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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阳公主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青帷
沈孝跟着侍从过了走廊, 进了后一进院子,入了正厅,二皇子李炎正在左间窗边主桌旁坐着看折子。
沈孝进来, 先行了个礼,然后直起身子。
李炎搁下折子,看了沈孝一眼, 笑道, “去永通渠一趟折腾你了。”
声音十分亲切。
沈孝一本正经道, “这是下官职责所在。”
他后背一层薄汗未消,但屋里四角都摆着冰盆,他的燥热也慢慢散了。
沈孝不喜欢那些你来我往的寒暄,浪费时间。他顿了顿,将言辞理顺,然后将今早在永通渠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李炎。
李炎听罢冷笑了一声,“为了逼我,崔进之可真是下了血本了!”
他手掌握拳,指节轻敲桌面,一下、两下、三下,似是陷入了思索。
片刻后李炎抬头,问道,“沈大人,你有何看法?”
沈孝道,“从去年夏天起,关中降水便偏少,民间收成不好,陛下仁慈,去年秋天收税已少收了一成,因此户部余粮一直不多。如今关中大旱,处处都在向户部讨粮食,户部更是捉襟见肘。再加上崔侍郎奉命修永通渠,粮食耗费巨大,而且……”
沈孝顿了顿,继续道,“永通渠那头怕是个无底洞,永远都填不满。”
李炎点了点头,心想沈孝当真是个通透人。入自己麾下不过短短数日,就已将太子和他之间的矛盾看得一清二楚。
可不是无底洞么,太子手里攥着永通渠这张王牌,就等着把他拖垮呢。
李炎叹了一口气,“你说的本王都明白,可崔进之问本王要粮,本王总不能拖着不给。可本王若是给他拨粮,他总有法子消耗粮食。”
这是个两难境地。
沈孝点了点头,“殿下说的是,没有拖着不给粮这个道理。所以户部给永通渠拨粮,势在必行。”
李炎盯着沈孝,“可叫崔进之这么耗下去,不到三个月,户部就会被他彻底拖垮。沈大人,你有什么法子?”
不过片刻,二皇子李炎就向沈孝问了两次“怎么办”。
沈孝微微垂着眼,目光凝在光滑的青砖上。黑羽般的长睫遮住了他的眼神,浓郁的目光里,盛着孤注一掷的野心。
片刻后,沈孝抬起眼来,一字一句地说,“臣有一个法子——征粮。”
李炎目光一亮。
沈孝道,“按户部如今的存粮来算,就算接下来三个月内其他各官署不来要粮,可也万万撑不住永通渠的消耗量。更何况崔侍郎那边一定会想尽法子问户部要粮,不把户部耗空不算完。钱粮一事,无非就是四个字,开源节流。可如今‘节流’是不可能了,各部门都向户部伸着手,永通渠那头更是怠慢不得,那就只剩下‘开源’二字。”
沈孝素日是言辞稀少,此刻说起筹划来却是条理清楚,不急不慢,显然他心中已谋算多时了。
“皇亲国戚、世家大族,名下的土地田产数之不尽,只要户部能从他们手中征些粮出来救急就好。太子给皇上下了军令状,三个月后一定要修通永通渠。三个月内,永通渠工期不顺,是户部的错;可三个月后,永通渠再修不通,那就是崔侍郎的过错了。”
只要户部能撑过这三个月,那二皇子就是撑过了太子的施压,还能牢牢将户部握在手里,与太子依旧是旗鼓相当。
夺嫡之争,胜负仍未定。
沈孝抬起眼,目光坚定地望向李炎,慢慢地跪了下来,“下官不才,愿替殿下分忧征粮。”
沈孝说罢,李炎仿佛等了许久一般,立刻从书桌后站了起来,极激动地绕过书桌,直奔沈孝而来。他连忙扶起沈孝,激动地拍了拍他的背,“好!本王没有看错你!”
