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公主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青帷
高郡守低头,却试探地问道, “不用向陛下上折子?毕竟咱们要动府库。”
郡守当然有便宜行事的赈灾权力, 可动用全部府库钱粮, 还是要上报陛下。不然年底户部查账, 对不上账可是大事。
高郡守问这句话, 并不是真想递一封折子上去, 自己向陛下找死。他只是想确定崔进之的明确态度。
崔进之的声音沿着奔腾的黄河水飘散开来,”你要是想拉着东宫一块死,明日你就上一封请求赈灾的折子。”
他转过身来,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直直盯着高郡守,可唇角竟然微微勾起一个笑意,就显得格外残酷,“你少跟我斗心眼,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崔进之捏住高郡守的领子,”若不是为了太子,你以为你这条狗命有多重要?”
高进心头一凛。
黄河泛滥的问题,一直困扰大邺多年,一泛滥就闹流民,流民一多就容易生乱。纵览前朝史书,就是因为不重视黄河流民,最终酿成叛乱大祸才灭亡的。
因此大邺历任皇帝都非常注重黄河,但凡有灾情就要求臣下上报。
可崔进之为了替太子瞒下整件事,决意将灾情彻底捂住。
三个县的赈灾不算特别困难,洛府的府库完全支撑得住,只要把灾情稳住,等年底户部清帐时再想法子把洛府的账做平了,这件事就过去了。
他在尽全力赈灾,也在全力修补堤坝,他并不是不管流民,只是缺了向陛下汇报这一个流程。
但……这是欺上之罪。如果陛下一旦发现……
崔进之捏紧了手,不去想这个可能性。他继续吩咐,“征发劳工修理堤坝,再调拨府库钱粮去三个县赈灾,派人去安抚流民。”
“还有,给太子去信,问清楚一件事:黄河沿岸的郡守里,除了姓高的这一个酒囊饭袋外,还有谁!”
太子这么年没少拉拢人,底下的人也没少给太子孝敬。难道姓高的是唯一一个蠹虫?
往往发现明面上问题的时候,私底下已经烂的千疮百孔了。
高郡守不可能是唯一一个蠢货,崔进之就怕其他州郡也有这个问题,只是还不到崩溃的时候……
他一定要在黄河大范围出事之前,把所有有可能出事的地方都给堵住!
崔进之忙得焦头烂额,趁他不注意的时候,一匹快马已经连夜从河南道往长安城疾驰而去。
*
仙客来。
沈孝推开包厢门,就见李述正站在窗边,背对着他。
听见沈孝进门的声音,李述一下子就转过身来,眉眼熠熠都是亮光,她三两步走过来,“沈孝,近日门下省可收到洛府郡守的折子?”
沈孝摇头。
李述闻言,勾唇露出个讽笑。
她猜出崔进之在做什么了。
今早她收到密报,洛府三县被淹,崔进之连夜赶到了洛府,他为了保东宫,一定会向父皇隐瞒灾情,想私下把这件事遮过去。
他想遮?李述偏不让他遮!
沈孝看着李述神情,思索片刻,推测道,“黄河在洛府决堤了?”
李述目光中流露出赞叹,“沈大人好聪明。”
她递给沈孝一张纸条,“洛府三县被淹”几个字赫然在目。
沈孝眼睛顿时一亮,李述见他如此,知道他和自己想到了同一个地方。“沈大人,待时而动,如今这‘时’来了。“
”太子用人不当,导致洛府受灾,又派了崔进之过去,欺上瞒下遮掩灾情。如果我们把这件事捅到父皇面前,太子一定会脱一层皮!“
李述非常激动,没想到扳倒太子的机会来得这么快,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
她恨不得立刻就进宫告诉父皇这件事!
沈孝看出李述的激动,伸手拉住她的袖子,对她轻轻摇了摇头。
”不要轻易动手。“
沈孝表现的很冷静,他皱眉思索,所以话说得就比较慢,”东宫出错了,这对咱们而言是大好天时,但一定不能着急。”
“洛府三县被淹是几日前,公主怎么确定他们要隐瞒灾情?”
李述一愣,“我当然了解崔进之!他为了东宫的位置稳当,什么事做不出来?”
