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公主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青帷
沈孝脸色稳重,混不在意,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李述没忍住,朝他背后看了一眼。
如果人有尾巴,沈孝这张看起来稳重的脸背后,怕是尾巴能拼命摇起来。
我知道正确答案!快问我!快夸我!
于是李述从善如流,怕沈孝把尾巴摇断了,又问,“是什么好办法?”
沈孝正要说,低眼就看到李述那张瓷白如玉的脸。
他忽然就想起来,方才崔进之还摸过李述的脸,那样亲密的样子。陈醋被他闷在心里,这会儿都发酵成了满天酸雨。
他反问,“你刚才和崔进之在做什么?”
李述凭借多年朝堂斗争的经验,敏感地认识到:这是一道送命题。
她回答地斩钉截铁:“没做什么!”
沈孝眯眼:“没做什么?”
他尾音轻轻扬起,就带了一道威胁。
当他眼瞎?
沈孝指了指李述的手腕,又指了指李述的脸颊。
抓她的手,还摸她的脸!
李述瞬间就气弱下来,“真……没做什么。”
本来就没做什么啊!可她怎么像被捉奸捉双一样。
沈孝眼中抹上一层寒霜。
李述手心直发汗,恨不得把方才的情形给沈孝画下来,崔进之如何威逼如何利诱,她如何坚守如何不屈。
末了李述道,“我受了惊吓……我被崔进之威胁了!”
李述瞪了沈孝一眼,“你不关心我,竟然还质问我!”
风水骤变,胜负突转。
沈孝心想:这是一道送命题。
李述拨开袖口看了看,崔进之没用狠劲,手腕上没留红痕。
沈孝低眼看了一眼她的手腕,她肤色很白,腕上透出隐隐的筋脉,有一种脆弱的美感,一掐就能断。
“崔进之不像是只在撂狠话。”
沈孝语气十分担忧,“我怕他会用什么狠招来对付你。”
上次坠崖,这次又会是什么?
沈孝捏紧了手,恨不得一天十二时辰都护在她身边。
李述却并不在意,“不用担心,东宫动不了我。”
再暗杀她一次?她身边都是侍卫,自上次坠崖,父皇对她的安危也非常看重。崔进之没这么蠢,敢在父皇眼皮子底下动手。
要对付七皇子?不,崔进之应当还没有发现她和七弟的关系。
李述揉了揉手腕,“你放心吧,我出不了事。”
她是一副毫不在意的神情,可沈孝看着她平静的脸,却只觉得她内心有一种更深的隐痛。
就像是痛过极久,所以到最后已经麻木,最后无论再怎么刺激,她都可以浑不在乎。
沈孝忽然就有一种,想把她抱进怀里的冲动,但终究被他克制了下来。
他只是慢慢伸出手,再次握住了李述的手腕。
带着一分试探,与九分爱护。
沈孝的手放的很轻,只要李述稍微用力就可以抽出去。但手掌下手腕微动,似是透着内心纠结,半晌,却终于没有抗拒。
李述别过头,没有看沈孝,也没有看自己的手,以一种不在意却又紧张的姿态看着山间渐渐消散下去的云雾。
她真的不怕崔进之,无论他要用什么办法来对付她。
她是一个很冷硬的人,从前仅有的弱点就是崔进之一人,如今那弱点却也被磨成了百炼钢。
可崔进之的弱点却非常多:他有崔家要照料,太子还时不时犯蠢,投靠东宫的世家也良莠不齐。
崔进之的弱点比她多得多,真若短兵相接,生死相搏,李述根本就不怕他。
她全身都是刚硬盔甲,没有任何致命伤。
秋日阳光照进凉亭,撒在她身旁的沈孝身上。
她真的没有弱点……吗?
又或者只是她还没有察觉到。
平阳公主 68.第 68 章
#68
翌日。
仙客来一间隐秘的包厢里, 沈孝和李勤隔着茶几对坐。
沈孝靠着一把高背文椅,左手覆在右手上,有意无意地摩挲着掌心,声音很沉稳, “黄河赈灾的机会一定要争取到, 这对您地位的提升非常重要。”
李勤问, “我知道,可二哥也在争取,今天上朝的时候你也看见他了, 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太子禁闭后,有些墙头草转到了二哥麾下。不少官也都上书让二哥主事赈灾。”
沈孝就笑了笑, “官员推举是一回事, 皇上答应是另外一回事。”
他压下李勤的不自信,道, “黄河赈灾这件差事, 相比其他差事更好得到。只要您能提出治理水患的方法,陛下就很有可能考虑您。”
李勤立刻就追问,“你有治理水患的方法?”
