名其妙的事了,送浴袍送床单还嫌不够,干脆和我玩起了躲猫猫!还是饿着自己肚子玩躲猫猫!老天!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你遇到的最奇怪的女孩,反正你是我遇到的最奇怪的男生啦!”
“你工作中不是经常接触残疾人吗?你应该能多多少少理解,我们这种人的……”
书俏打断了他:“我想,我可能是理解的,可又毕竟无法感同身受。况且,我不认为你的想法总是有道理的。至少,你把你的那些顾虑强加在我的身上,是多余的。还记得我画给你的画吗?你并不会在我离开你家后,把我用过碰过的所有东西让人扔掉对不对?我也不会!因为我只是和你一样,在自己家中接待了一个好朋友的来访。你不肮脏、更不恶心,也未做过什么让自己蒙羞的事,你完全可以坦荡地接受我的友谊,而不是因为接受了我的帮助而心存歉疚。”
江淮 第26章
她看到他下巴绷紧的线条松了下来,紧跟着微笑在他的脸上漾开:“书俏,我再不对你歉疚,只作感激。”
书俏嘟了嘟嘴:“那个我也不需要。”
“那么,你想要什么?”
她愣了神,明明是他是一副淡淡的口吻,可竟然让她一时之间无言以答。
最后,她轻声说:“我只是希望,朋友之间不要太见外。你帮我一点,我帮你一点,都是很平常的事,难道我们得成天谢来谢去?那不是太忙了吗?”
江淮道:“可惜我并不能帮你什么。”
书俏来不及让话在脑中过一遍便冲出了口:“谁说的?你……至少让我快乐。”
“快乐?”他全然是不敢置信的神色。
“有快乐、也有忧心。”她望着他眼神迷离,像是与他隔着一层半透的帘笼那般既近且远,“可还是快乐居多,现在的我已经没有办法想象失去你这样一个朋友会是怎样的心情,所以,我才会那么冲动地执意跑来找你,把你从你的屏风后面揪出来。”她的眉梢轻轻跃动了一下,显得神采灵动而俏皮。
“我的屏风?”他低头一笑,“这是个很好的形容词。”
“是的,屏风。”她说,“我很高兴,你只是筑了一道屏风,那并不是完全密闭的壳子,那里还透着风、透着光,有冷暖,也听得到来自外面的呼唤。江淮,你从来不是个软弱避世的人,可是,你还是把自己的力量想象得太过渺小了。如果哪一天,你能把你的这道屏风完全撤掉,我想,你会更快乐的。”
书俏这一晚睡得并不好。早晨起来迷迷糊糊还记得自己昨晚的乱梦:一会儿是江淮温柔苍白的脸,一会儿是宁欢欢扶着走廊上的把杆蹒跚的剪刀步,一会儿是韦明带着些许歉疚对自己说宁欢欢决定放弃复健,她惊叫着:“不要欢欢!”却眼睁睁看着坐上轮椅被人退走。空中洒下纸片,她弯腰捡起一张,看到上面写的是:没有人会把梦当真。更何况,我从来都是醒着的。”然后,她就醒了。
天才蒙蒙亮,她去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坐回床头喝了两口。床脚边传来“滑轮”轻吠的声音。她醒了醒神,又跳下床去,走到滑轮的小窝前蹲下身。晚上睡觉的时候,她会脱下“滑轮”身上的支架,让他能睡得舒服些。此时“滑轮”也已经睁开了眼,见到主人后,前爪亲昵地向前伸。
她握了握它的小爪子,看着它瘫软地拖着身下的后肢,怜惜地叹了口气。
“每天戴着支架也很辛苦吧?”“滑轮”翻了个身,露出自己的肚子,一副讨好的样子。她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小肚皮。
“多躺一会吧,我的宝贝挟滑轮’。”她拿起饮水盆起身装了些水,放回“滑轮”的面前,又倒了一点狗饼干进食盆。
她已经完全醒了过来,也就不想躺回床上去了,干脆洗漱更衣,准备早点去上班。
在康复院的停车场泊好车,走进接待大厅的时候,她遇到了韦明。
她倒想不到,他到得那么早。
心里有些不快,但出于礼貌,她还是和他打了个招呼。