沈孝顺势站了起来,听李炎又道,“陕西清吏司的郎中快致仕了,此事做成,本王定会推你上去。”
沈孝笑了笑,轻道一句,“臣,定不辱使命。”
户部陕西清吏司的郎中,这是正五品的官职,管的是关中一带的税收钱粮,虽不如江浙一带的清吏司差事肥,但关中到底是天子脚下,管着天子脚下的税收钱粮,就是掐住了多少豪门世家的命脉。钱不多,但权却极大。
这将是他应得的,沈孝想。脊背挺得笔直。
李炎亲自将沈孝送出了门,站在正堂檐下目送着他一身深青官袍沿着回廊越走越远。
他眯了眯眼,忽然笑了笑。
“二哥,这世上哪有绝路,太仓的粮没法动、民间的粮吃空了,可长安城这么多世家大族,谁的府上没有粮仓呢?”
李炎的脑海中回响着那日在平阳公主府门前,李述对他说的话。
他闭了闭眼,仿佛看到李述那张冷淡而轻嘲的面孔就在他眼前。
征粮?笑话。
大邺立国百余年,皇亲国戚、世家大族在关中盘根错节地扎了根,向他们征粮,就是明着割他们的肉,谁会愿意?此举无疑是和所有的功勋贵族结梁子。
再者,大半以上的世家大族都投靠了太子,小半中立的,也不敢冒着得罪太子的风险给二皇子放粮。
这是个得罪满朝文武的任务,更是个绝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李炎早都想通了这一点。
从头到尾,沈孝他不过是一个弃子而已。
李炎利用沈孝,给皇上做出一副勤恳征粮的模样来,只等三个月时间一到,然后将征粮不利的罪责全都推在沈孝身上。
到那时他虽免不了会脱一层皮,可沈孝却会替他去死。
要熬过以粮代钱这道坎,必须有人被送上祭坛。
这才是李炎启用沈孝的真正目的。
正元帝看罢拊掌叫好。
当时郑仆射也在,正元帝便叫他看了一遍折子,末了道,“朕记得郑爱卿当初说……科举选拔的人才怕是书呆子,做不了实事。朕看这沈孝便是个做实事的人。关中大旱,户部短粮,征粮一事正是解决之法。”
语气中不无显摆。
郑仆射笑了笑,也不否定,顺着正元帝随意夸了几句。
心里却不屑一顾。想得到法子,跟能不能施行法子,这是两码事。这位状元郎是自取灭亡,二皇子让他征粮,想必也是走到绝路上了。
夸赞之余,正元帝心中也知道征粮的难处,他当场大笔一挥,亲自给沈孝写了一道征粮诏,要他捧着诏令去征粮。对八品小官来说,这已是无上的荣耀了。
但正元帝明显低估了征粮的难度。
从三月底提出征粮的法子,如今已是六月初了,两个月的时间内,沈孝捧着诏令征粮,关中各郡县的乡绅大族拜访了不止三五遍,可三十万石粮至今才征了不到十万石,且大半的粮食都是跟二皇子交好的世家贡献出来的。
而永通渠那头,崔进之拿着户部发的粮给民工做人情,修永通渠如今成了长安城一等一的好差事,吃香的喝辣的,一人干活,街坊领居都不会饿着。二皇子气得牙痒痒,就连二皇子身后的世家如今也微词阵阵——沈孝这是拿他们的粮食去帮衬太子呢,他到底是二皇子这头的,还是太子那头的?