沈孝闻言看了她一眼,淡淡“哦”了一声。
多年夫妻,当然了解对方。
他心中有些酸意,但也知道自己的情绪来的不是时候,连忙压下去,继续道,“猜测不能当作事实。也许洛府上报灾情的折子就在路上,只是被暴雨耽误了路程;又也许崔侍郎那头忙着赈灾,焦头烂额一时来不及写折子。“
李述听得直否定,”怎么可能?这件事如果捅到父皇面前,太子吃不了兜着走,崔进之一定会瞒住灾情的!“
沈孝抬手压住了她的话头,不疾不徐,”你别急,我没有说你猜错了,事实上你猜的应该正确。但弹劾仅凭猜测是不行的,一定要有证据。咱们为了保险起见,也不能贸然就去向皇上告状,万一过几日洛府的折子送上来,咱们此举就显得太急迫了。“
沈孝非常稳重,李述被他感染,头脑也冷静了下来,隔着茶座坐在旁边的太师椅上。
沈孝偏过头来看着李述,太师椅宽大,她就陷在里面,一双眼睛盯着他,整个人很认真地听他说话。
沈孝笑了笑,”我估计一下时间,再迟半个月洛府上报灾情的折子总该到了。咱们等半个月就是,半个月后再上折子弹劾东宫。“
”刚好这半个月内,咱们先去搜集洛府被淹的证据,以及洛府郡守与东宫的关系,还有洛府境内堤坝的事情。“
他这番长篇大论,一连说了好几个略显亲昵的”咱们“,仿佛天生已经和李述融为一体了。李述没有察觉这么点细微的言语差异,非但没有提出什么异议,反而听得点头。
”你说的是。“
于是沈孝因为这个称呼一事,忽然就高兴了起来。上次在金玉阁里被李述拒之千里的不快就那么轻飘飘地消散了。
没办法,他也只能给自己找这么点安慰。
沈孝最后总结,”既然要出手,咱们就不能打空拳。一定要一拳到肉,不能让他们有任何闪避的机会。“
李述盯着沈孝,忽然就笑了一声。
沈孝在她面前有两张面孔,一张面孔沉稳认真,甚至偏向严肃,说起朝事来头头是道。
另一张面孔却略显幼稚,在她面前会手忙脚乱,面红耳赤,不知所措。
李述忽然想,他的第二张面孔,应当只会在她面前出现吧。
那头沈孝不知道李述心里想什么,他将方案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最重要的是搜集证据,但李述暗线多,这应当不是难题,只要证据到手,就不怕东宫脱不了皮。
可是……
这件事一捅出来,旁人不论,崔进之去视察黄河,却欺上瞒下,这罪名可不小。陛下对太子又有父子之爱,可又有恨铁不成钢的怨气,到时候对东宫的满腔怨气就要发泄在崔进之身上。
就算崔进之有东宫和世家执意作保,只怕他从此也要退出朝堂了。
沈孝思虑及此,忽然道:“公主,崔侍郎他……“
他语气里带着试探,话没说完,一半是为了公事,一般是为了自己。
李述闻言转过头来,眼底不带任何感情,”他跟东宫绑得很紧,不可能脱离开的。“
李述看出了沈孝的试探,她默了片刻,道,”沈孝,我不是感情用事的人。“
沈孝捻着手心,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你还喜欢他吗?不论政治立场,不论任何外物,只论感情。“
还喜欢他吗?
如果没有政治立场的不同,没有青萝,没有安乐,什么都没有。她还喜欢他吗?