沈孝点了点头。
“其实黄河多年水患的原因很好找, 因为黄河水底泥沙太多, 河床不断抬高, 以至于稍有降雨就容易河水暴涨, 酿成祸患。”
李勤虽没有接手过工部的事情, 但也有些明白了, “所以根本在河底泥沙?”
可能怎么清理泥沙?总不能让劳工潜到水下一铲子一铲子地挖吧?
沈孝看出了李勤的疑惑,掀开茶盖,从里头捻了些沉在杯底的茶叶出来,摆在桌上。
“从河南道一路到入海口,黄河流经的都是平原,地势平坦。您将这茶叶想成泥沙,如果水流缓慢的话……”
沈孝慢慢往桌上倒了半盏水,只见桌上茶叶被舒缓的水流略微推动,但却没有流下桌子。
“这样泥沙只会沉积下来。”
“但是如果水流很急的话……”
沈孝扬手,就将剩下的茶水泼了满桌子,只见茶叶立刻被迅猛的水势推动,唰啦啦流了下去。
“这样河底泥沙会被急流挟裹,一路冲刷至大海,泥沙少了,自然水位下降,不仅今年的水患会减轻,往后再降暴雨,也不会出现大肆蔓延的现象。”
末了沈孝放下茶盏,“从前治理黄河,重点都在加高加固堤坝,堤坝当然重要,可那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
那头李勤忍不住抚掌赞叹,“这可真是个好法子!你是怎么想出来了?!”
他愈发觉得沈孝是个宝,得他简直就像是得了一个百科全书。
沈孝淡淡笑了笑,面对七皇子的夸赞,他并没有表露出太多情绪来,当然,更没有摇尾巴。七皇子再怎么夸他,那跟李述是不一样的。除了李述,他在其他事情上都非常冷静沉稳。
沈孝道,“其实前朝就有人说过这个道理,只是后来一直没有人施行罢了。‘一石水,六斗泥’,因此水性要‘行急’才能刮泥。”1
沈孝看书多且杂,不仅仅是在四书五经上用功,很多乱七八糟的书,如星相地理等,他都会找来看。他从前家贫,买不起书,常借人的书抄了再还,如今右手上都有厚厚一层笔茧。
这世间天生聪明人毕竟是少数,许多看似漫不经心的才智,其实都是后天勤奋的回馈。
沈孝甩了甩手上茶渍,从袖中掏出一块手帕来,将手指擦干净了。
李勤正沉浸在深思里,心想着什么法子才能让黄河水流变急,谁知目光就被沈孝手里那个手帕给吸引过去了。
不怪他注意力不集中,实在是那个手帕……那就是个女子的手帕!
白色绸子,四角上细细碎碎绣着红梅,即便李勤不懂绣工和布料,都能看出那帕子的布料极好,绣工极佳。
别说是普通民女了,就是大多数官员家都用不起那种布料。
接着就见沈孝将帕子一叠,珍而重之地放进了官袍大袖里,继续摆起了一张八风吹不动的沉肃面庞。
他道,“如果要说具体的治理法子,其实也很简单,就八个字,‘筑堤束水,借水刷沙。’”2
他严肃的模样,实在让人没法和刚才那个用女人手帕擦手的人联系在一起。
“殿下尽快上一封折子给陛下,说明治理黄河水患的方法,陛下一定会对您刮目相看的。”
谁知李勤闻言,却皱起了眉,迟疑道,“可……这是你提出的方法,论理该你去上疏。”
黄河是悬在父皇心头的大难题,谁能治理黄河,谁就能在父皇处长大脸。
甚至如今工部缺人,沈孝极有可能因为这件事拾起崔进之之前的官位,直接坐上正三品的工部侍郎的位置。
李勤道,“这是你提出的法子,我不能抢你的功劳。”
李勤自问并非小人德行,并不想做这样名不副实的事情。