“沈大人如今可好,捧着陛下的征粮诏在长安城处处碰灰。就剩一个月了,还差二十万石粮食的缺口,据说他天天守在各个世家大族的门外头,可根本没人愿意见他。不过二皇子好像一点都不着急,连个征粮的助手都不给沈大人派。”
随从躬着身子,对李述汇报近来的情况。
昨日是六月初一,李述照例去了千福寺给亡母祈福。刚从千福寺回到别苑,便见府里的侍从已等在门口了。
自二皇子那边提出征粮这件事后,李述自知自己也逃不过被征粮的命运,因此借着避暑的名头搬到了城外别苑住着。到如今已住了两个月了,朝堂里的大事小情都靠府里随从随时禀报,幸得近两个月来无论是太子还是二皇子都比较安生,朝中无大事,忙碌的唯有沈孝一个人。
这别苑坐落在山腰上,山顶上便是千福寺,山里还有清泉,到了夏季凉爽又舒适。李述年年夏天都会来此避暑。
随从跟着李述进了别苑,沿着曲折的走廊,他弓着腰将近日朝中的事情都禀报了一通,尤其是沈孝的近况。
李述淡淡地嗯了一声,也不多说。
她没有什么好说的。朝堂之事不是过家家酒,笔墨纸砚下藏的都是刀光剑影,稍有不慎就会尸骨全无。沈孝想要爬上去,可也得看他有没有本事爬上去。他既然入了二皇子麾下,走错了路,最后跌下来粉身碎骨,那也是他自己受着。
李述继续沿着走廊往前走,侍从哈着腰又禀报道,“公主,匠人将羊脂玉石雕好了,一人高的玉观音,没一点瑕疵,如今在库房里搁着。管事的说看您什么时候回府瞧一瞧,皇后的生日将近,近来府中为这事不敢松懈。”
李述听了就点了点头,“明日就回。”
侍从放了心,又请示道,“还有崔家那头,前几日您说给崔国公还有两位嫂嫂下帖子,看崔家这回要不要去宫里赴宴,可至今都没有回应。驸马爷两个月以来又一直在永通渠督工,奴才们都不敢去问。”
李述听了,没什么惊讶的表情,道,“崔家不理便不理罢,当初给那头下帖子,也是随手提醒一下。”
崔进之有两个嫡兄,都是跟着老崔国公在军中打拼的。五年前出征南疆平乱,两位兄长相继战死,打那之后崔家的势力就一蹶不振。老崔国公晚年连丧二子,自此退隐家中,再不过问政事,两位遗孀嫂嫂镇日吃斋念佛,从不赴任何宴会。
崔家在长安城如今就像不存在一样。
若不是崔进之靠着太子硬生生撑起了崔家的门楣,怕是所有人都要忘了昔年崔家在长安城是如何呼风唤雨的。
李述跟崔家那头的人关系都不熟,她们不愿去赴宴,那她也不强求。无欲无求过日子也挺好。
皇后生辰在六月初八,李述此时才回府准备已经算是晚了的,毕竟那可是皇后,从人情往来到生辰寿礼,再到身上穿的戴的,是一丝一毫疏忽不得。幸得她府上最不缺的就是各色奇珍异宝,寿礼早都准备好了——从新疆运回的羊脂玉,命匠人雕成了等人高的白玉观音,花了近一年的时间。
这礼物也说不上有心意,无非占了个贵重,算是中规中矩。
若是礼物送得出彩了,压过了安乐公主,安乐她小心眼儿一生气,皇后看李述便也没什么好眼色了。这种事她经历过,如今已不会自讨苦头了。
当夜红螺忙命丫鬟们收拾行装,次日一早趁着天气凉爽,平阳公主的车架起行,沿着官道往城里行去。待行到十三王坊时,已是将近中午的时候了。
马车里热了起来,李述也没心情再看书,合上书打开了帘子,透透气。
车马拐过最后一道弯,前面就是平阳公主府。朱门大开,正等着迎接公主回府。台阶下左右立着两个硕大的石狮子,石狮子旁……竟然站着沈孝。
李述微微皱了皱眉。
自己在山里待了两个月,刚回府他就凑上来了。沈孝这几个月的官也是没白当,消息倒是广。
车马稳稳当当地停在府门口,李述下了车。她知道沈孝来此要做什么,因此她并不想理他。
她只当没看见沈孝,径直略过他就往府门口走,可她刚上了一两级台阶,身后沈孝就叫住了她,“户部提举沈孝,见过平阳公主。”
声音还是肃冷,只是夹着些沉哑,听着像好久没喝水了似的。
李述停脚,转身,看着沈孝。





平阳公主 84.第 84 章
v章购买比例不足60%, 所以你看到了防盗章。感谢支持正版。 出了永通渠大营, 沈孝上了轿子, 准备回户部。
正午闷热,沈孝将帘子掀开透风。他坐得笔直,心想回户部后要怎么给二皇子交代。
崔进之摆明了是在故意消耗户部的粮食,可偏偏永通渠是是南方运粮的唯一通道,是解决关中大旱的唯一方法。永通渠一旦断粮, 工期就要拖延, 工期一旦拖延……关中就要生动乱。