这是和离之后,李述第一次直逼自己的内心。
她低垂着脸,沉默了半晌,就在沈孝以为她不会开口了的时候,李述忽然道,”不喜欢了。“
”在很多次选择里,崔进之都选择暂时放弃我,去选择更重要的东西。“
爱情不应该是那样子的。爱情应当是,无论天塌地陷,无论生死交错,无论左右两端是什么样艰难的抉择,他都会毫不犹豫地伸出手,第一时间选择她。
李述从小就没有得到足够的父母之爱,其实内心非常缺爱,有一种超乎寻常的执念渴望。
可……这样的感情,大抵只存在于话本子里。
李述淡笑了一声,收起自己无羁的想法,“我这就派人去搜集证据。”
说罢她就朝包厢外走。
沈孝转过身,盯着李述的背影,目光很深。
平阳公主 65.第 65 章
#65
这半个月内, 沈孝一直盯着门下省的折子,可别说是洛府了,就是整个河南道都是安安静静,一封折子都没上。
至此沈孝笃定, 崔进之是决议要将洛府三县被淹的事情隐瞒下来。
沈孝刚翻完折子, 此时站在门下省官署的门檐, 看着雨水淅淅沥沥,目光往遥遥的东宫那边望去。
李述跟东宫有私怨,但他没有。他如今做这一切, 固然有从龙之功的本意在,可更多的还是因为东宫里头,坐着的人德行配不上那个位置。
次日是九月二十五日。
李述在府里养伤的两个月里, 养出了一身懒骨头, 作息越来越不规律,晚睡晚起。她的马车行到仙客来时, 午饭的时辰都过了。
李述跨进包间, 不知道沈孝已等了多久,一个人坐在那儿自己跟自己对弈,室内很安静, 只有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棋盘上黑白棋子交错, 显然已经厮杀了好一阵子。
今日停了雨, 有日光淡淡从层云里透出来, 照在窗边他的侧脸上, 将他冷峻眉眼就照出了几分温柔神色。
李述盯了沈孝一眼, 忽然就没边际地想:沈孝当年没做官时,怎么就能穷得那么惨?明明他那张脸拿出去,起价起码千两银子起。嗯……再加上年轻力壮活儿好,这价格还能再翻一番。
当然那只是她心里开玩笑的想法。士人向来重气节。
沈孝见李述来了,搁下手中棋子就走过来,“公主。”
他站在李述对面,低眼看着她,“门下省没收到任何洛府报灾情的折子。”
李述点了点头,心思放回正事上,“我都告诉你了,崔进之为了东宫,甘心做任何事情,他肯定会瞒下来一切。”
沈孝问,“你证据搜集的如何了?”
他问话的时候低下头来,隐约能闻到她发间的淡香。
李述闻言,扬手让红螺递上一叠纸,放在桌上。
她解释道,“这是洛府地段黄河决堤的证据,还有洛府郡守贪污渎职的证据。”
崔进之敢瞒着灾情,不过就是因为交通不便,父皇信任东宫,外加上洛府一带都是自己人罢了。
但黄河就在那儿,崔进之再有本事都不可能让那三个受灾的县凭空消失。
因此这些证据搜集起来并不算困难。
李述想了想,皱眉又道,“我还查到了一些别的事情。”
“太子入主东宫多年,发展的势力很大,这些年来无论京官还是地方官,都尽可能地巴结他孝敬他。光黄河沿岸的郡府里,一大半都是跟太子关系密切的人。”
“可是……太子看重世家,所以安插的人都是世家子弟。”
李述嗤笑一声,“世家子弟,除了少数崔进之那样有本事的,大多都是干不了实事只会享乐的货色。
李述盯着沈孝,意有所指,“你觉得那些货色,能修得好黄河堤坝吗?”
沈孝听得一惊,“你是说……其他地方也很有可能决堤!”
李述慢慢点了点头。
千里之堤,洛府只是其中的一个小口子而已,洪水轰然而过,这个小口子终将被撕扯地越来越大,直至蔓延整个河南道。
这将酿成父皇在位期间,黄河发过的最大洪水。
如果黄河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中原流民遍野,她就不信太子能全身而退!父皇对太子定然会十分失望,而天下民怨沸腾,只怕废太子就势在必行了。
李述捏紧了手,冷笑了一声。东宫这是作茧自缚!
沈孝愣了片刻,然后立刻伸手就去拿桌上那一叠证据。
“我要立刻将此事上报陛下,黄河灾情即将泛滥,一定要快速调兵调劳工去治理灾情,趁着如今堤坝还能支撑一段时间,要赶紧疏散沿岸百姓。这件事拖延不得!”
他说着就往门外走,非常急迫。
“慢着!”
身后忽然传来李述的声音,沈孝刚伸手要去开门,李述就冲了过来,抓住沈孝的胳膊。
“现在不能告诉父皇!”