韦明的眼光有些闪烁,似乎也在为昨天的事感到别扭,在与她回礼之后,他貌若欲言又止。
书俏没有再理会他,自顾自快步向前走去。韦明却追了两步上前,叫住了她。
“林院长,我想和你谈一谈宁欢欢的事。”
她紧紧凝视了他几秒:“去我办公室再说吧。”
“我想了一夜,觉得不能就这样任由她放弃复健。”韦明在书俏招呼他坐下后,眼神决然地说。
“哦?”她与他隔桌而坐,硬是压下心里的触动,“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曾经认为,她这样的情形,复健没有意义。”
“我承认我说过这种话。”韦明道,“坦白说,我现在仍然不认为她的复健前景是乐观的。可是,我想有一点我绝对是做错了的,那就是忽略了宁欢欢作为一个人的感觉和尊严。”
书俏的眼中泛起一些动容。
“我并不伟大,没有牺牲自己成全别人的境界。复健师对我而言,只是一份工作,谈不上了不起的抱负什么的。在你眼中,也许我只是个现实功利的小市民——哦不,事实上我连小市民都算不上,我只是个偏远小地方农民的孩子。即使念了大学,也和林院长这样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孩子的见识胸襟有很大的距离。其实,我昨天说的也是实话,像宁欢欢这样的病残孩子,在我家乡那个地方,恐怕连活下来都很难,更别说呵护和治疗了。”他叹了口气,“也许,我昨天那么说,多多少少是出自心里的一种不平衡吧。但是,既然宁欢欢有这样一份不幸中的大幸,能有条件接受最好的治疗,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应该尽力而为。她这样离开,我……我感到很不安心。”
书俏有些感慨,不可否认,自己先前对韦明这个人并不怎么待见。她固然可以寻出种种韦明的缺点为自己开脱,可细想想,这何尝不是一种阶级优越感在作祟。有一点韦明说得没错,她的确算得上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孩子,有些别人努力终生才能得到的东西,在她看来却是理所当然的。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数落别人当然很容易,可是,她不认为自己有权利这么做。
她平心静气地问道:“韦明,你想接下来怎么做?”
“林院长,我想拜托你去劝一劝宁欢欢还有她的父母,让她重新回来接受治疗。即使……即使要避开我,也可以去其他的康复院复健。至少,可以让她的情况不至于退化。”
她并没有追问,为何韦明不提自己亲自前去劝说。这一点她是可以理解的,韦明这时候出场,对宁欢欢来说,可能是种刺激,长远来看,定然不会是件好事。有时候,回避,也是一种保护。
书俏说:“抽空我想想办法,你先出去工作吧。”
“你不会怪我不亲自去吧?”韦明的语气有些忐忑。
“韦明,我并不需要一个圣人来当我的职员,不过,我希望大家都能成为一个好的复健师。——你有这个潜质的,要加油。”书俏说。
书俏按照登记的资料,查到了宁家的电话后拨了过去。接电话的声音很熟,她记了起来,那是保姆刘阿姨的声音。每次宁欢欢来复健,都是她陪同的。
“哦,是林院长啊。”刘阿姨说,“欢欢在房里听音乐,她父母都不在家。您有事就打他们手机吧。”
书俏想了想:“这个不急,让我和欢欢先聊两句可以吗?”
“嗨,那孩子话都说不清楚的,你电话里能听明白吗?有什么还是直接跟她爸妈讲好了。”
她的口吻和措辞都让书俏隐隐感到气闷,她理了理情绪,平静而坚持地道:“请把电话拿给欢欢,谢谢。”
“林、吉吉!”
隔着电话,宁欢欢的呼唤更加含糊不清。书俏忙道:“欢欢,身体还好吗?有没有人帮你做肢体按摩?”
