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公主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青帷
那双通透的眼难得没有透出任何嘲讽或冷意,于是有着像猫儿一样的狡黠。
马车开动,扬尘而去。
*
李述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路边站着的沈孝,将车帘放了下来。
沈孝。
这个名字被她无声地念出,冷意之余,带了一分赞赏。
沈孝若想向上爬,爬到足够高的地方,要么攀附太子,要么攀附二皇子。
可太子身后都是世家大族,眼睛长在头顶上,不屑于和寒门为伍。
于是沈孝的选择只剩了二皇子一个。
近来二皇子正为“以粮代钱”一事烦心,关中无粮,摆在二皇子面前的只有向世家大族征粮一条路。可征粮是件得罪人的差事,派谁去做才合适呢?
正在这时,八品小官沈孝竟公然上书弹劾太·子·党麾下的平阳公主。
于是沈孝这个名字进入了二皇子的视线。
上任第一天就敢弹劾平阳公主的沈孝,这样的胆气才有能力去征粮;正好又是寒门出身,与世家大族无任何牵扯。
他是征粮一事的绝佳人选。
沈孝是当真聪明,弹劾的时机选得好,弹劾的对象也选得好。
而李述,从头到尾不过是沈孝进入二皇子麾下的垫脚石而已。
沈孝聪明,可朝廷里谁不是人精。
二皇子起用沈孝自有他的深意。
若征粮成了,是他有识人之明;若征粮不成……那沈孝就是关中动乱的罪魁祸首!
李述向后靠在了靠垫上,懒洋洋的。接下来的三个月,她可以静静看好戏了。
*
轿子一路平稳,将沈孝带到了一所新宅子门前。
此处是崇仁坊,除了十三王坊,就数崇仁坊离皇城最近,也就数崇仁坊的地价最高。
面前这宅子虽只有三进,跟王公贵族的府邸是比不得,可却也是五脏俱全,花厅书房、正屋厢房一应俱全,更难得的是环境清幽,假山池水、花园亭阁全小巧玲珑。
二皇子送来的仆人早早地将此处拾掇好了,此时管家站在门口的石狮子边上,对着轿内的沈孝恭敬行礼,“见过大人。”
轿帘一晃,沈孝出了轿子,对管家点了点头。
微微仰起头,沈孝的目光落在宅子上崭新的“沈府”二字上,沉默良久,他终于收回了目光,抬起脚,极慢却极坚定地跨过了新宅院的门槛。
命运所有的馈赠都在暗中标好了价码,可沈孝知道自己今日所得,是因为明日将有所付出。
他将被人利用,在粘稠困顿的朝堂上充当一把利刃。
可是没关系,他愿意被人利用——只要能在朝堂上站稳脚跟。
他终将会向上爬去,爬到众人的头顶,站在朝堂的巅峰。
这是当朝长公主,今上的胞妹,封号康宁。好男色,好风流,好以权压人……
沈孝迅速想了起来。
他狠狠握了握右手,手上仿佛还残留着刚才触碰过长公主的触感。其实是极为舒适的,可沈孝只觉得手上仿佛沾满了粘滞恶臭的毒蛇液体,他没忍住,伸出手在官袍上狠狠擦了擦。
沈孝觉得恶心。觉得皇室这些公主都是如出一辙的恶心。无论是走廊外那位平阳公主,还是包厢里这位康宁长公主。
在她们眼中,他这样的寒门子弟无权无势,所以活该像狗一样供她们取乐玩耍。他理应抛却尊严,理应摇尾乞怜,理应弯下脊背。
沈孝的胸腔里燃烧着满腔的怒火,从三年前被李述逼着侍寝的那一夜,灼灼燃烧到了今日。平阳公主李述让他见识到了有权有势的人如何可以践踏他人的尊严,康宁长公主则让他见识到了她们是如何肆意妄为。
凭什么?就因为他是一个寒门子弟!
怒火从胸腔燃烧到全身,与药力相混合,却迸发出更甚以往的燥热。于是面前那张脸仿佛又变成了世界上最美丽的脸。
沈孝用尽意志转过头,咬紧牙关,扶着茶座想要站起来。
他不能再待在这里,否则他将堕入无边地狱。
可沈孝刚站了起来,身后就传来康宁长公主的声音,“你要去哪儿?”