所以户部就是砸锅卖铁, 都不能断了永通渠的粮。
崔进之手里捏着永通渠,就是捏着户部的把柄, 就是捏住了二皇子的命门。
这盘棋二皇子输了,只能被太子牵着鼻子走。
正当沈孝陷入深思的时候,忽然前方传来一阵马车声。
透过轿窗, 沈孝抬起眼,看到一辆低调的马车同他的轿子擦肩而过。
车内坐着一个十分漂亮的女子。长眉微蹙,透过马车窗不住地往前行方向看去,似是极为担忧的模样。
她前进的方向正是永通渠。
*
营帐内。
李述随手翻了翻账本,没看出账目上有什么漏洞。
崔进之送走沈孝后走向李述, 道,“这账目是真的。”
李述随手翻了翻账本, 回道, “我没说你做假账。”
崔进之又不蠢, 怎么会在精于计算的户部眼皮子下做假账, 这样的话,他岂不是将自己的把柄往二皇子手上送。
李述合上账本,将账本撂在了桌上,说道,“你们这是把二哥往绝路上逼。”
话里似是透着些感慨,但崔进之展眼望去的时候,李述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她并不是心软,事实上她很少心软。
过往的感情和眼前的利益如果发生了冲突,李述顶多会犹豫片刻,然后会选择利益。
她有着一颗极冷的心,崔进之从一开始就知道。
崔进之道,“夺嫡之争,你死我活。二皇子输的那一日,也将是你在朝堂上再上一层的时候。”
李述的右手放在厚厚的账本上,无意识地抚摸着封面,她道,“我知道。”
她会踩在二哥的肩膀上,往更高的地方爬去。谁让他们一开始就选了截然相反的路。
李述垂眼不语,营帐内有短暂的沉默。
见她如此,崔进之走近了,似是想要走到她身边去,但走到案桌旁,终究又停下了脚步,转身坐在了案桌的另一端。
隔着宽大的案桌,一人在这头,一人在那头。
崔进之看着李述。
李述沉默片刻,抬起眼来正对着崔进之的目光。她很快转过眼,不去和崔进之四目相接。
李述一直不喜欢崔进之的眼睛。
他生有一双凤眼,眼眸深邃,凝神望着人的时候总似多情的模样——偶尔会让李述有一种错觉……仿佛他在喜欢她。
李述不喜欢这样的错觉。这很容易让她沉沦进去,容易让她自作多情。
她和崔进之的婚姻已成了一桩笑话,她不能让自己也成为一个笑话。
她避过崔进之的目光,看着他的手臂,没话找话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崔进之依旧看着李述,随意地对她摆了摆手臂,无所谓道,“好多了,本来就不是大伤,划了一道口子而已。”
医官的纱布缠得极紧,崔进之始终觉得胳膊被勒得不舒服,这会儿叫李述一说,又觉得胳膊处勒得痒,于是他低着头,又开始专心地拆绷带。
李述微叹了叹气,“别拆了,薛医官刚包扎好了,别被你弄坏了。”
于是崔进之听话地停了手。
可纱布早叫他拆的松松垮垮,不成样子。
李述差点翻了个白眼,在案桌后坐了下来,伸手拉过一头纱布,将崔进之的胳膊扯了过来。
崔进之叫她扯了一个趔趄,连忙将左臂撑在了桌上才没摔下去。他右手悬空,李述低着头正替他绑纱布。
对着李述的头顶,崔进之忽然笑了笑。
李述一边缠着纱布,一边问道,“那个伤你的民工是你安排的。”
这不是一个问句。
“是。”
没有外人,崔进之利落地承认了。
“要想让二皇子放些粮,我总得先出点血。事情不闹大了,怕二皇子拖着不放粮。”
李述点了点头,又道,“那人被你杀了。”
这也不是一个问句。
崔进之的笑忽然凝固了,他慢慢道,“不是。”
一直低头缠纱布的李述这下终于抬起了头,她皱着眉,眼中透出不解。
斩草除根,不留把柄,这是政事谋略上第一原则。
李述皱着眉,一脸不赞同的模样,对崔进之道,“你给自己留下了一个把柄。”
若是那个行刺的民工不慎被二皇子捉了去,将是个麻烦事。
崔进之看着李述,眼中所有的情绪慢慢地褪了下去下去,他想起了几件往事,目光结成了冰。
他收回右臂,慢慢从案桌上站了起来,对李述道。
“我没有你这么狠心。我不像你,你永远只会杀人。”
这更不是一个问句。
它陈述了过往某种不容置疑的事实。
永远。杀人。
这是李述第一次听到崔进之对她说这句话,这并不是李述最后一次听到这句话。
李述不解地皱着眉,微微仰头看着崔进之,“你什么意思?”