沈孝一愣,慢慢地转过身来。
李述仰头看着沈孝,目光里都是冷意,“如果……我们把洛府决堤的事情瞒下来呢?”
沈孝仿佛是听懂了李述的话,又仿佛是没有听懂,又或是不愿意听懂。
他沉下嗓子,“你什么意思?”
她还紧紧握着他的胳膊,就站在他身前咫尺的地方,明明离得这么近,可沈孝却觉得这是他们之间距离最远的一次。
一个计谋在李述脑中迅速成型。
“只要我们再等等,黄河沿岸一定会有更多地方相继受灾。那样大的灾情,崔进之一个人根本就无力回天。到那时中原泛滥,流民遍地……这一切的过错在谁身上?东宫!”
她的语速非常快,仿佛慢一瞬都要赶不上脑中的思绪。
“现在不能把洛府的事情告诉父皇。我们要等,等到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再拿着证据向父皇告状。”
“到那时……父皇会直接废了太子的!”
李述的表情变得非常冷酷,甚至都隐隐透着狰狞。
沈孝就那样静静站在门前,低眼看着李述,目光中都是陌生,仿佛今天才第一次认识李述。
这才是李述的真面目,为了夺权,她什么事都能干。
面前的人非常熟悉,很多次都在他梦里出现,可同时又非常陌生。
沈孝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知不知道你方才在说什么?”
明知道黄河沿岸堤坝都有决堤的风险,可是李述要袖手旁观,任由洪水横行。
“李述,”
沈孝第一次直呼她的姓名,语调非常冷,“你轻飘飘一句话,可背后的代价是什么?你仔细想过吗?”
黄河沿岸的百姓做错了什么?就因为朝堂里争权夺利,所以他们就活该流离失所……甚至失去性命?
沈孝的神色如此冷峻,李述看得一愣。
方才的计谋不过片刻就在她脑中形成了,她根本就没有想过黄河沿岸百姓的情况。
与朝堂里的夺权相比,那简直是微不足道的事情。
沈孝紧紧盯着李述,慢慢伸手,将李述抓在他胳膊上的手扳开。
他的态度很强硬,“我要去将洛府灾情上报陛下。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沈孝!”
李述急了,“这是扳倒东宫的大好时机!只要我们——”
“——只要我们袖手旁观,看着那么多人在洪水下流离失所么?”
沈孝打断了李述,咬着牙道,“别说东宫因为这件事会被废,就算七皇子能靠这件事直接上位,我都不会这么做。”
“如果我们这样做了,我们和东宫有什么区别?我们打倒东宫又有什么意思?”
李述冷然回道,“当然有意义!难道获得无上的权势不是意义?!”
沈孝盯着李述,忽然就冷笑了一声,“你眼里除了权势,还有什么东西?”
还有什么能进入她的心里?
沈孝的话仿佛一柄尖刀,直直插向李述的内心。李述有瞬间的后缩,但立刻就开始防御姿态。
“我就是这样的人,你难道是第一天认识我?”
她心狠手辣,她不择手段,她小时候过够了苦日子,如今就是要成为人上人。
世界上所有虚幻的感情都抓不住,能抓在手里的只有权力。
她追逐权力,有什么错?
李述冷着脸伸出手,“沈孝,把你手里的证据给我。”
沈孝慢慢将右手背在身后,面容冷峻。
李述盯着沈孝,继续逼迫,“把东西给我。”
沈孝冷冷同她对视。
李述咬牙威胁,“沈孝,你不要逼我叫侍卫进来。”
沈孝看着李述,“你不要走上偏路。”
他的目光非常陌生,甚至都是失望。
从他黝黑深邃的瞳孔里,李述看到自己此时此刻的模样。
她目光中都是狠戾,都是决绝,也都是狂热——对权力的狂热。
李述忽然就愣住了。
时空流转,场景倒换。
那日她坠崖获救后,崔进之索要她脖间玉饰的场景,与此时此刻是多么相似。
崔进之步步紧逼,她退无可退。崔进之为了保东宫权势不倒,将她彻底牺牲。
对崔进之而言,权势永远胜过一切。
今日的她,就是那日狠厉的崔进之;今日的沈孝,就是那日的她自己。
她为了争权夺利,将黄河沿岸无数百姓的性命弃之不顾。
天平两端,一个“权”字,胜过世间所有。
李述神色有明显的怔忪,目光透出迷茫:她是从什么时候变成了崔进之那样的人。又或者从一开始,她和崔进之就没有任何区别。
她在与东宫缠斗,而东宫也在腐化她。若终有一天她真的推举了皇子上位,那也不过是太子换了一层人皮。
李述忽然就松开了沈孝的胳膊,后退了一步。她输掉了这场对峙。
“沈孝,你走吧。”
李述说完话,迅速转过身不再看沈孝。
仿佛她是一个面容无比丑陋的人,逃避着别人的目光。
这就是她,渴盼权势,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她和她要打倒的敌人没有任何区别。
沈孝终于看清了她最真实的样子,也是最丑陋的样子。
他……还会继续选择和她合作吗?