声音甜腻得有如实质,瞬间将他周身缠绕,逼得他动弹不得,甚至逼得他心里的渴望瞬间超越了理智。
沈孝慢慢转过身去,看着跪坐在地上的康宁长公主。
华服褪在腰间,双肩裸露,正红色的牡丹肚兜红了他的眼。
背后有一股力量在推他,沈孝朝着康宁长公主无知无识地走了过去,跪在了她面前。
康宁长公主笑了一声。
这药效很强的,她玩过的这么多男人中,还没有人能抵抗的了。沈孝不可能是个例外。
面前的男人谦卑地跪在地上,弯着脊背垂着头,康宁长公主发现他有黑翼一般的长睫,倒抵消了几分面相上的冷峻,透出分孤苦无依来。
平阳公主 77.第 77 章
v章购买比例不足60%, 所以你看到了防盗章。感谢支持正版。 李述立刻就收了声。
似做贼心虚一般, 她连忙偏过头去看向右侧崔进之的方向。
崔进之正坐在行军榻上看她, 含着笑。他右臂衣袖高高卷起, 薛医官正在给他包扎伤口。
李述道, “沈大人不是高升入户部了么, 来永通渠做什么?”
她脸朝着崔进之的方向, 可却是在对沈孝说话。
正含笑的崔进之立刻就冷下了脸。
沈孝看到李述侧脸微微泛红, 不知是因为天气燥热,还是因为……不好意思。
他微微挑了挑眉。
跟平阳公主打了几次交道, 他从没见过这样……焦急不安的平阳公主。方才她冲进帐子,一连串地问句。跟平时的她大相径庭。
她永远是一副冷漠精明的模样, 对人不是讥讽就是蔑视,仿佛一颗胸腔里跳动的不是心脏,而是某种精密的仪器。
原来她还有这样丰沛的情绪。
但既然她对崔进之这样关切,为何当初又要……召他做面首呢。
沈孝想不透,他移开目光,淡淡对李述行了官场礼,“微臣见过公主。”
他解释道,“崔侍郎天天向户部催粮, 于是二皇子今日派臣来看看,户部到底该给永通渠派多少粮。”
崔进之是正三品的兵部左侍郎。
沈孝说这句话的时候, 目光落在崔进之受伤的胳膊上, 语调中带着冷意。若是目光有重量, 此时他的目光怕是能将崔进之的伤口压崩了。
行军榻上, 崔进之的目光从李述身上移向一旁的沈孝,冷眼望着沈孝,道,“沈大人方才也瞧见了,民工修永通渠,久不得粮,已经闹到要砍本官的地步了。”
此时薛医官包扎完毕,崔进之抬起胳膊,对沈孝晃了晃。
“户部再不发粮,永通渠怕是要动乱了。天子脚下动乱,想必二皇子知道……这是什么后果。”
崔进之的目光锁定沈孝,语带威胁,“我知道沈大人做不了户部的主,那就烦请你回去告诉二皇子一声,让他快些给永通渠派些粮来,若是发粮的日子再迟一些,怕是兵部……也压不住永通渠了。”
说罢他收回了目光,不再看沈孝。
永通渠问户部要粮,户部派人来查核,这是常例。可崔进之没想要今日户部派来的官是沈孝。
区区八品的户部提举就想来巡查永通渠的用粮情况?笑话。二皇子当他崔进之是叫花子呢!
沈孝直视着崔进之,八品深青色官服笔挺,他思索片刻,没有和崔进之纠缠粮食问题,而是换了个话题,慢慢开口道,“既然崔侍郎提起了今早的动乱,不知那位伤了崔侍郎的民工现在何处?”
崔进之回答地干脆利落,“逃了。”
逃了?
不止沈孝诧异,连李述都惊讶了。
崔进之带了一千士兵督工永通渠,更何况他本人武将世家出身,手上功夫亦是不错。
一个手拿锄头的民工,从兵部的眼皮底下逃了?