沈孝淡笑了笑,目光中流露出对李勤的赞赏。李勤是一个值得扶持的皇子。
沈孝看人一向很准,至少比李述要准。
如果沈孝是李述,他一开始就不会和崔进之缠在一起。
崔进之那种天生聪敏的世家子弟,生活的太过顺风顺水,没有被生活淬炼过,因此一旦遭遇巨变,他根本无法克服过来,很容易走上负面与极端。
不过也不能怪李述,感情这种事,总是会让人心盲眼瞎。
沈孝收回思绪,劝道,“殿下,我是辅佐您的人,你能走多高,决定了我的上限。治理水患的方法是不是我提出来的,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谁上疏能将利益最大化。”
“我上疏,顶了天陛下让我进工部,做工部侍郎,负责疏导黄河。可您上疏,您就能管理黄河流域诸多郡县,工部户部甚至是兵部,在赈灾期间都要听您使唤。您在皇上处的地位也会一跃而起。评估下来,您是更适合上疏的人。”
看李勤还不愿意,还要推辞,沈孝止住了他的话头,“我手上的权势没有那么重要。”
李勤默了默,知道沈孝说的有道理。他点了点头,“我待会儿就回去写折子。”
李勤对沈孝已经不仅仅是倚重了,甚至隐隐有了些君臣鱼水的感情。
跟朝中那么多官员相比,沈孝是一个有内心坚持的人。大道直行,他活得坦坦荡荡。
李勤想,他不仅能做一个能臣,也将成为一个名臣。
说罢正事,沈孝也就放松了下来,靠着椅背,左手又无意识地摸了摸右手掌心,然后他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就高兴了起来。
那种高兴并没有表现在他脸上,只是他周身的气质陡然就软了起来,仿佛内心被某种温柔占满。
李勤发现沈孝今天这都是数不清多少回摸手心了,他关切地问,“沈大人手上有疾?”
手上起疹子了痒痒?
沈孝连忙就松开手,“没有。”
昨日在千福寺,牵着李述手腕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他手心里。她身上偏冷,又因为瘦,摸起来并不柔软,就像是她的性格一样,非常强硬,但手腕下的脉络又是柔软。
他伸出去试探性触碰的动作,并没有被李述甩开。
虽然她脸色浑不在意,仿佛是触感关闭,根本就没有察觉到沈孝偷偷摸摸的小动作。但她那时分明身体紧绷。
她或许还在犹疑,还在踟蹰,这都没关系,沈孝有耐心。只要她没有抗拒,他就可以一直朝她走过去。
想起李述来,沈孝又开始无意识地伸手去摸自己的掌心。
李勤就是再傻,这会儿都叫沈孝的幸福气息给淹了。
李勤无声失笑。
虽说沈孝比他年长五岁,但皇室子弟都成婚早,李勤儿子都满地跑了,沈孝那点初动春心的模样实在是藏都藏不住,眉梢眼角都是笑。
李勤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心想,这贼船上都上了,开船的两个人还不如再深入合作一下,往后也就不会生龃龉了。
李勤放下茶盏,貌似不经意地开始闲聊,“说起来,平阳皇姐的生辰还有一个多月就到,以前跟皇姐关系平平,也没怎么好好送过生辰礼,如今皇姐帮我许多,我也想表达一下谢意。今年的生辰礼送什么,沈大人帮我参详一下?”