还会继续……留在她身边吗?
身后许久没有动静,半晌,李述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
她身体骤然就绷紧了,可是脸上偏偏是一副不在乎的模样。
他走就走吧。
沈孝捏着手中证据,跨出了门槛,想要走,可默了片刻,却忽然转过身来,看着李述绷紧的背影。
他心头微微一叹,主动开口,“我先进宫去。等这件事过去了……我再来找你。”
还会继续合作,他也还会继续在她身边,只要她愿意的话。
沈孝好似知道李述心里在想什么,隔着血肉,他好像都能看到李述心里的挣扎与惶恐。
他盯着李述头上那根朴素的金钗,忽然说,“李述,你和他们不一样。”
至少她最后放弃了索要证据。
她浑身是刺,她冷淡漠然,她眼中除了权与钱,好像就没有别的东西。
可她会执拗地戴着一根金钗,无望地喜欢了崔进之五年之久,她偌大府邸,拥有了很多东西,但其实手上什么都没有。
强硬的盔甲下,是她最柔弱的内里。
她固然有缺点,也有弱点。
缺点与弱点组成了她,过去与现在凝聚成她,那就是她。
是他喜欢的人。
沈孝盯着李述看了片刻,然后转身下了楼梯。
他出了仙客来,不急着上轿子,抬眼朝三楼看去。沈孝捕捉到李述的身影,但她很快隐到窗后,显然不想被他发现。
沈孝捏紧手中纸张,脸上浮起微微的笑意,然后掀袍上轿。
“进宫。”
平阳公主 66.第 66 章
#66
九月底, 沈孝一封弹劾奏章,揭开了洛府三县被淹的事情,朝堂里登时就乱了天。
洛府郡守高进当场被戴上枷锁,锒铛入狱。派人抄家时, 更是抄出了无数财富, 都是他搜刮的民脂民膏。正元帝大怒, 立刻就下了斩立决的命令。在太原府横极一时的高氏家族就此败落。
工部左侍郎崔进之因隐瞒灾情,欺上瞒下,但又念在他全力赈灾的份上, 功过相抵,正元帝没有把他下牢,只是将他身上的官职一撸到底, 崔进之彻底成了一个白身。
一个洛府郡守高进, 一个工部侍郎崔进之,都是东宫的人。
纵然崔进之咬牙, 一肩把洛府受灾的罪责全力扛了下来, 把太子摘了个干干净净。可太子识人不明,用人不当这个过错是怎么都掩盖不掉的。
含元殿殿门紧闭,正元帝和太子说了什么无人知晓, 只知道太子出殿门时满脸灰败, 身体抖如糠筛。
次日就传来消息, 太子被罚禁足东宫, 反省三月, 断了和外界的一切来往。
朝堂大惊。
后宫里皇后替太子求情, 正元帝竟直接就夺了皇后的凤印,皇后脱簪请罪,闭宫反思。
安乐公主也进宫替太子求情,可向来受宠的她,竟然都被皇上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据说公主是哭着出宫的。
自兵部之后,工部再次被大换血,太子安插进工部的人全都被清洗干净。
断了崔进之这个左膀右臂,又相继丢了兵部和工部两大势力,太子如今的地位是一落千丈。
朝中隐隐传言,陛下已生出了废太子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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