李述看着崔进之,皱了皱眉。
沈孝如今已不是他自己了,而是二皇子的一支势力。崔进之偏偏在二皇子的人在场的时候受伤了……
这件事并不只是简单的民工动乱,更像是……崔进之的有意谋划。
为的是从户部手里尽可能的多要些粮,尽快地把户部掏空了。
李述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一旁站着的沈孝亦想通了。
他今早来永通渠的时候,刚跟着崔进之巡查了片刻,就碰上了民工行刺的事情。
那时他就觉得这件事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样简单。
就像是故意给户部的人演的一场戏似的。
崔进之是想替太子将户部逼上绝路。
可人逃了就是逃了,接下来追查凶手、满城通缉等事是刑部和兵部的事,偏这两部又是太子的地盘。
到底是不是崔进之故意安排的民工动乱,真相是查不出来的。
于是沈孝不再去想,又道,“微臣还有一事不明,请崔侍郎指教。”
“半月前,太子刚提出‘以粮代钱’的法子,户部就给永通渠拨了粮。按照计算,那批粮起码够吃一个月的。可如今不到半月,粮食就用光了。”
崔进之回道, “哦……这有什么不明的?沈大人今早刚来,本官就将账本都给你过目了,钱财流向都清清楚楚的。”
说着他拍了拍面前案桌上厚厚的一摞账本子,“怎么?提举大人认为……这些账本有问题?还是认为本侍郎贪墨了钱粮,私造了账本?”
他从行军榻上站了起来,向前走了几步,站在沈孝面前。凤眼微展,崔进之冷眼瞧着沈孝,带有无形的压迫。
沈孝拱手,回答地一板一眼,“微臣不敢,账本微臣看过了,账目上没有问题,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崔侍郎未免也太慷慨了。”
沈孝道,“户部给永通渠拨了一个月的口粮,可崔侍郎却半个月就将粮食放完了,微臣查了账本才发现,崔侍郎一天就能给民工发两三天的口粮,因此这粮食才入不敷出。”
沈孝清楚崔进之这么做的目的。
他用起粮来是毫不客气的,早用完,就能早日/逼着户部再派粮。可户部的存量是有限的,早晚有一天要被崔进之掏空了。
到那时户部无粮,而永通渠若是还修不好……天子脚下动乱,罪魁祸首便是户部的二皇子。
这才是太子和崔进之的谋划。
沈孝继续道,“如今关中大旱,朝廷吃紧,粮食是有定数的,还请崔侍郎以后省着点用。若是崔侍郎真想体恤民生……”
他冷道,“想必您府中亦有不少屯粮,莫要用户部的粮来做人情。”
刀剑交锋。
崔进之闻言冷笑了笑,讽道,“沈大人真不愧是寒门出身,说起话来真是精打细算。”
听到这话,一旁的李述皱了皱眉。
崔进之早年是崔家的浪荡子,跟三教九流的人都厮混过。他是世家大族里唯一一个不会用身家背景来评判人好坏优劣的人。
可今日他是怎么了。
崔进之余光一直关注着李述,见李述皱眉,似是不悦的样子。
她不悦什么?
就因为他嘲讽沈孝是寒门出身?
莫名其妙地,崔进之心里的邪火越来越盛,看着面前的沈孝也愈发不顺眼起来。
沈孝安静地站在帐中,听了崔进之的嘲讽,他一张脸波澜不惊,连眉梢都不动一下。
类似的话他听得多了。
见沈孝如此冷静,崔进之又道,“本官知道户部粮食吃紧,可你们户部算账的时候别忘了,修永通渠是件苦活累活,你们发的粮能填饱肚子,可能让民工好好干活吗?每日实际耗费的粮比你们计算地要多得多!”
“永通渠修了这么久,却还没有修通,这到底是为什么?粮食给少了,没人愿意干,皇上要怪罪;粮食给多了,工期能赶上,可转眼户部又指责本官浪费!”