沈孝闻言,耳朵立刻就竖起来了,偏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公主生辰,还是要重视。”
她要过生辰了啊。
于是沈孝又不经意地摸了摸掌心。
*
第二日一早,李勤就递了一封治理黄河水患的折子上去。正元帝看罢,立刻就召李勤进了宫。
具体地商量了水患治理的详细事宜,又考察了李勤这几年在礼部的作为。正元帝对李勤颇是满意。再加上前段时间李勤推举了没有家世背景的桂直入户部,正元帝认为,李勤与太子,与二皇子都不同,老七是行事最符合他心中想法的人,不结交世家,反而提拔寒门。
正元帝看着这个昔日不被他重视的儿子,忽然心中就是一叹。
如果太子能像李勤这样,离世家远一点,跟寒门近一点,做事再低调一点,他也不用为太子操碎了心,愁白了头。
越是费劲心思去培养的人,越容易长歪了。反而那些被撂到一边不闻不问的,却能像野草一样,蓬蓬勃勃地生长。
正元帝当天下午就下了诏书,七皇子李勤聪敏睿智,负责黄河沿岸水患治理,无论赈灾涉及哪个部门,都要全力配合,不可延误灾情。
一个从前低调到不存在的皇子,就以这样一种横空出世的方式,杵在了满朝文武面前。
众人这才轰然发现,这位看似文弱低调的皇子,原来别有一番沉稳冷静。
实在是七皇子承接黄河一事的消息太让人震惊了,与此相比,沈孝因揭发洛府灾情被升了官的消息就悄无声息的过去了。
他也只升了一级,从给事中升到了谏议大夫,还在门下省,但有更大的权力去规劝天子过失,与弹劾朝臣。
洛府郡守贪污渎职一事拉响了正元帝脑中警报,黄河沿岸官员需要彻查一遭。各地御史都撒了出去,但这件事需要有人总领。正元帝就让沈孝接了这个活。
沈孝跟朝中任何一个世家都没有关系,他又极有孤注一掷的胆气,处理这种私底下烂成糟污,一扯就是一大片网的事情,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因这件差事,沈孝手头的权力也比往常大了很多。
天气越来越凉,可事情却在朝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数月前李述被崔进之捏碎玉饰的时候,没有想到自己短短几个月,就会迎来柳暗花明的日子。
沈孝因新的差事忙了个昏天黑地,待他终于从重重政事中缓过神来喘了一口气的时候,半个月都过去了。
他悄悄来到了仙客来,可金玉阁大门却是紧逼着的。沈孝很自然地推门进去,也没有店小二来拦他。
豪奢的金玉阁里,什么都没变,唯有靠窗那张棋盘上摆了十几册书。沈孝走进了,看到书册里半支棱出一张纸条。
他抽出一看,忽然就露了个微笑。
“黄河水患治理之法甚好。”
她的字迹疏落落的,并没有一般女子的娟秀,反而显得非常潇洒风流。她只写了这么一句话,只是在纸条一角上,还用朱笔画了一朵小红花。
以示夸赞。
沈孝摸着纸上墨迹留下的微凹痕迹,仿佛都能想象她握笔写字的模样。
眉梢带着点无奈,眼角又带着点笑。
哎呀还是夸他一句吧,在朝堂里都累成狗了。她落笔的时候,大概是这么想的。
那十几册书籍都是前朝的绝版书,有钱都买不到的那种。
但沈孝分明觉得,手上这张纸条分量更重。
平阳公主 69.第 69 章
v章购买比例不足60%, 所以你看到了防盗章。感谢支持正版。 哪怕是捐一万石,这也是一个了不起的信号——
李述的身份十分特殊,一方面,她是陛下最宠爱的公主之一, 她若是愿意捐粮, 那就相当于皇亲国戚这头松了口;另一方面, 她又是崔国公家的嫡媳,虽说崔家如今没落了,但昔年那可是关中世家的领头人物,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是崔国公家的嫡媳都捐了粮,那就相当世家大族这头松了口。
可以说平阳公主的态度稍微变一下, 整个长安城的形势都会逆转。
二皇子与太子的夺嫡之争在征粮一事上彻底爆发, 而征粮能否成功,关键点只在平阳公主身上。
不是沈孝非要盯着李述不放, 而是他只能盯着李述不放。
短短一个月内想要征够二十万石粮食, 唯一的突破点就是李述。只要李述一松口,那些皇亲国戚、世家大族也大半都会松口。
不仅是沈孝,长安城如今无数双眼睛都在紧紧盯着平阳公主府。李述这两个月躲到山里去, 不单单是为了躲沈孝一个人。更是为了躲避各方的劝说与游走。
日头酷辣, 可沈孝站在府外一动不动。
他下了决心, 今日一定要见到李述。
见不到李述, 征粮结束后他只有死路一条, 沈孝心里清楚。
可是……她到底愿不愿意见他, 这却是个未知数。
平阳公主这样的人,算计的只有权力与利益,手狠心冷,是典型的政客模样。沈孝唯一见她透出一丝人气的时候,还是那日在永通渠,她急慌慌地冲进营帐里关心崔侍郎受伤的时候。
他这么干站着求见真的有用么?