“还、哈(好)。”宁欢欢咽了口口水,“按嘛(摩)、做啊。”
书俏隐约听见电话那头的房间里有音乐播放的声音,旋律还很耳熟。
“欢欢,你在听音乐吗?”
“吵、到里(你)了啊?”紧接着,书俏听到欢欢的声音离电话远了些,好像是在对身边的人吩咐说:“把音……干(关)小系(些)。”
“那我关了啊,都放了六七遍了,有什么好听的!”刘阿姨的声音听上去很不耐烦。音乐戛然而止。
书俏对这一切听得很清楚,宁欢欢明明只是说把音量调小,保姆执行的却是自己的心意。书俏心里有火却碍于种种,不能随意发泄。
她忽然想到一个人,在他几乎所有的日常起居都要靠人照料的时候,他会遭遇这样的冷言冷语冷脸吗?她又想到了莲姐和培安,他们看上去是那么温暖宽厚,她的心里才安慰了些。
“欢欢,我打电话来是想说,复健是自己的事,我希望你为了自己而努力,不要受外力的影响,不要轻言放弃。就像,你学写字一样,一定也有很多人,在一开始的时候断定你不能握笔,对不对?可是你看看你现在,写的字多么漂亮,一点也不输给其他人,不是吗?”
“爸、妈也东(同)意不唔(复)健了。”宁欢欢的声音干哑发涩。
“什么?”书俏吃了一惊。
“啊,哒(他)们也缩(说)浪灰(费)钱、斯(时)间。”
“他们怎么可以这么说?”书俏知道自己不该在宁欢欢面前说这个,可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
“不怪哒们,额(我)本来啊……咳咳咳咳……”
“怎么了,慢慢说,欢欢!”书俏猜测她是被口水呛咳了。
“唉哟,又弄得这脏不拉几的!电话给我!”
书俏听到电话那头刘阿姨的抱怨。接着,传来一阵东西摩擦的噪音,跟着传来的,便成了刘阿姨的声音:“不好意思啊,林院长,您看这孩子才一会儿工夫就把电话上弄得都是口水,我擦都来不及!我看您也别和她一个脑瘫孩子多啰嗦了,有事儿直接找她父母谈,您就是要做他们家生意,那孩子说了也不作数的,您说是不是?”
书俏气不打一处来,却因为担心现在就发作会使宁欢欢难堪甚至更加遭罪而强忍下来,只冷冷地说了句“那好”就挂断了电话。
余怒让书俏泡咖啡的手都有些发抖。她心神不宁地用小匙搅动起咖啡,望着杯中的旋涡,脑海里突然响起刚才在电话里听到的那阵旋律。
挂不得他只听了几个音符便这样耳熟,因为这曲子她也听过,而它的创作人,正是江淮。
她脑中灵光一现,立即拨通了江淮的电话。
“江淮,你曾经说过,可惜你不能帮我什么,对吗?”
“我的确说过。”
“那么,现在就有件事,我要请你帮忙。”
江淮 第27章
“我说,你真的想好了吗?你确定我是那个合适的人选?”
直到车子停在宁欢欢家的楼下,江淮仍然带着怀疑的语气问书俏。
书俏望了一眼那栋高楼,说道:“坦白说,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最合适的,可是眼下我没有更合适的人选。江淮,我不需要你说太多不实际的空话,我只是想让你向宁欢欢和她的家人看到真实的你——一个不放弃复健的你!一个……不放弃希望的你!一个一直努力生活的你!”
“你是那样的看我的吗?”他的声音里居然有些惊喜。
书俏出其不意地突然将脸庞向他凑近,装出端详的样子。看他张口结舌,耳根泛红的窘态,没来由地便觉得可爱,跟着便嘻嘻笑道:“是呀,江淮,你哟,比你想象中要努力多了。”
江淮低着头没答话。一旁的培安轻咳了一声,嘿嘿道:
“就是,我也觉得先生挺好的,是吧,林小姐?”