崔进之看着李述,冷笑了一声,不做回答。
李述被崔进之这种避而不谈的态度激怒了。
什么叫她永远只会杀人?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李述猛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崔进之,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崔进之依旧不说话,他转过身去,背对着李述。以沉默来面对李述的质问。
李述被他这种态度彻底激怒了。
这算什么?抛下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然后根本不向她解释,仿佛已经宣判了她的罪恶。
李述深吸了一口气,大踏步往帐中走去,站在崔进之面前,仰着头,“我不喜欢重复,这是最后一遍问题——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如果不说,以后就永远不要说。”
崔进之冷峻着一张脸,沉默地盯了李述半晌,正当李述以为他再不会说什么的时候,崔进之忽然开口。
“青萝。我在说青萝。”
他说。
说出这句话后,他迅速转过了眼,不想再面对李述。
某种更沉重的往事压在崔进之心口,可他不想说起那些事。
他唯一能向李述控诉的,唯一能说出口的,只有青萝的事情。
“五年前,你差点杀死了青萝。你以为瞒住了所有人。可你做的事情我都知道。”
崔进之说。
李述闻言,眼睛睁大,后退了一步。
青萝。青萝。这个名字像梦魇一样缠着她。
缠了她整整五年。
长乐坊是长安城最浮华的地带,满楼红袖招摇,多少浪荡子弟流连其中。崔家三郎,浪荡子崔进之,是长乐坊的常客。他不喜欢名利,不喜欢朝堂,不是在外留恋山水,就是在长乐坊偎红倚翠,他是世家子弟里最特立独行的一个。
他每回去长乐坊,只会叫青萝一人作陪。
她是崔进之的红颜知己。
崔进之一路浪荡到了二十岁,该是成亲的时候了。太子看上了崔家在军中的势力,想要拉拢崔家,于是想将胞妹安乐公主嫁给崔进之——安乐公主一向倾心于崔进之。
可李述也喜欢崔进之。
没有人替李述筹划,李述只能替自己筹划。
李述那时远不如现在得宠,一个庶出公主想要嫁入当朝最有权势的崔家家门,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得不到的东西越想得到。
她知道崔进之浪荡,可崔进之的荒唐事被崔国公一直压着,陛下一无所知。
于是李述暗中搜集崔进之所有偎红倚翠的证据,包括那个叫做青萝的红颜知己,递到了父皇面前。
于是安乐公主和崔进之的婚事就这么黄了。
消息传到青萝的耳中,她惶惶不可终日,认为自己是破坏崔进之婚事的祸首。
消息再传来时,便是青萝从崖上跌落的死讯。
李述认为青萝是在惊惧之下自杀的。
李述利用她破坏了安乐公主的婚事,但却无形中将她逼上了死路。
她没有想过要杀谁,可青萝却是因她而死。
很长一段时间,李述都因为青萝的死而日夜愧疚。这个名字像梦魇一样缠着李述,逼得她夜夜难以安眠。
后来李述嫁给了崔进之,崔进之却对李述十分冷淡,那个名字像是一堵无形的墙,彻底将他们二人的关系隔开。
李述想尽了一切办法讨好崔进之,可他却始终不接受她的示好。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再然后是三年前,他们二人同游吴兴,崔进之重遇青萝,才发现她并没有死,惊喜之余重拾旧情,将她收在了身边。
那个名字终于不再成为李述的梦魇,可却将李述的感情生活彻底打乱。
从那日起,她和崔进之之间就没有任何可能了。李述清醒而绝望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原来她才是闯入这段感情的第三者。
从那日起,她再也不会去讨好崔进之,再也不会对他表露一丝一毫的喜欢。
从头到尾,她的喜欢、她的谋划,都是一场笑话。
正元帝便批准了。
于是到了下午,二皇子就紧接着递了封折子上去,写着户部的人事变迁,其中之一便是沈孝。
从正八品的监察御史,到正八品的户部提举。官阶上没有升迁,但户部到底是最肥的部门,因此也算是小小地升迁了一把。
正元帝当即便朱笔一批,同意了。
消息传到东宫时,太子正在练字,眼也不抬,嘲讽了一句,“老二近来用人是越来越……不拘一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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