崔进之拔高了声音,“沈提举,你可知道,本官是给太子立了军令状的:到六月底的时候,一定要彻底将永通渠修好,这样南边的粮才能调进来,关中的灾情才能缓解,而你们户部……也才能松一口气。”
“短短三个月,如此艰难的一道工程,要想让民工加紧干活,除了让他们吃饱喝好,本官是想不出别的法子了。”
他瞧着沈孝,嘲讽道,“沈提举若有什么不费粮,但同时又能赶上工期的高招,不妨指教指教本官。毕竟……你可是大邺头一个状元郎。”
沈孝沉默着,他能感受到崔进之巨大的敌意,并且这敌意似乎不仅仅来自于朝堂。
片刻后,沈孝开口,“微臣没有别的法子。”
没有别的法子。
关中大旱要想彻底缓解,要么指望老天爷下雨,要么指望南方大量调粮。
崔进之嗤笑了一声,抬起右臂来,漫不经心地将纱布扯了扯,“哦……原来这就是大邺的状元郎。”
李述又皱了皱眉。
崔进之今日的脾性明显不对。
李述了解他,他是典型的世家清贵子弟,早年浪荡过,但一旦进了官场,那层清贵矜骄的皮还是会牢牢地套上。
可他今天表现的非常暴躁,很不耐烦。
就像是故意针对沈孝似的。
他今日这是怎么了。
崔进之一展眼,又将李述的皱眉看在了眼里。
帐中李述和沈孝站成一排,而他则站在他们俩的对面。仿佛他们俩才是一起的,而自己像是他们共同对抗的敌人般。
崔进之不喜欢眼前的景象。
昔年他做过我的面首。
我对情郎从来都是温柔相待的。
这两句话近日一直回响在崔进之的脑子里,连带着李述对沈孝莫名其妙的宽容,都仿佛一根刺一样,逼得崔进之浑身不舒服。
崔进之懒懒站着,微低着头,又漫不经心地扯了扯右臂上的绷带。仿佛已彻底忽视了面前的沈孝。
他已二十五岁了,昔年那段纵马长安道,满楼红袖招的浪荡生涯早被他彻底摒弃。像是任何一个沉稳的官僚一样,他将自己套在绛纱单衣里,规行矩步,听着朝中官员话外音的话外音。
平阳公主 78.第 78 章
v章购买比例不足60%, 所以你看到了防盗章。感谢支持正版。 “沈大人, 你挡着我开门的路了。”
这句话仿佛兜头的一盆冷水, 瞬间令沈孝清醒过来。
他猛然抬起头,望向居高临下的平阳公主。
李述看到他的下颌线条瞬间绷劲,目光中瞬间闪过愤怒与失望, 但很快所有波动的情绪就被压了下来, 那双黢黑的眼现在只是盯着李述,平静地仿佛暴雨来临的前夜。
李述微挑了挑眉。
她以为他会生气的, 或者会怨愤, 甚至破口大骂。
普通人不都这样么, 当你不帮他们的时候, 他们就生气,仿佛她天生就是圣人, 遇到哪个陷入困境的人就该帮一把似的。
帮他们?笑话,她能得什么好处。
沈孝真是个例外,真是天生适合在官场上厮混。
怎么办, 她竟有些不舍得让他今日在此断送了仕途了。
此时屋外康宁长公主不耐烦了, 她又喊了一句, “平阳,开门!”
康宁长公主含着怒意的声音传入了金玉阁内, 瞬间就打消了李述的念头——罢了罢了, 还是不帮沈孝了。
帮了沈孝, 她得到了或许是未来的官场好手, 可沈孝寒门出身, 等他熬出头,怕是要三五十年后了,可付出的代价却是彻底得罪康宁长公主。
虽说长公主甚少涉足朝政,得罪了也无妨,只是在朝中行事,还是步步谨慎为好,敌人能少便少。更何况,康宁长公主虽在朝政上插不上嘴,可到底是父皇唯一的嫡妹,受宠多年,养成了一副肆意妄为的性子。李述若是真的跟她硬碰硬,怕是康宁长公主自此要恨上她了。
为了区区八品小官,犯不着得罪康宁长公主。
天平两端,一端是得罪康宁长公主,一端是毁了新科状元的仕途。
李述在心里思量不过片刻,就做出了决定。
她只推崇精明的算计,向来鄙夷同情这类软弱的情绪。
“沈大人,别挡路了,请起吧。”
李述抬手,对沈孝做了个起身的动作。
沈孝跪在地上,仰头看着她,他脸上不正常的潮红已褪。左臂一直在失血,此时脸色泛白,愈发趁得那双眼浓似黑夜。他慢慢挺直了脊背,一眨不眨地直视着李述,然后站了起来,主动避让在门侧。
他将凌乱的衣裳理好,然后静静地站在那里,非常笔直。
左袖上渗出的鲜血染红了深青色的衣袖,一滴一滴落在绵密的地毯上,像是更漏一般,宣判着他即将到来的、彻底绝望的命运。
金玉阁外,康宁长公主半晌听不到回应,愈发不耐烦了。
她肃沉着脸色,对侍卫长道,“撞门。”
侍卫长一愣,“这……”
这可是平阳公主的包厢,岂能贸然撞门。
康宁长公主狠狠瞪了他一眼,“我说撞门!”