正当沈孝自我怀疑的时候,紧闭的朱红大门忽然吱呀一声,侧门开了一条缝,一个模样机灵的小黄门探头看了看,见沈孝还直挺挺站在台阶下。
小黄门哀叹了一声,恨不得去撞墙,认命般地从门后钻了出来——得了,这位沈大人真是有耐力,简直是拼了命都要见公主。厉害厉害,他赢了,公主还真没法看着他在府外暴晒。大热的天气,要是晒出个三长两短来,平阳公主虐待朝廷命官的脏水可就洗不清了。
小黄门垂头丧气地下了台阶,对沈孝弯了弯腰,无奈道,“沈大人,公主有请。”
小黄门领着沈孝进了平阳公主府邸。
头顶上太阳正烈,再加上二十万石粮食的缺口沉甸甸地压在沈孝心头,他闭了闭眼,觉得眼前有些眩晕。
沈孝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这才继续迈着脚步往前走。
平阳公主的府邸十分宏阔,雕廊画栋连绵成片,若是有好事者给全长安城的豪宅弄个排行,平阳公主府邸就算入不了第一,却也绝对跌不下前三。
沈孝当了三个月的官,耳朵里也飘进了不少小道消息,譬如李述的母亲是个连名分都没有的舞女,出身卑贱,早年她在宫里头的日子颇为悲惨。故如今得势了,似是为了弥补早年贫困,平阳公主的日子过得十分豪奢。
豪奢,换句话说,也就是又有钱、又俗气。
沈孝从前还不信,毕竟皇家贵胄,哪能像暴发户一样。可此时打眼一瞧,竟然真觉得……李述的审美堪忧。
廊柱上的画饰是以金粉绘成,在六月如火的太阳光下一照,晃得人眼睛都要瞎了。还有那游廊拐角处摆的绿植,栽在硕大的青瓷花盆里,生怕别人不知道那是官窑烧出来的上等瓷器。
沈孝没忍住,嘴角浮起个淡笑来。心想,没想到平阳公主看起来冷眉冷眼,生活作风上却是……跟长相不大相符。
这么个反差,反而倒是透出些别样的有趣来。
更有些人气了,沈孝想。
胡思乱想间小黄门已带着沈孝走过了曲折的回廊,眼前是一倾波光粼粼的湖泊,隔着湖水,沈孝看到对面的凉亭上隐约有个人影。
小黄门对着凉亭方向一伸手,“沈大人,请吧。”
沈孝走过湖畔的抄手游廊,来到了凉亭外头。
他呼吸吐纳了一回,让自己的心境平静下来,又将言辞理顺,然后抬起头来准备行礼,可摆好了姿势的拱手、到了嘴边的问安却骤然间都停住了。
沈孝的大脑瞬间空白。
凉亭的四周拢着薄如蝉翼的纱帘,平阳公主李述今日未穿华服,只是一件素薄单衣拢在肩头,里头穿着件浅色的诃子。透过素纱单衣,隐隐可见瘦削的肩膀,算不上丰腴莹润,却透出股玉质的清淡来。
头上亦没带首饰,唯有一只朴素的金钗斜斜簪着,几缕发丝沿着耳侧垂下,顺着脖子一路滑在胸口处,余下的风光便被诃子挡住了。
从前竟未察觉,原来她生得极白。
大邺民风开放,女子好坦胸,一件抹胸诃子外罩一件极薄的纱衣,是如今流行的装扮。可沈孝素日见李述都是在正式场合,她总是一身严谨端整的衣裳,并不喜欢显露身体,难得像今日这般随意模样。
沈孝做官这三月间,跟着二皇子也出入了不少贵族宴席,见惯了席上的歌姬舞女。可纵然那些女子言行更放浪、衣着更暴露,可他一向都不为所动。
但此时此刻,骤然间看见平阳公主一身纱衣,随意坐在凉亭石凳上的模样,沈孝不知怎得,忽然觉得有些……晕……
头顶的太阳愈发炙热,眼前忽黑忽白,恍惚间面前出现了三年前自己被逼着侍寝的画面——满床红帐,美人如玉……
沈孝咬紧牙关,想要将思绪拉回来,可忽然觉得唇上湿哒哒一篇,他伸手一摸,却看到满手的血。
鼻血。
“咣几”。
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晕在了李述面前。
李述:“……”
她心里正琢磨着怎么赶紧把沈孝赶走,最好让他彻底打消了从她手上征粮的妄想。谁知道沈孝以不变应万变,直接来了个五体投地的见面礼。
沈大人真是……好客气啊。
凉亭上顿时一片忙乱,红螺连忙叫一个手脚麻利的小黄门去请医官过来。
沈大人别是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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