“培安!”江淮喝止了他。“我和林小姐上去一下,你就在楼下等我们吧,一下子去太多陌生人,不太合适。”
书俏道:“嗯,也对,培安,放心吧,你们先生有我照顾呢。这上下都有电梯的,方便得很。”
门铃响过之后,大门打开,书俏推着江淮进了电梯。
宁欢欢的母亲亲自给开了门,书俏在康复院里和她只见过一次,是一个气质干练的女性,见了书俏倒是很客气,只是大约没想到书俏会领着一个坐轮椅的同伴一起过来,脸上露出些许的意外和不解。不过,很快便用微笑掩饰过去了,招呼他们进门后,便让保姆倒茶。
因为有了上次那通电话的不快经历,书俏对保姆刘阿姨就有了些成见。等刘阿姨把茶杯往江淮手里递的时候,她一把接了过来,脸色也不太好看。倒是江淮过意不去,一再跟人道歉:“不好意思,阿姨,我手不太方便,谢谢你的茶。”
宁妈妈起身去了厨房,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根吸管:“给。”
书俏接过来,插/进江淮的杯子里,对宁妈妈笑道:“谢谢。”
“没事,家里有欢欢这样的孩子,这种事……不算什么。”宁妈妈的脸上露出疲惫的一笑,“我去推欢欢出来,她在家也一直念叨你这个姐姐呢。”
书俏把杯子放进江淮的轮椅杯架里。她意识到自己此行来不是和一个保姆置气的,便理了情绪道:“欢欢妈妈,电话里也没法把话都说清楚,我来这儿,主要是想跟您商量下您女儿接下来的康复计划的。”
宁妈妈道:“欢欢自己也大了,有了主意,她自己不想再复健下去,我们也……不想再勉强她。毕竟,那些项目对她来说……也受罪的,是不是?反正也好不了了,何必再多遭罪呢?这辈子我们养着她,我们认了。”
江淮轻轻地说:“假话。”像是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插话有些失礼,他的脸上现出一丝红晕,“我是说,你女儿说的,不是真心话。”
书俏和欢欢妈妈一同看向他,只有欢欢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双腿。
“但凡有条件复健的残疾人,没有一个不想自己的身体情况能转好的。哪怕,一万分的努力只能换来一分的成果,也愿意去尝试。如果没有这样的信念,欢欢不会坚持那么多年,如果要放弃,最初最难的那几年早就放弃了。如果真有什么能让我们放弃努力,那或许只有……感觉被身边所有的人放弃,才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可是,欢欢妈妈,你想放弃吗?你想过一个被命运几乎放弃的孩子,又再一次被至亲放弃的感受吗?”江淮的手指轻轻颤栗,“幸运的是,我没有尝过这种二次的打击,所以我活了下来。十五年了,复健没有让我站起来,甚至没有恢复我左手的功能,可是,就因为我仍然被我的亲朋挚友需要着,仍然受着他们目光的鼓励,所以我还是很感恩地活了下来。十五年的努力,我换来了右手大半的自由,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值得,因为这恐怕很难去估量。我只知道,如果再用十五年的努力,能换回另一只手的灵活自如,我很愿意。”
书俏勾起嘴唇,眼角却湿了。
江淮操控着电动轮椅,停在了宁欢欢的面前:“欢欢,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和哥哥握个手吧。”他缓缓地将右手伸向欢欢的轮椅。
宁欢欢歪着头,点了点,右手很快捉了他。
“你的手比哥哥的还有力呢。”江淮微笑道,“听你林姐姐说,你写得一手好字,对不对?哥哥可不行,写字歪七扭八的,可丑了。”
书俏走近他们,蹲下身道:“欢欢,你是不是很喜欢作曲家江淮的音乐?这个哥哥就是江淮呀。”
宁欢欢瞪大了眼睛:“噗(不)会吧……”
“他哪点不像作曲家了?”书俏笑道,“你难道不知道,江淮是坐轮椅的吗?”
宁欢欢咧嘴笑道:“兹(知)道哈,网桑(上)写了。就四(是)、米(没)想到哥哥那么‘苏艾(帅)’。”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