谁知道平阳是不是和自己一条心的!
康宁长公主是先皇最小的女儿,又是今上唯一的胞妹。先皇在世时,她收到的恩宠比如今的安乐公主只多不少,在长安城里是横着走的。
就算如今权力迭代,她的境遇不比从前,但早年养成的那副嚣张跋扈的性子已深深刻在了骨子里。
谁若是真惹了她不痛快,她便是不让那人死,也要让对方脱层皮。
侍卫长心一横,手一挥,命令手下两个侍卫撞门。
正当他们要撞门时,金玉阁的房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
平阳公主今日一身素服,明明没什么威严,却逼得所有门外侍卫纷纷低下了头。
“见过康宁长公主。”
李述对康宁长公主淡笑了笑,“不知长公主丢了什么东西,声势浩大地要进我的包厢搜查?”
李述虽不打算帮着沈孝,可也不乐意康宁长公主这样肆意妄为的行为。
撞她的门?真当她李述还是昔年那个不受宠的庶女?
康宁长公主瞧见站在灯火阴影处的沈孝,脸上怒容半消,对李述解释道,“我丢了头上一只步摇,因此想进平阳的包厢里搜查搜查。”
这话一出口,便见沉默站着的沈孝似晃了晃身体。
手中紧攥的步摇如有千钧重,逼得沈孝攥紧了手掌。他方才自救的武器,此刻却摇身一变,即将成为致他于死地的武器。
康宁长公主又不傻,怎么可能说自己逼沈孝行事、沈孝不从,结果惹了她不开心这种话。哪怕满长安城人都知道长公主放浪形骸,可台面下的话终究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
无论公卿贵族还是皇亲国戚,不管私底下烂到什么地步,表面上一层华丽的遮羞布总是要有的。
康宁长公主往前走了一步,瞟了一眼沈孝,冷冷道,“一只步摇丢了也就丢了,我本无所谓,只是这偷盗一事却是大罪。皇兄千辛万苦选拔/出来的状元,原来品行上竟有如此污点,这等人怎么能在朝中做官?”
“你说是么,平阳?”
长公主转向李述,问道。
李述不说话,目光落在沈孝身上。
他依旧是肩挺背直,一副凛凛的模样,只是此时长睫垂下,盖住眼中的神色,叫人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李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康宁长公主的借口完美,沈孝手里正握着“赃物”,人赃并获,他躲不过这一劫的。
李述收回目光,不再去看沈孝,对康宁长公主道,“长公主说的是。”
尘埃落定。康宁长公主笑了。
“今儿是什么日子,仙客来怎么这么热闹?”
二皇子李炎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
他从楼梯上走了上来,身后跟着几个穿常服的朝廷命官,还有一大串侍卫,浩浩荡荡,真有些众星拱月的模样。
皇子出行,比公主的排场只大不小。
李炎走上台阶,将场中形势尽收眼底,自然也将一旁站着的沈孝收在了眼中。
沈孝。
寒门出身,做官第一天就敢弹劾平阳的沈孝。
李炎笑了笑,对康宁长公主行礼,“见过姑姑,”又笑着对李述道,“平阳妹妹也在。”
他常年习武,肤色偏黑,笑起来的时候显得十分爽朗。他笑着向李述寒暄,仿佛前阵子不曾在平阳公主府门口对她咬牙切齿过。
然后李炎目光一偏,落在了角落沉默站着的沈孝身上。
“哟,沈大人也在,今夜原想请你一道喝酒的,谁知道找了一圈竟没找见你。”
场上静了片刻。
八品小官、寒门出身、踏足官场不足半月的沈孝,竟和当朝二皇子关系甚好。
康宁长公主目露惊讶,李述更是惊讶,但场上最惊讶的还是沈孝本人。
他抬眼迅速看了二皇子一眼,他则对他回以微笑。
李炎见众人不说话,仿佛此时才看到围了金玉阁一圈、气势汹汹的侍卫,对康宁长公主道,“姑姑,这是怎么了?怎么你的人围着平阳的包厢呢?”
康宁长公主看了看二皇子,又看了看沈孝。她竟不知道沈孝什么时候攀上了二皇子。但甭管攀上了谁,这朝中还没有她不敢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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